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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房里,父女俩安静得出奇,苏靖荷低眉,悠闲把玩着手中茶盏,许久,才是传来苏瑜的声音:“听说,身子不大好?”
“老毛病了,靖荷一入冬就多病,当年父亲不正是因我体弱,才答应祖母送我去菏泽老家养病么,怎不记得了?”苏靖荷抬头,双眼晶亮看着苏瑜。
苏瑜轻咳了一声,有些尴尬道:“我让人备了些灵芝老参,等会你带着回去,让丫头每日熬煮,没病也能养生,你身子骨不好,可别大意了,好好顾着自己。”
“多谢父亲,王爷待我好,这些也都不缺。”
一时,父女二人又是静默,终还是苏瑜轻叹一声:“昨儿我梦见你母亲了。”
苏靖荷挑眉轻挑,应了一声:“哦?”
“你母亲怪我没能照顾好你。”说完,起身朝苏靖荷走近了几步,凝神看着女儿,有些心疼。
苏靖荷只浅浅一笑:“我也梦过母亲,起初怨怪过女儿不孝,不能为她们报仇。”说完,很是意味深长看了眼苏瑜,继续道:“倒是如今母亲许久没入我的梦了,还以为是女儿过得安乐,母亲放心了许多。”
“你素来是你母亲心尖尖的宝贝,你母亲在世最疼是你,你母亲嘱托我,凡是多惦念着些你,即便嫁了人,父亲也该永远是你的倚靠。”
苏靖荷抿唇:“女儿一直把父亲当做倚靠,只怕父亲并不想。”
“说的什么傻话,你是父亲的亲生女儿,父亲哪能舍得。我知你因谢玉接掌禁军的事情怨父亲,也确实怪父亲,太过信任你大哥和三弟,反将事情弄砸,你出嫁前,父亲便允诺过,咱们安国公府与庆王,自是共进退的。”
“是么?”苏靖荷抬眼看向苏瑜,唇角含笑,事情倒是轻松推给了两个儿子,如今老祖宗不在,三弟即便有成王他们帮护,又哪里有真心,如今看来,三弟不过是颗弃子了。遂道:“女儿岂有不信父亲之理,只是王爷怎么想,女儿也不能左右,因为三弟办的糊涂事,女儿在王府里也是难处。”
“你三弟已经跟你叔父去沧州了,这孩子年轻,在外多些历练也好。”
这话倒是让苏靖荷微微讶异,她想过父亲会因为流言对三弟生疏,却不曾想过三弟会被远送,不禁多看了眼跟前的父亲,当年对大哥最为疼宠,将他远调时却不曾有一丝犹疑,如今对三弟亦然,在父亲心里,到底什么才是最割舍不去的?
苏瑜不知苏靖荷心思,继续道:“父亲如今只记挂你,在王府一个人,若有委屈,只管回府来,咱们安国公府的闺女,也不受那些闲气。”
怕是苏瑜也听说了徐可人的事情,苏靖荷点头:“既有父亲在,女儿还能有什么委屈,对了,五弟呢,回来这么久,也不见他。”
“我让他背书呢,你难得回来,今儿也就放他一天假,让他陪你说说话。”
好些日子不见,苏正个头窜得很快,如今已到她肩头,也有礼了许多,恭敬喊了声“三姐”。
父亲前些时日纳了两位姨娘,又宠着三弟,苏正虽养在父亲身边,却被管教得少,好在自己争气,平日课业很是用功,如今苏靖荷出题考他,却也能对答如流。
看着苏正,苏靖荷眼中满是欣慰,让苏正再走近了几步,他早不是当初那个耍赖要陪着玩雪放风筝的孩子,再过几年,便是能独当一面的少年了。大哥三弟要翻身已是很难,二哥和四哥毕竟不是父亲一脉,偌大的国公府,日后当家的只是五弟了,之前还担心他太过顽劣,如今瞧着却是很好,却不知婶娘看见正儿如今模样,可会高兴。
“在府里日日读书,也闷得慌,等天气暖了,三姐带你去趟大觉寺,给你母亲祈福,也见见婶娘。”
苏正先是一愣,而后点头,赵姨娘离世前对苏正的那番恶毒言语,终归在他心里留下了印迹,倒不是记恨,只是疑惑,自幼母亲待他便与大哥不同。
又交代了苏正好好读书,两位父亲新纳的姨娘却是上赶着前来,各种讨好的话苏靖荷听着也无趣,直到离府,怕也没将两位新姨娘的模样记清。
府门前,苏靖荷回首,匾额上的安国公府四个大字苍劲有力,与这座府邸一同经历了几十年的昌盛,平静地看着府里旧人故人,再迎了新人,那一个个已故之人,又有多少人记得?
轿子被轻缓抬起,苏靖荷却突地说着:“去永和巷。”
王府挨苏府近,苏靖荷看天色尚早,突然想起二哥府上又添了个小侄儿,当时虽送了礼去,却还没亲眼看看小侄儿,如今既得空,忍不住想去瞧一瞧,也能与二哥说说话,她好久没见哥嫂了。苏靖荷想,她的性子多是随了母亲,念旧,重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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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和巷挨着清池边,轿子路过时,却是一阵骚乱,前边围着许多人,挡了去路,不得已,轿子只能停在路边,秦管事带着几名下人上前,欲将人清开,可围过来的人越来越多,吵吵囔囔的,哪里有人在意挡住了王府的轿子。
等了好一会,苏靖荷才掀起帘子,兰英赶紧弯腰,耳朵贴上,停着苏靖荷道:“既然前边过不去,绕南坡下去,也远不了多少。”
兰英点头,正往人群中去,想把秦管事几人喊回,哪知道往人群里窜进去便半晌没得出来,苏靖荷等得不耐了,加上有府衙官兵过来,怕是出了案子,苏靖荷也不想添麻烦,正吩咐着轿夫别等她们,苏牧的府邸她们都识得,总能自己找过去,哪晓得兰英突地从人群里跑出,一路喘着气往轿子来,面容很是惊恐,在轿子跟前便是腿软得倒下,只顾着抓住苏靖荷的裙角,含糊说着:“是…是…陈姑娘……”
苏靖荷微微蹙眉,当即反应过来兰英说的陈姑娘是如意,还来不及细想如意为何会出现在这里,便匆匆下轿,往人群过去。
之前隔得远,并不知出了什么事情,如今却是将人群的议论听了去:
“一大早出个门就碰见死人,说来着这清池年年都有失足落水的,可不是个好地儿。”
“失足?我看不是,淹死的我见多了,那姑娘虽然身体肿胀,肚子里却没水,怕是死了被抛尸河里,可惜好好一姑娘,也不知遭了什么罪,看那姑娘头上的发钗,都是好物件,像是贵家的小姐哩。”
“可不是,要不是官府人来的快,我都想顺几件首饰给我家婆娘。”
“呸,死人东西也惦记,不怕晦气啊。”
愈听,苏靖荷只觉眼皮直跳,走得更有些急促,正好官府将围观百姓驱逐,大家都慢慢散开,却偏有人赶着往前,衙役自是不悦,语气也凶了几分:“死个人有啥好看的,都走都走,再往前的可就都抓回衙门去。”
即便有胆大的想看热闹,被这话一吓,也是退开了许远,只苏靖荷继续往前,京兆府的衙役也是有眼力见的,瞧着苏靖荷的穿着便是是贵家的夫人,只拦着,却好言好语:“夫人还是请回。”
“这是庆王妃,谁敢拦着。”
此话一出,众人都是惊讶,堂堂庆王妃,何等尊贵,却跑来清池边看死人?
衙役们自然不敢再拦着,等他们刚退开,突地有人伸手遮挡了她的视线,苏靖荷蹙眉:“做什么。”
“是……是奴婢看错了,王妃还是回府去吧。”身后是兰英的声音,颤抖着嗓子,挡着苏靖荷双眼的双手也是不住的抖着。
有一瞬,苏靖荷也想回身,觉着兰英定是看错了,如意早出城去了,不在这儿,然而动作却是不听使唤,下意识地抬手将兰英的手臂推开,触目惊心的一幕猝不及防的映入眼帘,让她措手不及。
“王……王妃……”兰英低着头,有些懊悔喊着:“人有相似……”
苏靖荷耳朵里只是嗡嗡的,什么声音都听不见,眼睛也有些看不清楚,两只脚仿佛定在了原地,根本迈不开步子,她紧紧盯着清池河畔躺着的身影,地上那个湿漉漉毫无生气的女子,为何这么像如意,苏靖荷使劲儿摇着头,喃喃道:不是,一定是看错了,人有相似......人有相似!
“王妃!”兰英一声惊叫,接着便看苏靖荷柔弱的身子往前栽下,好在丫头们及时扶住,见王妃昏过去,兰英一时没了主意,倒是一旁秦管事提醒:“前边就是苏牧大人的院落,先送王妃过去。”
庆王府下人一番手忙脚乱,等人都离开,京兆府的衙役却是面面相觑,虽不知发生什么,可也猜出地上躺着的女尸不一般,更不敢随意处置,为首的差爷最先明白事态严重,赶紧让人先一步回府衙禀报,请了府尹亲来一趟。
人群也开始有了议论,一大早在清池边发现这具尸体,显然是浸泡了几日,身子浮肿,根本辨不清模样,可看样子,庆王妃却是认识?不由得对女尸更多了几分兴趣,大家也都不走了,只等着看后续。
京兆府尹还没赶来,倒是陈宴先出现在清池,足不出户的庆王妃大家或认不出,可这半年风光无二的驸马爷,新任户部尚书,大家却都识得,是以都给他让出了道路。
才走了个庆王妃,又来个户部尚书,京兆府怕是遇着个惊天大案,衙役们都胆战心惊,一旁看热闹的却是瞧着陈宴一步步走上前,在女尸面前缓缓蹲下身子,毫不避讳地解开了自己的长袍裹住地面湿凉的尸体,在众人的倒吸声中,他温柔地替女尸将散乱贴面的长发抚开,修长的手指拂过她惨白的面颊,而后打横将女尸抱起,轻浅地说了句:“地上凉,大哥带你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