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步登天如常赴早朝。
英气焕发的俊脸上,却镀着一层淡淡的阴霾,显得有点心事重重。
姨婆出游,现已六天,希望她是碰到好玩的事,才如此流连忘返,并非
唉!虽说她武艺佳,人机灵,可是皮起来却是什么事都做得出来!若因此而生事惹祸,遇险遭难,也大有可能啊!
想到这里,心绪愈加忐忑沉重。
可是一踏进朝廷,他立即强迫自己将金小米的事置诸脑后,然后全心全意投入国务。
段政扬细诸臣禀奏,英明果断地统摄朝政。
“步总护法。”
“臣在!”
“尹尔特使日内将至,商核大理、尹尔两过结为友邦的事宜。朕欲赠金身佛像一座,一则为重礼,二则为世后弘扬佛法于彼国,先行播种因缘。”
扩大邦交范围,以及将佛法传至崇信异教之域,是聂武王段政扬自年前登基后,便汲汲致力的两大志业。
“步总护法。”段政扬凝视着步登天,满意而信任的说:“此金身佛像恐惹盗匪狂徒觊觎,故尹尔特使归过时,沿途须受严密护卫。这项重责大任,便交由贤卿负责。”
“是!臣必全力以赴,绝不负皇上重托!”步登天坚定答应,一脸威凛。
唉!段政扬却忍不住在心中慨叹:他样样都好,就是少了情思与柔肠!
竟乖乖顺从于媒妁牵撮,与炼虹山庄曲小姐定亲。即使日后夫妻琴瑟和谐,相敬如宾,终究不免有憾啊!
心弦颤动的滋味,岂是任何妻贤子孝、名利权位等世间成就所堪以比拟?
像我和仙仙
于是,这位情痴皇帝,竟就在圣殿之上,摄政之际,狠狠地被婵娟恋意淹没,满心都是爱妻盈然的倩影,纯净脱俗的素颜,柔和细软的清音。
***
凝儿!凝儿!
曲庄主焦急轻唤,坐在床侧。
望着床上那神智不清,胡呓乱语的宝贝爱女,他心痛难当。
怎么会这样呢?
好端端的,竟突然得了如此怪疾?群医束手无策,一点端倪也看不出来!
萍儿侍立一旁,表面上是一副忧心如焚的愁苦样,暗地里却窃笑连连:没想到,小姐那么会演戏,将所有人都唬住了!
唉!有什么办法呢?为了能和爱郎在一起,必得全力以赴!这套剧,只许成功不许失败啊!
“庄主!”炼虹山庄总管见小姐自昨夜到今夜,不是昏睡,就是胡呓乱语,城内的名医都请来了,却没有一个可以诊断出丝毫端倪,于是,他不禁想到玄异之处去:“小姐忽然得了神秘怪疾,大夫皆没辙,事非寻常,说不定是被妖魅鬼怪缠身,或被什么阴风邪气的煞到了!”
“这”曲庄主迟疑。
他是一代武学宗师,正信正念,于鬼神等灵异事物,向来极蔑视排斥。然而,眼见爱女如此,却不由得不兴起死马当活马医,姑且一试的念头。
总管知道他不相信中邪这些东西,遂苦苦相劝:“庄主,事已至此,咱们宁可信其有啊!小姐这样下去,恐怕”
“好吧!”的确,事已至此,他哪还管得了什么原则信念:“你赶紧请些人来作法!”
结果当然无效。
驱魔大师、捉鬼师傅、茅山道长及江湖术士,都是威风八面来,灰头土脸而去。
直闹到深夜。曲庄主本来要守在床塌旁,无奈自曼凝发病以来,他悲痛至极,心力交瘁。在总管及众弟子的劝求下,终于肯回房休息。
当房内只剩下两个人时,曲曼凝立即弹坐而起,大呼演戏演的好辛苦;萍儿则连忙字怀里取出预藏的一些干粮。
见到食物,曲曼凝才醒觉自己已超过一日粒米未进,腹内正鼓声大作。
遂大口大口吞咽,一边关心地问:“你今天有到柴房看西门大哥吗?”
“有啊!”萍儿禁不住纳闷:“可是,他还是没说到底有什么妙计,能够令老爷向步家退婚,而步家又不会责难!”
“那么急干嘛?”曲曼凝瞟她一眼,唇边浮起甜蜜笑涟:“西门大哥足智多谋,必有绝妙佳计,咱们只需继续演戏就行啦!”
***
步登天带着数名亲信,微服巡查。
昆明市中心一片喧嚣繁华,大有太平盛世的气象。
姨婆还没回来他的心情又被担忧笼罩:不行!必须马上派人去找,她可能真的遇上危险了。
若非尹尔特使随时抵达,他一定会亲自出马寻觅,并要劝说步太公及裘太君,以后绝不再批准那小顽女独自离家出游。
突然,一个黑影闪电般窜向他深厚。
步登天武功绝顶,感应奇敏,因此这时虽深陷在忧思愁怀中,潜意识里仍旧眼观四面,耳听八方。
身后劲风一动,他立即腾空而起,翻个筋斗,落在数丈之外。
连串动作,都在转瞬间完成。
黑影遂扑了个空。
步登天的数名亲信全是一流高手,此时纷纷拔剑,怒喝:“大胆刺客!竟敢当街行凶?目无王法,自寻死路。”
那手持利刃的黑衣蒙面人一言不发,冲向步登天。
“你们退下!待我来!”步登天怕亲信们盛怒之下与刺客起流血冲突,吓着街市民众。
说时迟那时快,此刻咄咄进逼,招招狠毒,而且似乎极其熟悉步登天的武功路数。
究竟是什么人?冲着我而来,并将我的身法都掌握得如此精准无误?步登天诧异不已,急欲得知这人的底细,于是一把箝住他手腕,使力
“啊”刺客痛嚎,刀子掉落地上。
咦?这声音步登天心头一震,慌忙松手。
“讨厌啦!那么大力干嘛?痛死人了!”
天啊!是“姨婆!”
金小米卸下面套,一边搓揉手腕瘀处,一边忿忿嘀咕:“以为自己是天下第一护法就很了不起吗?三两下就打败人家,哼!没风度,没礼让精神!”
步登天又惊又喜,连日来担心悬念的她,突然完好无缺的蹦出来,竟教他高兴得一时无法言语。
亲信们面面相觑,啼笑皆非,不约而同的心想:被这小魔头卯上,步大人有难了!
围观人群诧觉冤家变亲家,惊心动魄激斗场面,居然只是小姑娘闹着玩的行刺游戏。唉!一场“欢快”一场空,没热闹可看!
只好失望散去。
“姨婆!”步登天终于可以开口了:“你你这段日子以来都到哪去啦?全家人都很担心你的安危,我已决定要派人去寻你。”
“是吗?哼,假好心?”她啐道。
其实,心里倒是挺受用的。因为,知他所言不虚;更知道,最担心的人就是他。
“是真的!”他惟恐她不信,慌忙强调,并开始低声下气恳求:“你离家多日,音讯沓然,爷爷,外婆都寝食难安。咱们现在就回家去,好不好?”
“不好!”她忿忿回答。
“为什么?”唉!又是什么事惹恼她了?
“因为我不高兴回家,家里又没有人疼我!”她嘟嘴说道,突然却调皮、促狭地“威胁”“除非你告诉我,有谁疼我?不准提你爷爷、外婆、爹娘!”
扣一扣,就只剩一个人嘛“孙侄当然疼姨婆。”
“不准提辈分!”她低吼。“好好好,不提就不提,我疼你。”
他耿直坦荡,完全没想到任何旖旎暧昧之处,因此很自然、很顺口的朗声说道。
嘻!又敲到一句好听的话啦!金小米笑逐言开,觉得连日来在炼虹山庄“辛苦工作”总算有点慰劳。
那班亲信们看着这令人难受的一幕,纷纷在心中,为英明神武的总护法抱不平:唉!步大人真可怜,又被这不可理喻的小色女当街调情,占尽便宜!
“姨婆,咱们回去吧!”他紧瞅着她,仿佛怕她会突然消失在他面前似的。
虽然极想要立即跟他不再分离,她却不得不拒绝:“我现在要去办大事,明天才会回家。”
“大事?”该不会又想捣蛋闯祸吧?!他惴惴皱眉。
“恩,后会有期啦,小登登!”她挥手作别,转身蹦蹦跳跳而去。
“姨婆!”他怎么放心任她再神秘失踪?连忙挡在她身前,恳求:“姨婆,让孙侄陪你一道,助你办大事,好不好?”
这事虽然是你“惹”出来的,却万万不能让你参与啊!
“我说过,明天就会回去!你再罗嗦,我要生气喽!”
嘴上叱着,心里却暖暖甜甜,他好关心我哦!
“这你明天真的肯回家?”他不是不知道,她撒谎骗人为天经地义的事,时刻行之,毫不懈怠。
“当然!骗你的话你是小狈!”
银铃般巧笑声,伴随伊人倩影,扬长而去。
步登天无奈,只得目送她消失,希望这世间能有奇迹,姨婆明天会言而有信地出现在家中。
亲信们发现首领满面忧色,不禁纳闷:奇怪!难得她肯离去,步大人应该庆幸兼开心才对啊!
***
“你你说的都是真的?”
曲庄主震惊不已,瞠目望着面前这神秘道长。
灰白的云眉流须,黄衫缭缭而拂尘缥缥,一副仙风道骨、高深莫侧的模样。
“老身云游四海,路经贵庄,惊见阴气笼罩,心知必有厄事,故尔前来相询。适才所言,句句属实。”
他说,凝儿被“阴魔王”相中,欲纳为鬼妻!步曲两家联姻因此惹怒了这“阴魔王”使凝儿神识错乱,性命垂危!曲庄主思潮翻涌,心绪激荡。
本待不信,道长坚定的神色与语气,都令他动摇
而且,这道长仿佛未卜先知般,既知曲曼凝已定亲,又能娓娓叙述她的病状,丝毫不差。
“庄主若存疑,可否让老身前往见病者一面,一降伏此‘阴魔王’!”
“道长如能拯救小女,老夫必感激不尽,愿舍一切作为回报!”曲庄主心底燃起一缕希望,连忙请那道长到曲曼凝闺房内。
萍儿正随侍床侧。
“小姐怎么样?”曲庄主关切问道。
“昏迷了一阵,然后又开始胡言乱语。”萍儿回答。
咦,这老道士的脸好熟一端详,突然醒觉:哎呀,是西门少侠!
“道长,小女的情形”曲庄主惴惴忐忑。
老天保佑,他真的是世外高人,真能救凝儿一命啊!莫要像连日来请的江湖术士那般无用。
金小米由怀中取出一只小瓷瓶,打开瓶塞,向着床上的曲曼凝作法一番,然后威凛大喝一声:“清醒!”
曲曼凝早发现来人乃爱郎所扮,正喜交集之际,闻言立即照办。
“爹!”挣扎着坐起身子。
“凝儿!凝儿!”曲庄主扑上前,高兴得热泪盈眶,无法言语。
金小米盖好小瓷瓶,开始瞎掰:“‘阴魔王’已被老身收于此瓶内,将带回山中镇制感化,令其去戾气,归正道。不过,其部下的魔子魔孙仍在人间作恶,因此这位姑娘必须立即解除婚约,而且一年内不得论婚嫁,否则将遭众魔子魔孙对付”
***
什么?退婚?
步太公、裘太君及步腾霄夫妇震得目瞪口呆。
曲庄主既歉疚又悲伧,细陈事情原委。
步家众人闻言,面面相觑,难以置信。
竟有这种事!“阴魔王”?神秘道人?
“亲家,退婚实乃万不得已,祈请见谅啊。”曲庄主语带哽咽,满面惨色,教谁看了都会心生恻隐。
“全是小女命薄浅,攀不上步大人”
“千万别这么说!既发生如此无可奈何之事,或许是天注定,他俩无缘成夫妻。”步太公见曲庄主这样,反倒过来安慰:“步、曲两家婚约,当即取消。你也别再难过自责了,这件不幸意外乃命运使然,怪不得任何人。”
曲庄主难释歉意,继续赔不是。在步家众人恳切劝慰下,他才逐渐宽心。
“曲小姐的怪疾离奇玄异,教人难以相信。若说道士将她治疗纯属巧合,却又似乎太牵强”裘太君揣想度量。
唉!总之,结果已成定居,咱们又岂能置曲小姐的生死安危于不顾?“阴魔王”之说,也只好宁信其有!
“曲庄主,退婚全因令千金的怪疾,于咱步曲两家的颜面,并无任何碍损,你真的无需再愧疚自责。咱们步家,会另择姻亲”
“不!”曲庄主突然惶惶叫。
众人诧异望着他。
“抱歉,此事我原有相求,却苦于难以启齿,不意裘太君人先说了是这样的”曲庄主面现难色,支吾一番,才能述出:“那道长叮嘱小女一年内不得论婚嫁,其实,这还包括了步大人。因为步大人若和别家结亲,仍会惹恼‘阴魔王’的魔子魔孙,而降祸于小女。”
众人又被这项“打击”吓得目瞪口呆了。
“我知道,如此耽误步大人的终身幸福,委实是罪过,可是为了小女的性命,求求诸位大发慈悲,将步大人的婚事延拖至明年以后,求求诸位!”
情急之下,扑通一声便跪在地上。
***
“西门大哥”曲曼凝哽咽低唤。
翦水双眸,罩着一层泪雾。
“曼凝!”金小米的“俊脸”上,一片凄伧与悲切,心里却欢呼连连:哈!大功告成,自由喽!
可以回家去,每天黏着小登登啦!
“曼凝会在这里,日日夜夜守侯,只盼郎君莫要忘记”说着,泪已潸潸滚下。
“你别这样!”金小米惟有忍住心中疙瘩,替她拭泪:“只要大仇得报,家业得兴,我一定马上来接你,而且还要向你爹提亲!”
“你此去吉凶难料,教我如何放心得下?万一‘魔域毒煞’找了可怕的帮手来对付你”“别怕,我会到嵩山去请师叔出关,师叔武功盖世,一定能助我歼灭仇敌”唉。如此没完没了,什么时候才能脱身嘛!金小米在心中嘀咕。
却又不得不继续和曲曼凝纠缠下去,依依不舍的话别,信誓旦旦。
萍儿站在不远处“把风”看着这一幕凄楚的画面,眼眶不禁也湿了。
终于,金小米觉得“应酬”得差不多了,便作出最后辞别。曲曼凝伤心欲泣,泣不成声。
哎哎哎,你这样,分明是要增加我的愧疚感啊!我又不是有意陷你于如此悲痛的境地,实在是情非得以,小登登若娶别人,那是会要我的命的!金小米不忍面对曲曼凝的痴切真情,抛下一句:“曼凝,保重!西门大哥会尽快回来找你的!”便逃难似的翻跃墙头,离开炼虹山庄的后院。
***
傍晚时分。
步登天忙完政务,立即驰骋着骏马,往距皇宫不远的步府去。
一抵达家门,便追问仆婢:“金姑奶奶回来了吗?”
否定的答案,令他眉间刻上几道蹙痕。
果然言而无信!早知道,昨天说什么也不让她消失。
正准备派人去寻她,步太公、裘太君、步腾霄夫妇黯然神伤似地出现在眼前。
步登天纳闷地随他们到厢房,然后被告知退婚的事。
这项以外,当然令他高兴不已:故无论“阴魔王”之说是真是假,总之,结果是好的就行了!
若真有“阴魔王”存在,我还该向他致谢呢,让我至少有一年的好日子过,不必去管什么婚事!
步登天心中虽喜,却没有表现出来,仍是一贯的静定淡然,以免刺激到步太公等人。
由厢房出来,想起金小米,好心情顿时又沉落。
立即唤来数名侍从,发散到城内外去查探她的行踪。
姨婆,你千万别出事啊唉!他惴惴忖思着,回房休息。
一进门,就吓着了。
床上躺着一个血淋淋、辗转呻吟的人。
“姨婆!”步登天闪电般冲到床边。
看他面青唇白,慌乱至极的模样,金小米既高兴,又有那么一点点心疼,于是便终止恶作剧,坐起身,笑说:“骗你的啦,别紧张成这样子!”
“你”他愣住,一时转不过来。
“喜不喜欢这次的见面礼啊?”她盈盈巧笑,衬得明眸皓齿更是粲然绚烂。
“天啊!我快被你吓死了!”步登天吁出一口气,像往常一样,毫不生气,却只庆幸她没事。
“奇怪。”她偏偏头,凝视着他。“从小到大,我常常诈伤诈死来作弄你,怎么你到现在还那么认真的相信呢?没有一次怀疑过!”
“我自己也不懂!”他摇头,觉得滑稽,便也微笑起来:“反正,每次只要一见到你受伤,我就会吓坏了,怎么还会去想你有可能是在恶作剧?”
唔奇怪。这番话不是甜言蜜语,可是为什么那么好听呢?她甜甜的想,然后又甜甜的笑了。
步登天却会错意“姨婆,看你好像很开心似的,这次离家出游,一定碰到许多好玩的事情,是不是?”
我是去办正经事,而且又见不着你,简直度日如年啊。有什么好玩的?她暗忖,突然想到还没问他对于退婚事件有何感想:“小登登,我回来的时候,一路上都听到有人在说步曲两家的婚约取消了,究竟怎么回事?”
步登天将事情原委道出,轻松而又愉快。
“被退婚,你居然还那么高兴?听说那曲小姐多才多艺,温柔贤淑,而且是人间绝色!”
“她怎么样,都与我无关。你也知道,我本来就不想娶妻的。现在,”他忍不住微笑,喜滋滋的说道:“至少有一年平静的好日子过,真是太好了!倒是爷爷他们挺伤心的,不能马上替我另择亲事。没办法啊,曲庄主居然跪下来苦苦哀求,谁又能拒绝得了呢?”
金小米见他乐于脱离苦海,心中不禁得意:嘿嘿!大恩人就在你面前,可惜你不知道实情啊!否则可要向我三跪九叩以示谢意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