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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个人刚说了几句话,岑叶爱就带着一双儿女匆匆而来。
看到岳峙山,母子三人脸上均呈现不同程度的警觉,翟从智则更直截了当地问道:“岳律师怎么在这儿啊?难道……”她忽然间意识到,“是我父亲叫你来的吗?”
岳峙山没有否认。
他行走江湖这么多年,经手的案件不计其数,对这样的豪门争产案早已司空见惯,根本丝毫不动声色。
“令尊一直都在昏睡。”他客观地陈述事实,“我还没来得及同他说上话。如若稍后令尊醒来,还请及时与我联系。今日天色已晚,我就不打扰了。”
说罢就要告辞离去。
周世礼离房门最近,见状客气地点了点头,将他送出门去。
岑叶爱和翟从嘉母子的脸色瞬间变得极为难看。
这个姓岳的,简直软硬不吃!看来想从他的身上下手,根本难上加难!
母子三人满脸不甘,神色阴鸷地目送周世礼及岳峙山出门去。
欧韵致则以同样的悲愤瞪住了自己面前的翟从嘉,此时此刻,她胸腔里的仇恨犹如烈火,将她的每一寸皮肉每一滴鲜血都烧得灼灼生痛,她简直恨不能将他除之而后快!
翟从嘉被她这样的眼神给逗笑了!
经历了那惊心动魄的一夜,今次回港他根本全副戒备,绝不会给欧韵致第二次机会动他一丝一毫!
他慢条斯理地向着里间的病房走去,经过欧韵致身边的时候,居然还一脸无辜地反问:“妹妹怎么这么看我呀?难道我脸上长花了?”脸上的笑仿佛淬了蜜糖般甜蜜。
欧韵致再也忍不住胸中仇恨,反手就向他的脸上掴去!
翟从嘉一把就将她的手腕给摁住了!
“想打我?”他满脸不屑地说,“看你付不付得起代价了!我警告你,如若你再敢动我一根汗毛,信不信我很快就送你下去和你母亲团圆?!”
欧韵致的眼圈瞬间就红了,忍不住跳起来骂:“你这个畜生……”
翟从嘉“咯咯”笑。
“畜生?”他神色阴毒地说,“如果我是畜生,那么你跟你母亲岂不是连畜生都不如?”
“犹记得,我小时候父亲曾养过一条猎狗,后来那条猎狗死了,我父亲很伤心,还特地为它俢墓立碑,请了德高望重的神父来为它主持葬礼,而你母亲呢?!你母亲死了,他除了掉几滴泪又有什么表示了?”
“——她不过就是我们翟家养的一条狗、一个玩物而已!而翟九重诸如此类的玩物简直多如恒河沙数!你以为你们是谁?”
“你以为翟九重真的在乎你们吗?如果真在乎,我又为什么能够安然无恙地站在这里?”翟从嘉说着说着竟得意地笑起来,道,“让我告诉你,你太瞧得起你自己了!我父亲根本由始至终都未将你们母女放在眼里!”
这番话说得极其恶毒,但,无疑也是有效的。
欧韵致再也忍不住扬起左手,“啪”一声甩了出去,翟从嘉冷不妨被她给打了个正着,顿时火冒三丈,反手就要打回来!
周世礼及时地出现在了门口。
翟从嘉一见,立即偃旗息鼓,转头恶狠狠地瞪了欧韵致一眼,然后转身进了病房。
翟九重一直都在昏睡。
岑叶爱母子左瞧右看,左等右等,确认他今夜不会再醒来,这才心有不甘地恨恨离去。
周世礼及欧韵致两人一直守到凌晨四点。主治医生确认翟九重的病情不会再有什么反复,这才留下吴应钧值守,乘车回到自己家中。
在车上,这一对历尽了波折的夫妻都感到精疲力竭,他们仿佛两个连体婴儿般,紧紧拥抱着,彼此偎依着取暖。
车厢里如死一般的沉默。周世礼睁着干涩的眼睛看着黑压压的车窗外,目光前所未有的茫然。
两人沉默地回到家中,冲了澡,都没有什么心情用餐,默默地回到卧室休息。
夫妻俩背对着背躺在床上,谁都没有开口说话。
半晌,他突然间转过身,将她整个儿揽进自己的怀里,手指与她交缠,紧紧握住。
她怜惜地侧头吻了吻他的鬓发。
两人相拥着囫囵睡了一觉,不到十点又醒过来,她依旧去医院看护父亲,而他今日休息,留在家中照看孩子。
明珠大了,开始学步,且对家里家外的一切事物都相当有兴趣。佣人为此不得不藏起家中一切可能给她带来伤害的物品,那些价值连城的古董、饰品无一例外地被收进了库房里,家中所有的桌椅都包上了边角,一眼看去,小人儿触手可及的范围之外空空荡荡,清清爽爽!
欧韵致收拾完毕走出家门的时候,周世礼正在花园里陪女儿学步。他的身材高大,弯腰掐在女儿的腋下一步步地跟着她向前挪步,模样看上去有些吃力。
金色的阳光柔和地洒在他挺拔伟岸的身躯上,他额角密密的细汗清晰可见,欧韵致驻足凝望着他英俊的脸庞,心上蓦地涌起酸涩。
其实,世礼一直都是个相当谨慎、认真的人。对家庭也好、对事业也罢,一直兢兢业业,一旦确认了目标,就不会在意付出。
他很爱很爱家,也很爱很爱她和孩子。
周世礼发现了妻子的注视,立即就停下脚步,探手抱起了女儿走过去。
欧韵致左右看看,没找到什么趁手的工具,索性就折起袖子,认真帮他擦了擦鬓角,然后,倾身吻了吻他的唇。
这让周世礼感到心中稍暖,他探出一只手臂抱住她,夫妻俩耳鬓厮磨,亲密了好一阵子,她才转过头,又温柔地亲了亲女儿。
窈窕的身影转身而去,他站在原地目送她大步远去的背影,心上涌起无限酸涩。
她的身材高挑、腰细腿长,走起路来完全没有闺阁女子应有的柔婉,而是大步流星、昂首阔步,一派龙章凤姿、一往无前的风范。
也许连欧韵致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她在与周世礼分别的时候,无论什么时候,她都没有回过头。
一次都没有。
而这一次,只要她肯稍一回顾,就能看见这男人眼中无限的哀戚和痛楚——可惜她没有。
不错,她本就应是翱翔于九天的凤凰,虽被他辛苦编织的情网暂时地诱困,但一旦有机会,仍会毅然决然地离开他。
现在这个机会来了。
周世礼并没有煎熬得太久。
似一个被判了死刑的囚徒,行刑的时刻来得很快。
那一天,适逢港城今年以来的第一场雷雨,欧韵致派了家中的管家来,取她放在周家的衣物。
屋外狂风暴雨、电闪雷鸣,而他身姿笔直地坐在自己的书桌前,听着翟家的管家一字一句地复述她的话,忽然间忍不住想仰天长笑。
他知道,这一次,他败了。
一败涂地!
不仅仅是失去了妻子、爱人,抑或是人财两失这么简单,从此以后,一片痴心化为虚有,周世礼不意外地将会沦为整个香江的笑柄。
矜贵傲岸者如周世礼,一生没有这样惨过。
是他自己以爱为由,以情为刃,一步步地将自己送上了断头台!其实,他很想很想慷慨一点儿,从容就义,只是可惜做不到。
他给欧韵致打电话。
此时的欧韵致,坐在自己九龙家中那冰冰凉凉的石阶上,木然地看着落地窗外的风疾雨骤,其实,整个人已经痛得麻木了。
她想起了自己早间和父亲的对话。
翟九重说:“孩子,只要你肯回家来,我绝不会再过问你和翟从嘉之间的私怨。”
言下之意,只要她肯接受他的安排,那么身为太子的翟从嘉将会被彻底废弃,届时对他要杀要剐,全凭她自己高兴!
但翟九重的话里也有未尽之意。
她与翟从嘉之间根本是你死我活、势不两立的关系!如若她不肯乖乖就范,那么被放弃的,则会是她欧韵致。
她想起几天前,翟从嘉曾在自己面前大肆发表的那番“畜生不如”的论调,忽然间忍不住的,想哭又想笑。
“翟从嘉是你的亲生儿子啊!”她记得自己当时这样悲愤地问道。
然而翟九重回答:“没错,他的确是我的亲生儿子,可谁叫他犯了错?!”
——毫无疑问,这的确是个金钱当道的社会!
做父亲的,当他需要自己的儿子是错误的时,他就是错误的!为了保住自己的江山和王位,不惜连亲生儿子都舍弃,何况女儿?何况情人!
不知翟从嘉若有幸听到这番话,又该是怎样一副心情!
但,并不难理解的。
小户人家的子女,为了一点蝇头小利尚且还争得头崩额裂,又何况是这富可敌国的翟氏王国?
翟从嘉其实并没有说错,自己同母亲在翟九重这个父亲心中的确算不得什么,只是他不知道,他比自己更不如。
而今,她还有机会得登大宝,一朝君临天下,有的是机会给母亲报仇雪恨,有的是机会给母亲追封正名,而他呢?
他将会失去他所有的一切!他的江山,他的王位,他的权势,他的财富……所有他在乎的,引以为傲的,她都会一一夺走,直至他一无所有,跪地乞怜为止!
欧韵致其实不敢去想丈夫孩子。
她脑中萦绕的,是父亲最后所说的话:“循循,男人的情爱是世界上最靠不住的东西!只有你抓在手中的,才是最牢靠的!”
欧韵致其实不敢去想周世礼究竟会怎样,但,毫无疑问,翟九重自己完美地诠释了这番话。
她忍不住讥笑父亲:“您这是在现身说法吗?”
翟九重答:“随你怎么想!循循,但你要相信,正是我现今的地位,才保你无上尊荣。假若你不是我翟九重的女儿,你以为周世礼还会像现在这样把你捧在手心里吗?”
会吗?
会不会?
谁能打包票?
欧韵致有些混乱掉了。
周世礼的电话来时,她正坐在家中的大理石台阶上,痴痴地看着窗外发呆。
她接起电话,听见周世礼愤怒的声音,他说:“循循,如果你这次走了,我不会再等你,你知道吗?”
欧韵致的眼泪一瞬间就落了下来。她要好容易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说:“世礼,你还是找个更好的人吧……”
周世礼无疑地气疯了。
他想够了,真是够了!他付出了一切,他的自尊,他的骄傲,他的一整颗心,直到现在还不肯放弃,他将自己放低到尘埃里,可她仍不肯回头!他还能有什么办法?他都已经逼着她给他生了孩子,难道还能再逼她放弃江山和王位?
他是太伤心了,才会忍不住脱口而出。他说:“循循,你其实同你那个唯利是图的父亲还是很像的……”
欧韵致没有反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