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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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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八月洞庭秋,蒲湘水北流。

    还家万里梦,共客五更愁。

    不用开书佚,偏宜上酒楼。

    笔人京洛满,何日复同进。

    (唐.张谓同王征君湘中有怀)

    洞庭湖上,画舫飘摇,芙轮美奐;洞庭湖畔,楼台水榭,歌舞昇平。

    湖畔一向是文人雅士聚集之地。騒人墨客们最爱在此切磋文艺,请词往来;湖边亭台石碑也写满了到此一游的游客所题请词。

    此时,在湖畔一个建工雅致的亭台上,有十多人正聚集着切磋琢磨,谈论国家大事以及满腔抱负。

    “读书人最终目的,当是治国平天下。”一年迈宿儒道:“所学不为世所用,不如不学,十年寒窗,不外求得一官半职,貢献所学。谁道终南心给其心可誅?当年扎、孟何尝不是游遍列国以谋官啊!”亭台上的人们不论老少一致点头。

    “那么先生何不效法孔、孟,去向大宋天子谋个一官半职,反困在这南方洞庭?”开口

    的是一个长相俊美但衣着随便的年轻人。

    “老夫参加了多次科考,只怨苍天无眼,屢试不中。”宿儒说到心痛处,猛摇头叹息。

    “孔老夫子亦曾困厄于陈蔡,先生也许只是?时时连不济罢了,必定有出头的一日。”

    旁人安慰他。

    宿儒点点头,颇感受用。

    “不过依我看,孔孟学说即使广行天下,春秋战国依然干戈不止,毫无作用。”年轻人又开口。

    此语一出,众人大惊”纷纷指责他胡言乱语,妖言惑众,竟敢对圣人不敬!

    宿儒道:“此话怎讲?”他见这年轻人血气方刚,欲晓以大义。

    “可否请教先生几个问题?”年轻人客客气气问道。

    “不敢,有话请问,老夫绝不藏私。”宿儒神情傲然,一副知无不言的神气。

    “敢问治国、平天下之前,要做到什么?”年轻人问。

    “修身、齐家。”宿儒答。这是三岁孩童也知的。

    “那么孔老夫子齐家了吗?”年轻人再问。

    宿儒诺塞。孔老夫子婚姻不美满,人尽皆知。

    “孟夫子又齐家了吗?”年轻人轻笑。

    宿儒结舌。孟夫子还差点休妻。

    “他们既称圣贤,家都齐不了,还谈治国、平天下?”年轻人步步进渥。

    众人屏息。

    “周天子尚在,求官不找他,反寻魏说齐(註),合仁义否?”年轻人毫不放松。

    众人议论纷纷。年轻人的话不无道理,令他们也怀疑了起来。

    宿儒明知他是狡辩,一时半刻却找不到话反駁,只得摇摇头:“年轻人,年纪轻轻读过几天书,就想批孔、盂。倘使孔、孟是这样容易让你批倒,就不会历时千年而不坠。读书人最忌断章取义,一言以蔽之啊。”

    “晚辈受教。”这回年轻人倒挺客气的,他也知道这是事实。

    “嗯,孺子可教。”宿儒瞧他狂气收斂,欣慰道:“年轻人前途无量,他日瓊林筵上,也许有你一个位子。”他点头以示鼓励。

    年轻人哈哈大笑:“不可能,起码在我有生之年绝不可能,也许千年之后或下辈子吧。”

    宿儒见他狂气又起,正要数落。

    “大宋王朝”他将声音放轻,一扯头巾,长发宣瀉而下:“有可能让一个女子登上瓊林筵喝?”神情带着几分嘲讽、几分不屑,还有一丝无奈。

    所有人均瞪大眼睛,彷彿瞧见什么怪事。方才大批孔、孟的年轻人竟是个女子!还是个貌美女子!

    她神色自若地笑笑,随意将头巾绑好,一点竹杖,踏着芒鞋,腰间的朱漆酒葫芦晃啊晃的,下了庭合,扬长而去。

    庭台上的人目送她离去,久久移不开目光。赞叹声、惊艳声、鄙夷声、怒骂声此起彼落。

    洞庭湖畔从此流传着这件軼事。没有人知道她是从哪来的,叫什么名下,又往哪去?

    汴京城內,家户垂柳,雕樑画棟;汴京城外,桥墩苑囿,精巧华丽。

    汴京是全国首都,商业繁华,人口集结。城內冠蓋云集,有志于投身仕宦之途的秀才举人莫不汇聚此地,探问当朝可有拔擢人才不遗余力的重臣,以送上着作,期博得青睞,进而收做门下,他日也许可获举薦,一圆乌纱梦。

    这日,一名年的二十七、八的书生,探知今日有交部尚书李大人会向兵部尚书陈大人,相约于城中盛华褸举行酒宴。他来汴京已有半个月,得知李大人惜才,门生众多,特地集结了十多篇自己所作之诗词文赋,想适时送给李大人,看有没有机会成为门生。

    他坐在盛华楼下席,眼望着侍卫围着上席,心里寻思如何接近。突然想到,也许该写一篇表明心意的抬头诗,作为篇首,但又怕等他写完后,李大人已经走了,只得用尽脑汁想办法立即挤榨出来。

    他神色慌张地绕着桌子乱转,引起邻近客人的注意,一名身着粗布衣衫的年轻人好奇地走过来。

    “兄今怎么啦?可是內急?”他笑问。

    书生停下脚步告诉年轻人事情原委。

    年轻人翻了翻书生的大作,道:“这样啊,如不嫌弃,在下可代你写上一篇。”

    书生不太信任地望着他,但年轻人已即到去向掌柜借纸笔了。书生心想但足是自己动脑好,继续鐃着桌子乱转。

    不到半盞茶工夫,年轻人拿着墨債未干的詰过来:“兄台看看如何?如不满意丟掉无妨。”李大人为人谦和正直,应该开得起这个玩笑吧?他想。

    书生一见之下,惊喜万分。短短时间內能写出这样的诗,这人是个怎样的人?是何来历?他赶忙请教。

    “没什么好说的,浪跡天涯四海为家,无名小卒一个。”年轻人如是说,拔开了腰间酒葫芦灌了起来。

    书生感激地拿着纸张和自己的大作,鼓起勇气走向上席,向侍卫说明原委,得到召见。

    李大人翻开书生的册子,人眼的第一篇便是那首墨清末干的诗:瓊林苑中奇花开,林郁苍苍賀贤来;

    筵席不散连年有,上位莫负真英才。

    尽心休待白首时,是因年少鸿鵠志;

    庸夫徒羨簪纓位,才道寒窗苦谁知。

    閱毕后,连连点头赞赏:“不错不错,这是你刚刚写的吧?短短时间內能作出这样的詰,有前途,有前途。”李大人边抚着鬍鬚边笑,表情极为满意。

    书生惶恐地不敢说什么。他没胆子说这是他写的,也不敢承认不是,不知道怎么开口,只是在一旁陪笑。

    此时,侍卫来报,盛华楼掌柜求见李大人,说有要事稟告。

    掌柜的行个礼后,说明来意:“刚才有个年轻小伙子托了小的来告诉李大人,说这位分子的詰还有个机关。”

    “有什么机关?”李大人奇道。

    书生也颇感奇怪。该不会那年轻人要告诉大人这不是他写的,要拆他的台?早该知道对方没这么好心,他紧张地想。

    “那个小伙子说:请大人将这首诗的每行头一个字自右向左念一次。”掌柜拿人银两便照着说。

    李大人一看之下,面色大变:“荒唐!荒唐!”他气呼呼地甩了诗。

    书生一惊,想湊过去看又不敢轻举妄动。

    陈大人好奇地伸手拿来,照着念一遍:“瓊林筵上尽是庸才真是胡闹!太荒唐了!”陈大人更是勃然大怒。

    书生赶忙湊上去看,一看之下,吓得跪了下来,顫抖着说:“两位大人原谅,这诗这诗不是小的写的,是刚刚有个年轻人帮我写的,怎知他是写些大逆不道的东西,请大人怨罪。”他现在一心只想脱罪,赶忙撇清,将这首诗的来龙去脈说清楚。

    掌柜也不知道竟然会有这种事,赶紧为自己分辨,说明自已是收人钱财、受人之托,免得遭到池鱼之殃。

    “真是不知天高地厚的年轻人,应当重重治罪。”陈大人气愤地说。

    李大人却若有所思,抚鬚问道:“这年轻人什么来路,你们可知?”

    掌柜的和书生一起摇摇头。

    “陈大人,短短时间能写出这等好诗,还能加上这层机关,说是旁门左道不为过,但也不能否认他的文采。年轻人恃才傲物,离经叛道,但若能晓以大义,说服他为朝廷效力,实乃我大宋王朝之福啊。”李大人此时气消,反而开哈欣赏这表未谋而的年轻人。

    陈大人点点头。其他两人则松了口气。

    “他人呢?带他来见我。”李大人吩咐掌柜的。

    “他告诉小的来找大人后就离开了。”掌柜道。

    李大人问明此人形貌后,下令所有侍卫,搜寻这名年轻人。找了三天后,才确定这名年轻人在当天就已离开了。没有人知道他是谁,从哪儿来,又去了哪里?

    西夏內陸,民风尚武,纯朴真诚;西夏边陲,竟项羌汉,胡华杂处。

    两名身着皮裘头戴氈帽的年轻人,各自乘着马匹缓缓前进。两人刻意将步调放慢,慢到不能再慢;因为要等下次相逢,已不知是何年何月了。也有可能,他们再也没有相见之日。

    “真的要走吗?有没有可能再多留几天?”开口的是个身材魁梧、面目黝黑的党项儿郎,英姿颯颯,气势威武。

    “你已经留我不知多少次了,我也多留了不知多少天;再留,我连家乡的话都不会说了。”回话的年轻人身材修长、骨架细瘦,是个眉清目秀的汉族青年。

    “有朝一日,我一走要亲赴你的家乡,看看是什么样的水土,造就出你这样特别的人。”西夏青年对汉族青年的家乡无限嚮往。

    “哈哈!千万不要。西夏三皇子要是真的来到了我的江南家乡,大宋天子一听到风声,难保不会吓得从龙椅上掉下来,整天提心弔胆,怕他的山河有危险。”汉族青年仰天大笑。

    “你如此对大宋皇帝不敬,小心被杀头。”西夏青年咧着嘴笑。他最欣赏他宜言不讳的模样。

    “怕什么?这里是你西夏境內,谁管我说汉人皇帝是非?更何況,他皇帝要是英明,我自然尊敬他,就算尊敬,也不会当他是神,神到不可侵犯,见了就跪,大喊吾皇万岁、圣上英明、大宋帝国千秋万世。明明知道没有一个皇帝可以活万岁,没有一个朝代可以千秋万世,但古来所有皇帝臣民,却至爱这个调调。所以我宁愿离皇帝远远的,免得哪天随便乱说话,传到皇帝老子的耳里,难保不会被砍头。”汉族青年滔滔不绝地说道。

    “我羨慕你大宋繁华富庶,人民斯文有礼,你却羨慕我西夏民风质朴,人民爱憎分明。

    看来,你我是生错了地方,错换了国籍,才在这里互相羨慕。”西夏青年笑道。

    “可是说来说去,我毕竟是那儿的水土养大的,要我长住在这儿,怎么都不会习惯的。

    当西夏人,还是下辈子吧!”汉族青年道。

    “说的对。怎么说都还是自己家乡的水土亲切,离开了这里,我就像鱼儿离了水,不知要怎么过活。下辈子我再试试当大宋人好了。”

    “但愿那时大宋跟西夏耶还在。哈哈哈”汉族青年放怀大笑,清秀的脸庞现出一股狂放的豪气。

    “你咒我亡国?!”西夏青年佯怒。

    “得了吧!千年之前,秦皇、汉武,如今不过是纸上的人物;千年之后,大宋、西夏,也许只是两个空泛的国名罢了。汉贼不两立之类的言论,不过只是意气之争,一点意义都没有。”汉族青年不屑地道。

    西夏青年沉默一会,道:“虽说后人不知千年前先人亡国的苦痛,但当世之人,人人都怕亡国。你可以不在意前人士国的伤痛,前人却不会不在意自己的亡国伤痛。即使在你的眼中,他们只是可笑的意气之争。”西夏青年不以为然的道。

    汉族青年自知失言,道了歉。

    “不过,千年之后也好,万年之后也罢,不管大宋啊退是西夏,西域还是中原,也许两国都还在,也许都不在,只愿到时你我能再度相追。我犹是男,你仍是女。”西夏青年深情地望着他。

    “但愿到时的世界,容许我能照自己的方式过活。”汉族青年叹道。他迴避了对方的目光。

    “如今你已算是照着你的方式过活了吧?我从来没有见过还有谁能比你更自由的。”西夏青年羨慕他孤身浪跡天涯的勇气,也佩服他不受拘束的执着。

    是吗?他是照着自己选择的方式过活,可是他真的自由了吗?他外表自由,內心仍然困厄在矛盾的边缘;喜欢享受自由的孤寂,也为了自由尝尽甭寂。知音难寻啊!

    两人沉默了半天,各有所思。

    “再会了,德宇兄,一年来的盛情招待我衷心感谢,他日如果咱们有缘相遇,你我再喝上三大杯。”汉族青年打破沉默。

    “再会,一路上保重。”西夏青年恋恋不捨。

    “不要送了!送君千里终需一别,多送一段路只是多一分伤感,送到最后也许我就真的因为太过伤感而捨不得走了。”汉族青年笑道。

    西夏青年强笑。他多么希望对方会因为真的捨不得走而留下来。自从认识这个特立独行、见解独到的他之后,就像是发现了奇珍异宝,深深的被吸引。

    汉族青年下了马,把砩桓飨那嗄旰螅邮侄稹皇遣恢牢飨那嗄甓运?的感情,只是这笔情債他不能欠,只能心怀感激地永远放在心底。

    边关风沙滚滚,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接下来的落脚处。沙沙的风声为他们的离别更添上一股萧瑟的感伤,像是在问他是谁,从何处来,要往何处去?

    三年的时间,对一个十七岁的少女会有什么影响?大约是让一个天真烂漫的少女变成一个成熟少妇,也许再添上了两个孩子,升格为母亲吧。

    从娘家踏人夫家,从一个男人的手中交给另一个男人,在男人的羽翼下受尽呵护;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历时千年不变。

    寻常人家的女儿如此的过着日子;奴仆阶级的女儿或许要看主人脸色,但走人婚姻、接受丈夫保护的命运,仍与别家女儿相同;官家富豪阶级的女儿亦如是。她们的幸福系于她们的丈夫之手,不论她们的丈夫是好是坏。

    刘小莫曾想为她的小姐在这个不变的婚姻定律当中争取最大的权益,所以她隔帘选婿。

    奈何即将选出之际,小姐失踪了。

    三年了,她大江南北的跑,先往洞庭,宜到确定洞庭水运鉅子钟清流失踪,小姐也不在此,她离家也半年了。随后,她北上前往汴京,发现上官君肆也未回到家,最后一丝线索也断了。此时,她离家已整整一年。

    找不到小姐,她永不回苏州。她带着临行前刘逸扬硬塞给她,足以让她吃喝一辈子的银两,浪跡天涯四海为家,又过了两年。

    三年的时间让她整个人徹底的妀变。原本因苏州的灵秀水土及刘府的珍爱,她肤如凝脂吹弹可破,现在,流浪为她脸上罩上层风霜,稍減了她的美丽,却在眉宇之间添了几分英气。

    离开刘府越久,她就越怀疑自己不回去的原因。是为了立下的誓言,还是爱上了这前所未有的自由?能这样在体制之外游走,她觉得自已很幸福,这要感谢少爷给了她自由与流浪的本钱,天下究竟有多少女子有这种际遇?

    也许,即使给她们这样的机会,她们也不会认为这是种幸福吧?

    小莫坐在潼关外的茶亭內,大口大口的灌着茶。炽热的驕阳烤的她晕头转向,茶水沿着嘴角汨汨而下竟不自知。

    她刚自西夏回来,在这个茶亭稍作歇息。她从未这样狠狠地灌过茶水,关外缺水,一趟回来,粗荼亦觉甘美。从前在刘府时偏好喝茶,不但荼叶要求极严,色、质、香俱佳,茶具奢华,煎水费工,喝茶时更要庄严肃穆、澄心静虑,宛如面壁参禪。以前当是修心养性,现在回想起来,竟觉像是活受罪。心境上大不相同了吧?

    她笑了笑,喝了个饱,伸手抹了抹嘴角,提起杖,准备再度踏入中原这片睽建一年的土地。

    边界的和市热热闹闹,来往商賈甚多,繁榮景象胜过关外。

    小莫回到了中土,欣喜之余,入了城中一家饮食颇为考究的“秦风楼舨馆”一年多来,异域粗茶淡饭,她想念中土的美食,准备大啖一番。

    饭馆中喧嘩声不绝于耳。北方民风豪迈,此地又处胡汉边陲,与江南家乡饭馆大异其趣。

    陛中的卖唱歌女旋同一名拎三弦的老者一桌桌卖唱,茶楼中的人们均不耐烦地挥手赶开他们,而近门口处一桌看似外来商旅模样的汉子们,竟还趁机吃豆腐。羸弱女子与耄耋老人毫无反抗之力。

    小莫实在看不下去,很想上前去为他们说句话。虽说待在西夏一年多,骑马射箭、打猎拳脚她都苦学了一番,但要直一的打起来,以一敌五仍对她大大不利,但又不想看着他们受欺负,正想上前去时,掌柜的抢先一步开口:“我说这几位客倌啊,你们大概是外地来的吧?”

    “是啊!这是咱们兄弟们头一回到关外做买卖,你有啥事啊?”一名大汉不耐道。

    “就算是外地来的人,也该知道,关中不是个能胡来的地方吧!这里是倪公子的地盘,您要是做了什么不当的事,倪家可是不会坐视不理的。”掌柜提到倪公子,神情像是提到了神明一样尊敬。

    小莫一凜。关中的倪公子?那么应该是倪夙潮没错吧?这个名字已经许久未曾想起了,掌柜的一提,掀起她尘封已久的记忆。不知他现在如何了?自己竟然不知不觉走入了关中。

    “你是说倪夙潮吗?他有啥了不起?瞧你把他说的这么神,他还能来砍了我不成?”另一名大汉不当一回事地道。

    “你这么说倪公子,关中人是不会欢迎你的,我看几位还是趁早离开吧!”掌柜的神情傲然道。

    原来倪夙潮在关中这么得民心。小莫微微笑着。

    “你左一句倪公子、右一句倪公子,你们关中人把他当神,我可不当一回事。大爷我爱怎样就怎样,你少罗嗦!”他用力拉着小姑娘,不顾她的挣扎。

    “放开我!我要去请倪公子为我主持公道!”小姑娘喊着。老人在一套技着,怎么也拉不开孔武有力的大汉。

    “放开她!”一个三十多岁的男子正由客房出来,经过大厅时看到了这一幕。他的身后跟着十几个健壯的男子,掌柜的一见到他,笑得眼睛都瞇起来了。

    “周爷,这几个人对倪分子不敬,还想在这闹事呢!”掌柜赶紧告狀。

    男子微微皱眉,使了个眼色,身后十几个大汉便一拥而上,轻松地将五名闹事的大汉丟出门去。

    小莫觉得直一是痛快。

    此时她听见隔桌的人道么说:“活该!倪家岂是好惹的?谁叫他们敢对倪公子不敬,又倒楣的碰上倪家的山庄管事周爷。这下看他们还敢不敢再在关中待下!”

    “关中有倪分子在,比土地老爷还管用,咱们尽管放心的在这住下。”

    原来就是因为知道倪家的人目前正住在这里,掌柜的才有恃无恐。

    小莫看着刚刚受惊的小姑娘和老人,伸手把他们叫了过来:“会唱江南小调吗?”她柔声道。

    小姑娘不过十五、六岁吧,这么小的年纪要这样讨生活,小莫暗暗同情。

    “会的,爷。”小姑娘怯怯地道。刚才的事令她心有余悸。

    小莫伸手取了錠银子:“这儿吵杂,到我房里唱?”

    小姑娘与老者迟疑地对望。这錠银子他们可要唱上大半年才賺得到,但他们也有骨气,万一对方意图歪邪,他们宁可不唱。

    小莫看出他们的迟疑:“请老文跟着一起来,我离家很久了,想听听家乡小调,两位帮帮忙吧。”她拱手笑道。

    “不敢当,谢谢爷捧场。”老者见他谦恭有礼,神色正派,对女儿点了点头。

    小莫须他们进了自己房间。为了让他们安心,还特地大开房门,以示坦荡。

    “爷要听什么曲子?”老者问。

    “都行。只要是江南小调都行。”小莫笑道。拔开了朱漆酒葫芦,灌了起来。

    从前潜在体內放荡不羁的因子,随旅途的见识与身分的改变一点一滴的释放出来,高雅的仪态及斯文有礼已不复见。如今她全身罩在粗布衫下,背上背着斗笠,足踏芒鞋,腰间悬了个斑駁的朱漆葫芦,手持长杖,发丝纠结凌乱,十足一副浪人模样。举手投足闲,有谁看得出她是个未出阁的女子?

    “那么为爷唱首绿腰儿。”小姑娘见这位俊鲍子随和,也不再苦怕了。

    他们一拉一唱。老者琴声妻愴,小姑娘的歌声清脆,颇不搭调。她吳儂软諳腔调不甚精准,但小莫已是眼眶微湿了。

    唱罢一曲,又唱一首採桑子,小莫什么话都不说,只是对着葫芦灌酒。半晌,酒兴一起,吟唱起来:白发重来一梦中,青山不改旧时容;

    鸟啼月落寒山寺,歌枕当听半时钟。

    (唐.张继再泊枫桥)何时自己才有机会再泊枫桥,再望一眼故乡的寒山寺?刘家现在是何模样呢?小莫悲伤的想着。想回去,又不能回去,理智与情感交战,痛苦难当。

    老者与小姑娘对看了一眼,这位俊鲍子满面风霜,衣着随便,看不出也有风雅的一面。

    “令人怀念的江南小调啊!在下可有幸与这位朋友共同欣赏?”

    小莫抬头一看,来人站在门口,年的二十五、六,蒲洒俊秀,神情怡然,赫然是三年前一别后不再碰过面的倪夙潮!

    倪夙潮昨日刚自西夏归来,运去了绫、罗、锦、绮、綃、絹上万匹,售于西夏转销到西域各地。这笔生意虽是他这辈子所做最大宗生意,而且需耗时三个月,但凭他丝路宗主倪家字号,大可不必亲自远赴异域谈生意,只因家中催婚连连,他兴致缺缺,遂以此做为逃避婚事的籍口。

    在这饭馆休息了一天,将要启程之际,突然听到对面房內传来歌声,唱的是三年前他到江南刘家时,刘大人召府中琴师演唱的江南小调,虽腔调不道地且音质脆弱,仍令他驻足良久。

    这曲子让他想起江南佳人小莫姑娘。这些年来,他没有一刻忘了她。

    她现在人在哪呢?找到她小姐了吧?继而又想,得了吧!再想也没用,她是别人的妾,自己永远也不可能有幸得到她的。能认识她,已觉不虛此生了!倪夙潮叹道。

    房中又传来另一人的吟唱歌声,唱的是再泊枫桥,浓烈的哀戚之情令他动容。这个声音低沉沙哑,酷似小莫,不过,狂放扯嗓的豪迈情感与小莫又大大的不同。

    他忍不住上前想结交这个朋友。

    倪夙潮站在房门前,与放下酒葫芦转过身的小莫视线对上。两人均吃了一惊。

    他怎么会在这里?!小莫面色不妀,心中波瀾四起。

    小莫?!真像小莫!是小莫吗?倪夙潮大惊失色。

    “敢问来者何人?”小莫大方地问。

    “在下关中倪夙潮,宜一像阁下真像我一个朋友。”倪夙潮紧盯着小莫,眼前之人满面风霜,容貌酷似小莫,但又稍有不同,气质神态更是南轅北辙。

    “喔?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如有相貌酷似我的,也不是不可能。”小莫坦然笑道:“久仰大名,倪兄也喜欢江南小调?”异域逢故人,见到他颇感亲切。

    “是啊,江南是个好地方,曾有幸一游,令人永生难忘。”江南有个到小莫令他永生难忘,他暗道。

    他清醒过来,见到眼前的小莫原来是个男子,不禁失笑问道:“不知兄台如何称呼?”

    “在下莫寄情,幸会。”小莫报上这个她用了三年的化名。即使有个莫字,她自倍应该不会露出马脚。

    “莫寄情?究竟算是寄情还是不寄情?要是连名带姓喊你莫寄情,不但意义上无情,喊起来更是伤感情;单喊名字寄情不但感觉上亲热有情,意义也是。这个名字真是有趣极了。”倪夙潮异想天开,乱拼乱湊。

    “哈哈!这我倒没想过,倪兄的解释才是有趣。”小莫大笑。

    时隔三年,小莫心中的桎桔徹底放开,眼界既广心胸也更宽了。她承认三年前对他曾有过淡淡的爱慕,但此时已烟消云散,她決心要与他结为好友。

    “倪夙潮,早晨的浪潮,是高是低呢?既有夙潮当有夜汐,夙潮夜汐海边成双。搞不好嫂子是叫夜汐,还是在海边定情的!”小莫玩心大起,拿他的名字做文章。她想起三年前他来向小姐求过亲,求亲虽不成,如今也该成家了吧?

    “嘿!我老婆不可能叫夜汐,因为我老妹不可能当我老婆。”倪夙潮哈哈大笑。他下意识不想再谈老婆这个烦人的名词。

    “原来令妹叫夜汐啊?令尊令堂取名真是特别。”小莫见他岔开话题,不以为意。

    “我住的房子还叫观海山庄呢!”

    “以后你家茅廁可命名为观瀑楼。”

    “哈哈!”

    註:借用金庸所着之射雕英雄传中,黄蓉对漁、樵、耕、读之读质疑孟子:

    乞丐何曾有二妻,邻家焉得许多鸡;

    当时尚有周天子,何事纷纷就视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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