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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要抓阮白?
这个问题阮白想不明白,楚昊也想不明白。
倒是在暗处的蔡公公知道消息后若有所思,回头看看已经从白煮蛋变成酱油蛋的干儿子,状似不经意地闲谈:“小喜子,你挺喜欢那位阮大人的?”
小喜子正在用饭盒给爷俩做中饭。他的手艺不错,阮白给的那些东西也不复杂,他很快就弄明白了,整天吃干粮干粮干粮的,弄得他人都快变成干粮了。他兀自忙得热火朝天,蔡公公说了第二遍,他才听见:“嗯。阮大人挺好的,他和其他人不一样,没把我当奴才看。”
他们的身份尴尬。太监,哪怕能够做到蔡公公这种高度,就算当面没人敢得罪,背地里还是被人看不起的。
可是谁是自愿进宫当太监的?他们也不过是一群苦命人。
“跟干爹说说看。”蔡公公远远地看过几次阮白,只是对他的为人没什么认识,倒是对小喜子的看人水平相当信任。皇宫磋磨人,没几分眼力,不至于坟头长草,恐怕也会被发配去做粗活。小喜子小小年纪能做到一个小管事的位置,除了他在背后帮扶着之外,更多的是他自己的本事。
小喜子把东西往简易的灶台上一放,自己也往铺在地上的布上盘腿一坐:“阮大人的年纪比我还小两个月呢。可是,我总觉得阮大人把我当弟弟看。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好用的,看到我去,他就直接给我了。他还教我很多东西,也管东管西,还使唤我,反正没把我当外人。”
换了别个驿丞,以小喜子现在的身份,逢迎拍马也是理所当然的。可是阮白背后的那么多的靠山,自己的本事又足够,何至于去这么对待一个小太监?
“他管你什么了?”蔡公公以前没少从干儿子那里弄到一些孝敬,如今阮白在京城铺开的商业网络,里面多少都有他的身影。只是他以前对阮白的印象,无非就是一些能干、点子多、爱瞎折腾之类的。
小喜子脸一红,只是最近脸皮晒得漆黑,一点都看不出来:“阮大人说我不到十八周岁,不能喝酒。”
“噗哈哈哈!”蔡公公大笑,指着小喜子,“你这小子,别说是还不满十八,就你那酒量酒品,到了二十八都不能喝酒!”
有一天晚上,小喜子扒在树上哼哼唧唧地唱歌,还死活都不肯下来。要不是动静不大,定被拖下去打板子。最后,其实当时他就喝了一小盅果酒罢了。果酒还是他私藏的。
“哼!”小喜子继续做饭,没一会儿又回头问蔡公公,“干爹,阮大人……”
“你只管和阮大人继续这么处着就好。既然他待你诚心实意,你也不能对他薄了。”
小喜子皱了皱眉头:“哦。”他有些不喜欢这样的“吩咐”,总觉得似乎他和阮白之间就隔了一点不对的东西一样。他还是第一次遇到这样一个人,这样一个把他当做正常人的……兄长。
不过阮白白活了两辈子,也就只能在小喜子面前抖抖兄长的威风,自己在楚昊面前被管得跟关在笼子里的狗一样,天天扒着笼子想越狱。
当天早上发生的意外,并没有能改变队伍接下来的行程。离开驿站之后,队伍开始往东南方前进,地势开始变得平缓,天气也开始渐渐回暖,至少晚上不像之前那样冷。
一路上经过的城镇开始变多。人们也不像之前的城镇那样,对车队退避三舍,而是嗷嗷叫着围观。
阮白很不爽,好多大姑娘小媳妇往楚昊身上丢花和果子,一点都不矜持。
楚昊身手敏捷,身边副手一人拿一个布兜,张着袋口,看着上司接到东西就丢布兜里。平原地区和他们贫瘠西北不一样,果子个头又大又水灵,品种还多,全都没吃过。
阮白看着楚昊忙得不可开交,扒在车窗口,招招手。
一直跟在马车旁的黑曜石,哒哒哒地靠过来。阮白一眨眼就骑了上去。
一群没眼光的女人,他才是白马……咳,黑马王子!
然后,他就被兜头扔了一把烂菜叶!
wtf!
然后,黑曜石的脑袋上也被砸了一根白菜帮子。
黑曜石喷气。
阮白把自己头上和黑曜石头上的垃圾清理掉,回头对人群高喊:“你们看准了扔啊!”话还没说完呢,又飞来一个啥。这回他有准备,伸手接住了,结果都没用力,就“吧唧”一声在他手里爆浆了。
马蛋!我是mt吗?!
扔烂果子的是个年轻妇人,看上去还挺不好意思的,高喊:“对不住啊,扔过头了!”
旁边有人哄笑:“小哥你别走在囚车边上啊!”
“对啊,换边走换边走!”
阮白严肃脸:“职责所在,不换边!”为啥黑曜石一定要走到囚车边呢?虽然他们平时一直走这个位置,但是在这种特殊场合下,不是应该占据有利地形,而不是直面“枪林弹雨”的吗?
人群又是一阵哄笑。
这么大的动静,楚昊又不是死人,怎么会不知道。碍于现在场合不对,否则一定过去把那个招猫逗狗的家伙给塞回车厢里。他都被匈人盯上了,还不躲起来!
一个不大的城镇,横穿而过,花了竟然差不多有一个时辰。老百姓们送出很远,县令带头将周人士兵的勇武和匈人的残暴好好宣传了一番,各种见闻小故事信手捏来,活灵活现宛如亲眼所见。老百姓们一传十十传百,最后变成无数个版本,又变成对士兵们的无限崇拜之情。
一直到十里开外,队伍才算是正式告别了热情的老百姓。
阮白一看楚昊气势汹汹地过来,立刻就往黑曜石背上一趴,抱紧马脖子,一副标准耍无赖的架势,堪比小孩儿在地上打滚。嗯,地上太脏,又那么多石子啥的,还是不滚了。
楚昊面无表情:“下来!”
“我不!”
“哥让你下来!”
“我就不下来!”
唐岩刚掀开车帘,听到对话又默默放下,对着学生翻开册子:“毛毛乖,咱们今天再学一个字。”
方毛毛:“……”
最后阮白还是被楚昊给扯了下来,代价是黑曜石损失了两根鬃毛。
黑曜石:“……”
楚昊先让队伍就地生火做饭,再带着阮白走开一段距离,眉头皱得死紧:“你又不是不知道自己被匈人盯上了,怎么还这么不懂事?”
阮白挑眉看他:“我怎么就不懂事了?你以为把我藏马车里就安全了?什么时候我被人弄走都不知道。不像在外面,一有人针对我,所有人都看得见。再说整个队伍最安全的地方就是囚车边上了。”他好不容易白赚了一辈子,可惜命了。
好像很有道理。楚昊总算不皱着眉头了,还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对不起。”
“嗯。”阮白很大肚得原谅了楚昊。
楚昊伸手就从阮白的头发上拿下了一片……烂菜叶……
阮白默默转身走开。他要去浑身消毒一百遍,带着黑曜石一起!
接下来的行程,只要经过各大城镇,阮白和黑曜石就都会被烂菜叶烂果子洗礼一遍。确切的说,整个囚车附近的士卒都是统一待遇,搞得这一波人十分郁闷。
作为目标的匈人大王子达成掷果盈车成就。
白天的天气还是很热,别说是阮白他们,就是其他被丢花的,说好听叫风尘仆仆,说难听就是一股子汗臭味。
这天队伍好不容易经过一条看着还不错的小河,水很清澈,约莫三四米宽,也不深,就算是最深的地方,也就到人大腿,岸边只是刚没过膝盖罢了。
咱们顺阳关的军汉就是讲卫生有木有!虽然碍于严格的军纪,没有人真正欢呼出来,但是一个个眼睛都贼亮。
楚昊宣布:“扎营,分批次洗澡!”
“是!”士卒们回答的声音简直震耳欲聋。
不过洗澡前的准备工作不少。有人先就地取材,做了一些竹栅栏,插进河底的淤泥里,圈出两个“澡堂”。又用竹竿子圈了两个临时的帷幕。军汉们虽然一点都不在意,但是京官大人们绝对拒绝如此君子坦蛋蛋。
关键是楚昊不想让人看见阮白洗澡。
接着有人在上游忙碌着洗菜取水,有人煮上姜汤,阮白还很大方的给了很多红糖:“别不当一回事情,河水可冷了。万一受了风寒,有你们好受的。”
行伍的锅子够大,材料下足,没一会儿整个营地都飘着老姜的辛辣和红糖的甜味。
第一波军汉洗完,立刻就有一碗热腾腾的姜汤喝,带着顺手摸的鱼去河边料理,也算是给伙食添点荤腥。
两个澡堂,军汉们十人一组得洗,官员们两三个人地洗。
官员们洗得也不慢。像唐岩他们虽然已经告别了白斩鸡身材,但是到底还没尝试过用冷水洗澡,哪怕是大中午的天气够热,那河水也是冰冰凉的,再加上总感觉腿边有什么东西在游来游去……
张大人更是连水都没下,脸色铁青地咕哝着:“这是要谋害本官,居心何在?”
轮到阮白洗了,楚昊想跟着,结果被黑曜石一脑袋顶开:看毛看,再看蹶蹄子信不信?
楚昊只能让位马祖宗,再苦逼兮兮地一个人洗。
阮白喝着姜汤,蹲坐在岸边啧啧啧地围观。河水很浅,站在水中的楚昊啥都没遮住,真是……秀色可餐。
嘛,姿色不够身材补。楚昊的身材还是很有看头的,一点都不像是十八岁的青少年。
楚昊被看得哪儿哪儿都火起,咬牙切齿:“你给哥等着!”现在总路程虽然才走了一半多一点,但是接下来都是一马平川,马匹完全可以放开速度,最多再七天,他们就能到京城,到时候,“哼哼!”
阮白不为所动,对水里面的楚昊说道:“抓条鱼上来,晚上咱们炖鱼汤喝。”可惜不能做豆腐,否则豆腐鱼头汤最赞了。
唉,他一直以为豆腐那么常见的东西,哪儿都有。事实上,他一路过来也确实看到有卖豆腐的,可是尝试了一次之后,他就再也不想吃了,味道真心……微妙。反正他接受不能。幸好出门的时候带了很多粉条,粉条鱼汤也是不错哒~
从顺阳关到京城,那么长的路,还要保证一定的速度,这就决定了他们肯定没法带上足够的辎重补给。沿途是有驿站,但是绝大部分驿站根本没法顾到那么多人。所以每次休息的时候,他们都会就地取材,像路过这种大的城镇。探哨还会在当地采买一些必需品。
他们千户有钱,他们的军需官更有钱!吃的这点能算得了什么?
等楚昊完成了抓鱼任务后,阮白给匈人大王子喂了两颗药,确定他不能动弹了:“去把这家伙洗干净!再来两个人把囚车也洗干净了!”
他一直走在囚车边上,对那股味道已经忍了很久了。
从山区转入平原地带后,现在反倒是官道上不用怎么警惕,可供敌人伏击和逃跑的地方太少,他们才敢这么做。
一路上一直一语不发的匈人大王子,在被搓洗干净后,也终于说了一个字:“……白……”说的是大周话。
“你说慢一点,匈人话我能听得懂一些。”阮白用匈人话说着,招呼人给他送上姜汤,自然有士卒喂他。士卒的动作很粗鲁,但也没有刻意为难,至少没让匈人大王子呛到。
“呵呵。”匈人大王子的喉咙里发出涩哑的笑声,忽然对阮白说道,“替本王子效命,我封你为千户。草原上最丰美的草场,最漂亮的姑娘,最健壮的马匹,最勇猛的战士,到时候你都能轻易得到。”
“啊?”阮白莫名其妙地看着匈人大王子。这位是不是还有点搞不清楚状况?他现在还是个阶下囚呢,难道真的对自己逃出去那么有信心?
“看看你们大周的皇帝,你为大周做了那么多,现在却只是个……驿丞。”驿丞两个字是用大周话说的,匈人没有驿丞这种官位配备。匈人大王子说得有些别扭。
阮白微微一笑,明白匈人大王子虽然不太会讲大周话,但是能够听懂,对大周的官衔设置甚至还有一定的了解。否则真要是什么都不懂的人,看他在这个队伍里和人相处,绝对能够判断他的地位不低。
“可是你让我到草原上去干什么呢?”匈人盯上他的目的是什么呢?
匈人大王子听到问题后,对他饱含深意地笑了笑:“对于你这样的人,在哪里都能大有所为。若是你留恋大周,本王子挥军南下,待打下大周的土地,封你做个王侯又怎么样呢?”
噫!他要当王侯干嘛要这么迂回?事实上,他只要忙完这次的事情后,马上就能当预备役王侯夫人了有木有!
“所以,我如果要当个王侯,得先把你救出去,再带你一路逃到草原,再帮你攻打大周,最后我等当王侯的话,我都几岁了?”而且就算过程像他说的那样顺利,他一个周人难道能在匈人的嘴巴里抢上一大块蛋糕,而不会被生吞活剥?看看历史上吴三桂的下场……啧啧。
匈人大王子听阮白这么说倒是一点都没气馁,反倒是觉得阮白有些被打动了。阮白能听得懂匈人话,对他来说是好消息。
接下来的时间里,他只要有机会就找阮白说话,也会说一些草原上的风土人情。他看得出来,阮白对这些还是非常感兴趣的。
于是,阮白很快就对美化版的匈人的一些节日和婚丧嫁娶之类的事情了若指掌。如果不是看他们一个坐在马背上,一个坐在囚车里,任谁见了都还以为他们是好朋友。
楚昊见过阮白怎么和好朋友相处的,更加见过阮白是怎么骗人的。有几个士卒看到这样的情形不是不担心,但是他们发现楚昊这个当哥的都不担心,他们也就不担心了。再说,他们的军需官可厉害了,区区一个匈人大王子……哼!
要想打败敌人,就必须先了解敌人。这是放哪里都行得通的话。
阮白早就想对匈人进行一番了解,然而就算是毗邻日久的大周,对匈人的了解也不是太多。
匈人是个主要以游牧为主的民族,他们由上百个大小部落的组成。许多部落一生中都不会遇到彼此。有些小部落是以部落为单位行动,而很多中大部落,在很多时候却是分散成一个个家庭或者家族形式活动的。
在气候最好的时候,他们会在特定的地方定居上一段相对长的时间……
匈人的生活方式,在阮白和匈人大王子的交谈中,一点点显现出来。阮白对他们也有了一定的了解。都是一些民生民俗方面的东西,没有涉及到任何军事方面的内容,甚至连具体地点都极少涉及。
匈人大王子看得出来,阮白这个人很机灵,非常聪明。关键是,阮白的年纪还太小,容易被煽动,容易被情绪控制。于是他在谈话中,开始掺杂一些普通牧民的生活,讲他们冬天难熬,讲他们缺少铁器,甚至很多人一辈子没见过绣花针和丝线,要缝补只能用粗糙的骨针……
阮白听得若有所思,然后就这么心神恍惚地在囚车边走了一天。
这有点跟很多日子过不下去的人偷猎一样。为什么要保护动物?只要知道一点自然常识的人,都明白。偷猎当然是错的。但是对于很多连饭都吃不饱的人来说,保护动物还是保护自己?这是一个很简单的二选一。
弱肉强食,很自然的动物法则。可是,人之所以生为人,那必然是和动物有所区分的。
就像他刚穿过来的时候,那是个匈人小部落。对他们来说,他们的家庭和美,这一次收获颇丰,能够给女儿操持一场体面的婚礼,未来必然有更好的日子在等待他们。
然而这一切,都是建立在无数个周人家庭破碎之上的。
而现在匈人大王子对阮白所说的意思,其实就是——我饿了,隔壁邻居有肉吃,抢他丫的。谁让你不把肉给我,揍疼了活该。谁让你有钱,被抢了活该。
这是某种意义上的我穷我有礼的穷人婊,还又当又立——一边侵略,一边说自己也是逼不得已,都是为了自己的老百姓。
等真得到了好处,他敢肯定,穷人一样很穷。哪怕他们是战争的主力,哪怕他们死了最多的人付出了最大的代价,但是最后富得流油的绝对是原本的贵族阶层。
阮白要是能被这样的鬼话煽动,那才叫出鬼了。他真该让匈人大王子上上网长长见识。
匈人大王子心中暗笑,也不打断阮白的沉思。一个十几岁的孩子,会“想通”的。
一点都不需要想通的阮白,实际上扮演了一整天发呆,脑子里倒是没空着,一样样计划罗列,从未来一段时间内的行程安排,到各项自主和与人合作的商业项目,另外还有越来越多的自己人的安排。
哪怕他通常只做一个统筹规划,事情也不少。这次去京城,他得看看能不能找几个靠谱的小伙伴。
世界上只有永远的利益,没有永远的朋友。平西王府势力虽然大,却也没到一手遮天的程度。只有将利益捆绑在一条绳子上,他才能够发展出足够的势力,无论是明面上的,还是暗中的。
短时间内让他能够拥有和楚昊相提并论的地位,根本不现实。他只能尽量做到更好,才能让自己不像是个吃软饭的……
钱,很重要。然而这个年头,钱并不是最重要的。而且赚钱最快的商业活动,却是社会地位相当底下的。
唉,要娶个豪门千金真心不容易啊……
匈人大王子看着阮白这幅样子,信心更足。
楚昊微微皱眉,只是骗人而已,用得着演得那么用力吗?
车队在诡异的平静中,进入了京畿地区。
三千御林军迅速将楚昊所带领的小分队包裹其中,这下就算来再多个宗师还是射雕手,都没有什么用了。
匈人大王子:“嘎?”
阮白:“嘿!”(www..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