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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下雨天。
午后三点“飘香咖啡馆”门堪罗雀、一室冷清,让梓薰已经够恶劣的心情,更是雪上加霜。
这几天,她饱受父亲的指责及阿姨的奚落,说她一点小事都办不好,连一个二十岁的人都看不住。
相亲的人不是她、逃走的人也不是她,为什么所有过错统统推到她头上?而存心摆道的始作俑者、她同父异母的妹妹,被骂了几句,再撒个娇,就被原谅了。
她没有再为自己辩解,干脆任凭他们误解,因为即使她说破嘴,也无法平反些什么。
梓薰拧着眉,意志消沉,细微的叹息甫落,一旁的电话不期然响起,让她猛然一怔。
她轻拍了下胸口,才拿起话筒。“飘香咖啡馆您好。”
“请找一位麦梓薰小姐。”
来电者是一名男子,听起来年纪颇轻,陌生的声音中带着一点严肃。
“我就是。”梓薰语气略显迟疑。“请问哪里找?”
“这里是‘lionheart’,上星期你在本店一共消费了十五万的金额,麻烦你今晚务必把费用结清。”
对方的咬字清晰,口条清楚,但她却一头雾水,摸不着头绪,也被那六位数的金额吓了一大跳。
“lionheart?”她低喃,一会儿才恍然惊觉那是一家男公关俱乐部的名称。
“呃先生,你是不是搞错了?我上星期并没有去消费。”她急忙说明。
唯一那次,是她的妹妹庭仪央求同行,而且那已经是半个月前的事了,当晚的费用,临走前她也用信卡付清了呀!
“麦梓薰是你没错吧?”男子嗓音沉了几分。
“我是,但上星期我根本没去过,怎么可能消费签帐?”她则不自觉地提高了音量。
“既然留下的资料是你没错,那就过来把帐结清。”
男子语气透着不耐,显然对她企图赖帐的行为感到不以为然。
梓薰默然不语,一股风暴在胸口凝聚。
会涉足那种场所,并用她的名字签帐的人,她心里有数
为什么不是她做的事,到头来都要她来承担?!
昂面情绪闷在她心里终于满溢、爆发,她咬了咬唇,还是拒绝。“我不会过去的。”
“那我会亲自登门拜访。”对方沉吟须臾,继而缓缓道出决定。
“咦?”梓薰颇感吃惊。
“明天见。”说完,男人便把电话挂断了。
听着话筒传来的“嘟嘟”声,梓薰不由得愕然怔愣住。
“哪有这种事”她瞪着话筒,半晌,只挤出一句带点气愤又无奈的低喃。
明天见?!
梓薰开始认真思索起明天是否要关店休业一天
接下来的时间,她一直处于忐忑不安的状态,心始终不平静。
咖啡馆打烊后,梓薰打电话给妹妹庭仪,询问她是否以她的名义,在男公关俱乐部积欠高额费用。
麦庭仪在电话中否认,未多谈,便以忙碌为由,切断了通讯。
之后,梓薰又试拨了几次手机,换来的是她关机的对待。
梓薰摔下话筒,兀自生起闷气。
环视着唯有自己一人的咖啡馆,一阵强烈的空虚和委屈猛然袭上心头,氤氲了她的双眼。
没有人帮她、跟她站在同一阵线上,而她只得不断被迫接受那些不该属于她、却总落在她身上的责任。
她说的话,从来没人想听,也听不进去。
为什么?梓薰不止一次扪心自问,仍旧只有茫然。
她黯下眼,又拨了一通电话,是给未婚夫的。
手机滴铃铃的响了好久,最后手机因为无人接听而被转进语音信箱,连唯一可以说话的对象都没有了。
她颓丧的搁下电话,心比外头寒流来袭的气温还低。
寂寞,是她最好的朋友
翌日,飘香咖啡馆还是照常营业。
梓薰一边期待有顾客上门,一边又担心俱乐部的人登门要债。
幸好直到目前下午两点半为止,上门的客人都是来喝咖啡的,让她稍稍松了一口气,紧绷的神经也松弛许多。
今天的生意很不错,几乎是平常的一倍,让她脸上多了一点笑容。
门把上的铃铛发出清亮的声响,梓薰连忙自吧台后起身,噙着微笑迎接来者。
“欢迎光临”
看清对方的长相后,她明显呆住。
男人看见她,忽而眯起黑眸,觉得她似曾相识。
梓薰当然记得他应该说,他出色的五官,让人想忘记也难。
上次在精品旅馆vip室碰面,他的脾气和冷漠,也同样教人印象深刻
“请问,麦梓薰小姐在吗?”马苍润盯着她问,口气极富礼貌。
昨天电话中那个强势的男人是他?
梓薰的心口揪了起来,犹豫片刻,她才回答:“我就是。”
如果可以,她很不想承认,因为他不是来喝咖啡,是来讨债的呀!
但否认的谎言,她又说不出口。
“我是lionheart的jun,昨天打过电话。”马苍润直视她,回想曾在哪里见过她。
果然是他
“我不会认这笔帐的。”梓薰余怒未消,硬着口气说,不想当冤大头。
马苍润未置一词,视线仍没移开。
梓薰被他盯得浑身不自在,脸颊发热,罕见的坚决姿态,在他强而有力的眼神下,逐渐溃散。
她畏怯的神态,反倒勾起马苍润的记忆。“是你”他二哥的相亲对象。
“咦?”梓薰不太明白他的意思。
在她身上,他感受不到女人的优点,既不守时、又不够爽朗明快,给人一种窒闷感
她像一朵乌云,虽然无害,但也不想靠近。
“十五万的费用,麻烦你尽快结清。”马苍润切入主题。
因为是指名他的客人签的帐,所以在俱乐部结算前必须请客人把金额缴清,否则就得由他负责。
虽然十五万之于他,仅是九牛一毛,但没道理在他花费精神心力接待客人后,还得自行消化费用,这种赔本生意,他绝对不容许发生。
“那不关我的事。”梓薰这回真的被妹妹激怒,不愿再替她收拾烂摊子。
“上头留的是你的资料。”马苍润把帐单递到她面前。
她没有接下的意思。
“麦小姐,请不要浪费彼此的时间。”他的俊脸沉了下来。
她抿唇不语,消极的抵抗。
他不再说话,她却开始感到心虚,于是悄悄抬眼瞄他,发现他冷着脸,闇黑的双眸足以将人冻伤。
她呼吸一凛,立场逐渐动摇。
他的眉眼有着无比的自信,是她所缺乏以及向往的。
在她将要屈服前,突然有客人进门,及时制止她脱口要付帐的话。
“还不去招呼客人?”见她愣着,马苍润反过来催促。
像学生受到老师的批准似的,梓薰这才踅回吧台,抓起menu、倒了两杯水,面带笑容的端给客人。
这是马苍润第一次看到她笑,像一朵白绵绵的云,看起来顺眼、也舒服多了。
点好餐点,梓薰回到吧台后调制咖啡及蛋糕,身手俐落、神情愉悦,她是真心喜欢做这些事。
咖啡的浓香弥漫整个空间,独有的气味具有安抚与镇定的功效,在寒冬中啜饮一杯,无论身心皆能获得温暖。
看着素不相识的人,喝了她煮的咖啡后露出欢快的表情,就会受到鼓舞,有了继续支撑下去的力量。
送上客人的下午茶套餐,一回身,看见立于吧台前的男人,梓薰上扬的嘴角,随即垮下。
马苍润睇着她,然后在吧台前的高脚椅坐下。
他浑身散发着一股慑人的气势,即便不说话,也很难忽视他的存在。
咽了咽口水,梓薰一股作气的把话讲完。“如果你想喝咖啡,我很乐意请你留下,不过,若是要等我付钱,那就请你离开。”
说完,她的心脏急跳,根本不敢看他的表情,像做了什么坏事似的。
“说话时,看着别人是礼貌,你不懂吗?”马苍润睨着她低垂的脸庞,语气平缓的指正。
她畏缩的模样,实在很碍眼,又从白云变回了令人厌恶的乌云。
“总之,不关我的事,我不会付帐。”梓薰依言抬起头,在触及他深邃的黑眸后,又慌忙别开视线。
不知道为何在面对他时,总令她感到极不自在,他过于优越的外型和不凡的气质,莫名勾起她内心的自卑。
对于任何出色的人,无论男女,她都有相同的困扰。这是否也算是一种病?
“你非付不可。”马苍润不容置喙道。
“我没去消费,为什么非得支付那些钱?”梓薰不服气地道。“这不是等于变相勒索吗?”
“勒索?”马苍润眯起眼审视她,语气里透着危险。
梓薰缩起下颚,马上又屈居于弱势。
“麦梓薰,不要考验我的耐性!”马苍润板起俊脸,不喜欢在无谓的事情上花费太多时间。
他的声音不大,但很具威吓力,让梓薰瑟缩了下,无辜的噘起唇,几近自言自语。“我不付”
他瞪住她,竟然感到没辙。她若坚持不肯认帐,他又能拿她怎么办?总不能像对付男人一样,揪住她的衣领,强迫她把钱交出来。
“那真正的债主是谁?”思忖了下,他问。
梓薰犹豫了下,才吞吞吐吐的告知:“如果没有错,应该是我妹妹。”
“如果?应该?”马苍润淡淡扫了她一眼,对她模棱两可的说法很不能茍同。“可以联络到她吗?”
“可以是可以,不过不保证她会来。”梓薰没把握。
毕竟,她说的话,从来没人听得进去,更遑论遵从。
马苍润微微拢起浓眉,对她有气无力的说话方式很有意见,觉得好像在跟什么幽灵对话似的,怪不舒服的。“麻烦你联络一下,我在这里等她。”
梓薰依言拨打电话给妹妹,顺利接通后,告知目前的情况,要求她到咖啡馆一趟。
电话彼端的麦庭仪一听见是“jun”二话不说便欣然允诺前往,根本没把帐款的事放在心里。
她兴奋的语气出乎梓薰的意料,不过她愿意来就好。
“她说马上就过来。”梓薰转述道。
“谢谢。”虽然他总是强势,但该有的礼貌,马苍润也不会省略。
之后,两人没再交谈,梓薰则着手研磨咖啡豆、煮起了咖啡。
马苍润则静静地盯着她忙碌的双手,以及工作时认真的清秀脸庞,并于无意间端详起她的五官
小巧的脸蛋,一双还算漂亮的眼睛、长长的睫毛、秀挺的鼻子和粉嫩的双唇,不是会让人惊艳的长相,就连气质也是淡淡的、浅浅的,就像一杯开水,无味但清透。
梓薰小心翼翼的取出英国骨瓷花卉杯盘,将刚煮好的咖啡,缓缓倒进杯里,一气呵成、没有半点多余的动作。
马苍润凝视着她,举手投足间,竟有一番难以言喻的俐落与优雅,神情专注且温柔,莫名吸引他的目光。
抬起头,梓薰赫然对上他深不见底的黑瞳,心口陡然一震,激烈狂跳。她垂下眼睫,把咖啡端给他。
马苍润狐疑的觑着她。“给我的?”
“嗯,请你的。”梓薰轻声回道。“加糖或奶精吗?”
一阵香气钻进鼻腔,沉吟了下,他道过谢。“不必了,谢谢。”接着,他啜饮了一口
黑咖啡虽苦,但浓醇且温滑顺口,齿颊留香,不单单是使用上等咖啡豆就能煮出一杯好咖啡,添加的水、火候温度的拿捏,都是重点。
只要有一个环节出错,就无法煮出令人满意、甚至难忘的味道。
手中的这杯咖啡,确实符合他的高标准,满足了他挑剔的味蕾。
“很好喝。”马苍润望着她,不吝于给予赞美。
她不凡的手艺,让他对她的评价提高不少。
他的称赞虽然简单,对梓薰而言却弥足珍贵,十分受用。“谢谢!”她展露笑靥,打从心底感到开心。
马苍润淡然一笑。“你应该多笑的。”他看着她,突然这么说。
“咦?”梓薰一脸迷惑,心思有些跟不上。
“你笑起来好看多了。”他直率的道出观感。
梓薰的粉颊马上浮现红晕,即使内心欣喜,却别扭地敛起嘴角,假装不在乎,从冷藏柜中取出一块原味起士蛋糕装盘,附上小叉子,再度推到他面前。
“这也是请我的?”马苍润挑眉问她。他当然知道是,只是看不惯她一副小媳妇模样,因此故意想让她说话。
“嗯。”梓薰颔首轻应,没有要接话,跟他攀谈的意思。
“你自己做的?”他又丢了问题给她。
“嗯。”这回,她更是连看也没看他一眼。
没看他绝不是讨厌他,相反地,就因他的男性魅力,总令她脸红心跳,所以干脆消极的不看他。
“你怕我?讨厌我?”对于她的刻意忽视,马苍润略感不悦,并非在乎她的观感,而是优越的男性自尊心作祟。
“不是”梓薰拿着抹布,胡乱的擦着桌面,装着一副忙碌的样子,为的就是避免与他正面接触,免得老是心跳失序、血液逆流。
“你很不把人看在眼里,嗯?!”马苍润口吻意外的轻,却饱含不满,将她的刻意回避当作目中无人。
被这样冷淡对待,令他很不是滋味,在他有印象以来,从来、他从来就没有遭受过这样待遇的经验。
从小,他就受尽长辈的宠爱与呵护,长大后,则是受到师长及女孩们的喜爱,在同侪之间亦十分吃得开,他是自负的、也有本钱自负。
不看他,是因为他长得太帅、太耀眼,导致自卑的她不敢直视,这么露骨的话,她怎么说得出口?
梓薰怕越描越黑,干脆来个相应不理,任凭他误解。
马苍润若有所思的瞪住她。
这个女人和他二哥相亲时迟到,事后也不见她登门表达歉意,一下子脸红的像个未经世事的小女孩,一下子又是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傲,突然间,反倒挑起了他探究的兴味。
“愿不愿意跟我打个赌?”他冷不防地问她。
终于,梓薰反射性的抬头望向他,神情茫然。
“赌你会不会爱上我。”马苍润的言论十分具冲击性。
梓薰的脑袋有一瞬间空白,无法理解他没头没尾的赌局内容。她是不是漏听了什么?否则怎么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如果半个月内,你对我的追求完全不动心,那你赊欠的”
“不是我!”她抢白强调。
他置若罔闻,自若的往下说完。“你赊欠的十五万就一笔勾销。”
过了好一会,梓薰才会意过来,他说他要追求她?她瞪大眼睛,明显受到惊吓。“你、你在说什么?”欸?追求她?为什么?
“你已经听得很清楚了,不是吗?”马苍润挑眉哂笑。
“我不懂你的意思。”梓薰皱紧秀眉,情况急转直下,让她如同丈二金刚,摸不着头绪,激烈的心跳难以平复。
“就是突然想追你,如此而已。”马苍润镇定的解释,和她的慌张无措呈强烈对比。
“不可能”梓薰低喃。
“什么不可能?”他追问。“我不可能看上你?还是你不可能爱上我?”他语意明快,和她总爱拖拖拉拉的不确定言词天差地远。
“都不可能。”她给了肯定的答案。或者正确点说,她不可以对他动心,因为她已经有未婚夫了。今年夏天,她就会步入礼堂,成为别人的妻子。所以,她绝对不可能对他心动,也不被允许。
“这么笃定?”马苍润眼神转黯。
她没有丁点迟疑的答案,更坚定他一时兴起的决定。
他一向喜欢把不可能化为可能,享受着逐渐达成目的的乐趣。
梓薰默不作声。
她不明白为什么要跟一个只见过两次面的男人,而且对方还是个男公关,讨论这种不着边际又莫名其妙的话题。
“不回答就当你答应了。”马苍润专制道。
梓薰怔然。
“我先离开了。”他饮尽杯中已微凉的咖啡,然后起身离去。
他才走不久,麦庭仪才匆匆赶来。
没见到自己迷恋的男公关jun,她对梓薰发了一顿脾气,又气冲冲负气而去。
虽有满腹无奈,但梓薰却无从倾诉,顶多化作一声叹息,继续让负面情绪往心中堆叠。
她却没想过,当某一天若再无法忍受而满溢崩溃,会激起怎样剧烈的波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