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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嫁与不嫁
刑怀栩本打算在段家一直住到开学前,谁知元宵当天早上,夏蔷忽然打来电话让她回刑园,理由是刑鉴修想她。
刑园是一处很大的私宅,因为太大,有时就像一位大腹便便的女巨人,她生养刑怀栩二十年,让她从不缺席任何一顿家宴,对于那张无边无际的华丽餐桌她毫不留恋,唯独思念坐在正首位置的父亲。
许珊杉的身边有段家父子,那是她的家,却不是刑怀栩的家,刑怀栩的家只剩下刑园一处,别无选择。
刑怀栩收拾行李,直接回了刑园。
刑园张灯结彩,放眼望去全是过节的热闹装饰,除去刑真栎早早飞回美国,余下的刑家人也难得真心实意高兴一回。
晚上元宵节的饭菜更是丰盛,刑怀栩本想按规矩坐回自己的席位,夏蔷却将她安排到刑鉴修的右手边。
刑鉴修脖子上切开的气管如今已经愈合,只留下一道狰狞的疤昭示着曾经的垂危。他的左脑仍然凹陷,据说年后就要回医院复查,如果各项指标良好,就可以进行颅骨修复术。
刑鉴修已经可以开口说话,虽远远达不到过去水准,但简单的交谈已不再是难事。
刑柚私底下告诉刑怀栩,说刑鉴修变得很没安全感,暴躁易怒,一点小事就要生气。医生说难以控制情绪也是后遗症一种,嘱咐全家多劝慰,千万不可让他过于激动,为此,刑柚她们在面对刑鉴修时总是小心翼翼,生怕拍到狮子屁股,酿成大祸。
刑怀栩对此还无太大感受,因为刑鉴修自从见到她便总笑容满面,整晚拉着她的手不让离开,夏蔷也一反常态没找借口送走刑怀栩,反倒吩咐佣人把刑怀栩以前的房间收拾干净,让她留在刑园过夜。
知道刑怀栩能过夜,刑柚开心坏了,抱着枕头便想来找她,却被父亲斥责不懂事,最后悻悻离开。
到了晚上九点半,刑鉴修该睡觉了,夏蔷让刑怀栩回房,自己一并跟过去。
这是有话要说,刑怀栩回到熟悉的卧室,请夏蔷在靠窗的小茶桌旁坐下。
她的卧房空空荡荡,家具却还如初——几套桌椅,大概不值得夏蔷心烦。
刑怀栩还在环顾四周,夏蔷已经开门见山道:“栩栩,咱们家的情况,你知道多少?”
刑怀栩很想问她指的是哪方面情况,然后看看她花容失色的脸,但这想法转瞬即逝,她一如往常垂眉顺眼道:“我一个学生,只知道读书做活动,能知道什么?”
夏蔷的嘴角不自觉上扬,露出一个讥讽的暗笑,但她的语气却充满惋惜和无奈,“你爸爸出事前在谈的那个收购案,你总该知道吧?”
刑怀栩点头。
“刑家的核心产业是食品制造和连锁商贸,你爸要收购的cr公司,是澳大利亚最大的原糖制造企业,这次收购势在必得,否则将大大影响刑家今后的外部拓展。本来一切都已谈妥,双方也签好意向性协议,只等你爸回来后正式公开消息。”夏蔷沉沉叹气,“可是后来的事你也看到了,你爸受了重伤,咱们的老对头又趁机拱价,也要收购cr。”
夏蔷说的和刑怀栩目前了解到的差不多——本来十拿九稳的收购,因为横生枝节,导致刑家不得不陷入价格竞赛。
钱,成了至关重要的东西。
“李闻屿最近有约你见面吗?”夏蔷忽然问道。
刑怀已经知道下文,只定定看着夏蔷。
“只要你和李闻屿订婚,李家和我们就是亲戚,我们两家企业会建立战略投资与合作伙伴关系,李家的银行就会全面施予援手。”夏蔷一派道貌岸然,“这是目前唯一能救刑家的办法了。”
刑怀栩一点也不相信这会是唯一能救刑家的办法,刑家经营多年,人脉广,交情深,多了不敢奢望,真要找一两个雪中送炭的朋友绝不至于无望,和李家联手,不过是目前最有利于夏蔷的办法罢了。
把刑怀栩当成一张牌,以最正大光明的方式打出刑家的牌桌,不仅打得漂亮,还能以更远的线控制住这张牌的走向,顺便和财力雄厚的李家建交,甚至于,嫁掉刑怀栩,也能断绝王尧的念头,对王家都有了交代,如此一箭三雕,夏蔷何乐不为?
至于李家,大概也是看重刑家的根基——天底下上哪再去找位像刑怀栩这般的小媳妇,背后家族与李家□□者结为盟友,却绝不会也没能力护着李姓继承者的?
如此好梦,刑怀栩都不忍心唤醒他们。
“栩栩,我过去怎么对你,你可以和我计较,但别和刑家的未来斗气。”夏蔷露出伤感表情,“希望你能站在刑家的立场考虑考虑,毕竟,你是刑家大小姐啊。”
关乎终身大事,刑怀栩十分为难,“给我点时间,让我好好考虑。”
夏蔷深知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临走前竟破天荒握了握刑怀栩的手,“那你考虑,这几天就住在家里,哪也别去了。”
夏蔷让刑怀栩住在家里,刑怀栩便再出不了刑园的大门。
她清晨吃过早饭会去主卧看望刑鉴修,给他读今天的报纸,教他重新识字,中午会小憩片刻,下午看看书练练字,偶尔上上网,关注的也都只是娱乐八卦,到了晚上,她会陪刑鉴修看会儿电视,接着送他回房休息,自己便也可以睡觉。
康誓庭给她打过电话,问她是不是还在许珊杉那儿,问她什么时候回学院路,他家厨子学了道新菜谱,他想带给她尝尝。
刑怀栩想起康家大师傅的好手艺,喉间微动,差点决心翻墙偷溜出刑园,好会会康誓庭——的菜。
她不馋,也不贪,可不知怎的就是惦记上了康誓庭每回带来的菜,热的冷的香的辣的蒸的炒的炸的,那些菜总能把她牢牢粘在饭桌前,专心致志挑出葱挑出豆子挑出萝卜挑出任何她看不顺眼的,然后一口一口地吃饭。
她吃饭极慢,很多时候饭菜凉了她还在有条不紊地吃,康誓庭拿她没办法,就往学院路老房添了台微波炉,每回刑怀栩吃饭,他都要坐在旁边,也不催,就等她饭菜凉了拿去加热,热好了继续让她吃,再凉再热。
于是刑怀栩花在吃饭上的时间更长了。
她对此也曾苦恼过,总觉这属于康誓庭的诡计——他来找她的借口无非就是送饭,饭吃得久,他理所当然留得久。
刑怀栩告诉康誓庭自己在刑园,本不想说,后又忍不住告诉他,“李家在求亲呢。”
康誓庭沉默稍许,问她,“嫁吗?”
“还没决定呢。”刑怀栩轻松挂断电话,决定这段时间再不接康誓庭电话。
她把日子过得平静舒坦,好像过去小半年里,夏蔷对她的冷酷与驱逐都不复存在。刑家佣人总在背后指指点点,一会儿笑大小姐傻,一会儿又替她可怜。
刑鉴修被蒙在鼓里,刑嗣枚对她视而不见,刑柘神龙见首不见尾。
最先忍耐不住的人是刑柚,“天底下怎么会有这样厚颜无耻的人!大姐,你别答应,千万别答应!这都什么年代了,婚姻讲究自由,我不信她当真能强迫你!耗,咱们就跟她耗!”
刑怀栩并不激动,“爸爸酝酿公司转型多年,收购案是他心血,但凡我对爸爸有点良心,就绝不会坐视不理,真要耗起来,我未必耗得过她。”
“可你不能就这样屈服啊!”刑柚着急,“你难不成真要嫁给那个姓李的?”
卧房门外闪过慧嫂窥探的衣角,刑怀栩笑而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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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天后,刑怀栩找到夏蔷,答应和李闻屿订婚。
夏蔷十分高兴,直夸刑怀栩体贴孝顺,又领着她亲自去和刑鉴修开口,“母女”俩很有默契,对婚约背后隐情绝口不提,刑鉴修虽惊讶,但破败的大脑经不起深思,认为只要是刑怀栩自己情愿的,就是她喜欢的。
很快,李闻屿便在舅舅一家的带领下,登门拜访。
刑柚躲在刑怀栩卧室,看她悠然自得套上一件朱红色刺绣小礼服,气得不肯替她拉拉链,“哪有这么着急的?生怕煮熟的鸭子飞了不成?无耻!”
刑怀栩劝了几声,见哄不住这位气鼓鼓的小妹,便反手自己拉好拉链,叮嘱刑柚留在房间不要下楼。
刑柚气得不理她,自己扑到床上,小声啜泣。
刑怀栩无奈,拍拍她屁股,独自下楼。
大厅里,李闻屿夹在舅舅舅母表哥表嫂中间,偶尔开口,大部分时间总是沉默。比起两个月前相见,他瘦了许多,脸有些白,神情疲惫,眼神却坚毅明亮。
见到刑怀栩下楼,他起身迎上去,背对众人,他的眼皮因为严肃微微抽动,“刑小姐。”
“李先生。”刑怀栩抬起手,微笑,“别紧张。”
李闻屿连忙牵住她的手,深呼吸。
刑怀栩与他相视片刻,确定他已恢复平和,才冲他眨眼,眼中始终晕染笑意,明媚姣好。
李闻屿微微颔首,他牵着她,两个人一起面向客厅诸人,同时微笑,是无与伦比的谦和与婉约,还藏了点人人得以窥见的,恰到好处的妥协与接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