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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流珠懒懒抬眼,道:“你定是疑心这官匪勾结。有匪在,才有剿匪军在,才有军饷吃。匪被灭了,国太平了,大军凯旋归来,勋国公和他的亲族便要遭殃咯。人家不傻,最懂得这平衡之道不过。”
傅辛摇摇头,重重一叹,面上满是疲惫。批了几本奏折后,他忽地拉了美人入怀。殿内四下无人,空寂得很,美人只闻得君王在耳侧低语道:“你不能怨朕。朕有朕的顾虑,一步也不能行错。”
这话,像命令,又好似有一两分哀求的意味。流珠不语,暗暗心惊。傅辛却是铁了心,要将心中顾虑说个明明白白。
“当年我是没落皇子,你是不受家族待见,甚至不受汴京城待见的国公府庶女。我娶不了你,便巧费心思,给你找了个老县公,在我看来是两全其美的事儿,你却恨上了我。我少年心性,只想着绝不能让你怀那徐道甫的孩子,便给你下了绝育药。你在床上疼得晕厥,血流的满床都是,我知道后,也吓坏了。”
阮镰和冯氏当初也如傅辛和阮宜爱这般,是话本里恩爱夫妻的原型,可谁知半路杀出了个连氏,生了个女儿阮流珠。恩爱夫妻幻灭了,京中人便把脏水都泼到了连氏身上。有那么一段日子,还有些酸腐文人写讽诗呢。
只是傅辛也不想想,当年的流珠对他,充其量是有几分朋友的好感,这好感还没来及生根发芽,她便意识到他的身份,把种子给碾碎了。她之所以厌恶他,是因为她根本就不喜欢他。
流珠叹了口气,道:“你对儿还装什么?你娶姐姐时已是二十六岁,病去的嫡妻,满府的婢妾,给你生了那么多孩子,有儿有女。儿也好,姐姐也罢,一个有国公府血脉的孩子,陛下不需要,也不想要。给儿下绝育药,绝的不止是儿的孩子,也绝了无穷后患。”
傅辛闻言,沉默半晌,哈哈大笑,随即慨然道:“你看的通透,也是好事。”
他将流珠环得更紧了些,沉声道:“你不能有孩子,是朕对不住你。但从嘉和从谦等人的娘,早借着宜爱的名头,打发走了,如今都不在人间了。你好生待他们,他们必不会忘了你的恩德。你便老老实实地陪着朕,日后定会让你名正言顺地来朕的身边,保管让满朝文武都挑不出刺来。”
流珠垂眸,道:“设这么多门道,你也不累。”
“想想以后能光明正大地睡小姨子,哪里还会累?”傅辛笑道。
流珠被徐道甫的嘴脸恶心得心灰意冷,对傅辛的恨意更是多了一分。若是真喜欢,必会心疼对方,哪里舍得对方受这份委屈?
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傅辛多半不过是多年偷不着,惦记得太久,才对她这样上心。流珠如是想道。
傅辛算盘打得如意,流珠却只想打翻他的算盘。
两人之后如何缱绻,暂且不表,却说南边不是遭了洪灾么,便有一个南边儿的老鸨,仗着在汴京中有些旧识,带着手下莺莺燕燕,奔赴京城,高张艳帜,与京城里时兴的官妓们对打,花样频出,成了如今汴京城里最火热的话题。
官妓风雅,南妓清媚。京中浪荡公子哥儿们,见了面就问,你是官派,还是南派?
过了月余,恰逢休沐,国公府的阮二郎阮良臣,尤其是个喜好流连烟花之地,附庸文雅的公子哥儿。他便携了刚与娘子荣十八娘吵完架的大哥阮恭臣,带他去那南妓开的苏越书院里散心。
阮恭臣面上是个正经的,不爱来这种地方,可谁知进了这乌瓦白墙的小院子里后,见着的不是模样艳俗的脂粉娘子,而是一个一个女扮男装,穿着书生衣裳的俊俏小娘子。阮恭臣的冷硬心肠不由一动,对着其中一个模样尤其与其他人不同的娘子多看了几眼,拿着酒盏的手,也不由得微微一滞。
阮良臣是常客,因着貌比潘安宋玉郎,出手又十分阔绰,很受姑娘们喜欢,可谓是烟花寨内的大王,鸳鸯会上的主盟。他一看哥哥的眼神,便了然于心,道:“我见哥哥不喜女色,从前还嚷嚷着说不愿成亲,便是成了亲,一也不宠嫂子,二来也不纳妾。弟弟我这心里头,奇怪得很,还揣测哥哥喜欢那男小倌儿呢。可惜官家前些年下了令,禁了男倌,虽说这越苏书院有个金十郎,但……”
阮恭臣却面无表情,打断了他,道:“以后莫要再说这些混话,在外污了国公府的名声。”
阮良臣笑了:“好好好,哥哥最是正经人。哥哥爹爹给国公府挣的名声,可不能让我和那帮亲戚给毁了。”他顿了顿,晃了晃酒盏,低声道,“恭哥哥,嫂子骨头硬,是个凌厉人物。这里的女书生,却都是香香软软,娇俏懂事。你方才看的那个,据说是海外来的洋人女子和咱们宋朝男人生下的孩子,有宋朝女子的温软秀气,也有洋人女子的长腿大胸,乃是天生的尤物。”
阮恭臣心思一动,继续听得良臣说道:“这女子叫代流苏,人称流苏娘子,娇柔无骨,小嗓子能把人叫酥。哥哥若喜欢,账便记在我名上。我胡闹惯了,娘不会说什么。”
但凡有兄弟二人,娘总是对弟弟偏宠些。国公府家大业大,既然有哥哥阮恭臣在朝为官,冯氏便不想让小儿子良臣受这份罪。恭臣,那是恭敬的臣,良臣实乃良辰,看看良辰美景便是。
阮恭臣被家里那财迷母老虎荣十八娘膈应得不行,心里满是怨气,听良臣说到这地步便也不好推辞,由代流苏领着,上了小阁楼。熏香浅浅,弦声悠悠,再有这盏中美酒,红酥小手,阮恭臣挺着的脊梁便渐渐软了,勾着那代流苏的脸,醉声道:“这张脸生得好。”
旁边歌女和着琴弦,手摇银铃,娇声吟道:“风雨江头思故人,东南烟水湿青春。宛溪东岸垂杨树,想见烟眉亦解颦……”
阮恭臣的魂儿渐渐被勾去了,一时间被翻红浪,缱绻十分,什么国公府、朝堂事,还有那糟心的荣十八娘,统统都抛至脑后。
可谁知刚过了快活时候,那娘子一声“哥哥”叫的他酥了心肠,却紧接着听那娘子温声道:“阮大郎,实是对不住。奴奴与别人事先有约,不能继续陪着郎君,要赶去梳洗,还请大郎宽量。”
阮恭臣心中不快,虽不愿在此事上纠缠,闹出麻烦,却到底不甘,便问道:“那人是谁?我惹得起惹不起?”
流苏娘子犹豫一番,娇声道:“是四厢军副都指挥使,徐氏道甫郎君。至于惹这一字,奴奴初来乍到,哪里懂得许多?从来都按妈妈的规矩行事,只知道伺候好郎君们,千万莫要出了岔子。还请大郎宽恕则个。”
阮恭臣一听徐道甫这名字,不由得冷笑起来,原本是个自制自矜的冷面郎君,此时也被激起了怒气。
却原来流珠家里那小妾柳莺诊出了有喜。流珠心里不免生疑,可见徐道甫欢天喜地的模样,知道是不是他的孩子,他当是再清楚不过,便压下了怀疑,好生待起柳莺来。
柳莺还未显怀,脾气却显了出来,整日吆五喝六,十分难伺候。徐道甫对柳莺的兴致又减了下来,恰逢南妓来了京城,便被同僚们拉去见识见识。这一见识,还真让徐道甫找着了个宝。
这代流苏与阮流珠名字相似,身形相近,一双眼睛都是带点儿褐色,带着点儿刚,也带着点儿柔。最关键的是,比起阮流珠那让人只敢远观的气质,代流苏可是香香软软,乖巧配合得很,让徐道甫迷了心窍,把钱全都投进去了。
阮流珠和他分房而睡,和他不冷不热,他便去代流苏那里寻慰藉。
这一日,徐道甫强拉着阮流珠要亲热,被阮流珠扇了巴掌。徐道甫便又去找代流苏,哪知道代流苏这里,也有位棘手的贵客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