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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他们两人一同向梅修夫妇禀明要同去花桥溪时,梅修稍微有点迟疑,但在两个年轻人的说服下,也欣然同意了。
“贤婿,老夫因信得过你才让蕊儿随你去,你可得照顾好她!”趁夫人陪女儿去收拾东西时,梅修对陆秀廷说。
陆秀廷当即肃冠整容,跪在地上,对梅修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道:“岳丈大人请放心,小婿幼承庭训,谨守礼法,此番邀蕊儿同行,实乃新窑点火在即,小婿初掌窑火烧制梅花杯,心中多惶惑,故求助蕊儿之力,自当全力维护,绝对不让她有任何闪失!”
见他言辞谨慎,梅修笑了,踏前一步扶起他来。“贤婿但起说话无妨。其实老夫知道,若非蕊儿自愿,无人能将她带离梅花山庄,此番她愿意随你前往,此乃好兆头,贤婿需谨言慎行,毋须多日,蕊儿定能回心转意!”
“岳父大人所言极是!”陆秀廷连连点头允诺。
午饭后,梅蕊便带着她的丫环阿宝跟随陆秀廷离开了梅花山庄,护送他们的是梅花山庄的马车和两个精干的护院。
梅蕊和丫鬓阿宝坐在车内,两个护院坐在后车板架上护车,陆秀廷则习惯性地坐在赶车人的身边。
一车六人快快乐乐地往岭外奔去,根本没有想到就在他们的车转过岭下小酒店时,另外两辆气派不俗的大马车也正驶进这寂静的小镇,往梅花山庄行去。
而来者正是陆秀廷的爹爹陆瑞文。
当儿子前来梅花山庄时,他就暗中派人跟来打探消息了,因此当陆秀廷击败所有对手成为梅氏女婿时,他很快就得到了回报。高兴之余,他立即派人求来媒人,安排了采礼,并亲自出马到梅花山庄下聘来了。
德高望重的老员外亲自前来,给足了梅花山庄面子,加上梅家早已认可了未来女婿,于是陆、梅两位彼此仰慕已久的老爷相见自然是气氛融洽,言谈甚欢。
当天,梅花山庄设宴摆酒,款待贵客。席间,两家老爷即在媒人的见证下谈定了儿女亲事,并以亲家相称了。
就在梅花山庄其乐融融时,前往花桥溪窑坊的梅蕊和陆秀廷也正兴致高昂的隔着车帘不时说着话。
“陆公子,你说的高岭土是在山上吗?”见到漫山遍野的山花,让卸去心里包袱的梅蕊十分愉快,她挑开窗帘眺望着青山绿水,想着她寻找多时不得的优质窑土。
可是陆秀廷很会扫她的兴。“你要是再喊我陆公子,我就不告诉你。”
“那我该喊你什么?”见他不好好回答她,梅蕊也不生气,还觉得挺有趣。
“喊我一声哥哥好不好?”
“不好!”她的回答很干脆。
陆秀廷似乎也没期望她痛快答应,能将她带离梅花山庄,他的心情特别好。“为什么不好?”
“就是不好!”梅蕊也说不清为何不愿喊他哥哥,也许是两人年纪太接近。
“那喊我的名字自粕以吧?”陆秀廷退而求其次。
车内顿时静了。梅蕊犹豫地想:喊哥哥绝对不合适,喊名字似乎太亲近,喊公子又太正式,该喊他什么呢?
“喊我一声秀廷就那么难吗?”陆秀廷似乎看出了她内心的挣扎,更加有趣地逗她。
“好,我以后就喊你秀廷。”梅蕊下定决心似地说,而当他的名字从嘴里喊出来时,她的感觉并不差,于是她开心地问:“现在你可以回答我的问题了吗?”
陆秀廷不再为难她,爽快地答道:“对,在一个废弃的老窑底。”
“是你找到的?”
“不是我,是我的领班,他们在清理那座老窑时发现的。”
“喔,那你的先祖可错失了就在眼皮子底下的好窑土。”
“是啊,可谁会想到花桥溪会有如此上好的窑土呢?”
“那倒也是。”梅蕊附和。“以前总听老窑人说,要叫瓷白走东口,红瓷青釉闽南留,如今看来,老话也不一定对。”
“没错。”陆秀廷应着,心里却因梅蕊提起的这两句老行话笑了。
那是他刚开始学艺时,师傅常用来教他如何选择瓷土时用的。意思是要找可提炼纯白釉的窑土,就得往东去寻,因为闽南山上含钢铁量高,所以提炼出的窑土多带红色和青色。没想到她这样的小女子竟然也知道!
如今,找到了这个高岭土矿坑,他相信还可以沿其走势,找到更多的。
梅蕊眺望着无尽的山峦说:“既然能找到一处,就能找到第二、第三处,你再加把劲,定能找出更多的高岭土。”
听了她的话,陆秀廷心头一热,原来不仅自己能猜出她的心思,她也能猜出自己的心思!
“你要高岭土做什么?”他平静地问。
车帘内安静了一会儿,才传来梅蕊的声音。“我一直想烧件纯白梅花瓶。”
“那就是你应承那些大窑去帮他们画梅的原因吗?”
梅蕊点点头,想起自己坐在马车里,与他隔着帘子,他看不到,便开口道:“是啊,可是每次烧的色彩都不纯。”
“为何不来找陆氏大窑?”
梅蕊淡淡笑了。“没敢想。大家都说陆氏象牙白是极品纯白釉,是皇帝御用之物,谁敢动你家的脑筋?”
“哈哈,放心吧,我有足够的纯白釉让你用,就等你画出梅花来!”
陆秀廷爽朗的笑声感染着梅蕊,让她心情格外开朗,不由也随着他轻笑起来。“好,只要你给我足够的高岭土,我就替你画梅!”
“画多少?”陆秀廷试探道。
“随你高兴!”
“画一辈子?”
“别作梦!”梅蕊啐他,一路上的说笑让她不知不觉中变得活泼起来了。
陆秀廷再次开怀大笑,他的笑声不仅感染了梅蕊,也感染了车上其他人,大家都乐意看到这对小夫妻早日缔结良缘。如今见小姐不再像以往那般安静别扭,姑爷又那么风趣潇洒,焉能不高兴呢?
马车就在陆秀廷和梅蕊的说笑声中,一路欢快地往花桥溪奔去。
“嘿,大叔,可以在桥头停下吗?”刚走过一座石桥,陆秀廷突然对车夫说。
“行啊。”车夫轻提手中的缰绳,嘴里吆喝了几声,马速放慢了。
“怎么了?”车内的梅蕊轻声问。
“我的好朋友在前面。”陆秀廷对着车帘说:“蕊儿,你要不要见见他们?”
“好吧。”车帘微动。
当车子停下时,陆秀廷先跳下了车,再回头帮助已经掀开帘子跳下车的阿宝,将梅蕊扶下了车。
“自作孽,不可活!傻瓜!笨蛋!”
石桥边的大青树下,范朝阳坐在一块石板上,手里用力捏着一团窑土,口中忿忿不平地骂着。
从昨天到今天,他不知重复地用这些话骂了自己多少遍。如果此刻有人问他,他最想要的是什么的话,他会毫不迟疑地说:“后悔葯”!
是的,如果世上真有这种能让事情从头来过的灵丹妙葯的话,他会不惜一切代价将它买来!他要让一切从头来过!
都怪他傻,怪他笨,偏要去告诉陆秀廷梅花山庄招女婿的事。如果自己没有告诉他,他整天窝在他的大窑里肯定不会知道;如果他不知道,就不会去梅花山庄;如果他没有去,那今天成为梅花山庄乘龙快婿的就不是他姓陆的嫩小子,而是他范朝阳!
想起昨天发生在梅花山庄的一切,他的心如同被浇上了滚烫的油。
我怎么那么傻,竟然给那小子提供了机会?让他抢走了我的女人?!
他越想越不甘,越想心里的灼痛感越强,手里的窑土被摔打得也更加用力、更加响亮。
在他身后,十六岁的范朝汐满怀忧虑地看着他。
她有两个哥哥,大哥范朝林因为很早当家,为人严厉,她比较怕他;但二哥范朝阳温和风趣,对她又好,是她亲近的哥哥。
可是自从昨天从梅花山庄回来后,二哥就像变了一个人似的,不但不理人,还总是粗声粗气地跟她说话,让她好不习惯。
“二哥,大哥那样骂你是不对,你不要理他就是了。”
“大哥没有骂错,我就是蠢!”范朝阳恶声恶气地回答她。
昨天他回家将梅花山庄失利的经过说出后,一向对他严厉但不失关心的大哥大发睥气,骂他竟连陆秀廷那样乳臭未干的孩子都争不过,让到手的肥鸭飞了!
他不怪大哥对他那么凶狠,因为他知道大哥也是为家业着想。
范家祖传的瓷窑以烧制人像与佛像见长。当初为了在德化瓷业的竞争中站住脚根,范氏祖先立下了规矩范窑瓷塑的人像不可重复。
笔范窑的工匠都是手制坯子,不用模子,因而他们捏塑的瓷人无一面目姿态相同,神情逼真动人,在瓷器界口碑很好,但这也给其后人提出了严苛的要求,所有范氏后人从小就得接受极其严格的训练,每人都练就了一手好技艺。
范朝阳和他的先祖们一样,在会拿东西时就开始学捏小人,而他天姿聪颖,面貌俊朗,才六七岁就可以识别色釉瓷泥,于是深得爹娘兄长疼爱。不幸的是,在他十二岁时,爹娘相继去世,比他年长十岁的大哥范朝林接掌了范窑,自此对他的要求更加严厉,而他的制瓷技艺也更加精深。
如今,大哥一心想透过他的婚姻和兄弟俩的努力,把范家的事业扩大,自然希望他能将“点梅成金”的梅小姐娶回家,可他却因一时蠢笨坏了大事。因此他不怪大哥,要怪只能怪陆秀廷,正是那个一直被他当作没有利害关系的“好朋友”抢走了他的好运!
范朝汐并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仍小声地劝导他。“就算那位梅花仙子不要你,你不是还有珠儿姐姐吗?”
没想到这句话更加激怒了他。
“你懂什么?珠儿怎能跟蕊儿比,她们就像天与地!”范朝阳对着她吼。“这也是你的错,如果你早早抓住秀廷的心,让他娶了你的话,我也不会这般失意!”
一听哥哥的话,范朝汐沉默了。
她从小就喜欢陆秀廷,陆家在盖德镇的花溪窑距范家大宅不远。陆秀廷十四岁起就到花溪窑坊学艺,与二哥相识并成了好朋友,因此她也认识了他。
后来年纪渐长,她对他有了不一样的感情,可是他从来都只把她当妹妹一样看待,于是除了对二哥说过她的心事外,她再也没有对任何人说过。如今听他提起,她心里自然不好受。
范朝阳知道自己的话伤了妹妹的心,可是此刻他的心情极度低沉,也无心像以往那样去安抚她,只是将气全都发泄到那团窑土上。
“朝阳!朝汐!”就在兄妹俩心事重重时,石桥那面传来了熟悉的喊声。
兄妹俩吃惊地一抬头,看到一辆马车停在石桥下,那个被范朝阳咒骂了无数遍的陆秀廷正朝他们走来。
然而真正让他们吃惊的不是他,而是走在他身边的那个梳着发髻,身着白色长裙、淡蓝色上衣的美丽女孩,而从陆秀廷呵护她的神态和她淡雅娟丽的相貌看,她一定就是他们正在谈论的梅花仙子!
范朝阳当即愣了、傻了、心跳停止了!
老天,这真是个绝世美人!那清秀脱俗的相貌、婀娜多姿的体态,有如凝脂般的肌肤和超然可爱的神情,无一不打动着他的心!
突如其来的震撼让他无法思考,除了眼前这位美人,他脑袋里一片空白。
“陆哥哥,你回来了?”
范朝汐一看到陆秀廷,马上抛开烦恼热情地迎上前来打招呼,而眼睛则不时地瞟向他身边的漂亮姑娘。“听哥哥说你与梅花仙子定亲了,恭喜你喔。”
“谢谢你,朝汐。”陆秀廷对范朝汐笑了笑。
当陆秀廷转眼看着见到他们之后就一直站在那里瞪着梅蕊看的范朝阳,知道他还在为没能赢得梅蕊的事生气,可他这样直着双眼盯着梅蕊看,也教自己心里很不舒服。认识他四五年了,还从来没见过他如此失态又失礼地盯着一个姑娘看。
于是他淡笑着对梅蕊说:“蕊儿,这位就是我的好朋友范朝阳,那位是他的妹妹范朝汐。”
梅蕊马上屈身行礼道:“梅蕊见过范公子,范姑娘!”
这时,一直木然地盯着梅蕊的范朝阳才如梦方醒,他连忙抱挚鞠躬还礼道:“在下范朝阳,久仰梅小姐大名,今日得见,实乃荣幸之至!”
由于意识恍惚,他竟忘记扔掉手中那块被他蹂躏得早不成形的窑泥,拱手作揖间,那模样就好像是要将手中的窑泥献给梅蕊似的。
这可急坏了范朝汐,天下哪有人抱着泥巴给人行礼的?
她走到哥哥身前,抓住他的手,想取走他手中的那团泥土。
可是范朝阳因为太过专注于乍然出现在眼前的梅花仙子,早就忘了其他的事,因此见妹妹突然挡在眼前拉扯自己,不由将双手握得更紧,还冲着她低吼:“你干嘛?还不快快还礼?”
“窑泥快扔掉!”三抢两夺没能将他手中那块泥土拿走,还被他凶狠狠地教训,范朝汐很尴尬,只得压低声音提醒他。
可是范朝阳的眼里此刻只有梅蕊的美丽,完全忽视了手中的泥巴,对范朝汐的提醒充耳不闻,反而越过她的头,对梅蕊抱歉地笑道:“我妹妹不懂礼貌,让梅小姐见笑了!”
面对这兄妹俩拉拉扯扯的情景,梅蕊自然知道原因何在,不由觉得好笑,可出于礼貌她没表现出来,只是指指他手中的泥土。“范公子在做坯子吗?”
“坯坯子?”
范朝阳在她莺啼燕啭的美妙声音刺激下终于有了反应,他茫然地看着自己的双手,当即红了脸。
“啊,这、这个啊,没没有。”他终于放开了紧捏泥土不放的双手,让妹妹取走了那块害他出糗的窑泥。
“秀廷,你真的把梅花仙子带来了?”为了掩饰难堪,他轻轻搓着手,对陆秀廷终于不再横眉竖眼。
看到他恢复了往日的神态,陆秀廷暗自松了口气,感激地看了梅蕊一眼后说:“是啊,我的大窑需要她。”
可是他的话又刺痛了范朝阳失意的心,他脸上的笑容显得有点僵。
顿时,四个人面对面地又陷入了僵局。
“梅小姐果真美如天仙,陆哥哥好福气!”看到二哥和陆秀廷又不说话了,范朝汐急于打破僵局,便笑着赞美梅蕊。
“范公子的天女散花才是美。”梅蕊对她微微一笑,她沉静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一会儿,就又回到眼前这两个外貌同样俊秀,但此刻却彼此防范敌视的“好朋友”身上。“不过梅蕊更喜欢梅花杯。”
这前一句让范朝阳面呈笑容,可后一句则让陆秀廷的嘴角更加扬起。
“天女散的也是梅花!”范朝阳的面色阴晴不定,他实在想知道为何自己会输给了在他看来技艺远不如他的陆秀廷。
梅蕊看似无意地说:“是梅花,而且好美。”
“那仙子为何不选天女之花?”范朝阳冲动地问。
梅蕊微微屈身。“很抱歉,因为梅蕊实乃凡间女子,无缘独享天人之花。”
面对她坦荡的眼神和美丽的笑容,范朝阳的心乱了,意也乱了,他只想知道这个女孩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
但是梅蕊转开脸,将目光投向那个让他嫉妒得发狂的陆秀廷。
陆秀廷立即对范氏兄妹说:“蕊儿很少出门,今日赶路较急,已经累了,我们先回花溪窑坊,两位有空就过来相聚吧。”
梅蕊也随即对他们拜别。“今日得见二位,梅蕊深感荣幸。”
在范朝汐快乐地回礼和范朝阳喃喃的道别中,陆秀廷与梅蕊转身走回马车,这次,是陆秀廷把梅蕊扶上了车。
看着马车离去,范朝阳心里泛起了更加酸楚的滋味。他完全被梅蕊的美丽容颜和婉转声音迷住了,他渴望驾着车将她带离的人是自己!
“都是我太傻!”他看着车影低喃。“竟然把情敌带去相亲!”
“笨蛋!”就在他带着无比悔恨的心情回到家时,迎头就被一团揉在一起的围衫击中。
抬头一看,大哥范朝林正怒视着他。
“大哥,我”
“你不要讲话,在石桥上我都看到了。那个梅小姐果真是美人胚子,但那不稀罕,我要的是她的手艺!手艺,你知道吗?”范朝林声音不大,但威力不小。
在他身边的妻子云姑吓得直哆嗦,而妹妹范朝汐也缩到了嫂子身边。
由五官上不难看出,范朝林同样是个英俊的男人,可是由于过早承担了家族重任,才三十四岁的他已经腰背略弯、鬓发花白,瘦削的脸上也布满皱纹。
范朝阳默默地捡起落在地上的围衫,那是泥塑时穿的衣衫。
“不管用什么方法,你去把她抢回来!”范朝林厉声道:“你知道眼下新起的大窑一座连一座,人人都争着在梅花上作文章,我们的弱点就在梅花不活,如果不改进,谁还会跟我们订货?没人订货,我们这一大家子吃什么?难道可以吃瓷塑人像?”
“可是他们已经定亲了。”范朝阳争辩。
“定亲又怎样?只要没有娶进陆家,那她还是可以改变主意的,而且我已经派人去打听过了,那位梅小姐根本不想嫁给陆秀廷,她不承认昨天的选择。”
“真的吗?大哥如何知道的?”范朝林的话给精神沮丧的范朝阳带来了一道希望之光,可是转眼,他想起梅蕊与陆秀廷亲密相伴的情景,不由又泄了气。“可是她现在跟陆秀廷在一起。”
“是梅花山庄的送酒郎告诉我的,消息自然是真。”知道弟弟喜欢那个女孩,只是没有勇气去争取,范朝林放缓了语气。“兴许这正是你的机会,老天爷让她在没进陆家前先来到花桥溪,就是为了再给你一次机会。”
“可是,我能怎么做?”范朝阳茫然地问。
“傻瓜,你不是很聪明的吗?”范朝林骂道:“连自己喜欢的女人都抓不住,要那张俊脸和聪明脑袋有什么用?”
“我”
“跟我进来,里面去说!”范朝林命令着,往里屋走去。
范朝阳看了嫂子和妹妹一眼,跟随着大哥进去了。
“嫂子,大哥会让二哥怎么做?”依偎在嫂子身边的范朝汐小声地问。
她可不希望看到二哥或者陆秀廷中有任何一个人受到伤害,而且那个美丽的梅小姐也是个好人,她喜欢她。
“没事的。”云姑安慰她,又叹道:“也难为了你大哥哪!”
陆家花溪窑坊坐落在花桥溪上游,这里山清水秀、风光旖旎。
粉墙黛瓦、飞檐翘角的大窑依山坡建造,窑头朝南,北高南低,它的大门高大雄厚,门口竖着一块石碑,上书“花溪大窑”四个遒劲的大字。其南接村镇,北临花桥溪,紧靠着窑炉护棚的是一座占地面积很广、呈椭圆形,带有砖彻院墙的大宅院,牌楼式的大门顶上悬挂着“花溪坊”的门匾。
梅蕊透过马车窗子看着外面的一切,深为这里的景色所吸引。
当看到宅院和溪流之间那几棵参天古木时,她惊奇不已。那每株都得数人合抱的大树似有百年沧桑,斑驳的树身和露出地面的粗壮树根,还有像巨掌似地支撑起满树遮天巨伞般的茂盛枝叶,无不让她兴趣盎然。
这里的环境果真很独特,跟她从小长大的梅岭完全不同。梅岭静谧安宁,这里却充斥着大自然的声音:水声、风声、山石滚动声这一切都显得深邃浑厚,还带有神秘感。
马车驶入花溪坊大门,停在院子里。
“蕊儿,到了。”陆秀廷声音里的温柔和快乐轻易地打动了已经被大自然感动的梅蕊,她在阿宝动手前先掀开了车帘,钻了出去。
“哦,这里真美!”她轻声赞叹着对陆秀廷伸出了手。
看到她先出来,还首次主动把手递给他,陆秀廷既吃惊又高兴,他一言不发的握住她的手,扶她下了车。
而在握住她的小手时,他的心一阵狂跳,让他的手也情不自禁地微微颤抖着,等她站稳后,他立即放开了她的手跟前来迎接的管事说话,以掩饰内心的波动。
当他握住她时,梅蕊同样有很奇特的感觉,这是她与他第一次双手相握。可是眼前的景物实在太吸引她,于是她忽略了那骤然窜过心头的热流。
这是一个多门三进式大院,第一进是打泥、制坯、上釉和洗料等主要工作的作坊。院子很大,依墙建了长长的木棚,院内有舂碾瓷石、提取瓷土的巨碾和石臼。
苞管事说完话后,陆秀廷回过头来看她,发现她对四周的环境很感兴趣,便放慢脚步指点着那些木棚和建筑物,告诉她各个作坊的名称。
梅蕊看到除了木棚外,房屋多为双层楼,而且都设有楼道。房与房由走廊楼道连为一体,门与门相互相通。楼下有两道小门,直通外面的大窑。
陆秀廷陪着她往里走,来到第二进。
这个院子被一条长长的甬道分为两半,左边种了一片绿油油的蔬菜,右边是一方清澈的池水相绿茵茵的草地,草地间杂着不知名的花。水池、菜园后的二层楼屋舍俨然。陆秀廷告诉她,那里是工匠们的住所。
走过甬道后,他们来到最后一进。
“这是我的住所。”陆秀廷推开院门让她进去时说。
这是一座四合院,大概因为是主人居所,因此十分安静。院子不大,但门台前有照屏,由正堂、两厢、门厅等组成。正屋为五间半楼房,重檐硬山顶。院子中间是个小型花园,里面有不少花卉。
带她进了正屋后,陆秀廷对已经先他们一步进来的总管说:“你安排人将我的东西移到东厢,再让人来整理一下这里吧。”
“是,四少爷。”那位管事应了一声走了。
陆秀廷又对阿宝说道:“楼上没人住,你去布置吧,以后它就是你们主仆二人的。”
“以后一个月。”梅蕊小声纠正他。
“是,一个月。”陆秀廷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他的笑容和回答竟让梅蕊忽然不自在起来,脸也变得滚烫。
“怎么?我说错什么了吗?”陆秀廷无辜地看着她诱人的颈项由白皙变得一片通红。
“没有。”梅蕊急忙逃避他锐利的目光,转开话题道:“楼上如果没人住饼的话,那你睡在哪里?”
“那儿。”陆秀廷抬手指指左边的门,那里正有几个人将他的东西搬出来。
“为什么没住楼上?”看着他指的房间,梅蕊认为那应该是随从或者丫鬓住的房间,便好奇地问他。
“跑上跑下的麻烦,住一楼来去快捷方便。”
“你没有丫环随从伺候吗?”梅蕊四处看看,没发现有丫环随从模样的人。
陆秀廷摇摇头。“我的事自己能打理,干嘛要人伺候?”
梅蕊瞟他一眼,觉得他确实是个不需要丫环随从伺候的人。看来传言不虚,陆家果真家教有方,连自家的少爷都得学会照顾自己,难怪他家的儿子不是将军就是大生意人,要不就是像陆秀廷这样的能工巧匠。
想起他手捏的那两个梅花杯,她的心里涨满了对他的钦佩。不由有点遗憾自己与他是在那么不愉快的气氛中认识的,不然,她也许会很高兴的嫁给他!
想到这里,她心里有点惆怅,但她立即排除那低靡的情绪走到门边,看了看两厢,除了东厢有人往里头搬东西外,西厢好像没人住。
“那里住的是护院,他们现在应该在大窑上。”陆秀廷解答了她的问题。
梅蕊心中一动,憋在心里多日的话迸出了口。“你真的知道我在想什么吗?”
“有时候。”陆秀廷谨慎的回答。
“你”略一迟疑,梅蕊问道:“你真会在一个月后解除我们的婚约?”
“如果到时候你要的话。”他的回答更加谨慎,并仔细观察着她的表情。
梅蕊也看着他,被他的谨慎和敏锐吸引,觉得他一点也不像是十八岁的毛头小子,倒像个心智成熟的老人,这让她既好奇又担心。
她希望自己多了解他一点,想知道为什么他总是这么稳重。从认识他以来,似乎没见他失常过,仿佛天下没有任何事情能让他动怒生气。而也正是因为这样,她担心自己会身不由己地被他吸引而改变主意。
“不用担心,我说过不会要一个不情不愿的妻子。”似乎看出了她的忧虑,陆秀廷安慰她,却让她更加心慌意乱。
“我、我还是上去看看阿宝。”她力持镇静地转身往楼上走,想痹篇他那蛊惑人心的笑容。
可是才迈步,胳膊就被抓住了。
“你”她一惊,回头看他。
“你走错了。”陆秀廷没放手,笑容不变地指指相反方向。“楼梯在那边。”
梅蕊的脸仿佛再次被火烧灼。
“你作弄我,我明明看见阿宝是从这里出去的。”她指控他。
“没有作弄,阿宝往那里去是因为她得先去取你的东西。”
看看他刚才指的方向,果真有楼梯在那里,梅蕊不作声了。
“来吧,我陪你上去。”
“不,我不想上去了。”梅蕊改变了主意。“你带我去看高岭土吧。”
陆秀廷笑了。“高岭土跑不了,现在都在观音谷,我明天去采些回来给你。”
“观音谷很远吗?”
“不远,就在花桥溪对岸的老林。”
梅蕊看看外面偏西的日头。“那我们现在去老林看看,可以吗?”
“不可以。”陆秀廷断然拒绝。“虽说现在日头还高,可是老林树高林密、山陡路险,此刻进去就跟黑夜无异,虽说没有猛兽,但行走仍有危险。”
听他这么说,梅蕊不再坚持。“那你带我去作坊看看自粕以吧?”
“那当然可以。”陆秀廷答道:“只是,你不累吗?”
梅蕊摇摇头。“不累。”
这是真话,她丝毫不觉得累,反而有种亢奋、激动的感觉。以前她外出去帮别的大窑点梅画梅时,好像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感觉。
“那好吧,我们走!”陆秀廷往门口一挥手,精神抖擞地率先走了出去。
梅蕊看着他挺直的身躯和充满活力的步伐,心想自己的亢奋难道是因为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