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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圣旨下来的那日,安国公府热闹了许多,平日里与苏府有些往来、又想攀附庆王的,自然都来恭贺,更有各家大人的夫人们领着小姐上门做客,说是看望病中的老夫人,实则想亲近苏家三姑娘。老祖宗传唤,即便心中不愿,也总要去暖心院在众位夫人跟前露个脸,挨了大半个月,总算能往二哥府上躲避一日。
“这孩子眉眼像极了二哥,喜笑颜开的,一看就是有福的。”苏靖荷怀里抱着刚满月的小侄女,抬着下巴逗弄着,襁褓中的孩子咯咯地笑着,让一屋子都是欢实。
奶娘弯着腰,奉承说着:“小姐在奴婢们手上,总哭闹不停,兴许知道是姑姑来了,才这般欢喜,是三姑娘和孩子有缘哩。”
苏靖荷与庆王的婚事整个京城都知道,这些日子讨巧的话听了太多,本有些厌烦,可看着怀中孩子,难得心情好,也乐呵道:“可是姑姑的好侄女儿,自然喜欢姑姑,是不是?”说完,抖了抖手臂,晃得孩子眼睛笑得眯成一条缝儿,小腿儿也忍不住欢喜直蹬。
“平日里丫头们逗弄,还真没这般开心的,小小年轻就学会他爹那套,看见漂亮姑娘就流哈喇子,亏得是个女孩,否则又是个风流坯子。”葛青青端了米糊糊过来,用小勺子逗弄着女儿,虽说希望生个男孩,可这也是她第一个孩子,加上自己还年轻,也没生气,对女儿很是偏宠。
苏靖荷也笑开,哄着孩子:“像你爹有什么不好的,要真秉性都随了爹,可是件喜事。”
“姑娘家还是性子柔些好。”葛青青随口接了句,苏靖荷也不置可否。
米糊糊把孩子勾馋了,开始在苏靖荷怀中不安分,她这才将怀中孩子交还给奶娘,笑说:“这孩子也是个晓得吃的主。”
等奶娘将孩子抱了出去,葛青青才道:“因着这孩子,还没去府上恭贺三姑娘。”
“嫂子客气,都是一家人,反是侄儿出生时我没过来瞧瞧,怕嫂子生气呢。”
“妹子说哪里话,当时妹子的情形……”说完,觉着不妥,葛青青笑了笑:“反正现在事事欢喜,挺好。”
姑嫂闲聊了几句,正好苏牧下朝回来,见了苏靖荷,咧嘴道:“王爷猜着真准,没让我去衙门,非说你今儿会到我府里来,还真是。”
他口中如此熟稔说出的王爷除了庆王还能是谁,苏靖荷脸颊微红,应着:“小侄女满月,怎么也得过来瞧瞧。”
“姑娘还给灵儿送了道长命金锁,把小丫头给乐坏了。”葛青青接过苏牧递来的朝珠,挂起,一边说着。
“这小丫头,有新鲜玩意,自然欢喜。”说完,苏牧扫了眼屋子,没见着心心念念的闺女,遂问着:“灵儿呢?”
“奶娘抱下去喂奶了。”
苏牧点头:“都说孩子看谁像谁,以后你常带着灵儿往三妹那去,瞧多了,兴许咱家也能出个美人坯子。”
葛青青点头:“如今还能方便些,等三妹妹嫁进了庆王府,王府高门,哪是能随意进出的。”
夫妻俩一起打趣,苏靖荷抿了嘴:“二哥二嫂又拿我打趣,嫂子可不就是一等一的美人儿,二哥的福气最好。”
苏牧却是摇头:“可没庆王福气好。”
兄妹俩话才刚说上,外头有丫头赶紧回话,说是小姐吐了奶,让夫人过去瞧瞧。留下兄妹俩,说话更自在些,苏牧询问着:“婚期是在八月初六?”
苏靖荷点头:“钦天监选的日子。”
苏牧感叹着:“转眼,当初跟在我身后屁颠的小丫头就要嫁人了,时间过得真快。”
“那时候带我爬树掏鸟窝的少年,如今都为人父了,时间怎么不快。”苏靖荷也陷入了短暂回忆。
“你这回太过任性,万一不能如愿,二哥可得恨死自己,那日就不该和你说那些话。”苏牧瞪了眼跟前的妹子。
苏靖荷却是眨眨眼:“妹妹却得谢谢二哥。我也没法子,当时都在传陛下为庆王选妃,总得赶在陛下赐婚之前,这法子最快也最好,否则,真要后悔了。”
“好法子?你也是绝了,可知这次若不是庆王去求,陛下未必能应下这门婚事,陈贵妃在宫里可没少使绊子。”
“我知道。”苏靖荷回答很快:“他待我的好,我都记着。”
看苏靖荷眼中的幸福满溢,苏牧也不再言语,这是她求的,她是难得能明白自己所求,也敢去争的,这性子也不知道随了谁,和伯娘一点不像,要是当年的大伯娘能像小曼多些,也不至此。
静了会儿,苏靖荷却是正色问出:“我却真有件事情要问你,如意,现在哪里?”
苏牧眉眼微微一跳,神情有些不太自然,轻咳一声:“你还是别知道的好,我答应过陈姑娘,不将行踪透露。”
苏靖荷咬着唇,低头了会儿:“即便这样,那二哥记得以后谁问都不能说。”
“你放心好了,二哥这事还是有分寸的,对了,你转眼就要出嫁,五弟以后怎么个法子?”
这话却是说到点上,苏靖荷抿了唇:“我也几日没和正儿说话了,这小子这些日子沉静得很,日日在书房乖巧读书,倒让我不好打搅。”
“正儿这孩子与旁人不一样,从小养在孙姨娘身边,又不是……”苏牧愣了愣,没有往下说,苏靖荷却微微讶异,她以为这事只自己晓得,没想到二哥一直都知道?那个年纪在府上没有倚靠,又揣着这些秘密,想来也很艰难,难怪之后背着父亲这么些事情。
“我晓得,正儿性子敏感又尖锐,如今孙姨娘不在,苏正与大哥大嫂也不亲近,难得在荣华院里过得畅快,等我出嫁,自会给这孩子安排个好去处,他也慢慢大了,学着靠自己也没有不好。”
苏牧点点头:“这孩子若能有出息,于你也最好。”
这话苏靖荷也明白,日后无论大哥或是三弟承袭了爵位,对她都有芥蒂,而她的庆王妃要坐得端稳,娘家至关重要,然而这些日子她却是真心喜欢正儿这孩子,指着他愈加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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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苏府出来,是一条深巷,屋舍紧挨着屋舍,屋前偶有浅窄的小路供给行人,这条路苏靖荷的马车走了多次,一直平顺,却不知为何突地马车颠了一下,而后停下。
“怎么了?”绿萝坐在马车里问话,外头的小厮却是支支吾吾,半晌没个应答,绿萝恼怒,推开马车门,待看见马车外站立之人,也是微微一愣。
苏靖荷亦投过门缝,看见了站在青石板上的谢玉,他的马横在小巷中间,让马车无法通行。
“咱们绕路。”苏靖荷轻浅一声,马车夫却是犯难,应着:“巷子窄,不好掉头。”
苏靖荷蹙眉,想谢玉心思何等玲珑,自然是算准了时间地点,这里没有旁人,又无法掉头,若她不肯见他一面,今儿还真过不去了,想着出来前应了老祖宗中午陪着吃饭,随无奈,由着绿萝搀扶走下马车。
没有让下人进跟,几步,缓缓走近谢玉,身后都是自己府上亲近的下人,倒也没有担心,只道:“谢三爷好兴致,这深巷里青砖灰瓦,莫不是勾起三爷诗意?”
“阿靖……”他低沉的嗓音轻轻唤了句,语气里浓郁的悲伤,配着他忧郁不舍的神情,任谁都会为这般深情所动,苏靖荷却是微微蹙眉,她的小名,并不喜欢被他这般叫出。
“谢三爷,儿时的称呼,已不好再用。”
谢玉却显然不顾苏靖荷的提醒,伸手欲拉过苏靖荷,却被躲开:“谢三爷请自重。”
“我喜欢听你喊我玉哥哥,以前,你都是这么喊我的。”谢玉双眼迷蒙看着苏靖荷。
相较谢玉的颓然,苏靖荷却是满面红光,精神得很,她展颜浅笑:“以前,我的眼里只能看见你,是我眼光浅,如今却不是了,还好不是了。今日便当最后一面吧,这两年回京,也确因你得了些便利,这里道一声谢。”
苏靖荷说完,毫不犹疑转身,却被谢玉拉着右手衣袖,一个用力将她揽入怀中:“我知你的无奈,我不怨你,你父亲的权衡却是苦了你我,我对你的心意你懂得……”
不再让他说完,苏靖荷狠狠用脚跟碾在了谢玉鞋尖上,谢玉倒吸口气,却没有松手,执着得让人心惊,远远看着的绿萝更是着急,又不敢叫人,怕坏了姑娘名声,正想着法子,却看苏靖荷突地喊了句:“庆王!”
谢玉突地松了手,左顾右盼,哪里有庆王的影子,恼怒回神,却看苏靖荷匆匆跑开,已是先一步回了马车上,只听马车传来苏靖荷凉凉的声音:“谢三爷要在这赏景,咱们也不打搅,等三爷兴致没了,咱们再走。”
马车门从里头扣上,苏靖荷勾唇,谢玉口中的深情,不过两个字就化解,他也就仗着小巷里无人,才信誓旦旦,却哪敢真豁出自己的声名。
见苏靖荷铁了心,谢玉皱眉,却是无奈,原本想利用她对自己的恋慕,让她对自己不能忘怀,日后即便成了庆王妃,也能是他的一颗好棋子,却偏偏苏靖荷毫无所动,只得悻悻道:“你我无缘,我却永不能忘了我的阿靖。”说完,才是离去。
深巷让出了道,绿萝狠厉吩咐了小厮将嘴巴闭紧,大家都是跟了三姑娘许久的,知道其中利害,哪里敢多嘴。
绿萝敲了敲马车门:“谢公子走了。”
苏靖荷这才将马车门打开,让了绿萝上来,可正是那一瞬,透过车门往外匆匆一瞥,看见了个熟悉的背影。
很快被绿萝的身影挡住,苏靖荷赶紧将绿萝往边上推开,再定睛一看,却什么也不见,以为是自己眼花,等马车缓缓行驶了会儿,她却越像越不对,喊道:“停下。”
马车夫听着了吩咐,将马车缓缓停下,却见苏靖荷利索推开车门,回头往刚才的拐角处去,小小青石板路直通人家小院,却再没有看见人影踪迹,可,她明明瞧见了,一定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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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了府,苏靖荷闷头去了书房,下人们都诧异,三姑娘明明心情极好去二爷府上瞧满月的小侄女,怎么这般失魂落魄的模样回来,问了跟出去的小厮,没一个开口说话,也不知三姑娘在书房里折腾了什么,突地拿了白纸风筝出来,上头还有墨迹未干。
前段时期三姑娘常陪着五爷去后院放风筝,当时让下人们用白纸扎了许多风筝,剩的都在书房存着,如今没喊五爷,姑娘却是自己跑去了后院。
天气炎热,无风,放了许久,线头扯出来许多,将身子缠住,风筝却也飞不高,苏靖荷气急,却是狠狠一个跺脚,将风筝丢弃在脚边,而后蹲在墙角抱着膝,肩头微微抖动着。
好一会,才听见有丫头叫唤:“姑娘姑娘,风筝飞起来了。”
苏靖荷抬头,双眼迷蒙,看着越飞越高的风筝,才是起身,往绿萝跟前走去,仰头看着风筝一点一点飘着,风筝越过高墙,再飞远,她才伸手将线头一扯,好不容易放起的风筝,却是又摔落不见踪迹。
“姑娘。”绿萝轻喊了一声,今儿的事情,姑娘心情不好,她也不知怎么劝慰。
“不放风筝了,你们都下去,我一个人在院子里透透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