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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连两日,墨染一直未见到隋曜权,因为文宽泽余怒未消,遂不准她再踏出家门一步。
她在闺房内抚琴自娱,偶尔看书刺绣,日子并不难捱,可偶尔她会想起隋曜权疏离的神情。
她还以为自己开始了解他的想法,习惯他的冷漠,她甚至让他笑了,但他却在转眼间又变了一个人!她知道他不喜欢她谈他母亲的事,所以,他的怒火她能理解,也准备与他抗争,可他却突然变得疏离,就像就像擦肩而过的行人。这实在让她想不透,她明明在他眸中瞧见过关心之情
“难道是我多心了?”墨染喃喃自语。
就在她想着该怎么出府去见隋曜权问个明白时,母亲在这日晚膳后,突然说想上街逛逛,说是多年已不曾至街坊走动,所以想出去,这提议让墨染甚为吃惊。
母亲这些年除了至寺庙诵经念佛外,从不会踏出家门一步,所以当她不经意地提起的时候,着实让墨染愕然片刻,不过,她倒是很高兴母亲愿意出去走走。
而父亲同她一样,先是吃了一惊,但并未询问半句,只是点头,似乎也很高兴妻子终于愿意走出佛堂,四处看看。
因自宋以后,贸易繁盛,遂弛夜禁!正式开放夜市,可以营业至三更,所以在初负筢,墨染便与母亲坐轿往麟平街而去。
当轿夫在香火鼎盛的月老庙前停下轿子时,墨染吃了一惊。
“娘,”墨染叹息地唤了一声。“女儿”
“怎么?”
“女儿不想进去。”墨染回答,她本无心于成亲一途,却要她进月老庙,这这不是在为难她吗?
祝婉青沉静地望了女儿一眼。“娘不勉强你,要不,你在外头等娘吧!”
墨染松了口气。“是。”
她与寅辰两人伫立在庙旁,望着进出庙宇的男男女女,及各式将黑夜照得通明的灯笼。
“小姐,听说这儿的月老很灵验。”寅辰闲聊着说。“您还是亲自进去比较有诚意。”
墨染叹口气。“我一边退亲,一边又来求月老,这不是很奇怪吗?”
“小姐”寅辰瞥了主子一眼,欲言又止。“奴婢有些话真的不知该不该说”
“你想说什么?”
“小姐,俗话说,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您又何必老是将上门的亲事往外推呢?”
墨染没应声,只是瞧着从月老庙走出来的信徒,他们脸上都醋砒一些腼腆与喜悦,有的姑娘还捧着月老庙发送的香囊。
“小姐,奴婢知道不该多嘴,可”
墨染没将寅辰的话听进心里,只是望着四周来往的人群,因为重阳将至,许多人上街采买东西,遂显得有些拥挤。
不其然地,她在人群中瞥见一抹熟悉的身影,直觉的她便要转过身去,不想与他打照面,没想到仍是迟了一步。
“墨染姑娘。”屈问同微笑地朝她走来。
墨染在、心底无奈地呻吟一声,怎么会在这儿遇上他?
“公子。”她福了福身子,而后转向屈问同的朋友陈重申,同样行了礼。
屈问同里了月老庙一眼。“姑娘来求姻缘?”
墨染顿觉尴尬无比,说“是”也不对,说“不是”也不对,毕竟她才刚退了他的亲事,若回答“是”不就明摆着她退他的亲是因为“不满意”他这个对象,而不是她自日己所说的“无心于嫁娶之事”吗?
可若回答“不是”她又为何站在这儿?向他解释这是母亲的意思吗?似乎又有多此一举,愈描愈黑之感,这唉!真是进退两难啊!
这时,一旁的陈重申开了口“姑娘何必求月老呢?月老是为没有机会的善男信女牵红线,可姑娘手上握的可不只一条红线,月老一次一次为你牵的却都让你丢了,这”“你这人在说什么啊!”寅辰不悦的出声。“别人能来这儿,我家小姐自然也能来。”
陈重申笑着打开画扇,他年纪二十上下,中等身材,醋砒碧绿色的外袍。“小生没说小姐不能来,只是不解罢了。”
“陈兄”屈问同朝他摇了摇头。
墨染没说什么,事实上,她不知道要说拭瘁,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祝婉青自庙里走出来,一眼就瞧见多了两位陌生人。
“染儿。”她唤了一声。
墨染立即走到母亲的身旁。
“这是”祝婉青望了两人一眼。
墨染简短地为母亲介绍,祝婉青则在屈问同身上多停驻了一些时间。原来他就是县尉大人之子,果然是一表人才,难怪官人想结两家之亲。
屈问同与祝氏寒暄几句后,便与陈重申一起告辞,两人转身离群筢,墨染这才松一口气。
“这是娘为你求的,带着吧!”祝婉青将香囊交给她。
墨染低头瞧着红香囊上凶砒“千里姻缘一线牵”的金色字样,有种荒谬的无力感,难道她还得带着这个
“娘。”她的语气软呢。“孩儿不需要。”
女儿滑稽的怪表情让祝婉青笑了。“不带可不诚心,这是娘特地出门为你求的。”
母亲的话让墨染如哽在喉,最后只得叹着气握在手中,这是她所能做的最大让步了,若是要她别在腰际上,那是砍头她也不做的。
“咱们到别处逛逛吧!”祝婉青微笑以对。
看着母亲轻松愉悦的表情,墨染忽然有种不真实感,彷佛母亲又回到那开朗健谈的日子。
她握紧手中的香囊,如果真是这样那该有多好“真不知文府小姐在想什么?”陈重申回头看了墨染一眼。
屈问同的嘴角闪着充满兴味的笑,但未发一词。
“她根本就没将扬州城的男人放在眼里。”陈重申接着说。
“她跟一般女人不同。”屈问同微笑地道,话中透露着些许赞赏之意。
陈重申哼了一声,没再接话。
屈问同回看了墨染消失的方向一眼,他一直觉得人生是无聊又乏味的,所以人呢!就得自己找些乐子刺激刺激,想到此,他缓缓地露出微笑。
四个人在人群中穿梭着,偶尔停下来瞧些胭脂水粉、首饰耳环!人潮不因天色而稍有退去,反而愈见熙攘,各式的灯火将市坊照得通明。
渐渐地,墨染与母亲有了些距离,可仍在视线范围内,寅辰则跟在她身边看着摊上卖的小玩意儿。
“姑娘,真是你?”
墨染微转过头,一个陌生的面孔伫立在她面前。
“小姐不记得我了?咱们在寺庙有一面之缘。”南宫觉面露喜色,没想到会再遇佳人。
寺庙?墨染恍然大悟,他是与隋公子一起的朋友,那天她曾见过他。
“姑娘记起来了?”南宫觉又问。
墨染点头。“没想到会在这儿遇上公子。”这么说来,隋公子也在附近罗?她本能地转头梭巡人群。
“咱们还真是有缘。”南宫觉一个劲儿地说着。
“公子一个人?”墨染询问道。
“本来是三个人,可他们两个不喜欢游市坊,这会儿可能回去了。”南宫觉仍是一脸的笑意。
三个?怎么又多了一个?墨染心生疑惑,不过并末多问。
“姑娘也一个人?”
“不,我与家人一起。”墨染解释。“她们在前头,我得过去了。”
“还未请教姑娘贵姓?”南宫觉急忙问。
“文。”她简短地回答。
“在下南宫觉。”他露出笑意,彬彬有礼的说。
“小姐,夫人走到另一边去了。”一旁的寅辰出声提醒。
“请代我问候隋公子,告辞。”墨染点头后转身离去。
“隋公子?”他愣了一下。“是头儿,头儿认识她!”他惊叫。
这是怎么回事?他们何时认识的?怎头儿吭也没吭半句?
“小姐,他是隋公子的朋友?”寅辰好奇地问道。
“应该是吧!”墨染漫不经心的回答。
“您还是别跟隋公子或隋公子的朋友说话的好,老爷若知道,又要发脾气了。”寅辰提醒她。
墨染没应声,只是锁着眉心。
与母亲会合后,四人走过曲桥,往花行走,因重阳将至,买花的人不少,雀平街上更显拥挤。
“夫人,这儿人多,浊气混杂,咱们还是别瞧了吧!”跟在祝婉青身边的琼花说道。
“没关系,都来了。”祝婉青左右张望了一下。“咱们往人少的地方去吧!”这整条街都是花铺、花摊子,该能找到较少人的店铺。
“是。”琼花托着夫人的手臂往另一边走去。
四个人来到一处较不拥挤的摊子前细心选花,祝婉青锺爱地抚摩着黄澄的菊花。
“染儿。”祝婉青细心选着花卉。
“嗯!”墨染望向母亲。
祝婉青抚摩着手上的花,漫不经心地说道:“屈公子看起来是个和善的人。”
这突如的话语让她有些错愕,她颔首道:“屈公子是很和善。”
“你不再重新考虑与他的婚事?”祝婉青询问。
“娘也想女儿嫁给屈公子?”她揪紧双眉。
祝婉青微笑。“娘不在意你嫁给谁,只要你能快乐就好。”她弯身拿起一把菊花。
“女儿不嫁人也能很快乐。”墨染低身嗅了一下牡丹的香味。
“你爹不会应允的。”祝婉青提醒她。
“女儿知道。”她的眉心锁得更紧。
祝婉青在心中长叹一声,但未再接续话题,只是将手上的菊花交给婢女琼花。
四周移来的人潮议墨染顿觉拥挤,她慢慢踱至一旁,将挑选好的花递给身后的寅辰。
“小姐,这儿人挤,您到外边去,奴婢结了钱再去找您。”寅辰拿着花儿往花贩的方向走去。
墨染颔首,往母亲的方向瞧去,发现她仍在选花,于是独自离开人群,先行步出,往人潮较少的街尾走去。她仰望星空,感觉到清风拂过她的脸庞,看见买花的男男女女、老老少少,脸上都带着笑容。
偶尔她还能听见夫妻和情人间的说笑谈话,墨染掏出袖内藏匿的香囊,千里姻缘一线牵仍在。
想了一下,她弯身捡起石子,将之放入香袋内。“这样应该能沉入水里吧?”她掂着重量。
当她起身时,眼角余光瞥见一抹熟悉的身影。是隋公子!她想也没想地跑向前,转过街角,街上拥挤的人群几乎要将她淹没;她被迎面而来的行人撞了一下,听见那人模糊地说着道歉之语。
她在人群中瞧见他的背影,他挺拔的身材让她一眼就能在人海中注意到他。
“隋公子。”她继续往前,唤了一声。
熙攘的人声将她软呢的声音淹没,她再次想越过人群,却又被人撞了一下,这次险些将她撞倒,手上的香囊落了地,她急忙弯身捡拾。
隋曜权回过头,彷佛听见有人叫唤,他在人群中搜寻,浓眉紧拢着;人群将他往前推,于是他转过身,继续前行。
他真不知道自己吃错了什么藥,竟然会在这个时候出来。
墨染拾起香囊,站直身子后,却发现隋曜权离她愈来愈远,她张口欲再次喊他,却没出声,她望着他的背影,心中掠过一抹怅然,她叹口气,转身离去。
她真不知自己追上来做什么!
握着手上的香囊,莫名地,一股怒气浮上心头,她倏地旋过身子,在未细想下,便冲动地丢出手上的香囊。
香囊凌空划过人群,而后往下坠落。
“哎哟谁啊?”
墨染轻笑出声。
隋曜权突然转过身,在人群中望见嫣然而笑的她,紧拢的浓眉马上舒展开来,心口抽动了一下。
她立在人群中,翩然而笑,双眉似月,美眸如水,红唇皓齿,灯火晕染在她的四周,将雪柔的肌肤染成醉人的蜜色。
墨染在他回过头的刹那,心跳加速,她先是一愣,随即绽出动人的笑靥。
两人凝视着对方,在这繁扰的人群里、喧闹的嘈杂声中,他们只瞧见了彼此,四周彷佛忽然沉静下来,他宛如能感觉到她美丽馨香的气息在他身边环绕,她微扬的发丝将他缠绕。
她的笑只为他一人,她的美丽也只为他一人!
墨染在他的注视下,心跳愈来愈急,几乎要跳出喉口了,她能感觉到他炽热的黑眸闪着火光,将她的肌肤慢慢熨烫起来。
他越过騒动的人群朝她而来,她不自觉地上前走向他!两人在距离一步之遥处停下脚步,她晕红着脸欠身行礼。
他压抑着不去碰触她,努力抗拒心底不断升起的渴望。
“很高兴见到公子。”她仰首凝望他。
他点头,没有说话。
他的傲慢让她微笑,两人视线交凝,直到人群的嘈杂声将她拉回现实。
“我必须先向人道歉。”她越过他往前行。
“是谁丢的?给老子站出来。”一个壮硕的汉子朝人群大喊,行人纷纷走避,深怕遭受池鱼之殃。
墨染上前,福身致歉。“很抱歉伤了尊驾。”
那汉子在见到眼前娇滴滴的女子时,气焰霎时熄灭。“是姑娘”他伸出右掌,只见香囊静置其间。“是姑娘掉的东西?”
周遭有人笑了起来。“不是说丢的吗?掉东西能掉在你头顶上吗?”
汉子瞪了那人一眼。“要你多事!”
“大爷可有伤着?”墨染担忧地问。
“不碍事、不碍事。”汉子笑着摸摸头。“姑娘的东西,我给捡起来了。”
“哟--”一旁好事的行人瞧了香囊一眼。“是月老庙的香囊,月老给你们牵红线了。”
笑声在人群中爆出。“便宜你这大老粗了,人家姑娘可是仙女下凡呢!”有人叫嚣着。
墨染尴尬地涨红脸,隋曜权则冷怒地扫了众人一眼,伸手欲夺过汉子手上的香囊。
大伙儿让他的举动吓了一跳,瞬间没了声音,却听得外围一人突然道:“咦?这不是文府的小姐吗?”
“文府?”
“就是老退亲事的文府小姐呀!”
“那她干嘛又上月老庙”
人群里的交谈声开始多了起来,墨染叹口气,向汉子欠身后,转身离去。
隋曜权听着这些辈短流长,浓眉不悦地皱起。
“任性就得付出代价。”墨染突然说了一句。
他低头看她。“你在意那些人的话?”
她仰头而笑。“不,我不在意,可是那些声音让人心烦,就像蚊子,在你耳边不停的嗡嗡响着。”
他将香囊递予她,墨染望着那刺眼的“千里姻缘一线牵”字样,脸蛋更红。
“你上月老庙?”他问。
她叹气。“不是,是娘啊!”她突然惊叫一声。“她们现在一定在四处找我了。”她急忙快步走着,想绕过人群。
“小心。”隋曜权伸手将她揽近,避开差点撞上她的行人。
墨染仰望他的脸。“谢谢。”
他俯视她的面容,再次感觉到心口的騒动。
“公子不高兴?”她发现他的眉头几乎要打结了。
“没有。”他松开她的手,冷静以待,并努力压下心底的浮躁。
她注视着他冷漠的表情。“公子一定被我烦透了。”她能感觉到他的疏离,而这份认知让她原本欣喜的心忽然间沉了下来。
她一厢情愿地想见他似乎显得有些可笑。
“公子毋需陪我一同过去,我”她尴尬地停顿了一下。“我自己能回去告辞了。”唉!她真不该这样冲动的追上来。
见她几乎是仓皇的离去,他仍停留在原地,并未追去,可眼神却跟着她穿梭人群。
墨染在匆忙间差点与人撞上,她低声致歉,却没听清那人说了什么;她转过街,缓下情绪,放慢步伐。
她方才不该追上隋公子的,若不是她,他早就回客栈歇息了!她叹口气,往前迈去。
当她走至花铺前,却不见母亲踪迹,她望了一眼四周,陌生的面孔在她眼前交错。
她站在原地,有瞬间的茫然,彷若置身无边大海,而她却迷失了方向,不知该往何处去,人群的交谈、吆喝声听在耳中开始显得不真切。
她深吸口气,定下心神,而后再次举步向前。她真不该这样失去踪影,母亲一定很着急,她必须快些找到她们。
墨染冷静地在雀平街上找寻,当她再次险些与人碰撞后,却发现手臂让人紧紧地攫住。
她还未转过身,就已感受到他炽热的气息,她知道是他,忽然间她有种想哭的冲动。
“没事吧?”
氤氲雾气浮上她的眼眸,她摇头,依然没有转身。
他松开她。
她跨出步伐,再次前行。
他在瞬间抓住她的臂膀,坚定地板过她的身子。
她低垂蟀首。“我得走了,娘会担心。”
他抬起她的下颚,让她迎上他漆黑的双瞳,两人四目交会,在红尘中,在灯火通明的街道上,他们在彼此的双眸中,看见那抹动人的光华。
他的拇指滑过她颊边末干的泪痕,这微凉的湿意让他皱眉。
“你哭了?”他的声音紧绷。
她摇首,却抖落更多的泪。
他的心抽搐了一下。
她低下头不想让他看见。
隋曜权握紧双拳,拚命抗拒心底泛起的波动。
墨染对自己的失态感到困窘,她试着控制自己,却发现泪水一再涌上眼眶,她仓皇地转过身,下意识的想逃离这一切。
他在她举步的同时抓住她,神情紧绷地将她拉入怀中。
墨染闭上眼,鼻尖碰着他的胸膛,感觉到属于他的气息与温度,当他环上她的身躯时,她低声啜泣,感觉到他支撑的力量。
她轻靠着他,心,慢慢的定下来,在他的臂弯中悄然安歇。
他不该顺从自己的渴望,他知道!
但他无法抛下她,他觉得自己被困住,怎么也挣脱不了。
不见她,心里烦;见了她,心却乱。如今将她拥进怀中,他却莫名地安下心。他想要她,他知道!可除了这个,还有别的他对她的渴望超过其他,而这认知牵动了他心底隐藏的阴影。
“对不起,我失态了。”墨染很快地控制住自己的情绪。
他松开她,抗拒着心中的渴望不再碰她。
墨染退开两步,发现周遭有异样的眼光投来,她涨红脸,脸蛋低垂。唉!她实在不该这样放纵自己,父亲若知晓一想到父亲,让墨染心中一凛,急忙道:“我得走了。”
他拿出腰带内的香囊,递到她面前。
墨染注视那只香囊,将之紧握在手中,藏起一抹失落。“劳烦公子了。”原来这是他追来的原因。
“我送你回去。”他不能住她一个人在街上行走。
墨染没有说话,只是颔首。
两人静默前行,墨染仰望星空一眼,只觉得今晚好漫长喔!
沉默片刻后,隋曜权忽然开口“为什么哭?”
墨染握紧手上的香囊,摇了摇头。“没什么,”她顿了下。“我只是只是累,突然觉得很累”
“你又病了?”他的语调忽然变得严厉,甚至抬手抚上她的额头。
“不是。”她摇头。“我是指心里的累,不是身子的累。”
他仍皱着眉,不过,表情比方才和缓许多。
“都是这香囊惹的。”她摊开手心,急切地为自己的失态解释。
他不懂她的意思。
“我娘这几日变了许多,像是又变回以前健谈开朗的模样,我心里好高兴,想着我们又能像以前一样的说笑,可娘同父亲一样希望我能早日成亲。天下父母心,这道理我懂,可后来在月老庙遇上屈公子,我觉得好尴尬”
“为什么?”他不喜欢她提及屈问同,他对他没有好感,总觉得他像个阴魂不散的幽魂。
“前些天,我拒绝他的求亲”
他扬眉,心情好了些。
“可今日却又到月老庙求姻缘,虽然不是我的本意,但我仍觉得对他有歉意,我让他难堪。”她叹口气。“我没想过要伤害什么人。”
“你是没伤害人。”他直言道。
“你不明白,我这么做已经让他在朋友面前难堪,屈公子待我很和善”
“难不成你因为不想伤他的心,而想嫁给他?”他的语气颇不以为然,且带着稍许怒气。
“当然不是!”她瞪他。“我是说,我不该到月老庙让他难堪,而不是我应该同他成亲。”
“他没这么脆弱。”他犀利地回瞪她。
“你根本不认识屈公子,你如何知道”
“我就是知道。”他打断她的话,冷硬地道:“你为了这个落泪?”这可能的想法让他非常不高兴。
她怒视他。“当然不是。”
“那你为什么”
“你一直打断我的话,我要怎么说?”她的口气很不好。
她的怒火让他挑起眉,也让他微笑。
“我”她顿觉有些尴尬。“我不是故意对公子发脾气,因为你一直打断我,”她叹口气,整理一下思绪才又接着道:“总之,那时我心情有些低落,后来母亲问我为何不愿与屈公子成婚,我突然觉得很烦躁”
她又叹气。“也觉得很累,我似乎总是不停地在向父亲、母亲、亲戚朋友解释我为什么不想成亲,我心里很乱,后来筢来瞧见你,我就想你也不成亲,应该能了解我的感受,所以我就跑去唤你,可是你没听见。”
他听见了,但他以为是幻听。
“后来我很生气,想着都是这个香囊让我心情沮丧,所以我就用力的把它丢出去。”她炎砒笑。“本来是想砸你的,却丢错了人。”
他的黑瞳锁在她的笑靥上。“后来呢?”
他的话让她接着往下想。“后来”他疏离的面孔突然浮现眼前。筢来你”她忽然停住。
他等待着下文。
“我不知道。”她突然觉得有些慌张。
“不知道?”他不满意她的说法。
“我忘了,可能是因为后来筢来看不见娘,所以我慌了手脚”
这说辞根本无法说服他。“你不是小孩子。”只有孩童才会在跟丢双亲时惊慌失措,嚎啕大哭。
“我”她一时之间竟不知要说什么,最后才道:“那已经不重要了。”她不自觉地加快脚步。
她的慌张落入他的黑眸,他精明地审视她一眼,发觉她在逃避他的眼神,这是怎么回事?
墨染的心不安地跳动着,她想起他的疏离、她的难受;他的安抚、她的心安,不可能她深吸口气,首砒稳下心情。
她不可能对他不可能她抛开这个想法,专心的想着其他事。
两人若有所思地走出雀平街,墨染的心渐渐静下。
“你哭,是为我?”
他平稳的话语在她的、心湖投下巨石,她一个踉跄,差点绊倒自己。
他迅速抓住她的臂膀,她的心狂跳。
“不是。”她直觉地否认,脸儿烧红。
他抬起她的下颚,对上她闪烁的眼神、丑红的双颊。“你脸红了。”他指出显而易见的事实。
她瞪他。
“为什么哭?我做了拭瘁?”他皱眉问。
“你没做什么。”她快速地说。“这事与你不相干。”
他不信,黑眸犀利地审视她,思索着她为何会为他落泪。
“我得去找我娘了。”她示意他松手。
他放开她,见她左右张望寻找母亲与寅辰的踪迹,藉以掩饰不安和心虚的神情。
“我到那儿瞧瞧。”不待他反应,她已迫不及待地往前走。
他跨步走到她身边。
为避免他再问及尴尬问题,墨染先声夺人。“上回在府里,墨染自作聪明的说了些关于令堂的事,希望公子没放在心上。”
他没吭声。
墨染松了口气,这话题果然提的是时候,他还是不应声的好。
“公子打算何时回京?”她又换个话题。
“十天后。”
墨染无语地点头,心中忽然有种空洞感,她不许自己探究多想,有些事还是简单些比较好。
墨染走向河岸,打开手心,盯着掌上的香囊
“你想丢了它?”他拢起眉问。
她摇头,抬眼瞧着天上的圆月。“我只是将它还给月老。”她往岸边走去,注首砒水底明月。
他倏地明白她为何要在香囊里塞石头了,原来是想将它沉入河里。“这是娘诚心求的,我不能将它丢弃,唯一的办法就只有将它还给月老。”
“令尊不会将你留在家中一辈子。”他提醒她,不可能因为丢了香囊,就以为不会有姻缘。
“我知道。”她颔首。“父亲终有一天会替我允下一桩婚事。”
她出嫁的念头让他心中不快,他压下愠怒的火气说道:“既然如此,又何必丢弃。”
她没有说话,只是拧紧盾心,而后扬起手。
他握住她挥举的拳头,她则惊讶地看着他。
隋曜权皱着眉头。“你不需要这么做。”
“这是我自个儿的事。”她眉心揪紧,不懂他在阻挠什么。
“从现在开始不是了。”
她瞠大双眼。“公子说什么?”她完全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
“你喜欢我?”
闻言,她的血液在瞬间全冲上她的小脸。
“你”她的脑袋烧得热烘烘,让她开始口齿不清。“你这个自大、粗鲁、自以为是的北蛮大好商你”她的话让他发笑。“你若不在意我,就不会为我落泪了。”他继续道,一点也不受她的怒火影响。
“你--”她火红的脸几乎要燃烧她的发丝了。“谁说我为你落泪?你”“除了我还有谁?”他逼问。
“还有”她一时之间哑口无言。
他的猜测是对的!隋曜权满意的扬起嘴角,他很讶异,但也有着不容辩驳的喜悦之情。
他不想受她影响,严格来说,是不想受任何女人影响,但相反的,对于她在意他这件事,他并不排斥,甚至可以说相当愉快。
“我不会喜欢任何人。”墨染大声宣布。“公子将事情想得太简单了。”
?她的话让他皱眉。“所有的事情拆开来看都很简单。”他的语气有着不容反驳的气势。
“我不想与公子争论这些。”她现在没心情与他抬杠。“告辞--”
“你想逃避?”他的双眸不悦地微眯。
墨染瞪视他。“我不会逃避任何事。”她抬起眸迎视他。
他注视她傲然的眼神。“很好。”
“公子想谈可以,但是老规矩,有来有往。”墨染犀利地道。“但这次我问公子的问题,公子不能不答。”
她挑拨日目光让他扬起眉,她是在向他挑战。
“公子想逃避?”她学他一样眯起双眼。
他牵扬嘴角,她真是个好强的女人!
“公子回答之前最好先想清楚。”她警告地说。“我的问题公子不会喜欢的。”
他明白她指的是什么。“你的战书我接了。”
墨染涨红脸,在他答应的瞬间突然有点退缩。
“你为什么哭?”他问出第一个问题。
她瑟缩了一下,她究竟为自已挖了什么样的陷阱啊?
她深吸口气。“因为”她突然失去回答的勇气。“可以反悔吗?”她的眸中满是乞求。
他露齿而笑,提醒她“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她一脸泄气样。“我知道、我知道。”她突然抬首望着月娘。“因为你。”
“什么?”
她转头瞪他。“你听到了!”
她恼怒的模样让他想将其揽入怀中,对她的渴望开始在他的血液里流窜。“我知道因为我,我问的是原因。”
她又羞又恼地怒视他。“我我以为你不高兴见到我。”当时她是那么高兴见到他,相对于他,却显得冷漠,这中间的落差与失望,再加上今天晚上发生的一些事,她才会失控地落下泪来。
“我没有不高兴。”他不明白她为什么会彰瘁想。
“你的表情跟你的眼神可不是这么说的!”她红了脸。
他皱眉。“我没有不高兴。”他重复道。
“算了,”她急忙扯开话题。“这不重要。”她实在没法子坦率地讨论她对他的感觉。
“该我发问了。”她急急地扯开话题。“公子对令堂有恨吗?”
“没有。”他的回答冷硬。
墨染注意到他开始紧绷。“扬州话是令堂教的?”
他颔首,这话题让他放松了些。
“她常说起扬州的事吗?”她又问。
“不多。”
她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他等待着,但她却没再发问,只是开始炎砒岸边走。
“就这样?”他打破沉默,浓眉习惯性地拢紧。
她颔首。“我不想逼你说些你不愿意说的事。”她向他挑拨只是一时气不过,她不想以此逼他。
他凝睇着她的侧脸,未置一词。
墨染盯着仍在她手中未丢出的香囊,叹了口气后,将里头的石子拿出来,像要发泄似的丢向河面。
这次他倒没阻止她,任她丢着香囊里的石子。
墨染拿出最后一颗小石子,却发现里头还放了条红线,她拿出石子时,也顺势牵出了红线。她忽然笑出来,朝他展示手上的红线。“月老今晚可害惨我了。”
他突然道:“我会娶你。”
她吓了一大跳,差点失足掉到河里去,幸好他眼明手快地抓住她的手臂。
“你在做什么!”他生气将她拉离岸边,她是想害死自己吗?
“我”她一脸气愤。“你差点害死我,”
“我害你?”他的表情不悦。
“你突然胡言乱语,我当然会被吓到。”她怒视他。
“我没有胡言乱语。”他淡淡的说。
她一脸的不可置信。“这这太荒谬了”她退后一步。
她的反应让他不解。“你终究要嫁人。”
“这和公子娶我并无关联。”她的思绪纷乱,不明白这一切是怎么回事。
“你不想嫁给我?”他皱眉,语气中有一丝冷硬。
“公子为何想娶我?”她反问。“你并不想要一个妻子。”
“我是不想。”他的眉头拢得更紧。
“小姐小姐”
墨染转头,瞧见寅辰在拱桥上喊着她。
“我得走了。”她又后退一步。
他往前,她抬手示意他停步。“请别让事情愈来愈复杂。”她转身快步离去。
他注视她仓皇逃离的身影,并没有追上去,她似乎真的吓了一跳。他跨步正打算回客栈时,却发现衣襟上多了个东西,他将之握起,嘴角露出笑意。
她手上的红线落在他身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