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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个月后
明治神宫前,投入万元大钞之后,连仲衍合掌诚心祷告着,绑在腕上的粉蓝色护身符微微摆动。
良久才回过身。“谢谢你们在百忙之中还陪我过来。”
“别这么说,至今还没查到齐家的下落,我们才觉得抱歉。”朱元瑄一脸自责。
他们已向警察单位报案,请他们协寻齐家的下落,警方也已查过出入境资料,确定齐家依然在日本境内。幸而当初她来日本时有申请工作证,可以久待日本而不触法,但是他们查遍各大饭店和医院纪录,却怎么也找不到她。
在这种情况之下,大伙的想法也不由得愈来愈消极,很怕她在日本遇上不测。
“你们已经很尽力了,我非常地感谢你们。”也许是在三个月前疯狂地大哭过,连仲衍向来冷硬的脸部线条变得柔和也沉稳了。
“放心,就算你无法常常飞来日本,我们还是会继续寻找齐家的。”宇佐美零给予承诺。“你自己也要保重,我觉得你的气色不好。”
看着他布满血丝的倦眸和憔悴的神情,谁都看得出来他过得很不好。
“谢谢。”他由衷道。
三个月前,齐家失踪,他停留两个星期找寻后,由于工作的关系,他便飞到韩国,再转往新加坡,而后再飞日本和台湾。
三个月内,他前前后后来了日本不下十次,每回都是带着苍凉的背影离开。
“这些照片,我不知道该不该交给你。”三人走到神宫外头,朱元瑄犹豫了下,将搁在包包里很久的几张照片递给他。“这是那回拍宣传照时,齐家跟你一起入镜的照片。”
连仲言拼着照片,有她调皮的笑、耍赖的笑,而每个笑容的目的都是要逗他笑,看着照片,他不禁也跟着笑了,直到看到最后一张,她偷亲他后,她笑得腼腆,而他笑得错愕。
“那是我最喜欢的一张照片。”朱元瑄指着照片。“看起来好幸福、好甜蜜。”
她说着说着,鼻头红通通的,泪水已经失控掉落。
“元瑄。”宇佐美零轻拍着她。
“气死我了!哭什么?太晦气了!”暗敲了敲自己的头,她努力地忍住泪水。“抱歉,你不要介意。”
连仲衍摇摇头,把悲伤潜藏到心底,不在人前表露。“我没事,只是很可惜,我明天必须再赶回台湾,所以没办法跟你们叙旧了。”
“那不是明天的事?”
“嗯,不过回台湾之前,我想要先去一趟冲绳。”
“冲绳?”宇佐美零沉吟了下。“那个地方不大,几个重镇我们都找过了。”
“不,我不是要找齐家,我只是想去圆齐家一个梦。”
“梦?”
连仲衍没有回答,在最短的时间里搭着飞机来到冲绳。
他如识途老马,来到那日齐家在濑底离岛上所指的红瓦白墙民宿。
应该是这里吧。
记得她说过,有机会,她想来这里住一回的,所以他为她而来了。
只要是他能力所及,他会实现她每一个愿望,希望他还有机会可以满足她每一个愿望,再无理、再任性,他都会接受。
看着建筑物,他闭上眼,想着那天的情景,总觉得好像只是昨天的事而已,她笑得好开心,清透的粉颜洋溢着小女人的幸福心不自觉的有点酸涩,紧闭的眸有些难遏的刺痛。
懊死!恍若哭过之后,控制泪水的闸门坏了,些许的情绪波动都能够让他掉泪。
深吸口气,稳住心神,却忽地听到有人尖叫了一声。
闻声,他不由得张大眼,听见几步外的距离响起熟悉的声音,语气不悦中带俏皮,以日文说道:“你小心一点,撞伤我,你赔不起。”
他几乎是屏住呼吸地侧望,唇微张,泪水瞬间布满他血红的大眼。
“你怎么可以坐在这里?很危险耶,一开门就撞到你了。”男子无奈叹口气,也被她的举动给吓了一跳。
“可是,坐在这里,我可以把整个海景都收入眼帘啊。”她也很无奈。“不准凶我,我是客人。”
出了玄关的门便是一段石阶,坐在石阶上刚好可以一览无遗绝美海景,也难怪她老爱窝在这里。
“住太久了,一点都不像客人。”
“你赶人啊你!”她用很道地、很粗鲁的大阪腔吓人。
“怕你了。”男人随即又闪进屋内。
“怕就好。”她看了眼后头的门,想了下,还是乖乖地走下石阶。开玩笑,她如此宝贝肚子里的宝宝,怎能因为贪看海景而伤了他?
齐家怀孕进入第十六周,但是体形上却看不出她有孕在身,不过感觉脸圆了点,身子也长了点肉,就连噙着笑的粉颜都带着圣母般的光辉。
她在民宿外头的石板地活动筋骨,压根没察觉有抹颀长的身影逐渐接近她。
“猜猜我是谁?”覆在她眼上的大手微颤着,从她脑后传来的粗嘎嗓音带着她未曾听过的浓浓鼻音。
齐家瞠目,长睫刷过他的掌心,整颗心摇摇欲坠。
他来了?为了杀死她的宝宝而来?她以为自个躲在这里应该是没有人能够发现的。
良久,她轻叹口气“仲衍。”
“你确定?”
“废话,会跟我玩这种无聊游戏的人还会有谁呢?”她学着他的话语回答,想要以俏皮化解他的怒气。
想要拉下他的手,他却紧紧覆着,而他的脸靠在她的肩头,感觉独属于他的浓厚气息圈住了她,让她不安的心稳定下来,突地听见他轻吐口气,恍若将梗在喉头的气给吐了出来,她这才发觉他
“你哭了吗?”她颤声问。
连妈妈去世时,他连一滴泪都没掉,而今他却为她哭了
连仲衍无语地趴在她的肩头上,泪水沾湿她垂散在肩头的发。
“对不起。”齐家伸起手抚着他的发。
她知道他一定很伤心、很难过,但是在那个当下,她实在没有第二条路可以走,也可以说是他逼她这么做的。
“你应该要对不起。”他闷声吼着,觉得自己窝囊又狼狈,可偏在这当头怎么也控制不了泪水。“你简直快要把我给气死了!混蛋,我这辈子还没这么火大、这么痛苦过!”
气死他了!他以为当他找到她的时候,他一定会狠狠地、狠狠地将她臭骂一顿,但是他发现,希望实现之后,他却泄气了,只剩下一肚子的埋怨。
“不是担心啊?”怎么会这样?她以为他应该会很担心她的说。
“你也知道我会担心啊?!”他埋在她的肩头咆哮着。“我像疯了一样在日本的街上寻找着你的踪影,找你找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而你竟然跑得这么潇洒,压根没想过我们会多么担心你!”
他真不知道自己这一段日子到底是怎么活下来的。
堡作、找她,找她、再工作,等着她入梦,又好怕入梦的是她的魂魄,所以夜不成眠,只敢在白天里作着白日梦,幻想着她会突然跑到他身后,捂住他的眼睛,要他猜猜她是谁。
不敢在梦里猜她的轮廓,他要切切实实地紧拥着她。
妈的,他又想哭了!
“对不起嘛。”齐家嘴一扁,拉下他的手,放在唇上亲吻着,印上一个又一个的口红印,那是她去年生日,他送的金属色彩唇膏。
看见他腕上还系着护身符,她笑得眼都眯了。
“就一句对不起?你知道我为了你哭过几回了?”他闷声道:“说什么哭过后,痛苦就会被稀释,根本胡扯!”
痛苦根本就是倍增累积,只增无减,哪里被稀释了?
说什么有机会就要哭一次,尝试一下!她根本就是预谋逼他哭!
看他哭,她觉得过瘾吗?
“你为了我哭很多次啊?”她转过身,看着他脸上未干的泪痕,伸手拭去。“现在看到我,有没有觉得痛苦稀释了?”
看她笑中带泪的俏皮样,他哼了声。“我现在想要咬你一口。”
“给你咬。”她抬起手,一副认罪的模样。
“真咬得下就好。”要真能够那么狠,他的心就不会那么痛了。“身体还好吗?”
看着她变得有些小麦色的肌肤,察觉她似乎不再像以往清透得给人像是随时要撒手人寰的感觉。
闻言,她有点戒备。“你不觉得我看起来更健康了?”
他眉头微蹙。“你真的怀孕了吗?”看不出来,她顶多只长了一点肉而已,不,说是长肉,倒不如说是有点水肿吧,但她的气色似乎真的比以往好上一些。
“嗯。”她轻点头,抓着他的乎有点汗湿。“你还戴着护身符啊。”
她努力地想要转移话题,就希望他别再把注意力绕在她身上。
“你不也戴着?”粉红色的护身符就绑在她的手上,他贪婪地轻抚着她细腻的肌肤。“你知道吗?这个恋爱护身符要是没添香油钱,是不会灵验的。”
“真的?”
“我去添过了,顺便替你祈福。”
“那真是太好了。”
“一点都不好。”他垂敛深不见底的黑眸。“跟我回台湾。”
发觉他紧扫着她的手腕,她下意识地喊着。“不要!”
“为什么不要?”他不懂。“你不是爱我吗?还是你决定要放弃我了?”
事实上,她只是想要偷种而已?
“没有,我才没那么想!”谁要放弃啊?就算他要她也不允许。
“不然你为什么不跟我回台湾?”他烦躁地爬了爬头发。“难道是你还气我那天晚上对你说那些话?”
“气是气,但都已经过了三个月,还能气什么?”她直视着他。“你们应该都坐下来把话说清楚了吧?”
“岂只如此,我连他们的婚事都一并敲定了。”他回台湾时,不忘找齐振国谈他们两个的事,也希望齐振国看在他的份上,别对齐媛太苛责,让她能够嫁给自己心爱的男人。“全都依照你的日记,完成你所有的计划。”
“哦,原来我的日记不是不见了。”那晚走得太匆促,她一直以为是掉了,心痛极了。
“在我家里,台湾的家里,你要是想要,就得跟我一道走。”连仲衍放弃强硬的手段,改走诱敌政策。
“你既然已经看过我的日记,就应该知道我的想法啊。”她执拗地想要抽回手,却没料到他拙得更加死紧。
“你要的既然是我,那么结果只要得到我,不就好了?”干么多个累赘?
“可是,我也想要孩子啊。”她尖声喊着,附近几家民宿随即有人探出头观看。
“要孩子随时都可以,有需要急在这个时候吗?”他一把将她揪进怀里,发狠地搂着,像是要将她嵌入体内般的粗暴。“你让我怀疑你要的是孩子而不是我!”
一想到他这个老子比不过一个还没出生的臭小子,他就怒火中烧。
“既然都有了,为什么不要他?”她难得发怒地吼着,美眸圆瞠。
“我有说一定不要他吗?”他暴吼一声。
齐家眨了眨眼,正要开口,却见她居住的民宿有人冲出来,她连忙制止。
“不要误会,我们没有在吵架。”
“他是谁?”刚才跟齐家在石阶上抬杠的男子拿着球棒,一脸杀气腾腾。
“他是”
“她老公。”连仲衍不善地瞪去。“有意见啊?”
男子闻言,神色很复杂地退开。
“那家伙是谁?”连仲衍脸色很臭地问着,独占欲强烈彰显。
“民宿老板的儿子。”
“马上跟我回台湾。”开玩笑,把她丢在这里,那些豺狼虎豹就要把她给吞了。
“你冷静一点听我说嘛。”
他回头暴咆,打断她的话。
“你看不出来我是在担心你的身体吗?”非得要把他给搞疯不可吗?“你总是在替别人着想,能不能也替自己着想一下?”
“我没事啊。”听着他饱含担忧的口吻,她的语气也跟着软了。“我有请当地的助产士帮我看我的状况,她们说一切很良好的。”
“你以为她们的手会发出超音波?还是以为她们光用看的,就能看出你身体的所有状况?”真那么神的话,还需要那么多的医疗设备?“听我的话,先回台湾,问过专业医师的意见,我们再做决定,好吗?”
齐家垂下美眸忖度。“可是这里风景很漂亮,宝宝要是在这里出生,应该会很健康。”唉,要离开,她觉得好不舍。
“有我在宝宝才会健康。”他略微不爽地撇了撇嘴。“难不成你要告诉我,你一点都不想我,是我在自作多情?”
“我当然想你啊。”想得心都痛了,要不是哭会影响宝宝的健康,她肯定会大哭待哭几场。
“那就对了,跟我一起回去吧,求你了。”说完,他单膝跪地,摆出求婚阵仗。“求你答应我吧。”
一旁有人以日文高喊着“答应他、答应他。”
两人见状,不由得莞尔他们可是以中文沟通着,这群观众真的知道他们在说什么吗?
“你现在是在求婚吗?”她笑得盈在眸底的泪快要滑落。
“没料到你在这里,否则我会顺便把戒指带过来。”
“那你怎么会跑来这里?”她牵着他的手,拉着他站起身。
“一定是老天要我来找你的,它已经不忍心再见我每天以泪洗面了。”他抽动嘴角自嘲。
“说得好像我虐待你一样。”她嗔道。
“这跟精神虐待有什么两样?我还想告你遗弃咧。”
“呿!”她笑嘻嘻的,却哭得一场糊涂,一路哭到他的胸膛上,跟着她最心爱的男人,回到她最熟悉的家园。
诊疗室里,气氛沉闷得像是台风来临前的下沉气流,里头坐着四个人,但没有人敢先开口,唯有大眼瞪着小眼,直到女医生忍不住率先打破沉默。
“齐小姐的所有报告都出炉了。”
“结果呢?”连仲衍急问着。
“依照我的判断,再加上齐小姐的主治医生陈医生的看法,我们一致认为”
“怎样?”
“仲衍。”齐家微赧地拍了拍他的手,要他冷静一点。
“讲快一点!”没看到他已经心跳加速、呼吸困难了吗?别考验他的心脏强度,他现在一点把握都没有。
“我们一致认为她不适合怀孕。”妇产科萧医生以专业的口吻回答。
“为什么?”一听闻这个答案,齐家随即拧起眉。“我觉得我的状况很好,而且我没有什么特别不舒服的感觉,就连害喜的症状也没有。”
“丫头。”这回换连仲衍拍了拍她的手,要她冷静一点。
“这个时候还要我冷静什么?”她紧抓衣摆。“肚子里的宝宝已经进入第十七周了耶,我绝不把他拿掉。”
她甚至强烈怀疑他买通了医生。
“我们还没说完。”两个医生赶忙摆手示意。“我们的意思是说,你不适合怀孕,但更不适合实施人工流产,就因为宝宝已经进入第十七周,如果动人工流产手术,对母体会造成很大的伤害。”
连仲衍闻言,眉头不禁拢得死紧。
“那我可以生了?”齐家喜出望外。
“不是可以生,而是现阶段不适合实施人工流产。”萧医生叹道,无奈这两个人根本没仔细听他们的谈话内容。
“等等,你们之所以判断她不适合怀孕,一定是检查出什么问题吧?”连仲言粕没她那么乐观。
“除了母体虚弱之外,我们发现她的血压危险偏高。”
“不对吧,她的血压一向都是偏低的。”
“就因为如此,才透露着不寻常的讯息,她的血压高出标准值,也产生水肿现象,我们认为她有妊娠毒血症。”
“妊娠毒血症?”原来她脸圆了不是因为养胖了,而是水肿?!
“妊娠毒血症产生的原因,到现在还没有确切的答案,但是有一种说法是,胎盘的血管发育不健全所引起的,也有一种说法是,认为妊娠毒血症是一连串疾病衍生的过程。”萧医生顿了顿,瞧连仲衍听得一愣一愣,随即又道:“我们现在担心的是,妊娠毒血症的发生通常是在胎儿进入二十周之后,可是目前齐小姐肚里的胎儿才刚进入第十七周而已”
“然后呢?”听到此,连仲衍的神情微凛。
“在未满三十周之前,胎儿的死亡率将高达百分之五十以上,母体也容易因为高血压而引起中风及小癫癇,甚至是全身性血液不凝固障碍出血。”
“拿掉他!”他想也不想地作出决定。
“仲衍!”
见两人就要争吵,萧医生随即摆了摆手。“冷静一点,我们现在说的是一种可能状况,不代表绝对会发生,况且我们刚才也说过了,齐小姐目前的身体状况太虚弱,并不适合实施人工流产。”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难不成你要我眼睁睁地看着她”混蛋,后头那句可能性的话,他死也不会说的!
多怕好事不灵、坏事灵,一旦出口便会成真!
他不是个迷信的人,但现在为了她,他宁可避讳一点。
“其实,并没有那么严重,虽然我们对于妊娠毒血症的产生原因并不是很确定,但却可以控制状况。”
“真的?”连仲衍紧握成拳的指头关节泛白。
“只要让齐小姐多休息,再由陈医生配葯剂,服用一个疗程之后,看看她的状况是否有减缓,我们再作下一步的决定。”萧医生低柔的嗓音让他们两人的心都平静下来。“如果一切稳定,我们可以在第三十三周时,考虑提前生产。”
听她详细的解说,连仲衍惶恐不安的心总算平稳下来。“那么,除了吃葯以外,还有什么要注意的?”他快速地自外套口袋抽出笔记和笔。
萧医生笑道:“我会列一张清单给你。”
“那真是多谢了。”他还怕自己记得不够详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