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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年前的重逢仿佛一个幻象,在纪宁脑中不断盘旋。他几乎忘了自己现在身处何地。
纪宁几乎要张开双臂,将他记忆中的白清颜拥在怀里。在荼都城下,在他再无退路,更无一点依靠的时候,他要将他抱在怀里__告诉他,虽然他国破家亡,可他还有自己。告诉他自己会为他疗伤,让他在自己怀中安眠。向他诉说这十年来,未曾片刻忘却的刻骨相思。
纪宁眼前已经出现了这个场景。多么美好啊,白清颜会用他清澈的眼望着自己,眼角眉梢都带着满足。那双紫眸里,只有自己的影子。
他会低声唤他一句“纪郎”
他会向自己笑
他会亲吻自己,用泛着情动之色的紫眸凝视自己他会他会
__仿佛已经成了真,白清颜就在他臂弯中。可突然,一道布满狼牙钢刺的长鞭从天而降,将这温馨的幻象抽得四分五裂!
那钢鞭狰狞可怕,所到之处,血肉横飞!白清颜被从他怀里直接抽飞出去!
"不要!”
幻象里的纪宁连滚带爬地扑过去,要用肉身保护白清颜,替他挡住那残酷的鞭刑!可是狼牙长鞭直接从他身上穿过去,依旧狠辣地抽在白清颜身上__他眼看着一道血痕从那人一袭白衣上洇开,血肉横飞,那人痛呼一声,几乎被折成两段。
是谁!这样心狠手辣,竟然下得了如此毒手?
纪宁心疼得肝胆倶裂,猛回过头去寻找罪魁祸首。身后乌压压一排狼邺士兵,日光从他们背后打过来,他们仿佛从地狱而来的剪影,个个人高马大,煞气森森!为首一个,坐在高头大马上,不辨面目,却依然威风凛凛,满手血污!
那人开口,
“将他给我带回去!丢进囚笼里__我要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这句话,如同一道无形的狼牙长鞭,从城门前记忆中破空而来,隔着半年的光阴,狠狠抽在了纪宁心上!将他心上肉都剐碎了,血沬喷溅!
是他自己啊!从头到尾没有旁人一一只有他自己!
心狠手辣,亲手所为 直到了今日,积重难返,又能怪何人?
不过是昝由自取!
幻象四分五裂,消失无踪。依旧是那间新房,依旧是那个人。甚至白清颜,也依旧被他禁锢在臂弯中。可不同的是那人的眼神一一
冷漠,绝望,带着深深的厌弃。纪宁甚至不知道他是厌弃了自己,还是已经厌弃了整个人世间。
他终于明白,白清颜不会原谅自己的。永远都不会了。
“看来,你说什么都不肯原谅我了。”
“”
纪宁等了片刻,却没有回音。
“这是什么?”
他从地上捡起一个药粉包,将它打开。无色无味,但纪宁其实知道答案。这就是万儿口中的“鹤顶红”吧。
莫非是生怕一包分量不足,才带了两包来?
“你想让我把它吃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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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宁心中又是一阵绞痛。他其实知道的,但他从没想过,白清颜竟然毫不犹豫就给了答案。
“然后呢?我吃下去之后你会留下来,看着我”
看着我死去吗?
“我会在你心口补上一刀。”
两包药粉,还有心口一刀。
纪宁轻声笑了起来。原来你真的这样恨我,是真的唯恐我不死。我的挚爱啊__既然是你的心愿,我又如何能不满足?
"好,我吃。”纪宁将那药粉托在唇边,望了白清颜一眼。白清颜抿紧嘴唇,却一言不发。
他没有阻止,连一丝挣扎神色也没有。
“你能喂我”纪宁才说了半句,却又垂下了头,自嘲地笑了。
“算了。”
他不会愿意的。
不要太贪心了。最起码自己死的时候,他陪在自己身边一一还有何可求?他肯亲自来杀我,而不是叫我忍受没有他的半生,最后在思念中孤独辞世一一他已经是,仁至义尽了啊。
最后看了白清颜一眼,纪宁将那药粉全数倒在口中,生吞了下去!白清颜此时神色一变,抬起手来一一但纪宁已经向后倒下去了。
一个时辰后,王都街头一辆疾驰的马车中,两个人相对而坐。其中一个面带微笑,另一个却思虑重重。
“怎么,你看起来不是很开心?”
傅琰面上带着笑,向白清颜发问。白清颜看了他一眼,依旧是失魂落魄。就算知道傅琰在试探,他也没有一点力气去和他周旋。
纪宁仰头倒下的样子依旧在他眼前。
他利用自己,欺骗自己,践踏折辱自己__可他最后,却吞吃了整包蒙汗药,直接倒了下去。
他知道自己袖中藏有匕首,心中满是恨意。自己已经告诉他,将要一剑刺穿他心口__可他依然将胸膛袒露给了自己。
若是他叱骂、躲闪、哀求,白清颜都能下得了手。偏偏是这样予取予求的姿态,将这一场双方共演的结局,推给白清颜一人去谢幕。白清颜恨纪宁,到了最后,还要将这重担推给自己。可他更恨自己__
傅琰找到他的时候,他匕首停滞在半空中,却依旧没能下手。
"今天实在是不能再耽搁。已经过了子时,你还没有出来。我只好亲自去接你。”
傅琰靠着车窗,笑容里也像是带了几分歉意,
“你哄他暍下去那酒,是不是费了番心思?但终究是叫他暍下去了。也是辛苦你了。”
“可我没能杀得了他。”白清颜轻声说,"是我辜负了你的信任,你费了这么多心思,做了这么大的一场局你们同朝为官,用联姻的借口,你傅家也是担了风险的,却被我搞糟了。若是你没法向纪宁交
代,你就杀了我,只说是我一人为之,也好撇清你们。”
“你这样为我着想,我很高兴。”
傅琰唇角笑意更浓,
“只是,谁告诉你一一没能杀得了他?”
白清颜一下子抬起头。难道傅琰除了自己还留了后手?他还派了别的杀手?不对,自己走时,天边已经快要亮了,将军府里下人都快要起来了。已经错失良机,傅琰根本不可能再实施什么别的计谋!
“什么意思?”
“你不是哄他吃下了那两包药?”
“是这样没错,可蒙汗药并不会要了他的性命一一”白清颜突然全身一震,“你在那药里,加了什么东西?!”
“鹤顶红。”
“鹤顶红?!”
“怎么这么一副神情?”
傅琰也坐起身来,慢慢凑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