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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唇角的笑意凝住,大概是觉得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反问道:“你说什么?”
她眨眼看着他,又将那一块玉石在自己的掌心握了握,像是珍宝般地小心翼翼,怕太过用力便将这块石头捏碎,他听她说:“你知道的,这世间有很多的怨灵,他们不肯入轮回,也不愿归顺鬼族,怨念太重,渡化起来也很淘神费力。所以帝神他呀,在养育我的时候便将我的心给取了出来,炼成了拘禁怨灵的神器,喏,便是这块玉石。”
洞口有微弱的光线传了进来,她将玉石对着那道光,半闭着眼:“帝神这么做一定有他的道理,比如将怨灵拘禁在一起,届时渡化也要方便很多,再比如怨灵的怨念也是很强大的力量,我能借助这些力量,保护自己以及那些自己想要保护的事物,更重要的事,我已经没有心了,自然也不会被这些怨灵趁虚而入,帝神说,无欲无求,才是真正的强大。”
朝良只觉得喉间像是被灌入了苦涩的汤药,她的眉目近在眼前,却越发地遥不可及,她笑得无所谓,仿佛没有心了,她连悲伤都不会:“世间有八苦,生、老、病、死、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五阴盛,我却是连一个都未曾尝过是什么滋味,帝神对我一向疼爱有加,想必取出我的心也是因为不忍我受这些苦痛摧折。”
她再看向朝良的时候,笑得有点尴尬:“嗳呀,我和你说这么多做什么,总之这块玉石是拘禁怨魂的神器,我一直贴身揣着它,从未出过事的,但昨日不晓得为什么,竟然被怨魂给挟制了。”她挠了挠头,“这件事有些丢人,不过要谢你,若不是你,还真不晓得要发生什么。纵然流这区区一些血不足以令我灰飞烟灭,但还是会元气大伤,届时神魔两族再打起来,我便也不能为你们出什么力了”
满腔的热血一点点冷下来,那块殷红的玉石映在朝良冷清的眼中,像是将熄的火芒,他淡淡地道:“你与我如今本是同僚,举手之劳,不必言谢。”
九知哦了一声:“我还以为……”
“以为什么?”
她眼神亮晶晶的,像是期盼:“我以为你喜欢上我了。”
朝良顿了顿,将头别开,矢口否认道:“你想多了。”
“我也觉得是我想多了,”她盘腿坐在石床上,伸了个懒腰,对他笑眯眯道,“我这样的人,怎么看也不像是会有人喜欢的呀,我还以为你会是第一个例外的呢。”
朝良嘴角一抿,看着她从石床上跳了下去,赤脚恰好踩在了那一滩血迹里,溅起了一星半点的血珠在朝良的袍角,她眯眼看过来:“啊,抱歉呀。”
朝良低头看过去,这样的距离,看上去仿佛就像他的袍角刚好覆住她的脚面一样,他眼色略略沉了沉,不动声色地整了整衣袍,那踩在血泊中的玉足便跃入他眼底。
玉白与血红,这样的艳色无边,这样的动人心魄。
她的美像是一柄出鞘的剑,带着迫人的侵略,攻城略地,教他无所防备,她怎么会以为没人有喜欢她?
没有人喜欢也好,只有他一个人喜欢更好,是他眼光独到,又或者是她的美只为他盛放。
朝良有些后悔自己为何鬼使神差地要将袍子撩开,他能听到自己的心跳,急剧而热烈,让耳廓都微微发烫。
但愿她听不到。
再抬眼,正对上她那张嘴上说着对不起但却丝毫看不出来歉意的脸,朝良突然释怀,他紧抿的嘴角一松:“无妨。”
这样也好,他将这句话缄默于心。
即芳此前说他,瞧上便去追,剖心剖肝的表白有什么用,直接强吻,你连被她打一巴掌骂流氓的勇气都没有凭什么说喜欢她。这不晓得是即芳从哪里看来的歪理,但朝良当时听在耳里觉得有点道理,是以今晨才揣着一颗趁她未睡醒时强吻的心来的石洞,哪知却知晓了她的隐秘,在听她讲出口时朝良竟生出些许茫然来,这是打他从凤凰蛋里被孵出来的头一次,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凤凰这类神兽,本就是孕天地灵气而生,骨子里没沾上半点□□,是以在这方便较别类要迟钝许多。且凤凰蛋的孵化是极为讲究条件的,朱雀火海中拍了满满当当的凤凰蛋,至今破壳而出的也只有朝良这一只凤凰,便证明凤凰确实是骨骼清奇的神兽,不与旁类同流合污。
朝良这开天辟地以来的头一只凤凰,遇上这等相关情爱的事情,笨拙得有些手足无措。
即芳自告奋勇地想要当他的恋爱导师,朝良本想着姑且信一信她,但事实证明他实在太高估即芳了,她那些不晓得从何处听来的歪理放在九知身上丝毫不管用。
因为她本身就是跳脱于五行之外的存在。
那些道理都离不开因果循环,可她无因无果,或许只是帝神寂寞了,随手捏造了她来排遣创世的孤寂,她甚至连心也没有,没有心,便不会动情。
她百毒不侵,失魂落魄的只有他而已。
此后便是安安稳稳的岁月,不能再静好,神魔两族在此前的一场战役中都伤亡惨重,好不容易安生休整一段时日,朝良照旧每日过来,把尚在睡梦中的她拉起来煮粥给她喝,别的菜式他似乎做得不是很好,但粥和汤的火候却掌握得极其到位,九知好奇地问他,他接过她递来的碗,又给她舀得满满当当,不咸不淡地道:“当年在朱雀火海中没什么吃的,我就自己给自己熬粥吃,吃腻了就熬汤。”
原来他的手艺是这样练出来的,九知又问道:“那你为什么不试着炒炒菜呢?”
他嘴角抽了抽:“朱雀火海那样的火,菜还没入锅就熟了。”
她擦了擦嘴,点点头,感叹道:“不过这样已经很好了,你天天来和我搭伙吃饭,紫微那边没有说你吗?我记得紫微是个很严谨的人,你这样早出晚归的,似乎有些不符合你们神族的纪律。”
确实如她所说,神族与魔族正值交战之际,随意外出都有可能遭遇魔族的伏击。但之于朝良,除非是魔尊亲自前来,旁的他向来不看在眼里,但思及她是孤身一人待在这里,若是再遇上上回那种情况,被魔族趁虚而入,难保不会发生什么事情。
他的心紧了紧,状似随意的开口:“你说的很有道理,不如……”
瞧见她竖起耳朵来听他说话,天真剔透,让他的心为之一动,他倾身在她耳边,圆润小巧的耳垂就在他唇边,他只要再靠近一点儿便能将珠玉含在口中,但他不能,他只能压低了声音,让湿暖的气息绕在她耳畔:“不如和我一起住吧,这样我便免于奔波了。”
却换来她的一记白眼:“好好说话。”
这些油嘴滑舌的混账话,他向来只在她面前说,许是仗着她无心,又或者是想再试上一试,说不定能换来那一星半点的回应。
他无奈地对她勾了勾嘴角:“你一个人住在这里也不是很稳妥。”又将自己的顾虑告诉了她,她听后沉思片刻,欣然点头:“你说的,很有道理。”
这便将她给拐到了神族本府昆仑巅中去了,朝良突然觉得她有时候也挺好骗的。
介于她是帝神养女,神族众人对她的到来无不是翘首以待,纵然知晓她性情乖僻的名声,但本着瞧热闹的性子,大家都还是想看一看这位帝神养女的真容。
平日里那些素来无欲无求冷清高贵的神女们大多也都在心里对她的到来计较了一番,但本着自己平时的形象,都作出对此漠不关心的态度,只是在旁人提起时淡淡地哦一声表示自己知道这件事情,仅此而已。
但当真到了那一天,最早等在昆仑巅的开明门前,穿得花枝招展,发髻梳得一丝不苟的,也是这些此前对这消息漠不关心的神女。
昆仑巅屹立于大荒西北,延绵千里,有万仞之高,开有九门,正门朝东,面向汤谷,东君即芳每日都驾驭着烈焰车辕自汤谷升起,是以这一面门称之为开明门。门前有只守门的神兽,本是只为祸八荒的妖怪,在吃人是正好遇上了途径的紫微帝君,并还想将帝君也一起吞入腹中,结果生吃帝君的想法未遂,反倒被帝君制服,脖子上被系上了捆仙索,只能安安分分地待在这里给神族看大门。
开明兽守门守得无聊,打了个哈欠,不晓得为什么平日里这冷冷清清的开明门今日会有这么多神族守在这里,肩并肩地向远处眺望着,一个个都快将脖子给望断了。
它虽然很想知道究竟是为什么,但他对神族有怨,若不是迫于紫微帝君的威压和自己脖子上的这一条捆仙索,它早血口大张长舌一卷,将这些混账神族吞入腹中了。
但它眼下也只能是想一想,所以面对这些可以被自己吞入腹中的神族,它提不起丝毫的兴趣来结交,也不想纡尊降贵的去问他们,开什么玩笑,它可是有自己的底线与兽格的,从来不和比自己弱的人搭讪。
所以开明兽轻轻地哼了一声,从鼻子里哼出一口浊气来,正好熏到了站在它旁边的一位神女,那神女对它翻了个白眼,十分嫌弃地走得更远了些。
敢嫌弃老子,等老子挣开了这捆仙索,老子头一个吃了你。开明兽不屑地想着,突然听到有个神族低呼了一声:“来了!”
谁来了?
威风凛凛的开明兽朝东方看过去,云蒸霞蔚间,有一身红衣乘风而来,霎时令这苍白乏味的昆仑巅生动艳丽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