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拭去剑上鲜血,今儿个又逮着一个贪官。
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寒窗十年,一朝出头,心里想的不是朝廷百姓,而是发家致富,若每个当官都这样子,这让上位者,如何能安座那把椅子?
宁熙铧想起程馥双的话——
不想百官贪污,只要做到两点,第一,给足够的月俸,让百官不需要靠贪,才能养家活口,否则辛勤发愤十数载,不但要伴君如伴虎,还得饿肚子,这种破事儿,谁乐意干?第二,定下奖惩制度,赏罚分明,把贪污列为抄家重罪,大赏清官。只不过
他最喜欢听她在只不过之后说的话,通常都是一番惊人的大道理。
水至清则无鱼,没好处的事没人做,怎么把奉公职守、以百姓之事为大,变成大有好处的事儿,就是在上位者需要想办法的了。
后来他把这些话转述给五哥听,五哥细细思忖后,直称赞她有意思!
她何止有意思?简直是有趣极了!
宁熙铧打开五斗柜,拿出一个木匣子,开锁,从里面取出一本厚厚的书册,封面上写着四个大字——穿越日记。
这本书他已经看过上百次,里面的字字句句均牢记于心,他轻抚书皮,打开,笑了。
他敢保证,程馥双也是来自所谓的二十一世纪。
阿乔已经守在门外老半天了,还不小心打了个盹儿,醒来发现书房里头有人影,连忙轻敲房门,低声向里头探问“爷,您回来了吗?”
每回主子出去当神捕,他就得乖乖守在门口挡人儿,免得被人探知他家六爷的秘密。
在外人眼底,他们家六爷是个上不了朝堂,吹不了风、出不了门的体弱皇子,可天晓得他家六爷做出来的事,外头人人都在传诵呢,他家六爷有多厉害,可是三天三夜都讲不完。
“进来。”
宁熙铧一喊,阿乔立刻伸手推门走进去。
“爷。”他笑得眉毛都快飞起来,小跑步凑到爷跟前,巴结地把的密信递给爷。这可是五皇子差人特地送过来的。“爷那个”
宁熙铧拆开信,迅速读过,神情随之放软,原本抿着的嘴角微微弯起。
“爷那个、那个”
“有话直说。”放下信,他盯着阿乔。
“爷,我给平姑姑身边的小爆女使了银子,让她给透点消息。”
话头一开,宁熙铧还能不知道下文?这下子他的表情多了几分愉悦和满意。阿乔这家伙,大事做不了,但这种钻营的小事总能办得妥妥当当。
“你得到什么消息?”
“昨儿个,淑妃娘娘召了苏将军的女儿觐见,可不到一刻钟,就让人走了,许多人都在背后猜测,苏姑娘入不了淑妃娘娘的眼。”
淑妃娘娘是宁熙研的亲生母妃,也是皇帝最宠爱的女人,又能与皇后周旋多年,立于不败之地,定是深谙筹算智诈之道,修炼成精的,苏红樱那点本事,想在淑妃娘娘面前卖弄?
笑话!
见主子笑了,阿乔连忙续道:“今儿个淑妃娘娘召见了程姑娘,听说不只留人说话,还留了用膳,恰逢圣上进云禧宫,也见到程姑娘,听宫里传出来的消息,皇上似乎也中意程姑娘。这让皇后娘娘气急败坏,认定淑妃娘娘想和二皇子抢岳家,今儿个下午还发作了一顿,不久,就派人进了程家。”
皇后想问问程家是何居心,是不是想一边向二皇子靠拢,一方面又与五哥套近?
复选结束,秀女又往外送出一批,一百二十几名留在宫中备选的秀女只剩下四十七名。
待才艺评比过后,会留下二十名,这些人就算不嫁进皇亲贵胄,定也会嫁进大官门庭。
前几日消息传来,程伯儒、程仲儒积极出入夏家、云家、席家,这是早就准备好要拿程馥慈、程馥瑀和馥双丫头的亲事替程家谋利吧!
程伯儒就这么算准了程馥双会在才艺评比中落选吗?是不看好她,还是早已做了安排?
可惜,程家失算,程馥双与父皇早就见过面了,而且在套出毛相的阴谋之前,父皇对她改装的马车和种植的山药已经留下深刻印象,更别说是那些好吃的呢,重点是,程馥双是霍爷爷的孙女。
父皇老早就想与小老哥结儿女亲家,只可惜霍爷爷这一房没有孙女。
那时程馥双的死讯传出来时,曾得父皇一声叹息,不说红颜薄命,却说天妒英才,看来父皇对她,是心疼的,所以
望一眼五哥送来的信笺,宁熙铧忍不住笑开。
“那丫头,最近有惹事吗?”
“没有,倒是那个苏红樱好似很忌惮她,见着她老是绕路走。”
宁熙铧放声大笑,她好本事啊,能把心高气傲的苏红樱吓成那样,微微敛起笑意,他挥挥手道:“知道了,下去领赏。”
阿乔见爷开心,赏不赏都无所谓了。“谢谢爷。”
等人离开后,宁熙铧展信又再细读了一次。
比起阿乔使银子得知的消息,五哥信里讲得更仔细——
这一年江南大旱,幸好程馥双栽培山药的法子从村子里传了出去,再加上朝廷鼓励,虽然大旱,却没有饿死人的惨事发生。
今日早朝时,江南巡抚进宫,提及此事,父皇龙心大悦,退朝后还与五哥谈起馥双丫头。
五哥知道母妃召见程馥双,便趁机说动父皇进云禧宫。
父皇去了,五哥施展轻功,暗中跟随。
再见到程馥双,父皇惊诧,他不知道程馥双没死,更没想到她会出现在后宫,急急问她事情的来龙去脉。
于是她从父亲、母亲的前尘旧事开始说起,说到母女俩多年来的辛苦,说自己是如何被卖到傅子杉手里,主子如何允诺她挣钱替自己赎身直到那场大火,她想上京寻找霍爷爷,却被程家发现带走。
她对事物观察入微,口才敏锐,把孤女的故事说得淑妃娘娘动容不已。
淑妃娘娘亲口允诺,定会替她寻一门好亲事。父皇也开圣口,会让程家把凌湘的嫁妆吐出来,给她添妆。
事后父皇问五哥,想不想要程馥双这个侧妃,五哥熟知自己的心情,怎会允下此事?于是说道:“第一,母后已经定下程馥玫为二皇兄侧妃,若儿臣选择程馥双,怕是母后会多心。二则,儿臣的婚事不是单纯的男欢女爱,而是为着平衡朝堂势力而存在,不能轻易决定,日后程家必垮。”
话说得够清楚,帮不了他的忙,再好的女子,他也不想要,何况是一个即将垮台的程家,重点是,眼下他还不想与皇后明枪明箭,让皇后误解,他有意争夺程家的支持。
“你比父皇更适合这个位置。”皇帝赞赏无比地拍拍五皇子的肩膀。
帝者,有国无家,有大爱,以仁义待民,无小爱,以权衡待妻,唯也做得好了,方能成为一世明君。
“父皇既然决定将这金瓯九鼎交予儿臣,儿臣必定全力以赴,为大辕万代江山,开创太平盛世。”
面对着五皇子的信誓旦旦,皇帝展眉,他的时间不多了,但愿自己还能够将这几把剑磨得更加锐利,以保大辕千秋万世
宁熙铧放下信,拧眉深思。所以父皇会考虑谁呢?又或者说,他必须考虑到谁?
想到必须二字,他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了。
婚事尚未定下,他满腔抑遏不住的幸福感已经泛滥成灾,想起程馥双,他深吸一口气。
他要换身衣裳,再去看看程馥双,顺手帮她一把,就不晓得苏红樱还禁不禁得起吓,她那条小命,可千千万万要撑到大婚之后啊。
“爷!”阿乔又在敲门了。
阿乔到底有多少话啊?他急着去见程馥双呢,都十来天没看到她了,心头痒得厉害。
刷地,他用力打开门,斜眼瞪着阿乔,口气不善的问道:“到底还有什么事?”
“爷,霍老爷子领了两个面生的女子进府,说是、是笔儿和纸儿。”话讲到尾巴,阿乔的心抖了好几抖。
天呐,天底下竟然有这种事?他可是跟着爷去看过纸儿、笔儿的尸身的,可霍老爷子总不会平白无故找来两个女子,取蚌相同的名字来哄爷吧!而且程馥双没死已经够吓人了,如今连纸儿、笔儿都还活着那、那个晚上死的到底是谁啊?
这些天,苏红樱想尽办法避开程馥双,尽量和其它秀女们聚在一起,直到夜深,不得不回屋子休息,她绝不会和程馥双独处。
过去,苏红樱总是一副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模样,没想到进宫选秀,倒换了样子,有人批评她惺惺作态,刻意在贵人们面前装温婉,有人根本不想搭理她,但苏红樱不改她的亲切,主动与人打好关系。
一天天过去,终于到了最后一关——才艺比赛。
程馥双是个苦学型的好孩子,琴棋书画都是下过功夫的,所以底子扎实,但古代教育的盲点就是缺乏创意,不过她倒是可以补足。
棋艺没办法,程馥双拚了老命,也就拿个第十五,苏红樱强多了,一上来就夺冠,让人不得不高看她一眼。
琴艺就厉害了,程馥双弹奏俄罗斯作曲家尼古拉。里姆斯基的“大黄蜂的飞行”一曲结束,现场鸦雀无声,无人能与她争锋,那一刻,她感受到无限光荣和骄傲。
今天比的是刺绣。
程馥双刻意坐到苏红樱身边,笑问:“苏姑娘想绣些什么?”
苏红樱如今对她是严格执行三不政策——不听、不看、不答。
她不回应,程馥双也不介意,径自柔声续道:“我想绣涅盘重生的浴火凤凰,你觉得如何?”
苏红樱知道程馥双在暗示什么,她虽恼火,但仍力图冷静。“你要绣什么,何必与我商量?”
“苏姑娘弄错了,我是在同我娘商量,她坐在你身边呢。”程馥双笑道。
苏红樱顿时觉得一股凉意自身后窜上,她紧咬牙根,抱起绣篮坐得离她老远。
这一轮刺绣评比,苏红樱心不在焉,自然拿不到好成绩。
至于程馥双嘛,她对刺绣这种折磨女人视力和意志力玩意儿不感兴趣,试问,如果会用计算机打字、传讯息,还会没事拿笔写字到邮局寄信吗?
所以别人绣纱帐、绣被套、绣腰带,她只绣小小的一方帕子,动作比任何人都要来得快,把绣好的帕子交上去之后,她急急往回走,因为她已经相准那棵柠檬树好几天了。
程馥双小跑步来到树下,见四下无人,她踮起脚尖,用手去勾树梢头的鲜绿柠檬,但是厚,不够高,古代女人怎么可以矮成这样?在现代的时候,她好歹有一百七十五公分,是警界的林志玲,现在却她懊恼地瞪着自己的小短腿。
见她想躲着别人,又一心想把果实给拔下来的窘样,让隐身在暗处的宁熙铧直想笑。
那东西又不好吃,她拔那个做什么?
小时候傻,他以为那是橘子,拔了一颗尝鲜,差点儿酸掉大牙。
不过既然她想要,他自然要帮她一把,他低身拾起一颗石子,就在她发火,抓起地上断掉的树枝猛戳时,他把手中石子射出,同一时间,柠檬掉落。
成了!程馥双乐得一弹指,连忙拾起柠檬塞进袖口里,把掉落地面的叶片踢进草丛间,转身跑回房里。
房间没人,她用簪子在柠檬上面猛戳洞,用手动榨汁机把柠檬汁给挤出来,再用干净的毛笔沾上柠檬汁,往苏红樱特别准备的纸张上写字,一张写过一张。
明儿个要比的是诗词、书画,有许多名门贵女不想用宫里提供的纸张,因此从府里带来最名贵的纸笔,苏红樱誓在必得,当然也做了最充分的准备。
程馥双辛辛苦苦写完后,不一会儿上面的笔迹全晾干了。
她把纸张恢复原状,收进苏红樱的柜子里,再把柠檬收拾妥当后,拿起一本书,很是逍遥地走到庭院,挑了张石椅坐下来。
宁熙铧等她离开后,悄声进入房内,拿起那迭纸,前翻后看,什么东西都没有,实在想不透她方才在忙些什么,不过依他对这丫头的了解,里头肯定有鬼。
他将那迭纸放回原处,饶富兴味的眉头一扬,纵身一跃,飞出宫外。
这是最后一关的比试了,结束之后,就会宣布最后一批留下来的秀女是谁,再过几天,谁配谁的圣旨就会陆续颁布。
但这些比赛不过是唬唬人罢了,第二次淘汰的秀女送出宫时,程伯儒已经确定程馥玫、程馥芯入了皇后娘娘的眼,成为内定名单,便递了消息给程馥双,让她在这关卡落败。
程馥双得知消息后,很不客气的翻了个大白眼,皇后娘娘有口袋名单,其它宫的娘娘难道没有名单?况且淑妃与苏红樱见面不过短短一刻钟,却和她待了将近两个时辰,况且皇帝也喜欢她,不是吗?
她虽然不是原主那种烂好人,却也是个没出息的,杀人雪恨这种事儿,她没本事,但如果能让恶人达不成愿望,她就当报了仇。
她不会乖乖听话放弃比赛,她将争取每一个亮眼的机会,抢夺苏红樱的五皇子。
五皇子长得如何她无所谓,性情如何亦无所谓,未来后宫三千,必须与其它女人分享丈夫,她也没关系,眼下她一心为娘、为张叔张嫂、为纸儿笔儿报仇,她绝对不会让步。
至于爱情她的爱情早在那场热闹的婚礼中阵亡,神捕傅子杉,不管是对前世的原主或这一世的程馥双,都只是个神话。
深吸气,她发誓会努力忘记他!
众人已经排排坐好,每个人桌前都放宫里发放或自己准备的文房四宝。
宫女们捧着水瓶,穿梭在长桌间。
程馥双轻咬下唇,静静等待,微抬脸,她与走近自己的宫女眼对眼。
宫女轻点头,一颗心怦怦跳个不停,她收下程馥双的银子,要往苏红樱的纸上泼水,她本来真的不敢,但是乔爷让她照做,乔爷不只是六皇子跟前的人,更是五皇子看重的,所以她放大胆量,帮程姑娘这一回。
稳住心,她逐一替每位秀女的砚池里添水。
走到苏红樱跟前时,她力持镇定,轻轻从瓶中倒水,突地,她表现得像是有人扯住她的衣袖似的,大声惊呼“谁拉我!”
苏红樱一惊,直觉看向程馥双。
程馥双顺势点点头,用唇语无声告诉她——我娘。
苏红樱的心剧烈狂跳,她猛地捂住嘴巴,让自己千万不能喊出声,许多人都在看箸呢,她绝对不能失态。
这时,坐在旁边的秀女竟像看到鬼似的,指着苏红樱桌面上的纸喊道:“纸上面有字!”
这一出声,众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过来了,凑在前头的凝目一望,白玉纸上竟浮现四个字——
还我命来。
这情况太阴森、太可怕了,而且几十双眼睛看着呢,明明没有人提笔,为什么白纸上会浮现字迹?是谁写的?难道是鬼?!
苏红樱被这四个字吓呆了,但她还拚命告诉自己万万不可失态,皇后娘娘什么时候会出现不知道,说不定已经坐在屋里等着看呢。
她深吸口气,抖着手把上头几张湿透的纸拿开,揉成一团,多备的纸张只剩下最后两、三张,只有边角有点微湿,只要弄干就能用了。
苏红樱假装没有听到秀女们的议论纷纷,她极力维持镇定,对宫女说道:“姊姊,可不可以麻烦给我蜡烛,我想将纸烤干。”
“是,对不住,刚刚真的有人扯我衣袖,我才会失手的。”
宫女越是解释,就越引人疑窦,有几名宫女已经在私底下猜测,苏红樱是做了多少丧尽天良的事儿,才会让恶鬼给缠身。
不久,蜡烛取来,苏红樱不假手他人,亲自慢慢把纸烤干。
程馥双见状,低头轻笑。
用柠檬汁写出来的无字天书,用水泼,看起来还没有那么清楚,若是用火烤
果然,下一瞬,苏红樱松开手,纸上面出现清清楚楚四个焦黑大字,一样也是——
还我命来。
秀女们见状,抱在一起惊呼。“你到底是害死了谁,为什么鬼魂会纠缠着你不放?”叶尚书的闺女忍不住了,指着苏红樱惊问。
“我没有,有人陷害我!”苏红樱再也忍不住,痛哭失声。
“是谁要陷害你?”又有一名秀女问道。
苏红樱突地冲向程馥双,一把抓起她的手,怒道:“就是她!她是乡下野丫头,不会写诗作词,就故意装神弄鬼,想吓得我心神不宁,好在这轮的比试输给她。”
众人的目光纷纷转向程馥双,等着听她怎么解释。
程馥双不急不躁,转过脸,轻声说:“苏姑娘,你别闹了吧,这一个月下来,你天天作恶梦,哭闹着惊醒,我被你吵得不安宁,可心里想着,既是同房,相逢就是有缘,能忍也就忍过了,不与你吵闹,就是为着留待日后好相见,谁晓得从这储秀宫出去,谁会得到造化。
“我扪心发誓,这些日子,我从未将苏姑娘的一举一动往外传,苏姑娘为何总是不放心,老是要往我身上泼脏水?”
秀女们纷纷点头,她们明白了,苏红樱不是今日才发疯,而是已经疯很久了,她怕程馥双把她疯癫的事情传出去,才搞出这一场。
“贱人!不要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你就是个野丫头,我不知道你用什么妖法让程家收下你,可我知道,你想报复我。”苏红樱说完,扬起手就往程馥双的脸上挥去,啪的一声,在她颊上留下一个红印子。
程馥双捂着脸,眼眶微红,哽咽道:“我不明白苏姑娘为什么要这样讲话,我分明是苏家二房的女儿,既然苏姑娘口口声声说我要报复,那么请问苏姑娘,你究竟做了什么坏事,才会老是觉得我会报复?”
她直勾勾的瞅着苏红樱,倒真希望自己有本事,能激出苏红樱的实话。
苏红樱语顿,瞪了回去,一对眼珠子好似要冒出火来,随即她勾起一抹冷笑,问道:“程家世代书香,你会做诗吗?”
苏红樱算准了她不会,只要她做不出诗句,就把程馥玫、程馥芯拉出来左证,确定程馥双是外室丫头,确定程馥双心生嫉妒,才会在自己的纸上动手脚,这样一来,就不会有人外传她做了昧心事。
程馥双微微勾起唇,她不知道原主的程度有多高,但对穿越过来的她而言,背几首诗又有何难,于是她缓缓启唇,轻声念道:“驿外断桥边,寂寞开无主。已是黄昏独自愁,更着风和雨,无意苦争春,一任群芳妒,零落成泥碾作尘,只有香如故。”
“好诗!”淑妃娘娘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她抚掌轻拍。“好个“无意苦争春,一任群芳妒,零落成泥碾作尘,只有香如故”明明无心与人相争,怎么就教人惦记上了呢?唉,女人啊,难!”
淑妃摆明是替自己撑场面的,程馥双检衽为礼后,笑道:“难上加难的是,女人总是为难女人,还以为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岂知本是同根生,无奈相煎太急。”
“好丫头,好才华,这么好的丫头若不当本宫媳妇,岂非可惜。”淑妃侧眼,看向掌事姑姑。
掌事姑姑扬声道:“快点坐好,最后评比开始。”
宁熙靳、程馥玫。宁熙谭、李玉娘。宁熙远、程馥芯。宁熙研、苏红樱。
秀女名单上头,每个名字前方都填上配对的名字,空着的,只剩下程馥双和王可瞳。
皇帝握住笔杆,迟迟不下笔,王可瞳罢了,谁都可以配,但是程馥双是个有才的,该把她配给谁,她的才华才能为朝廷所用?老五、老六,还是老七?
老五苏红樱不知为何处处针对程馥双,若不想往老五后院添把火,程馥双绝对不能给老五,何况老五也说了,日后程家
算了,别占名额,还惹得皇后疑心,眼下苏家得拢着,侧妃嘛,先甭了。
御书房外一阵喧扰,皇帝放下笔,微哂,光听声音就晓得是老七,老七那家伙都是人未到声先到,是他把老七给宠坏了。
“皇上”
秦公公才刚开口,皇帝已经挥挥手道:“叫人进来吧。”
不多久,宁熙铧和宁熙青连袂进入御书房,行过礼后,宁熙铧二话不说,把奏折呈上书案。
看着他笃定的姿态,皇帝笑弯了眉眼。又成了!这孩子办事越来越利落,让他出马,没有不成功的。
皇帝打开厚厚的折子,过程有空再看,直接跳到最后一行看结果——
贪官连同涉案家眷,入狱者三十六人,追回税银七百三十二万六千四百五十三两。
连五十三两都记得清清楚楚,老六做事一丝不苟,有他扶持老五,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放下折子,皇帝笑问老七“做什么喳喳呼呼的,老远就听见你的声音。”
“是六哥啦,说什么男女平等,女子有才就该任其施展,若有益于朝廷,授于官职也无可厚非,这是什么鬼话嘛,女人能有什么才,了不起学点琴棋书画,成了亲就该乖乖待在家里,再有才,也不能越过丈夫,否则让男人的脸往哪儿摆?”
皇帝望向老六,问道:“女人为官?铧儿怎么会这样想?”
“禀父皇,这次儿臣到蜀川办差,那里多瘴疠,随行官员中,不少人受不得瘴气,病了,请来大夫开药,却不见效果,后来听说有一家药堂很出名,这才请他们坐堂的余大夫来看病。
“怪的是,余大夫现场无法开药单,但回去一趟,药单就能出炉,儿臣觉得事有蹊跷,便暗地跟随,这才晓得余大夫的医术远远不如他的夫人,但碍着女子出嫁从夫、不能越过丈夫这些个礼教约束,余夫人无法亲自为病人诊治,都得让余大夫先去号脉、观病,再回来传达给夫人开药。
“可这一来一往的,若是急症就糟了,更何况转述间,往往会有误差,倘若余大夫放下男人的骄傲,愿意让夫人出头,不晓得有多少人会在危急时捡回一命,因此儿臣认为,倘若女子有才,就不该藏着掖着,不让发挥。”宁熙铧分析得头头是道。
皇帝笑着点头道:“你说的有理,但男人的面子多少该顾着些。”
“可不是吗?谁想娶个比自己有能耐的妻子,头上顶着块石头过日子,好看吗?夫纲,要紧得很!”宁熙青见父皇站在自己这一边,说话更大声了。
“行了,你六哥来父皇这儿,是有公事待办,你呢?来喳呼几声,啥事都不做吗?”
“有,儿臣今儿个来,是想求父皇甭给儿臣添侧妃了,我家里那只母老虎还没摆平呢。”
“成天嘴里喊夫纲,一个女人也摆不平,喊好听的吗?”皇帝没好气的瞅了老七一眼。
“没法子啊,就是喜欢上了。”
皇帝转头问老六“熙铧,你呢,想要个侧妃吗?”
宁熙铧停顿半晌,才回道:“只要有益五哥,但凭父皇作主。”
“铧儿与研儿倒是兄弟情深。”
“没有五哥,也许儿臣已经不在了,五哥是儿臣一世的恩人。”
“是父皇亏待了你。”皇帝不免欷吁。
宁熙青见气氛凝重,连忙插嘴道:“不公平,当初六哥生病,我也衣不解带的日夜照顾,六哥却只顾念五哥的恩情,就没顾念我的,我生气了。”
他这一说,皇帝跟宁熙铧都笑了。
宁熙铧拍拍他的肩膀说道:“救命之恩,都记着呢!”
“这才象话。”
皇帝见他们兄弟感情好,心底颇感安慰,以后有兄弟相扶持,老五想必会轻松点吧。
“行了,下去吧。”
“儿臣遵命。”
“熙青,和你六哥去看看淑妃吧,你们母妃老叨念着你们这些不孝的多久没去看她了。”
“是,儿臣立刻飞奔过去。”宁熙青耍宝道。
“去,还飞奔了。”皇帝笑觑了老七一眼。
走出御书房,宁熙铧微微一笑,他心知,成了!
他抱歉地看了七弟一眼,他知道七弟对程馥双有好感,但什么都可以让,独独她对不住,她只能是他的。
看着两个皇儿离去的背影,皇帝心里有了决定,他再度提笔,在程馥双的名字前头填上三个字。
命运是无法违逆的,对吗?
大红花轿一颠一颠的,听着外头喧嚷的乐声,程馥双垂眉凝目,长叹一声。
还以为淑妃那几句话透露出来的讯息是她已经被内定了,没想到最终嫁给五皇子的依旧是苏红樱。
又一次,她的努力成为空话。
她拚命想为家人赎身,但至死,她都没能为他们改变这件事。
她拚命想改变母亲的命运,让她寻得一个迥然不同的幸福未来,没想到最终,结局依旧。
她不懂,小说里的角色穿越,可以轻松改变,于她,却是困难重重?
而今,拉开喜帕,看着一身红通通的自己,程馥双忍不住苦笑。
不过,还是有一点点的不同,最终嫁给夏宜秋的是程馥瑀。
在程家办的赏花宴中,程馥双见到夏宜秋。
他和记忆中一模一样,斯文、风流,是个难得一见的翩翩美男子,原主就是因为这一眼,相信这会是桩好姻缘,殊不知到头来会落得这样凄凉的下场。
那天,夏宜秋冲着她笑,意外的,她竟发觉自己对他不存怨恨,是原主离去的那一刻,把对他的感情和埋怨也一并带走了吗?
赏花宴中,夏宜秋落下一本册子,被程馥双拾得了,书名是神捕傅子杉传奇。
想来,不管前世或今生,他始终是傅子杉的头号粉丝。
她拿起册子,细细展读,里面的字字句句她已经看过千百次,可再一次读着,说不出的滋味涌上心头。
傅子杉的喜怒哀乐、傅子杉的维护与照顾读着读着,她不禁眼角微润,嘴角却飞扬。
是啊,都是他会做的事,他会用的手段,每读一个章节,她都忍不住为他喝采。
认真说来,他们在一起的时间不长,共同经历有限,所以感情不至于那样深刻,只是
人与人之间很难说的呀,她总是想他,每一天、每一时、每一分,(她总是想要依赖他,在每个彷徨无依的时刻,她总是不经意回眸,下意识期待能够看到他的笑脸。
她想知道,他是不是也会这般想着她?
还以为用一年的时间来遗忘一个人已经足够,但亲身经历过后,方才晓得远远不足,遗忘傅子杉也许,她需要一辈子。
听见脚步声,程馥双直觉抬头,还以为会撞见活生生的傅子杉,不料却看见前世的丈夫。
夏宜秋笑得温文儒雅。“姑娘也喜欢神捕傅子杉的故事?”
程馥双点点头,随即又摇摇头,想说,我喜欢他的人,胜于他的故事,但终究没有说出口,她只是笑着,笑看前世的丈夫,笑着回忆当年原主感受到的幸福。
然后,渐渐的,她的笑容里浮现一股淡淡的哀愁。
她死于他的手,也许不是他的意思,但是原本夫妻情深,下场竟这般不堪,这个年代,仕途重要、家族重要、长辈重要,独独男女感情排在最末,有也好、无也罢。
这是原主的,也是夏宜秋的悲哀。
她想把册子还给夏宜秋,他却摇头道:“是我唐突了姑娘,这本书,就当做赔礼。”
程馥双尚未说收或不收,只见程馥瑀快步奔来,怒气升扬,在看见夏宜秋时,拉起嗓子说道:“夏哥哥,你见过我八姊姊了?八姊姊怎么没待在屋里绣嫁衣,反倒在外头乱逛?下个月就要嫁进六皇子府,要是嫁衣来不及绣好,可怎么办才好?”
皇子侧妃的嫁裳哪需要她亲自动手?程馥瑀这番话,不过是提醒她认分,别招惹外男,也意在提醒夏宜秋,程馥双不是他可以沾染的女子。
扬眉,她发现夏宜秋眼底浮上一抹黯然,但在她看来,分外讽刺。
他喜欢她又如何,不久后,他便会为了家族,亲自送她上路。
但程馥瑀没说错,她是该认分。
这位鲜少露面的六皇子宁熙铧,传言他体弱多病,从不外出。
在后宫时,多少还有人见过他,但自从他出宫立府之后,再没人看过他的尊容。
是病得下不了床?还是性情孤僻,不愿与人来往?或者其实是个聪明人,不愿搅进皇位之争?
听说就连他的正妃,也从未出过六皇子府一步,而年节时,皇上也准他们无须进宫。
这种情况有两种可能,一是他无党无派,不卷入政争,二是他根本不受皇上待见。
程馥双依稀记得,前世在政争之后,六皇子非但没有受到牵连,还被新皇重用。有人说宁熙铧无功却受禄,只是新皇为表现对兄弟的宽慈,毕竟当时死了好几个皇子。
无论如何,嫁给六皇子当侧妃,便注定她必须被关在高墙里一辈子。
究竟是无期徒刑好,还是死刑来得干脆,她实在无法回答,唯一让她不平的是,她终究没为母亲他们报仇,没顺利把苏红樱挤下皇后宝座,唯一令她宽慰的是,皇上还记得向她允诺过的,要程家归还母亲当年的二十几万两嫁妆。
这十几年,程家死而复生,虽不像过去那样明目张胆,但身为目前呼声最高的二皇子党,自然能从各处搜刮不少。
只是,为了还债,前段日子卖田、卖地、卖铺子,程家的财产被她拿走一大半,害得其他几个程家的出嫁女的嫁妆大幅缩水,尤其是程馥瑀,看着她的眼光中,总带着一股浓浓的恨意。
除了二十几万两白花花的银子、银票之外,程馥双还得了皇帝和淑妃娘娘赐下的嫁妆,总共有一百二十八抬。
往好处想,就算关在监狱里,她至少是个富犯人,拿点银子贿赂狱卒,也能吃香喝辣、自在逍遥,只是没有人分享,再好吃的东西,也会失了滋味。
这一刻,她分外想念娘、想念张叔张婶和纸儿笔儿。
虽是嫁给皇子当侧妃,说白了,就是抬个小妾进门。
因此没有人上门迎娶,没有人闹洞房,把人往皇子府一抬,就算了事。
嬷嬷将程馥双引入喜房后便退了出去,关上门,她迎来的,是一片宁静。
也许是认定她嫁给六皇子是颗废棋,也许是因为她在皇帝跟前提及陈年往事,狠狠地往程家人脸上甩了个大耳刮子,所以虽然程家表面上不能说什么,但对她的婚事确实不上心,除了东西对象,没有帮她准备半个陪嫁,就让她一人嫁进门,所以她饿了、累了,自然不会有人在旁边嘘寒问暖。
但她不害怕,与其让程家塞几个眼线,不如过了这阵子,再另外买几个合用的下人回来。
因为历史出现误差,她现在不清楚了,没有夏家那几碗毒茶,她在六皇子府里,能不能平安终老?
她在心底猜测,那位六皇子,会不会身体虚弱得进不了新房?如果是的话,她倒真能松一口气。
就在她遐思之际,她听到房门被推开的声音,脚步声由远而近,她透过喜帕下缘,看到一双黑色靴子走近,最后在她面前站定。
对方用杆秤撩起喜帕,程馥双抬头,在接触到那双似笑非笑的蓝眼睛时她彻底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