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邵砚青很快就注意到陶泓的态度变化。
其实她并没有表现得很明显,但他是个多敏感的人。打小就察颜观色小心翼翼地和母亲在他人屋檐下讨生活,哪怕后来独立了,这份洞察力却没有退化半点。
他心不在焉地擦着碗盘,思忖着自己是不是有什么地方做得露骨,或是说话不注意了。查小星建议他直接和人摊牌,别白当了劳工却没得到半点好处。保不齐别人揣着明白装糊涂,可劲地占便宜。他当下就反驳说:她不是那种人。查小星只是笑他太单纯,说小青,这社会太复杂了,什么样的女人没有?特别这种长得漂亮的,恃美行凶的多了去了。把你吃干抹净了还能倒打一耙说你不够体贴不够温暖,哪有那么多深层次的感情原因啊。就把你当口香糖,尝点甜头再去去口气,嚼完了一呸,管你粘在谁的脚底呢。你就俩优点:人好,钱多。就这两样,这两样就足够人惦记的了!
他把最后一只碗擦干净,放进烘碗机里。电器运转的声音响起来,他的思维有了片刻的混乱。
邵砚青在感情这方面完全是只小白,能给意见参考的也就查小星和丌冬川。后者自食苦果已经翻在阴沟里,一时半会儿翻不了身。查小星虽然点子多,但大部分是馊的。两相权衡后,邵砚青决定参考馊点子的建议——再不济也比淹死在阴沟里强。
烤箱里的饼干好了,散发出浓浓的黄油香味。他准备摘点薄荷叶泡水,刚走到天井就听到一声低呼。
他快步走过去,一把拉起蹲在墙角的人,“怎么了?”
陶泓咧着嘴倒吸冷气,强忍着不让眼泪掉下来,“手给扎了。”
天井的灯瓦数不高,光线很差。邵砚青看不清情况心里着急,也没顾得控制手劲,拉着她到客厅。看清了才知道她有多能忍,仙人掌的刺扎在手指头上,有一根甚至都扎进指甲缝里了,就和受刑差不多。
陶泓的手指细细白白的,她从不做美甲,十个指头干干净净,指甲修得圆润透着健康的粉色光泽。然而,越是美好的东西被破坏,看起来就越怵目惊心。
邵砚青看着她原本白白嫩嫩的手现在给扎得破皮流血,特别是扎在指甲缝里的那根刺,又长又硬,只是轻碰一下她就疼得直叫,他险些丧失了直视的勇气,连去拿药箱里都好像走在云里,脚步虚浮得不行。
陶泓怕疼但又好面子,为了不让自己太过失态就一个劲地说话掩饰,“我看仙人掌开花挺漂亮,就凑过去想看看清楚,……也是我手贱,想摸摸,没留神脚下打滑就扑过去了,嘶——疼!”脸都扭曲了还不忘调侃自己,“幸好没扎脸上,不然我可得买机票往韩国跑了。”看他低着头表情十分严肃,声音不由小了下去。
刺给□□后更疼了,陶泓扁着嘴强忍着疼,话少了声音也飘了,“我算知道江姐受刑是什么滋味了,反动派都该下地狱扔油锅里炸一百遍。”
邵砚青拿药水给她消毒,说:“最好去医院打个破伤风针。”
“不去!”
“感染就麻烦了。”
“扎了锈钉子烂木头才要去打,这种的不要。”她异常地固执,“□□就好了,就一个小伤口而已。”
“会有感染的风险,我带你去医院。”
“不去!”她身体僵硬,表情也开始不自然起来,“这事得凭自愿。”
邵砚青迟疑了一下,问道:“你怕打针啊。”
这几乎就是个肯定句了。
陶泓蜷了蜷脚趾头,底气不足地回答道:“怕打针又不丢人。”
邵砚青一时无语,拽着她的手站也不是坐也不是。这么僵持了十来秒,拉着她的那只手掌心已经沁出细细的汗来。
“打针去。”
“我不去。”
“不疼的。”
“这和疼不疼没关系,是心理障碍!”
他近乎词穷,最后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蹦出一句:“那打完针给你买糖吃。”她歪着脑袋看他,慢吞吞地说道:“不稀罕。”
意思是还有商量的余地?邵砚青这时完全没想到自己这行为是多么亏本倒贴,只一心要让她去打个破伤风,免得感染发烧。
“那你要什么?”
“我不要打针。”
他耐心劝说她,“不打针很容易感染的,发烧就麻烦了。打针就一下子,很快就不疼了。你手指头扎得这么深都能忍,打针不能忍?”
“不能忍。”她的手像泥鳅似地从他手掌中滑出来,坚决不妥协,“我给你买糖吃,这么大的一大包。别逼我去打针了!”
他眼睁睁地看着她溜上楼,万般无奈。
伤了手指头工作不方便,特别是打字的时候,裹成棒槌似的指头总是会敲歪。好在没有急件,不然她恐怕加班也做不完。
联系完明天的演出场地和派车路线,陶泓结束了一天的工作,仍是踩着新闻联播的开场声到家。意外的是邵砚青也刚刚回来,正在客厅脱下外套。
“抱歉,我还没来得及做饭。”
她不以为意,说:“没事,叫餐也一样。要不,我们吃汉堡?”邵砚青搓了搓冰冷的手指,说:“如果不是很饿的话,给我十分钟。”
陶泓安静地在边上等,期间把自己的手指头拍照发给陶隐,并附上‘伐开心,要红包’的留言。面对如此赤果果的敲诈,陶隐迅速作出反击——他发了张香肠集锦图片过来,叮嘱她‘吃得开心,以形补形’。
恶毒啊恶毒!
陶泓正要搜张猎奇图片恶心他,那边邵砚青已经完事,端着碗过来了。她看了看时间,还没到十分钟呢,这效率。
很清淡的青菜面条,初尝味道有些寡淡。这可不像是他的水准,陶泓心里犯嘀咕。可吃了两口就发现面条下面埋了块肥瘦均匀的焖肉片。焖肉是冷切后埋下去的,这会儿已经被捂热,脂油化开渗到汤里,肉片也变成了半透明,软糯香嫩。
面条的清淡和焖肉的荤香,搅拌后汇在一起和谐得出奇。
他另外拿了一小碟肉片,“不够再添。”又问她,“手好些了吗?”
她摸了摸手指,说:“有些痒,有时候还会刺刺的,应该是在愈合了。”又试探似地问道:“你不是又要我去打针吧。”
“你不愿意。”
陶泓笑了,从包里掏出一袋子糖果,“说话算话,给你糖吃。”他哑然失笑,接过来翻了翻,里面有各种口味的软糖、硬糖,还有酒心糖和夹心酥糖。
“不知道你喜欢吃哪种,就每样都拣了点。”
他摩挲着袋子上的小缎带,心里欢喜,“等会儿我帮你换药。”
也不知他从哪里弄来的药粉,用小碗调稠了抹在指头上,凉嗖嗖地一股青草气味。小刷子扫过指缝时她忍不住笑了一声,他手上的动作微微停顿,嘴角弯起。
药粉用完的时候,她的手指也好得差不多了。到了月底,陶泓拿到了小半个月的工资和春节过节费,还发了一箱橘子。
陶泓没有计划回家。因为陶爸陶妈已经报了澳洲旅游团,会在国外过年,而陶隐也有自己的安排。这并不是陶泓第一次离家过年,只不过独在异乡寂寞的感觉更甚从前。
邵砚青知道她没有回去心里自然高兴,不声不响地开始张罗年货。自老爷子去世后他对年节的概念已经模糊了,偌大的房子只他一个人,哪怕整晚灯火通明,将电视声音开到最大,也是形单影支。查小星和丌冬川也曾来给他凑过热闹,但很快被他赶走。过年都讲究个一家团圆,丢下父母跑他这边来过年算什么。
陶泓的公司提早放假了,不过在年三十前本地的员工要来轮值。和她同办公室的姑娘一听脸就拉得老长,说男友订好了去三亚的机票不能改签。知道她留下来便拜托她替班,反正加班费也少不了。
陶泓应了下来。
邵砚青说:“你这样好说话,恐怕以后这样的事会接二连三地来。”
陶泓笑了笑,“我有分寸的。”又像是解释似地说道:“反正在家里也没什么事,闲着也是闲着,不如赚点加班费实惠。”
彼时他正在剥芋头,闻言看她一眼,又默默低下头去,颇为失落地想:可我在家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