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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莲出也被激的满面通红,方筱悦还是第一次看见如此爷们的宋莲出。平日里都是嘻嘻哈哈,一副少年不识愁滋味的样子。
“干!”几个男人喝得尽兴。
剩下四个女人,相视看了看对方。百修明的其中一个妻子端了个酒碗过来找方筱悦:“来,妹妹,虽然你是准王妃,可在这,姐姐还是想叫你一声妹妹,希望妹妹别介意!”
方筱悦笑着摇了摇头,她本也不是在意身份的人。
“那好,咱们也喝一个,不能光眼馋男人们喝得痛快!”
“来,也把我算上!”另一个妻子也端着酒过来了。
“还有我!”玲珑也娇笑着端了酒跟上来。
“干!”四个女人的这一声,虽然没有爷们的声音洪亮恢弘,倒也透着股豪气云天的味道。
熊熊的篝火,火光闪耀,越烧越旺。因为有酒,人与人之间也被拉的越来越近,就连第一天加入的宋莲出也已经跟一直不对眼的方世玉勾肩搭背到了一处。
突然,男人中间传出老大的一声喊:“静一静,静一静,我四弟要唱歌了!”
唱歌?说笑喝酒的人都看过来密包括远处坐着的小喽啰们都围了上来。
靠坐在木架上的男人咧着嘴笑起来,络腮胡越发显得乱丛丛。
“今日痛快!痛快!”他说道,手里搂着一个酒坛子,原本蜡黄的脸在酒的刺激下发红,双眼也醉意蒙蒙,“我们粗人,不会说话,我们不会说话,我们,唱歌!”
大家哄堂笑起来,还真没见过不会说话,会唱歌的粗汉子,当下纷纷起哄。
“我们三哥可是读书人呢!”几个汉子喊道,带着几分得意,“会吟诗作对呢!”
读书人?吟诗作对?大家更是笑起来,这般的读书人还真是少见。
男人不以为意,哈哈笑着。
“…结拜情…”他忽地张口唱道。
与其说唱,不如说吼,声音沙哑,听起来倒别有一番味道。
果真唱了?大家渐渐安静。
“……天地一拜……”
似乎不成曲调,但这样吼出来,又是这般夜色里,听的倒是有些滋味。
方筱悦向那边看去,借酒当歌的豪情大概就是如此。老大的老婆笑呵呵的说道:“我们这个四弟啊,可是考过功名的秀才呢!”…”
“…兄弟齐心…天地再拜…义薄云天……天地三拜……此生此世……情义比天高……”
玲珑笑着跟方筱悦说:“看来确实读过书。”
方筱悦没说话,静默的听着,眼睛并没在聚焦,而是在回忆。
见那男人似乎有些词穷,抓了抓头。急性子的老三方世玉,忽地看向篝火边坐着的娇娇女子,想也不想就接着歪唱了一句:“……美娇娘呀,为我一笑…”
玲珑眼睛一瞪,立刻站起来了,就算这老四是个读书人,也还是有一帮浪荡子做兄弟。要是搁在别的时候,这种带有调戏小娘子的话唱出来,肯定会得到男人们的起哄。
但诡异的是,现场一片安静,以至于那些已经咧嘴准备笑出声的汉子喽啰们都不自觉的只咧嘴没出声。
“对恩人家人不敬了。”大哥皱眉呵斥了老三。
这姑娘毕竟是康王未过门的妻子,未来的康王妃,闲杂人等根本无缘得见一面,别说这样用言语挑逗了,虽然他知道自己这个兄弟并没有挑动的意思,但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老四被老三这么一打岔,不知是词穷了还是也忐忑了,也没声了。
“给我拿个酒坛。”方筱悦说道。
安静中大家都听到了。
“可是要用酒坛子砸破他的头,”玲珑指着老三问道,“小姐,酒坛拿来我帮你去砸!”
玲珑应声伸手捞过一个酒坛,正要举步走过去,方筱悦伸出手接过了酒坛。
“他……”大哥起身赔罪,才张口,方筱悦接过话头。
“给我一把刀。”她说道。
那位大哥正好站起来,闻言毫不迟疑扬手就把自己的刀递过来。
“我家兄弟他…”他再次低声要说话。方世玉看着方筱悦,就是此刻真的砍他两刀他也会生生受了,谁叫自己总是出言不逊呢!
方筱悦抬起刀,反手用刀背敲在酒坛上,发出一声闷响。
大哥的话停了下来,老三也意外的继续盯着方筱悦,虽然不知道她要做什么,可自己的小命是保住了。
方筱悦的刀背又接连敲下在不同地方,闷闷的酒罐渐渐的发出高低清闷不同的声音,暗夜里听起来有些怪异。
“击缶?”宋莲出惊喜的看着方筱悦。
“千…古…风…流…一…肩…挑…”方筱悦缓慢的唱道。
说是唱,不如说,这首歌是三侠五义电视剧的主题曲《千古风流一肩挑》,纯男声唱得歌。一向都是唱女声歌的方筱悦,自然也知道自己的声线并不十分适合唱这首歌。便干脆用最柔弱平缓的声音唱起这首歌,除了拉长的声调,别无起伏。
现场一片安静,这让原本声音小的方筱悦所唱传开了。
“为…知己…一切可抛…”
刀背敲击酒坛,节奏也如同她的声音一般缓慢。
伴着自己的声音,方筱悦心里渐起波澜。
知己,前生似乎并没有,今生万俟烨算是一个。响起那日的《荷塘月色》,两人的不谋而合。可如今人也不知去了哪里,她要到哪去找?
“冲……冠一怒…犯天条…”
她低着头,盘坐地上,火光应着她额前的碎发,就这样一点一点的唱着。
有记忆,有经历,自然有喜有怒。自从来到大秦后,她的脾气性格已经收敛了许多,因为这里不是现代,她根本不敢完全的释放自己,根本不能肆无忌惮的大喜大悲。
波澜激荡冲击胸膛,方筱悦不知是刚才那碗酒的缘故还是这歌歌词的缘故,越唱心中越激扬!
却又因为还没有半点万俟烨的音讯,她此刻复杂矛盾得情绪,就像一个被困在笼中的野兽,不,还不如野兽,想嘶吼都不能,因为真的还没到时候!
击缶低沉,一字一顿的歌词,所有的人竟慢慢的沉浸其中。
尤其是这冲冠一怒犯天条,竟然从这柔弱平缓的声调里,听出了激动。
有些人攥起手。
“结拜情,天地一拜……兄弟齐心……天地再拜……义薄云天……天地三拜……此生此世……情义比天高……”
老四忽然反应过来,立刻跟着唱起来,重复自己方才。快唱完时,便用胳膊捅了捅老三,老三还不明白老四怎么好好的又打断了,见他捅过之后又小声说了一句:“你接着唱下去!”
老三懵懂的接着唱道:“美娇娘啊,为我一笑……”
“…千古风流一肩挑,为知己一切可抛,冲冠一怒犯天条。”老四接着唱方筱悦的。
男声唱来沧桑更显。这一唱在场的人都心里惊讶一声,竟然是应和的。
这娘子,竟然抬手张口间续应了这老四老三胡乱唱的歌!
方筱悦手中的击打声未停,且迎合了他的曲调。
现场的人终于醒悟过来了,娘娘非但不生气,反而要来同乐。
但却没人敢发出轰轰叫好声,只怕错过了那个王妃娘娘的歌声。
“红颜…生白发…痴心却不老…”
方筱悦慢慢唱道,依旧平缓无波,但有击打声起伏相助,显得别有一番风味。
女声,单调的击缶声,听在耳内,竟然带着穿透千古的沧桑。
是歌者沧桑,是器者沧桑,或是歌词沧桑?
“问英雄…何事…难了……”
问英雄何事难了?
何时难了!何事难了!
这句词传入在场人耳内,心中顿时几分沧沧。
何事难了?何事难了?
家中老母等着扬名立业…
隔壁竹马翘首以盼…
南街的酒市还未亲去…
北边的功业尚未得尝…
父母恩,儿女情,忠孝仁义名…
击打一声声,那个原本起头的老四都怔怔出神。
“笑人生过眼烟云,空呀还是空!”他猛地高吼道。
“沧海瞬间,劝君莫忧…”方筱悦接道,“……千金纵散去…梦无休…”
在场的人再次怔怔出神。
没有关系,纵然不知道自己的将来会如何,纵然什么都留不住,什么都做不到。
没有关系,她还是走到如今,纵然磕磕绊绊。
没有关系,无须忧愁,她有玲珑,有宝哥儿,有万俟烨,还做了很多事,得到了嫁妆,脱离了方家,开了自己一直想开的幼儿园,还将有很多事未做,找到万俟烨,助他为齐王翻案,给玲珑找个好婆家,抚养宝哥长大……
沧海瞬间而已,只要她还在,一切未晚。
方筱悦一扬手,手中的刀,啪的一声击翻了酒坛子,酒坛子里的酒撒出来,溅起一阵火花。
曲收歌尽。
“痛快。”方筱悦高声吐出两个字,将手里的刀挽弯向下,递出去。
“痛快!”回过神的老四哈哈一声,抓起一旁摆着的酒坛仰头畅饮。
“痛快!”老三也跟着又饮了一坛酒,姑娘虽已名花有主,可今天能如此高歌一曲早已无憾。
“痛快!”其他人也纷纷心中喊道,各自抓起酒碗一饮而尽,啪啪的摔在地上。
“痛快!”老大的儿子,学起大人得样子来,也是有模有样,学完还要拿父亲的酒碗喝酒,被夺了回来!
“痛快!”这一声略微走音的奶声奶气,竟然是从宝哥儿的嘴里发出来的。方筱悦欣喜若狂,她的宝哥儿说话了,虽然人生的第一个词是“痛快”,不是娘,让她有些小小的遗憾,可这遗憾很快便被宝哥儿会说话的喜悦冲了个干干净净。只是后来,她才知道,今晚的这两个字,只是昙花一现,宝哥儿离真正会说话还有些时日。
夜色里,篝火火把刷刷作响,原本有一种生死沙场大战过后的悲壮之情,就在几个孩子的稚声稚语里消失殆尽。半醉半醒的众人被几个娃娃的憨态逗的哈哈大笑。
这一晚,都喝得酩酊大醉。
这一晚,仿佛人世间再没有烦心事。
这一晚,大哥的两个女人忙了大半夜。她们俩照顾完孩子,又要照顾大人,包括老大的几个兄弟,每人旁边放着个脸盆,谁要吐就直接吐里面,她们是不负责倒的,最多是帮忙擦一擦脸,从她俩熟练的程度上来看,显然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早已习惯了这些汉子的自作自受。
方筱悦原本还想,他们的老大回来了,终于可以好好的问问齐王之事,然后再仔细问问北地那边的情形。看到这样的光景,还是打算等他们明早酒醒了再问吧!
第二天,还没等方筱悦去问,老大百修明便独自过来找方筱悦说明他所知道的所有事情。
原来齐王被诬陷通敌图谋篡位并不是使皇帝最终判他贬为庶人的原因,最重要的一点还是在齐王府中搜到了龙袍。至于那龙袍他们敢保证他们在齐王身边的那几年是真的没见齐王穿过,也不知道那就是龙袍,还以为跟王爷服一样呢。后来还是龙袍被查出来之后,才有人告诉他们,这是不是龙袍关键要看袍子上的龙有几条,都有几个爪子。
大秦的龙袍还不明确的规定只有黄色,就是皇帝日常的服装里,也经常会穿别的颜色。但是不管什么颜色的衣服,九条五爪的龙一定是少不了的。齐王府內找到的那件龙袍就是玄色,龙也不是常规的图案。居然连袖口里面绣着的龙也给找了出来,数下来像是生生凑出的九条,换个人不仔细看,谁都只会以为是王爷的衣服呢。
“方姑娘,这明显就是有人栽赃嫁祸啊!也不知道这皇帝是怎么想的,这样拙劣的把戏都看不出来!”老大说完齐王的事之后,惋惜不已,“恩公,真的是一个贤王啊,一个真正的贤王,不像那个梁王爷,只有个空架子,就是个假把式。也不像那个楚王,假仁假义的,一个爷们连点敢作敢当的胆识都没有!”
“不是看不出来,而是当时皇帝必然有着别的打算。”方筱悦觉得皇帝还是舍不得杀齐王的,否则又是通敌,又是龙袍的,换做哪个皇帝都会直接一刀砍了了事。而对齐王则是贬为庶人,流放北地,也算是仁至义尽的做法了。
都说父母会偏爱长子长女,这话的确不假,不管有几个孩子,长子或者长女带来的初为人母人父的巨大喜悦是其他孩子都无法取代的。再者也听万俟烨说过,皇帝对齐王真可谓是一手带大,是真的舍不得杀了这个儿子。
“你的意思我明白,我也有孩子,虎毒不食子嘛!要说龙袍我没在齐王身上见过,却是真真的在楚王身上见到过!”
“哦?什么时候的事?”这个意外的消息倒是让方筱悦心头一震。
“还是在西北的军营里,就是战败后,我们被当成替罪羊的那次。楚王身上穿着的一件青色衣裳就有问题。”
“一件?”
“嗯,一件,穿了两天,就再也没见他穿过。不知道是误穿了还是被心腹告诫过了。”这件事的确有些久远,很多细节已经记不起来。
“你怎么能肯定那是龙袍?”
“之前真不知道啊,这不后来在齐王府里被查出来一件龙袍吗?那时候才知道,到底什么才是龙袍。以前我就以为只有黄色的上面绣着龙的才叫龙袍呢,对于有几条龙,几个爪儿的都不懂。反正我们老百姓都知道衣服上不能绣龙就行了!”老大见方筱悦似乎还有些不明白,便又继续解释道,“因为楚王的那件龙袍也是袖口里面绣了两条龙,我没见过有谁在袖子里面绣图案,所以才多看了几眼。后来齐王之事发生后,我才明白,这里面得的猫腻!”
之前,包括万俟烨都以为是梁王陷害齐王的赢面比较大,可从现在这事来看,似乎件件都指向了楚王。方筱悦的脑海里,浮现出楚王的面容,到真是一副暖男式的花花公子,却原来也是个笑面虎。可这一切真的是楚王做的吗?
突然知道了真相,又让方筱悦觉得有些不真实。万俟烨查了一年多,都未能查到有价值的线索,自己竟然误打误撞找到了目击证人。但是毕竟他们都曾经是齐王麾下的将士,就是拉到御前,他们的证词又有几分作用?
还得找到证据才行,必须找到楚王所穿的龙袍才可以!而这一点只能做为其中一条罪状陈列,最好还能发现更多实质性的证据证人,才能一击而中。而梁王就真的全洗脱了嫌疑?
“还有一件事,姑娘不要怪我一大老爷们多事,就是想从姑娘这确认下,宝哥儿真的是姑娘和康王的孩子?不是齐王的?”山匪老大的这句话自己问完都不好意思了,这种明显质疑一个女人清白的话,说出来,被毒打一顿也是活该的。
“为何有此疑问?”
“因为,我是兄弟几个里,唯一一个既见过恩公齐王,又见过康王的人,所以,我能看出来,宝哥儿长得还是像恩公多一些……”
“你见过康王?”方筱悦刚要暴怒,却听见他说见过康王,便又按下了心里的怒火,连忙追问道。
“啊?是啊?北地的老百姓,谁没见过英明神武,又风流倜傥的康王殿下?简直迷得满城的大姑娘小媳妇整天康王长康王短的议论纷纷啊……”
原来是这种见过,那到也不算什么有价值的信息了。方筱悦现在觉得自己不管谁说什么,只要涉及到康王两个字,她就紧张着急的要命。
山匪老大说了半天,见方筱悦呆呆的没反应,便又忐忑的回到自己的问题上:“不是我,是,是三弟他们也觉得,宝哥儿跟齐王长得太像了,简直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一般!”
“赶紧出去!”方筱悦这回是真的怒了,其实也是她也不知道要怎么回答,便只好以桌子上的茶碗为武器,用以掩饰自己的无措。
山匪老大自然知道自己说这些话的后果,全身一直都是戒备状态,刚看到方筱悦举起茶碗,这边人就已经溜到了门外,自认为过了射程范围便对着方筱悦粗犷的喊道:“方姑娘,对不住啦,我不是故意的!是真的很像……”
方筱悦手里的茶碗掷了过来,也把山匪老大的最后半句话打没了!宝哥儿像不像万俟烨她自然更清楚,可她从没见过齐王,难道真的像他们说的那样,像极了齐王?
虽然以愤怒表明了自己的态度,但从此方筱悦心中却也像扎下了一根刺一样,特别想知道宝哥儿的身世。
只是现在宝哥儿尚小,查明身世的事,可以暂缓,当务之急还是要先找到万俟烨。
黑水山七壮士要送他们去北地城,被方筱悦拒绝了。她本来就是秘密出宫,秘密前来查探万俟烨的行踪,跟了这么一大帮人,还有什么秘密可言,岂不是马上就会被楚王的人盯上?
几兄弟想想也觉得有理便也不再推辞,只让老三和老四将方筱悦等人送到镇上便各道了珍重。
“等找到康王殿下,回江宁时,记得来我黑水山寨坐坐。我们也好能见一见恩人弟弟的真面目啊!”
“好!”宋莲出答应的倒是痛快,可谁知道要什么时候才能找到万俟烨,什么时候才能返回江宁,“兄弟几个既然是被冤枉的,还是少做些打杀之事,将来也好方便我们为哥几个洗脱罪名,还个清白!”
“我们黑水山七壮士,也有自己的纪律,我们只劫富不劫贫,只劫贪官不劫百姓,只劫财不劫色!”山匪老大抱着拳头说着自己的三大铁律,老三方世玉最不好意思,本来站在大哥身边的,听到大哥说纪律,便悄悄挪了几步,站远了些。
说到劫色这点上,方筱悦、玲珑和宋莲出都齐齐的朝方世玉瞪圆了眼睛。
“老三,你是不是老毛病又犯了!”自己的兄弟都是什么样,他这个当大哥的自然心知肚明,一看他们几个人的情形,便暴怒起来。
“大哥,大哥,我和四弟送他们去镇上啦!”老三是逃也似的往山下跑,“我在前面开路,到山下等几位!”
“躲得了初一,你躲不过十五!等你回来再跟你算账!”整个山里都回荡着老大粗犷豪迈的大嗓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