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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七章猫儿和鸟
尤弼然把手放在阳光下照了又照,钻戒折射出的光都掩不去她脸上的洋洋喜气。
健身室内,刑怀栩在瑜伽老师的指导下正在进行孕妇瑜伽练习,康誓庭隔着点距离站在她旁边,夫妻俩都专心致志,没有一个人注意到窗边的尤弼然。
他们从温泉山庄回来好几天了,大城市里的喧闹比不得山谷里的清净,但家自有家的好处,归来也从不只是身体意义上的一种回归。
瑜伽老师拍拍手,示意今天的练习到此为止,刑怀栩松开平衡球,边擦汗边向老师道谢。
月嫂在健身室门口探头探脑,见练习结束,忙说:“太太,等会儿三小姐要过来,晚饭要多准备几道菜吗?”
刑怀栩微愣,转头去看尤弼然,“你在我这儿吃晚饭吗?”
尤弼然连忙摇头,“不用了,我要和我老公一起吃!”
康誓庭噗嗤笑道:“重色轻友,枉我和栩栩在山上陪你们放焰火,吸了那么多一氧化氮、二氧化硫和二氧化氮。”
尤弼然哈哈大笑,开始和康誓庭你一言我一语的抬杠。
刑怀栩对月嫂说:“既然三小姐要来,把二小姐和段琥一起叫过来吧。”
月嫂答应一声,转身走了。
午后刑柚来得挺早,给她开门的是刑嗣枚,刑柚乍见到刑嗣枚,明显怔了一下,随即又笑,“二姐也在啊。”
刑嗣枚接过她手里的购物袋,愕然,“什么东西这么重?”
刑柚笑道:“我去市场买的菜,等会儿想给姐姐他们做点吃的。”
“不用,月嫂都做好啦!”刑嗣枚笑道:“你去洗个手就可以开饭了。”
“今天这么早就做好饭了吗?平时不都……”刑柚的表情很失望,但还是勉强笑着,“我还以为……”她把后半句吞进肚子,只是笑。
吃晚饭时,刑嗣枚一口一句姐姐姐夫,段琥更开朗,时不时打趣刑怀栩和康誓庭,康誓庭对弟弟妹妹向来没规矩,刑怀栩偶尔还会阻止他们胡闹,今晚却完全放任,于是一顿饭里只听得段琥和刑嗣枚满场喊姐夫,喊得欢快又可爱。
相比之下,刑柚整晚安静许多,不知在想什么。
晚上,段琥先送刑柚回刑园,再送刑嗣枚回学校宿舍,等三个人前后出了门,家里顿时冷清许多。月嫂边收拾厨房边感慨,“家里还是要有孩子,孩子越多越热闹,不过三小姐今天不太高兴啊。”
刑怀栩微微笑,“可能是因为二小姐和段琥都在吧。”
月嫂不明所以,“这和他们有什么关系?”
刑怀栩笑道:“因为那两个孩子能让她看清楚自己的身份,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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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年冬天,北方冷空气南下,创造南方历史性低温,据说崇山峻岭里的雪积的厚厚一层,蔚为壮观。康誓庭组织了几批物资往山里送,浩浩荡荡的车队开进山区,对外却没有只言片语的报道渲染。
刑怀栩的肚子越来越大,平时在家还好,如果出门,分分钟能冻出个心绞痛。此外,孕晚期的不适感也逐渐强烈,不知道从哪一天开始,她的口头禅变成了“什么时候生”,早中晚各问一次,发自肺腑地渴望进产房。
尤弼然自从答应了虞泓川的求婚后,主动把监视刑真栎动向的工作交托给段琥,段琥跟了一段时间,没看出好歹,因为要忙自己的事,还向刑怀栩抱怨过,觉得这是在浪费精力。
“等着吧。”刑怀栩宽慰他,“我爸当初看得没错,刑真栎确实给刑家种下了隐患,等不了多久,这火种就会烧起来,等到那时,就看是我爸灭火快,还是我们加柴快。”
段琥尽管对刑家的未来将信将疑,对刑怀栩却是深信不疑的,他再不多言,老老实实观察刑家动向,随时准备撸袖子大干一场。
早先看起来蒸蒸日上的刑家到了这个寒冬,竟真如刑怀栩所说的开始显现出颓势,尤其和k公司的文化差异导致双方整合的步履维艰,双边管理层一起提出的精兵简政计划更遭到韩国k公司工会力量和劳资关系的巨大阻碍。韩国工会动辄罢工,要求分享管理层利益的手段也超出刑真栎的预知。
总而言之,双方的磨合愈加不顺,刑真栎对k公司的并购随时面临失败。
刑怀栩虽然没再见到刑真栎本人,但从照片里看见他,发现这位往昔翩翩少爷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瘦下去。刑怀栩几个月前说他印堂发黑巩膜微黄,近日再看,症状显然有增无减。
刑鉴修过去还时常找刑怀栩聊天,刑家出现问题后反倒噤若寒蝉,十天半个月都没有主动联系过刑怀栩,刑怀栩打电话关心他的身体,他唉声叹气愁肠百结,对公司的事仍然绝口不提。
段琥知道这是火起了,把刑真栎并购k公司的资料翻来覆去地看,还当成反面教材去请教刑怀栩和康誓庭。
“怎么就快失败了呢?”段琥问:“之前不是好好的吗?”
“韩国人的民族自尊心很强的,对被并购一直持消极态度,在研发和技术上戒备心强,他们复杂的企业文化也不是刑真栎这个年纪能妥善处理的。”康誓庭告诉他,“刑真栎最大的亏,就吃在经验不足上。”
刑怀栩替他补充道:“刑家经营这么多年,经验丰富的老前辈很多,前期状态良好,也有这批老人的功劳。如果刑真栎当初肯低头听劝,由有经验的人负责这件事,这事也不会闹到现在这个地步。”
段琥问:“说起来,刑家现在被派去韩国救火的人,不就是一批有丰富海外经验的老人吗?他们能救得回来吗?”
“就算能救回来,损失也不会小,况且救火的人工作态度也未必积极。”康誓庭说:“刑真栎为首的年轻实干派是这次并购的主力,以k公司为□□,此后和公司里的老派们矛盾不断,前后期权利易主这么明显。前阵子不还搞裁员吗?那些人都在气头上,或许都巴不得借k公司倒刑真栎的台。”
听了他的话,刑怀栩忽然皱眉,脑海里迅速闪过一个念头,“刑真栎目前的情况,可能比我想象的还要糟糕。”
段琥问:“怎么糟糕?”
“我怀疑刑真栎要被彻底孤立架空。”刑怀栩眉头紧锁,严肃道:“刑真栎上位后,他的人就和老派们争执不断,两边矛盾被激化至今,即使我爸爸保他,老派们看态度也是一定会舍弃他。那么刑真栎就只剩下他身边的那群年轻人,如果最后连这群人都放弃他,他在刑企就真的孤立无援了。”
她迟疑道:“刑真栎就算刚愎自用急于求成,也不应该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沦落至此,这中间必定还发生过什么事……是什么事呢?”
见她陷入深思,康誓庭和段琥使了个眼色,段琥立即凑到刑怀栩面前,揉着她的肩膀开始转移话题,“姐,过完年,你的预产期就快了,你说我送小朋友什么见面礼好?长命锁龙凤镯什么的肯定轮不到我买,可我也想买点他能用得上的东西。”
刑怀栩似乎真被转移了注意力,回头看他道:“都想着给小朋友买,我呢?”
段琥夸张地笑,“给小朋友买,我只要愁一个月,给你买,那我得愁半辈子啦!况且不是有姐夫在吗?你想要什么姐夫都会给你的。”
刑怀栩看向康誓庭,笑问:“真的吗?”
康誓庭立即举手,认真道:“上可摘星辰,下可捞海月。”
段琥哈哈大笑,跑过去和康誓庭击了个掌,刑怀栩看着他们,笑着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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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年冬天的特大寒潮在春节前总算结束,天气回暖,阳光普照,这让今年八十大寿的康老爷子分外高兴,说是老天爷赏脸。
老爷子的寿宴摆在本城最大的酒店,身穿大红寿纹团花唐装的老爷子精神矍铄,连拐杖都不肯用,挺直腰板站在那儿,就像一杆枪。
刑怀栩挺着大肚子,老爷子心疼她,一直把她摁在位置上休息,天王老子来也不许她起身。康誓庭和康炎一路陪着老爷子应酬接待,只能托尤弼然和刑嗣枚守着刑怀栩。
刑怀栩乐得自在,和刑嗣枚说了几句话,旁边尤弼然忽然问:“咦,那是谁?”
她们一起抬头朝尤弼然所示方向望去,就见刑柚挽着刑銮平的手袅袅娜娜步入宴会厅,她穿着几个月前康誓庭送给她的eliesaab铅银色高定仙女裙,宝石金线钉珠刺绣集齐一身,富丽却不堂皇,妖娆不失明媚,一入场便吸引了所有人视线。
“那是刑柚?”尤弼然惊讶万分,“看不出来啊。”
刑嗣枚也没认出自家堂妹,瞪圆了眼睛只傻愣愣地瞧。
尤弼然噗嗤一笑,戳了下刑嗣枚胳膊,“你们俩越长越不像,倒像反过来了,你变成她,她变成你。”
刑嗣枚笑道:“她现在的样子,可比我过去漂亮多了。”
“不会啊,我觉得如果是你穿那条裙子,应该更好看。”尤弼然直说:“你气质比她好,刑柚虽然也好看,但总觉得哪里怪怪的,反正不像她自己。”
刑銮平带着刑柚往康老爷子一家过去,刑怀栩坐在人群后,清清楚楚看见刑柚站到康誓庭面前后开始飞扬的神采。
刑怀栩心底无奈,手却拉着尤弼然,稳稳站了起来,“扶我去休息室吧。”
尤弼然以为她不舒服,忙谨慎扶稳她,刑嗣枚也要来扶,刑怀栩挡住她的手,轻声道:“嗣枚,你过会儿把刑柚叫过来,我有话和她说。”
刑怀栩坐在休息室的沙发上,尤弼然给她倒了杯水,想说什么又不好说,憋得一张脸都歪了。
刑嗣枚几分钟后就领着刑柚过来了,她不明所以,也想往沙发上坐,被尤弼然拉到门口后又想回宴会厅,尤弼然哭笑不得拉住她,“别走,我们就在门口等着,说不定栩栩有什么要帮忙的。”
“刑柚不是就在里面吗?”刑嗣枚问。
尤弼然贼笑,“就是因为她在里面,我们才要在这儿等啊。”
休息室的门被关上后,刑怀栩拍拍身旁位置,让刑柚坐,刑柚却双手扭捏,不坐。
刑怀栩叹气,“你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康誓庭的?”
刑柚的脸倏地发红,“我……我没有……”
刑怀栩对这种小女孩的嘴硬其实很没有耐心,但对方是她看着长大的小妹妹,她更愿意好好谈谈,“没有错误的喜欢,只有喜欢上错误的人,你会哭,会心情不好,不都是因为你很明白这一点吗?”
“我……”刑柚开始掉眼泪,抽抽噎噎地耸动肩膀,她的眼泪越掉越多,整个人哭得梨花带雨煞是好看。
刑怀栩的人生信条之一就是无谓的哭泣并不能解决问题,但当别人哭的时候,她也能理解并安慰,尤其面对哭得柔弱且好看的女孩,她向来不会心硬,可这次刑柚就站在她眼前哭,哭得几乎肝肠寸断,她却感到烦躁。
冷漠下来的刑怀栩,往往让人害怕,刑鉴修怕,刑真栎也怕,二十出头的刑柚,更怕。
她见刑怀栩没什么反应,捂着嘴断断续续停了眼泪,只哀哀戚戚地看着刑怀栩,下意识知道自己骗不过对方。
刑怀栩什么也不说,只是直勾勾地盯着刑柚,她的眼里没有刀,却有海一样的漩涡,她看看刑柚漂亮的裙子,又看看她描摹的脸,心里有块地方隐隐作痛。“你还记得三婶以前养过的那只猫吗?”
刑柚讷讷点头。
“那只猫只生过一胎小猫,一共四只。”刑怀栩说:“最后一只出生的小猫先天发育不好,猫妈妈很多时候都不让它喝奶,兽医说这是自然界的优胜劣汰,猫妈妈会选择让存活率更高的孩子优先喝奶。嗣枚知道后把那只小猫要走了,精心照顾后小猫变得强壮了,嗣枚就把它送回猫妈妈身边,结果这只小猫霸占了妈妈的怀抱和奶水,想取代它的兄弟姐妹,谁也不许靠近。”
刑柚木头似的杵在那儿,像是听懂了,又像是没听懂。
“越缺失越渴望,人之常情,更何况是动物。”刑怀栩说:“想要妈妈的怀抱和奶水是天性,无可厚非,但也要看清楚,饮鸩止渴只会得不偿失。”她撑着沙发站起身,背对刑柚走到休息室窗前,“让嗣枚帮你补完妆再回去,刑家只剩下你了,好歹撑出点颜面来。”
刑柚离开后,尤弼然悄悄走到刑怀栩身边,和她一起透过窗户往楼下宴会厅里看。
刑怀栩问她,“她怎么样?”
“在哭呢,刑嗣枚问她怎么了,她说做了对不起你的事,哭得很伤心,一直道歉,做了什么却只字不提。”尤弼然小心翼翼问:“她说对不起你的事,是不是我猜的那种事?”
刑怀栩点点头。
尤弼然拍了下大腿,自豪道:“我就知道!英俊多金温柔贴心的姐夫和年轻漂亮孤独寂寞的小姨子,啧,地摊文学最爱的都市言情啊!”
刑怀栩淡淡瞥了她一眼,尤弼然立马闭嘴。
可她马上又按捺不住问:“康誓庭知道吗?”
刑怀栩反问:“你觉得他知道吗?”
尤弼然立即撇清,“我哪知道,我说他长得招桃花,可从没说他水性杨花啊。”
不一会儿,刑嗣枚也进来了,她满面疑问地走向刑怀栩,“……你和刑柚……怎么啦?”
刑怀栩不答反问,“你还记得你小时候照顾过的那只小猫吗?”
刑嗣枚在刑园里养过不少小动物,一时想不起来。
“三婶那只缅因猫生下的小猫。”刑怀栩提醒她,“医生说活不长的那只。”
“哦!它啊!”刑嗣枚想起来了,“我妈妈不喜欢它,我后来不是把它送给刑柚了吗?我记得她养得挺好的啊,但是后来莫名其妙就丢了,不知道去了哪儿。”
刑怀栩平淡道:“刚刚刑柚告诉我,我以前养的那只金丝雀,就是被她的猫咬死的。”
“她说对不起你的事就是这?”刑嗣枚悬着的心落了下来,整个人大大松口气,“我还以为发生什么大事呢!哈哈!”
楼下晚宴马上要开始了,刑嗣枚透过玻璃窗瞧见段琥在朝她招手,便率先下楼,她一走,尤弼然马上笑出声,“你讲话一套一套的,康誓庭那个大男人,哪里像金丝雀了?”
“他当然不是金丝雀。”刑怀栩漠然。
尤弼然扶着刑怀栩走出一段路,才反应过来,惊愕道:“你还养着别的金丝雀?”话一出口她自己也觉得这话有歧义,“呸呸!我不是骂你水性杨花啊!我的意思是,”她压低声凑近刑怀栩,神神秘秘道:“你怀疑刑柚还做过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