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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大吃一惊,努力镇定心神,勉强笑说:“你什么时候来的?”他看着我,表情又惊又愕,好半晌才冷冷的说:“不早不晚,该看见的都看见了。”我无言以对,咬着唇一时没说话。他见我不说话,越发愤怒,大声说:“续艾,告诉我,你只是闹着玩。你解释呀,解释不是这样的——”我抬头,缓缓说:“没什么好解释的,你不都看到了?”
他上前一步,紧紧逼问:“你不是早跟他断了吗?你难道不知道他已经有女朋友了?还是要结婚的对象!”我狼狈的偏过脸,不敢应答。他仍然在紧追不放,逼的我无处可逃。我忽然不能忍受,冲他吼:“我就和他来往,怎么样!”他显然被我吼的吃了一惊,愣了下,沉住气说:“续艾,你不能这样——,你不能这样!他可以说是有妇之夫,跟着他是没有好结果的,你不能被他骗了——”
我纵然被骗,也是心甘情愿!结果?有什么事就能担保一定有好结果?不想和他再谈论这个问题,垂着眼说:“很晚了,外面又冷,你走吧,我也该回去睡觉了。大家明天还要上班呢。”这是我自己的事,用不着他来教我怎么做。他知道我的空虚寂寞,知道我的恐惧害怕,知道我十年来到底遭遇了什么?他能给我快乐,能给我满足,能给我一夜好眠?不继续给我当年的噩梦就不错了!凭什么这样说我!隔岸观火,优哉游哉的指指点点谁不会!世上的人和事不身临其境,事到临头,绝不能体味个中滋味。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他强行拉住要走的我,严肃的说:“续艾,你还要这样不明不白,不清不楚的跟着他吗?”心口的伤疤被他硬生生的揭开,我突地转身,紧紧盯住他“不要再叫我续艾。”一字一句冷如寒冰。一听到这个名字,就让人想起不愉快的回忆,尤其是今天,我半点耐心都没有。
他猝不及防被我攻击,踉跄了一下,眸底露出受伤的神色。我有些愧疚,站在风口里,垂着头看地面。他万分艰难的吐出:“续——艾——,艾——,抛开其他的不谈,你有没有想过,宋令韦他不一定是真爱你,他以前就有过许多女朋友。他有权有势,玩得起;可是你,你陪不起——”
我转过身,淡淡说:“操曹,我还是很感激你说这番话。爱情究竟是什么,怎样才算的上是爱,像我这样鲁钝的人从来就没想清楚过。我只知道,我是真的喜欢他,喜欢和他在一起的感觉,很好很安心,很快乐。我也曾斩钉截铁,拼了命地抗拒,可是最终还是抵不过,我不知道这样算不算是爱。他那样高高在上,尊贵骄傲的一个人,被我三番两次毫不留情的奚落拒绝,还是死皮赖脸的纠缠不放,不能不说是卑微隐忍。我不知道这是不是他的手段,可是我是感动了。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吧,反正我从来都是走一步算一步。”计划的再好又有什么用?按照以前的计划,我现在本应该整日泡在实验室里——可是,总赶不上变化。
他摇头,沉痛的说:“续艾,你不能再跟着他,不管他是不是真心的!你会身败名裂,你会被世人的眼光杀的再也抬不起头来。你还年轻,有无数的可能,你不能一足失成千古恨。社会不如你想象中开放,尤其是中国,搬个桌子还要撞的头破血流的地方,五千年来实质上从来没有变过!他再好再好,也是别人的,不会是你的!”他再好再好,也是别人的,不会是你的——我何尝不知道这些?不然,需要苦苦挣扎吗?林家的败亡过早的让我领略人情冷暖,世态炎凉。可是,可是已经跳下来了,脚也已经断了。
我觉得实在是凄凉,浓浓的悲哀中,有一种绝望的孤勇。可是还是不甘心,不想这样就放弃,只得一瘸一拐地走下去。
寒冷的夜冻的人的知觉有些麻木。我将手插在大衣口袋里,呵着气说:“好了,大半夜的,站在寒风里说话,小心感冒。你先回去吧,这些事以后再说。我需要好好睡一觉,你也是。”他伸手扯住我,甚至扳过我的脸,怔怔的看着,说:“续艾——,总有更好的,你为什么不用心发现呢?为什么一定要是宋令韦?”我轻轻挥开他的手,敷衍说:“或许有吧。不过,这些事,等我有力气再说。我现在要回去了,明天还要上班。”
撇下他,快速跑上楼。轻手轻脚的开门,还好,没有惊动赵静。早就做好各种各样的心理准备,毕竟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只是没想到来的这样快。头一个冲我开炮的竟然是操曹。我拿起安眠药,摆弄来摆弄去,最终还是放下了。医生不让我吃。然后给宋令韦打电话,响两声就接起来了。我问:“你到了吗?路上没出什么事吧?”他说:“刚到。怎么了?”我说没什么。他低声轻叹:“情绪怎么有些低落?刚刚不是还好好的吗?”
我一惊,这样他都能发觉?忙调整声音,嗔道:“不是担心你吗?大半夜的开车,最容易出事了。还有,想你——”他愉快的笑出声,亲昵的说:“是吗?想我哪里?那刚才为什么拒绝?”我捂住头,满脸绯红,说:“不和你说了,我要睡觉了。”又问:“你在干嘛呢?”他说他也要睡了。我撒娇:“令韦,我睡不着——”他柔声说:“那我陪你说话,很快就睡着了。”有一搭没一搭的也记不清到底说了些什么。果然在他呢喃声中睡去,仿佛他就躺在身边。
抱着电话聊天的后果是,手机第二天就停机了。买充值卡的时候,实在有些肉痛。还记得念大学的时候,同宿舍的有一女孩,一熄灯,便开始跟男朋友打电话,杂七杂八的什么都说,当时觉得恶心的要死,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我暗地里没少鄙视她。没想到,今天也成她那样的了。年纪好歹活了一大把,怎么比当年的她还不如呢。一点长进都没有。
上班的时候,忽然接到他电话。我蹲下来,钻到柜台里,小声说:“什么事?”他问:“今天几点下班?”我手指在排班表上划过去,说:“今天上的是早班,六点下。”他说:“那我去接你。”我问干嘛,他笑:“约会呀。”我笑嘻嘻的问:“你有时间了?不工作了?”跟他在一起后,才发现原来他很忙很忙,通宵工作的时候多的是,真不知道以前那些时间是怎么挤出来的。我不敢太去打扰他。可是我们好几天没见了,实在有些想他。
他“恩”一声,说:“把应酬都推了,赶的上去接你。”我忙说:“不用来接我,不用来接我。你告诉我地方,我自己去就行了。”被大家看见不好。电话里听见有人敲门的声音,他那边显然很忙。他没再坚持,说:“那行,早就定好的包厢,你直接过去就可以了。”我连声答应。整个下午都没心思上班,趁主任不注意,让诺基亚的帮我遮掩,头一次早退了。
至少也得回去洗把脸,换件衣服吧。女为悦己者容,谁说不是呢。怕他等,打车直接去的。门口的服务生拦住我,语气倒很客气。我没好气的说找宋令韦。他立刻恭敬的说:“宋先生留下话了,让您来了的话就直接上去。”这就是有权有势的好处。说着领我进电梯,上顶楼的包厢。
房间当然是豪华的,装修的金碧辉煌。我无聊的窝在沙发里,不断看时间,七点了,他人还没有到。叹了口气,打开电视,正是新闻联播时间,乏善可陈。等的太久,我眯着眼渐渐有了睡意。也不知道过去多久,听见轻微的脚步声。以为是他到了,连忙爬起来。失望——,原来是服务生进来添茶。很周到的问:“小姐,还需要什么吗?”我摇头,说谢谢。不知道是什么事绊住了他,都八点半了,等了整整两个半钟头。
好不容易一次约会,不想这么就走了。我按耐着打电话的冲动,他总会来的,说不定此刻就在路上了。电视的声音越来越沉闷,我干脆蜷缩在沙发上,盖上薄毯,睡一觉他就来了。迷迷糊糊中麻麻痒痒的,还以为是在做梦。睁开眼,见他半跪在身前,吻雨点般落下。我揉着眼睛问:“几点了?”他连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临出门没想到出了一点事,不得不亲自处理。赶过来的时候路上又堵车,让你等这么久。”满脸的歉意。脸上一层薄薄的细汗,显然急的不行。泰山崩于前色不变的他竟然因为小小的迟到急的满头大汗。
我爬起来,甩头笑说:“没事,没事,没怎么等,睡一觉你就到了。不过,现在肚子饿了。”都到吃夜宵的时候了。他一边说:“为什么不先叫餐?”一边忙忙的让人送东西进来。我靠着他吃的津津有味,对我来说,都是美味。他看的心有些痒,笑问:“真有那么好吃?”我点头,问他:“要不要尝尝?”准备夹给他。没想到他居心不良,凑过来,舌头一直伸到我嘴里来。我红着脸,白他一眼,问:“好吃吗?”他得意地笑,冲我说:“油腻腻的。”
我的心又快活起来,长久的等待亦不足道哉,一直蹭着他。他开音响,舒缓的音乐流淌在房间各个角落。我跳下来说:“我不要听这个,要听这个!”热情四溢的歌声泼出来,我在地毯上扭着腰跳起来。勾动手指朝他魅惑一笑,微微斜着眼看他:“不一起来?”他叠着腿坐在那里笑。我拉他起来,他站在那里没动,只是低头看着我,眉梢眼角全是笑意。我不依,动手脱他外套。他按住我,宠溺的说:“真想跳?”然后走过去,放了一首轻柔的音乐。搂住我的腰,踩着节拍,慢慢旋转。我有些醉了,仰起头说:“令韦,你以后就这样陪我跳舞好不好?”他吻我,说:“好,我们痛快淋漓的跳到天亮。”
他送我到楼下,已是大半夜了。握着我的手说:“操曹找过我,他对你,没说什么吧?”我一愣,明白过来,连忙说:“没有,没有,没说什么。”他看着我,有些艰难的说:“艾——,你再等等,我会给你一个交待的。”我握紧他的手,没有说话。他顿了顿,接着说:“事情比你想象中复杂——,我——”我阻止他,说:“没事,我明白,我自己愿意的。将来,将来就是分开了,也是很应该。”他犹豫的喊:“艾——”我握着他的手,放在脸上磨蹭“跟你在一起,很快乐,这就足够了。”所以趁还能在一起的时候就在一起吧,或许明天就是生离。
为了缓和气氛,我故意兴致勃勃的问他:“下周一我休假,你有没有时间?到时候我们去看电影好不好?”他犹豫的看着我,好一会儿才说:“下周一我要去欧洲。”我立即说:“没事,那等你出差回来要记得带我看电影哦。新上映了一部片子,听说很好看。”他点头,保证似的说:“一定。随你想去哪家电影院。”我笑:“那我要拣最贵的。”
掏出钥匙开门,赵静还在客厅。我有点心虚的说:“大姐,你怎么还没睡呢?”她笑:“睡了一觉,起来喝水呢。这么晚才回来,到哪去了?也不打个电话说一声。”我笑嘻嘻的说:“约会去了。”她没追问,只说:“看的出来,喜气洋洋的小样儿。”我打开门要进去,她说:“操曹来找过你,说你手机没开机。”我真正愣住了,转头看她,随即说:“知道了,我等会儿给他电话。”她什么都知道!
操曹来找我的时候,我正搬梯子粉刷墙壁,赵静上班去了。一个人在外面住久了,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他见我提着油漆桶,拿着刷子显然是愣住了,问:“你这是要干什么?装修房子呢?”我头也不抬的说:“哪呢,房东说墙上乌七八糟的东西是我们弄出来的,为此闹了好些不愉快。我干脆自己刷干净,省得罗嗦。”他挽起袖子,说:“我来帮忙。”我嗤笑一声:“你会吗?别越帮越忙,还要我来收拾。你去那边老老实实坐着,有什么话等会再说。小心,别踢翻了油漆桶。”
有东西滴到脸上了,我用手背去揉“哎呀”一声叫起来。他连忙问怎么了。我说:“我隐形眼镜掉地上了,你帮我找找。”他答应一声,果然蹲在地上一寸一寸摸索。我说:“天蓝色的,不容易找——”听到电话响,也顾不得眼镜了,摸着跑到沙发边,赶紧接起来,果然是他打来的。问我:“一个人在干什么?”我笑,老老实实的说:“在粉刷墙壁。”他显然也有些吃惊,说:“是吗?原来你这么能干,这个都会。”被他称赞,我心花怒放,问他在干什么,工作累不累,又问他什么时候回来。他说后天就回来了。
挂了电话,才发现看不清,记起来,问:“找到没?”用食指呈着薄薄的塑料片,笑说:“居然找到了,省了好几百块钱。戴隐形眼镜就是麻烦,都掉了好几副了。”说着站在镜子前,用药水冲洗,然后戴上去。转头,操曹就站在身后,戴上眼镜,才发觉他脸色很不好。问:“怎么了,不会是生病了吧?”脸白唇青的。他拦住我,冷冷的说:“刚才打电话的是宋令韦?”
我迟疑了一下,点头,不想瞒他。他看着我是说:“他去欧洲了是不是?”我问:“你怎么知道?”他冷哼一声“他说去出差?”我怀疑的看着他,说:“操曹,你到底想说什么?”他冷笑一声,说:“今天是连心的生日,他万里迢迢的去给她过生日,倒没忘记给你打电话。”
我脚下一滑,差点跌倒。怪不得他只说去欧洲,没说去出差。紧紧抵住洗手台,冷冷的说:“那又怎么样?他这样做,本来就是对的——”声音越说越小,渐渐沉下去。操曹忽然愤怒了,大声咆哮:“宋令韦那种人有什么好的?你图他什么?图他人吗?他人也不是你的!”他告诉我这些,想干什么?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还不够我受的吗?我斜眼看他,轻佻的说:“图他钱呗。据说他可有钱了,傍上他,一生衣食无忧。”
他恼怒了,忿忿的喊:“续艾——,你别这样!”我玩世不恭的回他:“我别怎样?”说着甩头就往外走。他被我气的有些分不清轻重,口不择言:“你要多少钱?我也有!”我站住了,冷冷的说:“原来你把我当!”随即大喝一声:“快走!我今天心情很不好!打起架来,你不是我对手!”他显然吓着了,不停的解释:“续艾,我不是这个意思!”我二话不说,一把将他推出去。
真是扫兴,本来高高兴兴的,他一来,将事情搅的乱七八糟!
将刷子往地上一扔,又冷又饿,手脚都在打颤,先出去吃点东西再说。跑到街对面的成都小吃要了一大碗刀削面,上面浇了许多的土豆牛肉。土豆又酥又烂,做的很好。我连喝了半碗汤,才止住心头的惶恐。一大碗滚烫的面食吃下去,总算有了精神。人一吃饱,什么事都比较好捱了。
慢腾腾走回去,见周处站在门外等着。十分吃惊,转头看了看,就他一个人,惊喜的说:“恩,你怎么来了?”他脸色看起来有些憔悴,仔细盯着我,迟疑的问:“夕——,你还好吧?没事吧?”我见他态度实在奇怪,忙说:“我会有什么事呀!还不是吃饭睡觉!”问他:“你特意过来有什么事么?”看他那样子,不像是来找我聊天喝茶的,心神不宁。
他顿了顿,才说“没事,没事——,哦——,对了,你刚才到哪去了?”我说吃饭去了,打开门,随口问:“你要进来坐坐吗?不过里面挺乱的。”本以为他不会进来的。没想到他却一口答应下来:“好,上次说好还要来再喝茶的。”我笑,跑到厨房去给他泡茶。
正忙着冲茶,电话又响。我有些不好意思,怕是宋令韦。却是座机,更奇怪的是我们那里的区号。听对方说:“我们是公安局的。请问是木夕小姐吗?”我一听是公安局的,心就吊起来,唯唯诺诺的说是。他确认似的说:“曾用名林艾,续艾?”我说是。他又问:“是林彬的妹妹,唯一的家属?”我脑袋突然“轰”的一声,有极其不好的预感。他公式化的说:“林彬拒捕,已以四月四日,也就是今天凌晨被当场击毙。请你尽快到公安局领回他的尸体以及遗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