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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韵明忽地停下脚步,转身望向不远处,目光微滞。身边的男人顺着她的目光看去,了然道:“是他的秘书。需要我回避吗?”
她收回目光,对男人温柔微笑,“不必。他不是来找我的。”仍是在预订的位子坐下,不多时便有年轻侍者送来名贵红酒。
乔怀恩的笑容里有丝苦意,“季先生真是客气。”朱韵明却微微蹙眉,到底是没让人把酒撤下去。
侍者退回工作间就听好事闲人议论:“老婆和情人在餐厅吃饭,老公还送来好酒。真是闻所未闻,让人大开眼界。”“这种商业联姻,各自外面都是有人了,不过为了利益捆在一起。只要不闹出格,别人也只看得到他们秀恩爱呀。”“女人能容忍丈夫在外面养小情儿,男人怎么能容忍老婆包小白脸?传出去也不怕被打脸。”“你又知道多少?说不定人家有三方甚至是四方协议呀……”
越说越过份,只等到管理人出现斥责一通,这才个个龟缩回位继续切切擦擦,洗洗涮涮。
厨房与餐厅隔着长长的通道。侍者站在通道的尽头,由圆形视窗往外看去。有的人天天刷盘碗到双手脱皮却未必能赚足伙食,而有的人却能喝着一杯抵过别人数月薪资的红酒,漫不经心地垂眸便能欣赏这个城市的璀璨夜景。
富贵荣华谁不羡慕,谁不想要?草根又怎么样?乔怀恩不也是草根出身,由街边落魄画家成了能开巡回画展的艺术家。这期间朱家大小姐出了多少力?虽然说出来不大好听,可如果这样的机会放在眼里,又会有几个人能抗拒得了?
除非是傻子。
朱韵明抿了口红酒,不着痕迹地扫过乔怀恩盘中餐点。他吃得这样心不在焉,她连视而不见也做不到。
乔怀恩吃到一半,将餐盘轻轻一推。她也放下刀叉,“不合你口味?”他摇头,“不会。这些都是我喜欢。”
她将雪白餐巾扔到一旁,挑眉:“那就是心情不好了。”没来由地一股烦躁,“怀恩,我们不是说好,再一年,再过一年就好。”
“我知道,我答应过你的。一年两年三年,你想要我等多久,我都可以等。”乔怀恩的目光落在酒杯上,“我知道我没资格介意。”
朱韵明抿紧了唇。八面玲珑如她,在面对自己深爱的男人这样的抱怨时,也只能是沉默无言。
久别重逢的这餐饭,两个人都吃得不痛快。起因就是季修白送的那瓶红酒,朱韵明火冒三丈,送走乔怀恩后直接杀去找人算账。
季修白还在楼上会所,和几个朋友分享新拍雪茄。朱韵明出现时他就知道自己坏了她的事,便起身和老友们道歉,要陪太太先行离开。
有个别好事的说提前离开的要罚喝三杯,这才肯放人。季修白还未回应,就见朱韵明自斟一满杯,仰脖喝个干净。
好事的那位惊得眼皮直跳,哪敢不放人。
季修白半抱着将她送进车后座,随后探身进入。关上车门的那一刻手被她紧紧地拽住,随着酒气扑面而来的还有质问:“你为什么这么做?”
他抽手出来,脸上神情仍是淡淡,“你酒量不错。”
“你今天的心情差到必须要捉弄我,给足我难堪才会有起色?”
“难堪的不是你,是乔怀恩。你现在是在替他出气。”季修白解开袖扣,将衣袖上折,不知想到什么,他忽地轻笑:“你看看我多失败,分明送了好酒给你们庆贺久别重逢,你倒来找我麻烦,说我不怀好意。”
“你确实有所图谋,用意恶毒。”
“哦,你倒说说看,我怎么个恶毒?”
朱韵明气得将手包砸到地上。肤白红唇的骄矜美人,就算发怒也是艳绝无双。季修白也不气恼,微笑着弯腰替她去拾由手包中散出的唇膏粉饼。
朱韵明这时缓过气来,抿紧双唇不肯说话。只是一双凤眸波光流转,似两把利刃刮在他的身上。
“你的大画家性情敏感,心胸狭窄。一瓶红酒也引得他自尊受损,信心崩塌,你怪我?”他冷笑着,“你这样在乎他的感受,当初又何必向我毛遂自荐?他那样不放心你,为什么不给你寄条贞操带,好各自放心。”
朱韵明诧异地看着他,“你今天是怎么了?非要激我和你吵架?”她看他就像看怪物,“别告诉我你在争风吃醋。”
“你疯了。”
“疯的是你。”她终于捉到一些头绪,“好好的挑拔我和怀恩做什么?”
季修白沉默了许久,终于向她道歉,又说:“我不过试了试,没料到效果明显。”
朱韵明先被他的歉意安抚,后面听到这句简直气笑,讽刺道:“你还是真坦白啊。”她半点也不想掺和他的私人事务,只求这男人别再这样随性,凭空给她添许多麻烦。
长长的沉默之后,他终于问道:“你和乔怀恩在一起多少年?”
明知故问。朱韵明心中不快,也不回答他。
“五年了吧。”他说道,似是自言自语,“五年的默契与信任,一瓶红酒就敲出缝来。”他轻轻地笑起来,不带一点恶意地凑到她耳边,揶揄道:“他真的能再等一年?”
朱韵明面露颓色,眼角也带了几丝疲倦,“你又何必这样挖苦我们?”这时长长地叹气,“你是男人,不知道女人独立支撑的时候有多艰难。好在还有不到一年,你我都可以解脱。”
季修白的目光由她脸上掠过,嘴角微勾:“那我祝你如愿以偿。”
“何必这么口是心非。你不如意时也不见得会盼别人好,我们都不是这种人。”她旋出口红涂抹嘴唇,“你那边出了什么问题?需要我出面吗?”
“她么?”季修白的目光与神情一齐变冷,“她只是和我对着干,我越不高兴,她越是要做。”
“这脾气也是你惯出来的。”朱韵明凑嘴说了一句,但心里却很不以为然。
这男人太过自信,也太自负,他不知道再深的感情也抵不过女人的心死。然而比这更糟糕的是,倘若女人又将心给了另一个男人,那么他永远也收不回来了。
一回到浮城,陶泓就缠着邵砚青包饺子吃。
这时浮城温度下降得厉害,嘴巴一张开就呵出白气,让人忍不住收肩缩脖子。南方不供暖,陶泓回房穿了套厚绒家居服,见邵砚青脱去皮夹克只穿件圆领毛衣,忍不住赶他上楼:“去去,去添件衣服,多冷啊。”
他说:“我一直这样穿。”她凶巴巴地:“现在开始改,穿得这么少,我看着都觉得冷。”去年是没把他当自己的,他怎么穿都行。现在他已经被她承包了,那就得听她的,“你柜子里有件抓绒外套,在左数第三层。马上去穿!”
他嘴里嘀咕着‘我一点也不冷’,手脚却一点不怠慢地往楼上窜。数着柜子拉开一层,果然有那件外套,心里那个美。
下楼的时候见她挥着擀面杖,杖上的面粉簌簌地落下。走上前一看,满桌惨不忍睹的饺子皮。她巴巴地看着他,解释道:“我就用力了些,结果粘在桌上不好扒下来了。然后我就加了面粉,铲起来再擀……”
他握住擀面杖的一头,说:“还是我来吧。”她不肯撒手,“你教我就好了啊。我不能老也学不会吧。”他好脾气地劝道:“我肯定要教你的,不过今天时间晚了,早点包好吃了,你明天还要上班呢。”
她呶呶嘴,手松开了。
邵砚青擀饺子皮又快又好,馅是调好的,她负责来包。用的是韭菜猪肉馅和三鲜馅儿,个个饱满圆滚,卫兵似地排排列队。两个人配合默契,很快就包出一堆的胖饺子。
火旺烧得快,白胖胖的饺子接二连三地浮起来,悠悠地荡着像坨银元宝。用笊篱捞起来沥沥盛到碗里,再在饺子汤上撒把葱花。
陶泓是真饿了,第一口就烫到了,没形象地嗷嗷两声。邵砚青一边骂她饥不择食,一边倒凉开水给她。又将饺子倒到大盘子里晾凉,看她吃得差不多了,再一个接一个地挟到碗里。偶尔她也会挟两个塞到他嘴里,等他吃完就凑过来亲一口,亲完嫌弃道:“哎呀我们都是韭菜味了!”
他难得埋汰她:“好恶心。”她双颊鼓起,冲他哼哼:“恶心你不要亲啊,恶心你别亲啊,以后都不要想亲。”
她想得倒美。吃了他的饺子,亲了他的嘴,翻脸就不认人了。小厨子捺着性子没发作,等后面刷牙的时候,趁她刷好漱完口时冷不丁凑过去蹭她,蹭得她一脸泡沫。
她气得一个劲捶他:“啊,好恶心!”
小厨子摇头晃脑,一边挨打一边叫道:“我们都是薄荷味了,薄荷味。留兰香薄荷和清凉薄荷二选一……”
她撵得他满屋子乱窜,最后齐齐滚到床上。室内暖意融融,有情人交颈而眠,而闭紧的门窗外却是寒风呼啸,树影猎猎。
凛冬已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