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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入秋,一道圣旨传来庆王府,却是让新婚燕尔的小夫妻突逢离别。朝廷接到安阳急报,城内涌现暴民作乱,官府已死伤逾百,然而暴民之势愈来愈盛,不镇恐生变,而朝野之上,有镇压反乱经验的只庆王一人。
临行,苏靖荷亲为庆王整理衣襟,一句句嘱咐着:
“天气转凉,记得多加件衣裳。”
“不可忧思过虑,不可废寝忘食。”
“中原多美人,切记目不斜视,隔日送信回京。”
说完,却见庆王抿着唇笑,不免气恼:“我与你说正经的,你可听进去了。”
周辰景伸手圈过苏靖荷腰肢,将她揽在怀中,说道:“都记着了,照顾好自己,还得惦记着夫人,可是?”
苏靖荷亦回抱着庆王,乖巧窝在她的怀中,说出了她心底最深的一句:“刀枪无眼,千万小心。”
“嗯。”庆王轻声应了一句,将苏靖荷搂得更紧,自大婚以来,他每日朝毕便会回府陪着她,如今第一次分别,难免不舍,万千情绪却难以诉说,两人只紧紧挨着,静静听着彼此的心跳。
许久,庆王才是安慰着:“我很快回来,纵安阳美人如云,为夫心中只存夫人一人。”说完,俯身轻吻了苏靖荷额头:“倒是担心夫人在府里无趣。”
“怎会。”苏靖荷挑眉,闷声道:“可人表妹明儿就搬进来了,想必接下来的日子很是热闹。”
时辰不早,周辰景抚了抚苏靖荷发顶,才是转身离去,她没有送他出府,她不喜看他离去的背影,他说,他很快回来,她信,且等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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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庆王离京,该入府人的还是不曾耽搁,苏靖荷让下人收拾了西厢给徐可人,府里上下都知道徐可人是丽妃娘娘的亲侄女,待她尤为客气,特别吴嬷嬷对徐家姑娘甚是关照,难保王爷回来不会纳了姑娘为侧妃。
无论下人们如何议论,苏靖荷仿若未闻,每日赏花逗鸟、抚琴作画,怡然自得,待徐可人也是客客气气,彰显主母气度。徐可人倒也懂分寸,还真每日前来给苏靖荷请安,时常讨教些琴艺,好似过府真是为了学琴一般。
九月,阴郁了许久的天终于放晴,一大早城门打开,便有快马入城,直奔庆王府,给王妃送来了安阳酿造的梅子酒和桂花蟹肉糕。打开食盒,还有清香扑鼻,想来是连夜兼程赶来的,新鲜的很。
“今儿重阳节,王爷虽在安阳不能回来,可心里惦着王妃呢,奴婢可瞧着这桂花糕甜得发腻。”兰英嬉笑着打趣。
“可不是,这天还没亮,吃食就送来了,就不知道王爷的信上可都是相思之言了。”绿萝一边张罗着王妃等会出府的物件,一边笑说着。
苏靖荷不顾二人打趣,待看过庆王亲笔信笺,倒也没有什么事情,不过琐碎家常,却让苏靖荷心情畅快,依着庆王的性情,平乱中还不忘与她絮叨写信,已是不易,他真听着她临别是嘱咐的话,隔日便有信笺送回京城。
收好信笺放置在盒中,浅浅的小盒里已铺了四封信笺,算算时日,他离京正好十日。
“也捡些王爷送来的桂花糕带着,雅儿这丫头嘴可馋了,让她吃些新鲜的。”
绿萝点点头,待东西收捡好,正欲出门,苏靖荷突地想起西厢的徐可人,才道:“兰英,你再送些桂花糕和梅子酒去西院,今日重阳节,让表小姐带些回徐府去。”
才说完,兰英却是垮了脸,不大高兴说着:“这可都是王爷送给王妃的,大老远多少折腾,如今王妃却都送给旁人,可不是白白糟蹋王爷心意么。”
苏靖荷笑笑,没有理会兰英,倒是绿萝悄悄到兰英耳畔说着:“你送去西院时,可记着强调是王爷命人从安阳送来的,好叫表小姐知道,王爷心尖尖上的人是谁。”
听罢,兰英眼睛一亮,才肯点头应下差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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辰时,清池边已有许多赏菊之人,不远紫瑶山上更是茱萸遍地,好不热闹。
庆王府马车经过时,多少让人侧目,坊间时有传言,这位安国公府三小姐回京不过两年,却与京中两位谪仙人物有牵扯,且不说郡王府谢三爷待她情深意重,更有本事治好了庆王多年隐疾,让人更是好奇,许多与她未曾结缘的,都想一睹芳容。
马车停在醉云楼外,苏靖荷被丫头搀扶走下马车,再到醉云楼内,不过匆匆一瞥,难见真容,可即便隔得远,也觉气度绝佳,不愧是传闻中的妙人儿。
醉云楼三楼的临窗雅阁最是安静,何倩先到一步,瞧着苏靖荷走进,笑道:“真是人逢喜事,姿容更艳,想来这些时日与庆王相处颇为融洽。”
苏靖荷挨着何倩坐下后,便让跟着的丫头出去候着了,才道:“倒是小姨姿容憔悴,怕是日日夜夜念着小姨父吧。”
“那是自然,枕边突地少了一人,无人暖床、相拥入眠,怎教我不想。”何倩落落大方应着,倒叫苏靖荷觉着皮薄,不敢再往下说。
看着苏靖荷微红的脸,何倩笑的愈加开怀:“脸红个什么劲儿,你如今也嫁人了,有什么不可说的,倒是你出嫁那日小姨送你的册子,可用上了,是不是很好?”
说起这个,脑海里不断涌现各种羞人画面,即便这些时日庆王与她已将册子里许多姿势尝试过,如今被何倩直言说出,更是羞愧,低着头轻骂了一句:“小姨愈加脸皮子厚了。”
“延州民风开化,可比京城言语自在得多。”说完,见苏靖荷实在害羞,便也不打趣了,只道:“庆王此次去安阳镇压暴民,听说是陛下的意思。”
苏靖荷点点头,她也听说了一些,谢玉有意请旨前往,却被陛下驳回,反是派遣了新婚不久的庆王,看似不合常理,实则颇有深意。
“中原数月大旱,属安阳灾情最盛,陛下月前已派了户部张侍郎前去赈灾,张侍郎前脚刚回京述职,后脚安阳就出了□□,可是真真儿掴了户部一个巴掌,户部是成王势力,陛下此次避开谢玉,除了遣人前去平叛,更是有意要彻查户部赈灾中饱私囊一案。”
“成王实在鼠目寸光,此时还干出这等不入流事情。”
苏靖荷摇头:“也不见得,户部多年来运作早已成了规矩,成王即便有心,却也不能去坏了人家约定俗成的规矩,再者,成王拉拢朝臣,也需要户部拿出银子,不过互利,却不想闹出事情,触怒了陛下。”
何倩颇为讶异看着苏靖荷,赞叹:“你倒是看得分明,庆王得了你,真是福气。”
苏靖荷笑笑:“也不是多难分辨的事情,父亲养育我多年,若是这些都看不明白,白白在安国公府长大了。”
何倩却是叹息一声:“生在公侯之家,终是难免卷入是非,你如今又入了皇家,日后更是艰险。”
“总有那么一个人让你觉得一切都值得。”
见苏靖荷眼底的坚定,何倩也是宽心,路是苏靖荷自己选的,定有她的道理。这个外甥女性子不随温婉柔弱的母亲,倒有几分像她,倔强坚决,她当年舍得京中安逸,诀别所有亲人,又何尝不是因为有那么一个人,让她觉得一切值得......
何倩转身,撑着头往窗外看去,不知瞧见了什么,突地说道:“外甥女嫁人,小侄女也大了,才觉时间过去太匆匆,转眼自己也快老了。”
“小姨哪里老了,如今正是最好的年华。”苏靖荷说完,走进一步,也探头看向窗外,清池边人群里,一眼便能看见那个拎着风筝线跑得欢快的小丫头。
“我让人把雅儿叫上来吧,您还没好好和雅儿说过话呢。”
何倩没有应声,苏靖荷便做主轻唤了绿萝去河边传话,没多久,待房门推开,雅儿已是先一步跑到苏靖荷怀中:“雅儿好久没见着表姐了,她们都说表姐嫁人了,可不会总记着雅儿。”
何铭跟着进屋,却是先朝何倩行了个礼。
“是谁乱说话,表姐怎会不记得雅儿,表姐最疼雅儿了。”苏靖荷将何雅搂着怀里,才发觉小丫头长高许多,竟有些抱不动了。
“我就说嘛,奶娘非不让我见表姐,说王府不是我能随便去的地儿。”
何雅有些委屈噘着嘴,让苏靖荷哭笑不得:“你都多大了,还这般喜欢撒娇,若想见表姐,直接过来王府便是,哪有人敢拦着你。”
“她是被父亲宠惯坏了。”一旁何铭说完,才是对何雅道:“你不是问过我,咱们还有个小姑姑哪去了么,如今人可就在你身边。”
“哪有?”才说完,便看见苏靖荷身旁坐着的夫人,眉眼温和,浅笑看着她,任谁一眼见了,都知道此人与何家定有牵扯,她长得像极了父亲。
“还不叫人。”苏靖荷笑着催道。
何雅才呐呐开口:“小……姑姑?”
“雅儿长这么高了,上一次见你,还是蹒跚学步的年纪,如今已是娇俏的姑娘了。”何倩展颜说着,一瞬不瞬盯着何雅,心中百感交集,她虽婚姻美满,却多年无子,颇为遗憾,两个外甥女虽与她亲近,但因年纪差距不大,只这个小侄女最激发她的母性。
何雅虽知道自己还有个姑姑,却从没有记忆,自然不比苏靖荷和何铭的情感,反而有些生疏地退了一步,这一步却是让何倩眼眶一红,不再开口。
知道小姨心情,苏靖荷拉过何雅:“上回你哥哥带回去的好些延州的玩意儿都是你姑姑送的,她时时惦着你,你刚出生的时候,她日日抱你,可疼你了。”
“那为什么不来看看我呢?”何雅侧着头,问着。
“小姑姑嫁去很远很远的地方,难得回来一趟。”何铭解释着。
何雅却是探究看了何倩许久,眨了眨眼说道:“其实我都知道,父亲不喜欢小姑姑,咱们这样出来,父亲会生气吧。”
话音刚落,三人都是哑然,一直以为陈年旧事雅儿该是不知道,如今被她这么一说,倒不好接话了,静默一会,苏靖荷才是说着:“小姨和舅父只是有些想法不同,也没谁错了,你长大了,可以自己分别孰好孰坏,待我们好的,我们都该记住,不是?”
何雅细想了想,点头,再次看着何倩:“哥哥和表姐都喜欢你,你一定不是坏人。其实我有想过小姑姑长什么样,脑海里就是你这个模样的,如今看着你便觉着亲近,这就是所谓亲人吧。”
听着何雅这些话,苏靖荷欣慰笑开,这个小丫头也是慢慢长大了,懂得事理了。
正好醉云楼的招牌蒸蟹端上,热气腾腾的,何雅第一个伸手去抓,差些烫红了指腹,惹得大家呵呵直笑,倒是苏靖荷察觉一旁的何铭有些心不在焉,从刚才第一眼见着,就觉他有些精神不济,当着小姨和雅儿的面,她没好问,如今小姨正给何雅剥着螃蟹,一边讲延州的新奇故事,她才凑到何铭身边,问着:“怎么了,总心不在焉的。”
何铭回神,摇了摇头:“没事。”
苏靖荷却不信,猜测着:“可是舅父最近罚你了。”
“没有,父亲今日忙于朝政,倒也没顾得上我们,我真没事,可能是夜里着了凉,有些提不起精神。”
见他不愿说实话,苏靖荷也不再问,只道:“有了麻烦只管来找表姐,你与雅儿,我一直当做亲弟妹,我如今惦念的亲人已不多了,只希望大家都好好的。”
何铭浅浅一笑:“会的。”
两人正说着话,屋外却有敲门声,只听何府下人禀着:“少爷,小姐,老爷过来了,马车就停在楼下,此时人已经上楼来了。”
众人皆是一愣,不由自主看向何倩,倒是何倩神色如常,只剥蟹的动作有些忙乱,看出心中情绪。
何铭赶紧拉过何雅往外,刚关上门,便听见屋外何铭的声音传来:“父亲。”
“怎么?又跑出来吃东西。”
“额,”何铭还没来得及回话,何雅已先一步抢答着:“是雅儿嘴馋,闹着哥哥带我出来。”
话音刚落,苏靖荷从屋里出来,她的丫头们都在外头,舅父自然看得见,便也不能躲着,只道:“舅父,我许久不见铭儿雅儿,便传信约他们前来。”
见了苏靖荷,何正生愣了愣,往屋里看了一眼,却什么也没有瞧见,遂和颜悦色说着:“倒也无妨,我正好路过,瞧见何关在底下,便猜着是他们俩偷偷跑出来了,我也不搅扰你们兴致。”说完看向何铭:“多和你表姐说说话,别太晚回来便可。”
转身欲走,不知想起什么,突然又扭了头对苏靖荷道:“醉云楼这些年师傅换了好些个,只那桂花酿味道不曾变过,重阳的日子,喝些酒暖身。”
苏靖荷应下,等人走远,才是带着何铭何雅进屋。
何雅长呼口气:“还好没叫父亲发现,否则回府哥哥可得挨板子了。”
边说着边坐回桌前打算吃着刚才剥好的蟹黄,却听何倩低哑着嗓音道:“大哥知道我在。”
何铭何雅还不知怎地回事,却听苏靖荷说着:“小姨当年最喜欢醉云楼的桂花酿。”
何倩眼角微红,她是家中最小的女儿,父亲自幼疼宠她,虽养得骄纵些,却不让她随意出府,每每只能等着大哥从衙门回来,偷偷给她藏着带回一小壶醉云楼的桂花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