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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岚雇了辆马车,跟着她从西大街街头逛到街尾。在以铜板为主要结算方式的古代,银子还是很经花的,买了不少东西,才花了三四两银子。驾车的刘老汉对五里镇上的店铺如数家珍,多了他的向导,省了乔岚不少功夫,乔岚暗暗决定结算车钱的时候多给点赏钱。
乔岚坐在马车里,一边查看给陈月牙买的礼物,一边心满意足地吃着刚买的点心,虽然味道不能跟以前吃的相比,但胜在原汁原味,无添加剂,吃起来还算凑合。突然,正在拐弯的马车骤停,害得刚把一枚核桃酥放进嘴里的乔岚差点被噎死。
“咳咳~”乔岚喝了几口茶水把咳嗽压下去,然后掀开布帘子问刘老汉,“怎…怎么了?!”
“陈姑娘,您看。”刘老汉指了指车前。
其实不用刘老汉示意,乔岚也已经看到了前方乌压压的人群,不大的车道被占去了大半,人还多走动,马车根本过不去。由于位于拐弯处,看不到前方路况也情有可原,乔岚没有怪罪刘老汉的意思,只是问了一句,“这些人怎么回事?”
“听说前方黄家药铺有人闹事。”刘老汉已经从听到的只言片语总结出来了。
“黄家是黄员外家?”那个沾我光活过来,却恩将仇报退我货,害我抬不起头的白眼狼一家,不会是治死人了吧,还是卖假药被发现了?
“对,就是黄员外家的药铺。”
“从边上,小心绕过去。”乔岚从来不是一个喜欢凑热闹的人,即便事情和那个黄家有关,她也没多大兴趣。俗话说“好奇害死猫”,重活一次,她惜命着呢。
“这不是俞童生嘛,怎么沦落到卖身救女的地步。”一个明显幸灾乐祸的声音说道。
“他闺女病了,需要百年人参做药引,没钱买,黄家又概不赊账,只能卖身了。妻儿没了,他就剩这么个闺女,还不得豁出命来救治。”这又是一个明显幸灾乐祸的声音。
“没了就没了呗,再娶一个就什么都有了,何至于为了一个拖油瓶如此作践自己。”这个人似乎在为了苦主不值。
“可不是这理儿。啧啧,还卖二十五两,太贵了。林老大那里,最贵也就十两银子一个。”喂喂,你确定你不是林老大家的托儿,趁机过来推销的?
“话不是这么说。俞大拿可是童生,二十五两买回去做账房倒也不亏。问题是你看他,也是病得不行的样子,不啻还要花多少银子养呢,万一嗝屁了,哭都没地方哭。”这个人倒是看得仔细,还分析得头头是道。
人群里说什么的都有,但大多数是抱着看好戏的心态来围观的。
马车走的慢,外面的闲言碎语不断传入乔岚的耳中,她对那个俞童生倒是有了几分佩服:这必是一个至情至性之人,可惜命不好,沦落至此。可惜我都自身难保了。
眼看着马车就要走出这段人满为患的街道,这时,黄家药铺那边呼啦啦来了几个仆呼呼喝喝地役驱赶人群,说是影响了他们做生意。围观的人群不情不愿地四下走开。怕冲撞到人也怕被人冲撞,刘老汉干脆把马车停下等人群散去。
“俞大拿,你故意找茬是吧,使这样下三滥的招数讹人。告诉你,咱不吃你这套,别说赊人参,就是赊根萝卜都不行。没钱治病趁早死。要卖身你也走远点卖,别脏了黄老爷的地盘。”
“这里已经不是你们的地盘了。”一个低沉浑厚,富有磁性的声音回答道。
稳坐马车里的乔岚听到这个声音,脑海里仿佛有根弦被噌地一下弹响了,余音缭绕,不绝于耳。这个声音,不说化成灰她都认得,但起码此时传到她耳朵里是如此的熟悉。正是声音告诉她“你开心了老板就开心了,所以我希望你开心。”“哭没用,有时间哭还不如想办法。”“乔军长很爱你,他只是不懂表达。”“你赌气,别人不好过,自己更难过。”
人群已经散得七七八八了,只剩下一小波三三两两地站着等好戏。人影攒动间,一个人直挺挺地跪着,腰板没有弯折。
乔岚神情复杂地拉好小窗格的小帘子,那个声音那个人,虽然沧桑了许多,但是她还是认出来了,杨应风,姥爷的金牌助理贴身管家。刚刚她一激动,就要下车奔过去相认,幸好及时冷静下来了,无论杨应风如今是怎么回事,她都不便贸贸然前去相认,当然,她不会丢下他不管的,毕竟是姥爷的爱将,还差点成为她的干舅舅,只能徐徐图之。
乔岚让刘老汉拐进另一条街道,走了一段后,叫他停车,并递给他一个装着十五两银子的荷包,托他拿去给那个人。这一路,刘老汉做事勤快又认真,乔岚也听得出他话里话外对俞大拿父女的同情,所以很放心地把银子交给他。
刘老汉忙夸乔岚好人,要搁平时,他是不会离开他的马和车的,不过今天他离开得心甘情愿,帮善心人做好事,他也能沾光积功德不是。
刘老汉听乔岚的吩咐,兜圈去又兜圈回来,花了点时间。“陈姑娘,钱给他了,一分不少。他一直追问姑娘的名讳,老朽没说,只让他赶快带闺女去瞧病。姑娘放心,你的吩咐老朽都记着呢,以后就算他找来,老朽也不会告诉他的。陈姑娘,你真是高风亮节,做好事还不留名。”其实刘老汉自己也不知道乔岚的名讳,家住何方。
“你做得很好,谢谢你。”
如俞大拿是杨应风,如果他想找自己就一定能找到,如果俞大拿只是俞大拿,那么只能是自己有能力后才去帮衬一二。
看着时候不早了,乔岚让刘老汉送自己回客栈,店小二非常热情地迎出来帮忙把东西送到客房,乔岚给刘老汉结了车钱,还额外给了他五十文当小费,喜得刘老汉眉开眼笑,一个劲儿地说好话。店小二也在旁边凑趣,乔岚心情好,给了他十文辛苦钱。
乔岚回到房间里,愉快地整理今天购置的东西,该收进空间的收进空间,只余下一些轻便的。她倒是轻快了,那边却有人因她乌云罩顶。
豪华大马车进了五里镇城东的一处挂着“杨宅”匾额的宅子里,一路走到内院才停了下来。三进的宅子,一路过来,看得见的奴仆竟不超过十个,显得尤为冷清。
马车停稳后,早就侯在一旁的佟管家的婆娘佟大婶连忙把脚凳安上,而佟管家则紧贴着车辕站着,等着扶少爷下车,他知道少爷的耳朵一向很尖,一定听到刚刚周长乐抱怨的那几句话了:连我听了都难过得紧,何况是少爷。两年了,少爷身上的伤好了,身上的毒也快解了,可心上的伤如何能医好。这可怎么办呢,真是愁死人了。
佟管家心里七上八下,忐忑得紧,主要怕封啓祥被忽如其来的消息影响了心绪,而他如今的身体经不起一丝情绪上的波动。事实上,封啓祥刚才不期然听到周长乐的话,气血不稳只是一瞬,马上就平复下来了,他已经被赶出来了,侯府是富贵还是败落,都与他无关。
封啓祥冷眼看着车辕旁的脚凳,还有一旁等着扶他的佟管家,几步之外还有满眼忧虑的佟大娘,“小姐”二字宛如利箭一样直插心房。他生气地推开佟管家,从车辕上跃下,可是四肢百骸无处不在的疼痛让他经受不住,摔了。
“少爷,切忌动怒,切忌动怒啊。”佟管家想上前搭把手,可再次被推开了。封啓祥勉强自己站起来,艰难地走了两步,突然回头看着车厢内躺着的半本《岂国律法》,咬牙切齿道,“如果她敢找上来要书,就给我打出去。”
封啓祥固执地认为那丫头不是买得起书的人,为了给书的主人一个交代,她一定会想办法找自己要书,而他的马车上写着“杨”字,只要在五里镇稍一打听就能打听到杨宅的所在,他就等着她自动送上门来。
封啓祥这个想法挺正常的,穷家值万金,越是穷的人越是丢不起东西,可问题是,乔岚不是一般人,她压根儿没想过再找封啓祥要书,事实上,她已经打算好再买一本《岂国律法》了,虽然她也挺心疼那五两银子的,不过她相信自己看人的眼光,讨书绝对是一笔亏本的买卖。
主子已经进门了,佟管家连忙示意傻站在一旁的周长乐把车厢里的残卷拿上:那个睁眼瞎的死丫头,好死不死,怎就偏偏触少爷的逆鳞,看把少爷气的。
谢金宝那天走的时候说三天后再来镇上找她,明天就是约定的时间了,傍晚时分,乔岚穿着她特地准备的一身破旧的侠客装,又收拾一番,耳洞也用泥面糊上,摇身变成了一个落魄少年侠客。
乔岚扛着一根一人高的木棍,风风火火地进了方家当铺,然后很彪悍地嚷着要当东西,一举一动都泛着江湖味,像极了一个落难的江湖人,继续银子救急。这会儿,她要当的是那尊弥勒佛,底座上“呈祥玉斋”标记是镶嵌上去的,被她撬掉了。
当铺掌柜一看到那尊佛像,眼里一到精光划过,成色这么好,个头还这么大的羊脂白玉很少见,雕工也很了不得,佛像看起来笑容可掬,圆润饱满,而且还是极为少见的卧姿弥勒,当真是“大肚能容,容天下难容之事,开口便笑,笑天下可笑之人。”东西是好东西,拿去京城起码能卖个五六千两银子,不过这价格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