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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心坐在床沿,听着身边的若石讲述他衣领上那唇印的由来,以及他与那位叫作丽薇的女子之间的过往。听着听着,她忍不住有点在意起来。
原来他曾经有过论及婚嫁的对象。早在她认识他以前,他差一点就要属于别人。那让她不知道该欢快还是该忧愁?
欢快的是,他现在不是别人的;忧愁的是,她其实好像也没有立场在乎这些事,偏偏又不能假装自己一点都不在乎。好矛盾。
倚着她的床沿席地而坐的韩若石,脱下了晚宴外套,袖扣解下来放在一旁,他仰着头向后靠在她的床边,闭着眼睛淡淡叙述自己与丽薇的那段,直说到今夜的结束。
“说真的,我很高兴今晚遇见了她。”扬起唇,闭着眼睛的他看不见身边的女子因为他这句话而秀眉微蹙。他继续表白:“我以前还有点在意这件事,总觉得没办法真正放开,直到今晚,我才知道,原来我早就已经痊愈了。甚至还有点感谢丽薇,如果不是她,当初我也不会为了受伤的自尊而工作过度到被送进医院里,然后认识你和小凯”
“呃?”心心猛地从愁苦的情绪里回过神来。他刚是不是说到了她跟小凯?她赶紧认真倾听。
“你第一次跟我说话时,我吓了一跳,但是却很开心。因为我老早想偷吃你帮小凯准备的食物,香得让我受不了”
他笑着说起当初他的心思,让她也跟着微笑起来。想起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原来,他那时的孤单是因为刚和女友分手的关系
“那现在呢?若石,你想与那位小姐复合吗?”她忍不住想知道他的回答。
若石睁开眼睛,翻转过身来,单手放在她没受伤的那只膝盖上,眯起眼睛。“你根本没注意听!”
心心错愕地眨了眨眼睛,随即有些心虚地垂下眼。“有、有吗?”
“有。”他涸葡定地说。因为之前不久,他才讲过他拒绝了丽薇的提议,现在他们最多只是朋友,而且是很疏远的那种朋友而已。“你不专心呢,心心。”
那是因为她其实并不想知道他以前交过多少女朋友的事啊!可偏偏又不能承认她会在意这种事。
若石捕捉着她神情的变化,猜出了一抹了然。但是,他有点怕若是他猜错了会不会反而将事情搞砸?
他抬起她垂得低低的下巴,让她的视线能看进他的眼中。“注意听我现在要说的话,心心。”
她点点头,又吞了口口水,有点紧张地看着他。
他对她微笑,手指抚过她柔嫩的脸颊。“我一直都渴望爱,可是如果我早知道在我生命里的某一天,我会遇见你的话,在那之前,我不会试着去爱别的人,以为可以找到从此幸福的方法。”
她惊喘一声,忘了呼吸,也忘了之前要他好好说明一下自己来历的话。满脑子只剩下那一句:我不会试着去爱别的人
他的言下之意是
韩若石应该要先问清楚有关于她的一切。他想知道所有欧阳心心的故事,想知道要爱她,并为她所爱,要付出多少代价。
然而在看着她眼波流转的此刻,他只想到要问:“如果我现在想请你嫁给我,你会答应我吗?”或许,这才是他唯一想问,且真正重要的话。
心心再度傻眼。她没想到、没预期听见这个、更没有准备好要回答这个假设性的问题可是在心底,她是有个答案的。
她拧着放在膝盖上的双手,因为某个原因而不敢看他。略略偏开视线后,她低声道:“若石,你有很多的优点。你负责任,更信守承诺,有同情心,懂得付出与帮助别人。你对小凯也很体贴,对我十分温柔,总而言之,你是一个非常非常好的男人”
若石原本很欣喜地听着她的赞美,因为“温柔”、“体贴”这些形容词几乎不曾被用在他身上,甚至包括蓝诺他们都没有用这种方式看过他。没有人真正了解,他其实并不是封闭了自己的感情,他只是比较内敛。可心心却总是用如此美好的方式看着他只是,她的“赞美”越听却越觉得不对劲。
虽然他并不走在流行的尖端,可也知道这种告白的下一句据说是:你是一个好人,但是很抱歉,我不爱你。
所以她打算发给他一张好人卡,然后跟他说谢谢、道再见?
若石霍地站了起来,他还没有准备好接受这个。她的拒绝会是他一辈子的遗憾,她会撕裂他的心。而且这一次不会再复原了。
这可不是耍赖就能解决的事。
他爱她!
心心迟疑地说:“所以我”
“等一下。”若石望进她错愕的眼中。“心心,拜托你再考虑一下。”他重重闭上眼睛,又倏地睁开,眼中带有不确定的恳求。
他迟疑了片刻,才在她等待的目光中,缓缓倾诉:
“我出生在一个富裕的家庭,可是我父亲过世得很早,而我的母亲不爱我父亲,她在我五岁那年,丢下我离开了。我永远忘不了,当时我是如何追着她的车子,想要把她追回来。我一直追、一直追,哭着求她不要离开我,发誓我会乖巧、懂事,哪怕只要她能回头看我一眼,我都愿意付出我所有的一切”
心心忽地了解到,原来这就是他的恶梦。自之前的震惊中回复过来,她一瞬也不瞬地看着他。
而眼前的他也许没发现,当他叙述过去时,他的眼底满是痛楚。受过伤的痕迹深刻成某种挥之不去的梦魇,自此不断刨剜着他的血肉。那让她为他难过。
若石艰难地叙述:“我的祖母严令我不准和母亲联络,久而久之,我完全失去她的消息。那时我已经知道这世上没有人会真心爱我,所以我选择出国读书”
“后来呢?”心心柔声询问。
“后来,我听到她的死讯她在一次国外旅游里,与她的第二任丈夫搭上死亡的班机,我再也没有机会问她是否后悔当年丢下我。”若石抱着头,脸埋在双臂中,像是个无助的男孩。
心心很担心的看着他。“再后来呢?”她知道要解除他的痛苦,她就必须分担他的恶梦。
“后来我长大了,我已经知道自己有力量,只要我好好努力,我还是可以拥有自己想要的生活。”
“很健康的想法,你做得很好呢,若石。”她鼓励地说道。“然后呢?”
“然后我告诉自己,总有一天,我会找到一个爱我的人,我会与她建立一个充满着欢笑、快乐的幸福家庭。我们会生很多孩子,我会尽我所能去爱我们的每一个孩子,不会让他们觉得自己不受重视或不快乐,而且永远不会怀疑真爱是否存在。”
“你的想法棒极了。”她忍不住为喝采。“我相信你一定能做得到,而且会做得很好。”
若石怔了半晌,而后心中一个领悟使他猛地全身一凛。他抬起头来,目光威胁地要将她吞噬进他的想望中。
他小心翼翼地道:“可是,你刚刚似乎打算发好人卡给我?”很不情愿地想确认这件事。
“我没有。”心心否认。
“你没有?”他眼神一亮,瞬间又转为幽暗。
心心摇头。“我根本来不及讲完我想说的话,你就突然打断了我,要我等一下。”有些调皮地,她眨眨眼问:“请问现在我可以继续说下去了吗?”
他只能点头,并期望他并没有会错意。
于是她开始说:“若石,你是一个非常好的男人。我很感激你对待我的朋友现在,则是我们共同朋友的方式。我看得出来你的成长环境跟我们相距甚远,你的教养、风度、谈吐,都令人欣赏。重点是,你是一个爱家的男人,那对我来说是一件很重要的事。”
“爱家?”对她很重要?
心心点点头,开始告诉他,自己年少时候跟随父亲旅居各地的事。
南欧、北非、南欧、北欧、澳大利亚和美加他们全家人像是勇闯天涯的游牧民族,没有固定的居所与心灵的故乡。
“我一直都渴望安定,成年后,我用我妈妈生前帮我存的一笔旅游基金买下你现在所看见的这间房子,当然不大够,所以我又花了几年时间存钱还贷款。后来思思怀孕了,将小凯带来给我。我很气思思不负责任,可是我又不能想像自己没有小凯的日子。小凯不知道我也常作恶梦”
他想他可能见识过她的恶梦。那次,是在医院中,她刚受伤她说她不想再飞走而他是那么迫切地想捉住她。
心心继续她的故事。“你也看见了,因为长年居无定所的关系,我没有高学历,也没有良好的教养,我没有这个社会普遍认可的成就。可是我拥有很多朋友,我拥有小凯,最后我还拥有一个家。我的恶梦其实很单纯,就是担心自己有一天会失去这一切。我知道有一天,秋秋、标哥他们都会找到自己生活的重心,阿泰的乐团会成功,宅姐的漫画会热销,我只是在他们最需要帮助的时候提供一个过渡性的避风港。甚至小凯有一天长大了,也会建立起属于他自己的家庭。到时候我就又会是孤伶伶的一个人,我很怕。”
他想他找到了她之所以总是付出,却不敢寻求回报的原因了。
甩去那份对未来的不确定,她对他灿然一笑。“当然,一个男人可以解决我的问题。我可以找个人共组家庭,结婚生子,而我也不排拒这种可能性。可是依然行不通。”
“为什么行不通?”若石轻声地问,像是怕吓着了她。
“因为我跟你一样,如果只是为了渴望一个家而去建立一个家,当中没有感情的基础,这种家庭并不是我真正渴盼的。”
“你很理智。”但却让他很心急。所以,她说这些话的用意是要劝他打退堂鼓,最好退回安全的界线,安于朋友的关系,不要妄想她会爱他吗?
“你错了,我一点儿都不理智。”心心无奈地摇着头说:“打从我第一回在医院里看到那个孤单的韩若石开始,我就失去了理智。”她突然陷入了沉默。
他不能忍受她的沉默,要她继续说下去。“心心,把话说完。”
她红着耳根,继续说:“我也告诉自己要理智。所以韩若石,在你根本没有正式地追求过我,甚至不曾吻过我的前提下,如果我答应嫁给你,那我一定是疯了,我”
他没有让她把话说完。俐落地从地上跃起,他迅速靠近,将她揽进怀里。
“若石”
“心心,我爱你。”他再无顾虑地吻住她,而且吻得很深、涸岂、很占有。
她小巧的唇瓣被他占据,她的力量也被他所掠夺。但是当他将一切都夺走的时候,也把一切都还给了她,连同他自己的所有。
他搂住她纤细的腰,将她柔软的身躯压向自己亢奋的躯体。
他们像是寻觅了对方千年、万年的两个不该分离的个体,一旦寻获了彼此,就再也放不开
他的碰触越了界,她的回应也是。
这个吻来得有些迟,却持续了很久很久。
久到深藏的情欲被对方唤起,他得用尽一切力量才能勉强把持住自己。
可当她的唇被他吻得那样嫩红,眼神氤氲地看着他,像是个不知世事的小红帽时,他真想将她就这样压倒
“该死”
“嗯?”心心还在迷离的状态中,搞不清楚状况。一看就知道没有经验。
是若石先拉开两人的距离,他将她抱进怀里,苦笑道:“对不起,我太急了,有没有吓到你?”
心心只是摇头。“没有,你没有吓到我。”她很喜欢很喜欢亲吻他的感觉,忍不住又吻向他的唇角。“若石,今天你离开时,我就告诉自己,如果我没办法承受你离开我身边的失落感,那我一定要想办法让你永远留下来。我已经打算要贿赂你,包括照顾你的胃、清洗你的贴身衣物,还要帮你刮胡子我爱你。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已经没有办法不爱你。”
他任她吻了一下,又任她把脸埋进自己衣衫凌乱的胸膛前。勉强克制着勃发的欲望,他嘎声询问:“我不用你为我做那么多事,婚姻应该是分享,而不是压榨。你想你有可能明天就嫁给我吗?”他好想跟她永远在一起。
她还在半作梦状态。“我在想我爸爸和我的姐妹们有办法在明天赶回来吗?”
“你意思是”
她调皮地在他唇上再点了一把火。“我结婚的那天,我的家人和朋友一定要陪在我身边。”
若石好奇地问:“那你爸爸现在人在什么地方?”
心心红唇歉疚一笑。“非洲,一个没有电话的原始部落,只有无线电可以联络得到他。”上一回跟爸爸取得联络,已经是好久以前的事了。
“你妹妹呢?”
她蹙起眉。“我也不太确定。我最近一次接到想想的电话,她说她正要跟着一个马戏团前往美西一带巡回表演,现在我也不太清楚她在哪里落了脚。”
看着若石蹙起的眉峰,心心笑开。“对不起,若石,可是有个好消息是,他们在今年年底前都会回来。我们家的人尽管分散天涯,可是这几年我要求他们每年至少得回到我身边来相聚一次。”她不喜欢流浪的岁月,可那却是她的家人们选择的生活方式。
他没看错。若石想:心心是船锚,她让她的家人有了归属的地方,就连他也忍不住来到她的身边,不想再离开。
思及此,若石眉头松开。或许他可以雇专人去请这两位家人“回家”一趟。他想合法地拥有她,也为她所有。越快越好。
心心微笑地看着若石的表情变化,忍不住有些担心地提醒道:“若石,你得有心理准备,你将会有一群‘很不一样’的家人。”
他回以一笑。“正符合我的期待。”随即他想到了某个人而面露忧虑。“心心,我也必须提醒你,我的祖母她不是个好相处的人,我担心她会攻击你。”对于看不对眼的人,祖母一向不留余地。
可她只是笑着告诉他:“你放心,我很坚强。”
他的手往下抚至她裹上石膏的膝盖上。“坚强小姐,你想你的脚能在我们的婚礼前好起来吗?”
她没有看自己的腿。她看着他,一时间还无法相信,早先她还为着他的离开那么的难过,而现在,他们却已经互诉情衷,承诺一生。
“我一定要赶紧好起来。”她说。“因为我想自己走进礼堂里,当着所有人的面把你留在我身边,一辈子。”
涨满心房的情感令若石说不出话来。他只能捧着她的脸,艰难而坚定地道:“这想法很好,我愿意。”
她笑了起来。
他吻住那朵笑,也笑了。
那之后几天,他们的生活重复着某种诡异的模式。
夜里,欧阳心心在自己床铺上酣睡着。直到深夜,她的房门会被打开,门口出现一个男人的身影。是个小男人。
吸着鼻子,小男人拖着一条小毯子,手抱着一个大枕头,悄悄地走向房中床铺,偷偷地爬上床后,蜷在心心的身边。
都是花子啦!最近在幼稚园里时老是讲鬼故事吓他,呜,好可怕喔。所以他决定要跟心心一起睡,好保护心心。
没过多久,房门又被打开了。门口出现另一个男人的身影。是个大男人。
大男人穿着棉质睡衣,上头绘有某种正当流行的青蛙图案,与小男人的刚好搭配成一组。他抱着另一颗枕头,悄悄地来到床边,对小男人打了个“嘘声”的暗号后,偷偷爬上床,睡在另一侧的床边。
“吁。”吐出一口闷住的气,小男人总算放松心情,准备再度入睡。
安全了,他想。不仅有心心在身边,叔叔也来了,他们一家子都安全了,今晚一定可以睡个没有怪物来捣蛋的好觉。好开心啊!
包令人开心的是,前几天他在心心房里遇到叔叔,他以为叔叔是要来保护心心的,可是叔叔告诉他,他跟心心要结婚了。
当下他开心地哭了,又伤心地笑了。
叔叔吓了一跳,问他怎么哭了。怕吵醒心心,他们俩偷偷到厨房里去说悄悄话。叔叔泡了两杯热牛奶,两人一边喝牛奶、一边聊天。
他告诉叔叔,因为他想跟心心永远在一起。他担心心心如果跟叔叔结婚,可能会离开他。他知道那个词好像是叫作“共组家庭”?意思就是心心会有自己的家庭,结婚了以后,还会有自己的小baby。到时候他就真的没有人要啦!
叔叔听了以后,很严肃地蹲在他面前,让他可以看见他的眼睛,知道他说的是真心话。
“小凯,你不喜欢我吗?”
他猛地摇头。“我喜欢。”
叔叔说:“我爱心心,所以我想跟她结婚。”
他抽了抽气,很委屈地道:“我也爱心心,可是她说我不能跟她结婚。”
叔叔笑了。“没有错,你不能跟她结婚。”
“为什么?”不公平不公平!
叔叔这时很严肃地告诉他说:“因为有一天你会找到另一个你想跟她结婚的人,如果你跟心心结婚,到时候你会让另一个人哭得很伤心,也会让我哭得很伤心,因为心心是唯一我真正想要跟她结婚的人。结婚只是让我们可以正式地住在一起,让一个很幸福的家变得更完整,在我们需要对方的时候彼此扶持、彼此疼爱,同时也能给我一个理由,让我永远可以不用离开你们,你懂吗?小凯。”
好深奥喔。他不想懂,可却又不是完全不懂叔叔的意思。他只是担心“那你们结了婚以后还会爱我吗?”他绞弄着双手,有点烦恼地问。
若石没有回答,他将男孩拥进怀里。“结了婚以后,我们不会更加爱你。”他说:“因为我们现在已经非常非常的爱你,没有办法因为结婚这件事而有所改变。”
小凯终于开心地笑了,脸上不再有担忧。“那我可以当伴郎对不对?”
若石低哑地笑出声。“你可以先当我们的花童,那比当伴郎好。”
“真的?”
“真的。”
所以,从那时起,他们常会有默契地一起偷偷地睡到心心的床上来。因为他想,等若石叔叔跟心心结婚了,他们可能会想要睡在一起。而叔叔也不想自己睡。
花子说她的爸爸、妈妈每天都会关上房门睡在一起,不久之后就生出了一个弟弟。(可是花子说,弟弟只会哭,连说话都不会,很笨!所以她很讨厌地弟弟。)
尽管如此,小凯仍然想要一个弟弟。所以他得让心心和叔叔经常单独睡在一起。可到时候他就不能常常来陪心心睡了,所以现在要多把握这样的机会喽。
等他有了弟弟,他会宠他、爱他,当一个好哥哥。他会告诉花子说,他很爱他的弟弟,一点都不讨厌他,他们可以一起玩翘翘板,呵慢慢地,他睡了,脸上挂着期待的傻笑。
小小房中,三人窝在床上,若石却一直没有办法入睡。不是因为不困,而是因为光是像这样拥着心心、看着她跟小凯入睡,他的心便满足得几乎要承受不住。
虽然有小凯在,他什么也不能做,然而这种感觉已经超出了他期望的幸福。
他深爱的人就在身边。
身边的他翻来覆去。难得有一回他比她晚起,没有带着小凯偷偷溜回各自房里,以为他们做的事情神不知鬼不觉,她就白白的被睡了。
其实心心早知道这两个男人会偷偷跑来跟她挤一张床,可他们一早又会有默契地悄悄离开,以为她没有发现。为了不破坏这种秘密的乐趣,她一直没有点破。
可今天他睡得比较晚呢。
她醒了过来,感觉自己被拥在一具温暖的胸膛里。她用手臂撑起自己,低头看着满脸泪痕的他。他在哭。
“若石?”她轻声唤他,以免吵醒了在一旁的小凯。
一会儿,他醒过来,睁开微湿的眼眶,他看见她。
她伸手轻轻拭去他脸上的泪痕,轻声询问:“你哭了?”
他握住她的手,按在自己胸口,那心脏跳动的地方。“我在作梦,起先以为是梦,后来知道不是梦,就觉得幸福得无法呼吸。心,你真的答应要嫁给我了吗?”
他的回答让心心很错愕。难以想像他这样顶天立地的大男人竟会如此缺乏安全感。为此,她的心狠狠地揪紧。
她眼神温柔地看着他,掌心感觉他热切的心跳,语气和缓地说:“我在西班牙时认识一个朋友,叫作阿丽思,她告诉我,有一天我会认识一个人,他既是我命定的伴侣,又是我一辈子的朋友,当我遇见他时,我的心会知道。”
他静静听着她的话,觉得语言里仿佛有种力量,不断加强某种信念。渐渐地,他的心不再那样忧虑,也不再像是存在着许多缺口。他伸出手,与她紧紧相握。
她没有让他失望地告诉他:“所以,若石,虽然起先我也想逃避,以为不要先有期待会比较安全。这么多年来,我守护自己的方式一直都很成功,可是在遇见你的时候,我的心就已经知道了是你。我等待的人是你。”
他听着她的话,笑了开来。晨阳从窗外斜照进屋里,他的笑容在阳光中显得耀眼又灿烂。
她知道这是因为心确定了的缘故。
他也知道。
“我好喜欢看你笑,你笑起来很好看。”
他对她微笑。只对她。“谢谢。”
虽然还无法结婚,可在心里,他们已经属于彼此了。
“天啊,你们居然要结婚了!”
欧阳思思才刚刚回来,就被告知这件事。晴天霹雳之余,发现妹妹意志坚定不容劝阻,只好想尽办法通知了远在国外的家人赶紧回国。最后因为深深觉得自己像个电灯泡,而她宝贝儿子则是另一个电灯泡,于是临时决定趁着休假日带小凯去东京迪士尼乐园玩。小凯当然开心得差点没飞起来。
当然,思思不是他们第一个知会的人。
他们陆续告知了南瓜屋的朋友们,甚至是若石的工作伙伴。
那是心心第一次见到他的朋友和事业上的伙伴。
见到蓝诺、卓安和妙时,心心脚上的石膏已经拆掉,靠着一根拐杖可以缓慢地正常行走。在若石的协助下,他们一起准备了一桌丰富的菜色宴请三人。(虽然若石说不用,但是她坚持要。因为他的朋友,也应该要是她的朋友。)
看得出来他们很讶异,但在品尝过心心的手艺后,三人已纷纷拜倒在她的厨艺下。后来甚至还趁若石不在时,偷偷到心心家里来讨饭吃。明白了若石之所以爱上她的原因,因为欧阳心心整个人就是“家”的化身。
就在思思带着小凯前往迪士尼的隔天,正值初秋,一个秋台挟着强烈的风雨往台湾东北角一带直扑而来。
陆上台风警报发布的当天下午,若石早早离开公司,先到南瓜屋去帮忙秋秋他们堆起高高的沙包,以免淹水,并做好店面里的防台准备后,才带着一袋生鲜食物和备用电池回到新店的老屋。
伤势渐渐复原的心心已经把几盆比较娇贵的花草移到室内,还用木条当支架架在几株大树的树干上作加固的处理,以免树被大风吹倒。
等若石回来后,他们合力钉好屋顶比较老旧脆弱的部分。
若石爬上屋顶,看着系着围裙的心心在底下喊着要他小心,他正要回以一笑说没问题,结果手上的铁锤就敲到自己的手,痛得底下的心心脸都皱起来,可他还是继续在傻笑,像个笨蛋一样,看着自己肿起的拇指,居然一点也不担心。挥挥手,他继续屋顶的加固工作,直到风雨逐渐增强,没办法再做为止。
当天夜里,第九号强烈台风挟带狂风暴雨侵袭北台湾。
老屋的地势高,不怕淹水,可瞬间风力却强得惊人。心心看着窗外的植物被风雨无情地摧残着,老樱花树已经修剪过的树枝频频折断,她尽心安顿的一个小小的天地像是承受不住风雨那样,甚至被风吹破了一整扇窗子。
原本她担心着屋子的安危,可当窗户被折断的树枝打破,强风不断灌入屋里,窗户越破越多,若石拿着备用木板绕到屋外去要将窗口先钉起来时,她担心的对象不再是房子,换成了他。
房子的损伤可以修复,可如果他受了伤,可不是件好玩的事。
若石才出去外头五分钟,她却像是已经等了一辈子那么久。
担心他的安危,她顾不得自己行动还不太方便,打开后门拿着手电筒绕到他身边。外头很暗,她为他掌灯。
见她跑出来跟他站在风雨中,若石急喊着要她回去。可声音卷进狂风里,她听不清楚,也不肯离开,他只好加快速度挥动铁锤,钉死破掉的窗口,随后再以最快的速度扛着她进屋。
回到安全又温暖的屋子里,湿透的两个人看着彼此狼狈的模样,半晌后,他们笑出声来,伸出手为对方褪去湿了的衣裳。
当身上沾满泥沙树叶的湿上衣被他褪下时,心心有点神经质地咧嘴笑着,也颤抖地褪去他湿答答的上衫。
他看着她仅着白色胸罩的纤细裸身,眼神转为幽暗,同时不发一语地继续褪下她下半身的棉质宽长裤,一吋吋裸露出无瑕的肌肤,直到她膝盖上那受过创伤的疤痕,他跪了下来,让她手扶在他肩上,慢慢地将两条纤细的小腿从裤管里跨出。他吻着她膝盖上的伤疤,仿佛想抚平疼痛。
面对赤裸着大半身体的彼此,心心的脸像火烧般红,却舍不得眨一眨眼,只为看他结实的胸膛和劲瘦的腰。
之前有小凯在,最多只能交换毫不色情的亲吻。可现在,月黑风高,屋外狂风豪雨、雷电交加,屋内,只有两心相属的男与女。
不知是谁先喘息出声,他倏地横抱起她,走进浴室里。
老屋虽然改建过,可浴室只有一间,平时必须轮流使用。自行脱掉被雨淋湿而黏在皮肤上的长裤,他扭开水龙头,调好水温后,扶她站在莲蓬头下,让热水温暖两人的身体或者这只是多此一举?因为他俩早已为彼此火热。
身上衣衫尽褪之际,她有点慌张地试图遮住他的双眼。“别看,我的身材不够好。”这时才想起这个事实会不会太晚?
“哪里不好?”就他刚刚所见,他可自有主见。
心心为难地说:“我胸部太小若石?!”突然,她惊喘一声。
“我不觉得。”他温柔地让双手覆住她胸前的起伏。“瞧,正适合我。”
“呃”她低头瞪着他碰触她的双手,忍不住吧笑道:“你知道吗?若石,你刚刚那句话很像总裁会说的话。”
若石确实是磐石集团的总裁,可是心心不知道。
他忍不住挑起眉,听一脸羞赧的她因为紧张的缘故而碎碎念起来。
“就宅姐嘛,她那里有一堆罗曼史小说,里面的男主角有百分之九十以上担任总裁的职位,在描写到性爱情节时,如果女主角觉得自己胸部不够大,男主角百分之九十九会说”
他轻轻抚过她的乳尖。“说什么?”
心心忽地喘息一声,脸红得快爆炸,哪里还记得要说的话。她晕眩地看着若石带着笑意的嘴角,以及充满情欲的幽微目光。
他哑声道:“心,让我爱你。”
她呼吸转促,无法回答。他倾身吻她。
感觉他轻柔的吻转深、转重,从唇角开始吻进温暖的舌腔里,两舌交缠。
“若石”
“可以吗?”他一边用热水温暖她,一边亲吻着她细致的颈项。
“可呀!”
浴室里的灯光突然一暗。停电了!
用电热水器加温的热水渐渐转温变冷,并开始流出冷水。
两人额抵着额,为这不凑巧的巧合忍不住笑了起来。
摸黑捞来两条放在毛巾架上的毛巾擦干彼此的身体和湿发。扶着心心小心翼翼走出浴室的若石,并没有忘记刚刚她所答应的事。
“心。”他在黑暗中轻声唤她。“你刚说了‘可以’吗?”
欧阳心心没有回答,因为他已经吻住了她。
在这一夜,他们把自己交给了对方。
屋里刮起了比屋外更强烈的风暴,却也更温柔。
“他满足得像一只猫。”一直在偷窥若石吃便当的蓝诺说出自己的观察。
“真是毫不浪费时间。”妙得出的结论显然和食物没有绝对关系。
“他一向志在必得。”向来善于观察的辛卓安一语道破被评论者的人格特质。
蓝诺与妙纷纷点头赞同。
事实上,若石回公司上班已经好些天了。打从半个月前第九号台风过境后不久,他便回到了公司坐镇,不再把公事带回去处理。
然而现在他每天准时下班,有时甚至提早走,只为了到幼稚园接小朋友,俨然不再是过去那个将生命埋没在无尽堡作中的商人韩若石。
人谈起恋爱来,改变可真大。又或者,其实这才是真正的他一个热爱家庭生活的男人?哗,假如说出去,谁会相信?
躲在门外窥看的三人欣羡地看着若石吃着某人为他准备的爱心便当。
蓝诺看得口水差点滴下。“你想他会愿意将炸虾分我吃一口吗?”光是用看的,也看得出那些炸虾炸得金黄酥脆,而且是用非常健康的橄榄油特制的。
没有人回答他,因为连妙和卓安也看得两眼发直。
妙忍不住自问道:“如果现在杀去新店,求心心下一碗面给我们吃,有没有办法赶在两点以前回公司开财务会报?”
卓安摇头叹了口气。“时间太赶了。可是我已经打电话跟心心说了,她明天起会帮我们准备便当。”
蓝诺还不死心。“那今天怎么办?”打从他吃过欧阳心心煮的菜后,他就再也不觉得别的东西好吃了。为了那美味的一餐,他得了食物性的冷感症呀。
妙与卓安无奈瞥他一眼。“要忍耐!”肚子越来越饿,实在无法再看下去。两人一人一手拖着还想跟老板分食爱妻便当的蓝诺,不由分说地逃离食物香味杀人现场。再看得到,吃不到,会死人的。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习惯了家里有个人等待着他回家的感觉。
下午六点,韩若石回到新店的家中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把心心的家当成了自己的家,之前住的单身汉公寓则干脆大方的让有需要的朋友自由借住。
欧阳思思放了年假,带着小凯出国游玩,一出去就是大半个月。曾几何时,他将小凯当成了他不可或缺的家人?好想念他。
他虽有钥匙,却习惯性地先喊了声:“心心,我回来了。”随后转动钥匙,打开门,以为会得到一句“你回来了”的回应。但今天,他的等待落了空!
若石困惑地走进屋子里,四处梭巡了一遍,到处都没看见心心。
她不在吗?她去了哪里?今天早上出门前,没听说她要出门啊?
脑中连续闪过三个疑问,最后,他在客厅的桌上看见她的留言
若石,晚餐在冰箱里,加热即可。我去拜访令祖母,去去就回,不用担心。
怎么可能不担心!心心根本不知道韩家大宅在什么地方,她怎么可能主动去找祖母?一个念头闪过脑海,他蹙眉想道:该不会是祖母知道了他跟心心的事,所以才他放下公事包,拔腿就往外跑。
若石着急地赶往位于天母的韩家大宅。中途趁着红灯时,还拨了好几通心心的手机,可是都没有接通。
下班时间塞车的关系,他花了一点时间才到天母。当他回到大宅时,已经快八点了。管家张嫂出来开门,见他急忙要进屋里,连忙追着问:“少爷,你用过晚餐了吗?要不要我帮你下一碗面?”
屋里到处看不到心心人影。若石停下脚步,猛地回身。“张嫂,我太太呃,”看着张嫂疑惑的表情,他强迫自己改口:“有没有一位欧阳小姐来大宅里?”
张嫂点点头。“有。”
若石并未因此松了口气。他继续问:“她现在人在哪里?”
张嫂回答“在老夫人房间里啊。少爷,你饿了吧?我去替你下面。”说完赶紧离开,不让若石有拒绝的机会。
若石只好直接上楼找他祖母要人。
可他敲着门,却没人应门,他完全不知道里头发生了什么事。
“心心,你在里面吗?快开门。”他真担心若石继续敲门。“祖母,你们在房里吗?快开门啊。”
可房里头依然一点回应也没有,甚至还静悄得有些诡异。
若石担心得不得了,准备要破门而入。可即使是他想踹开那扇房门也不容易。祖母喜欢坚固耐久的建材,那加固的巴洛克式雕花铝制双扇房门,不是他能用斧头劈开或用脚踹开的。
可心心在里头,他还是得把门打开。
钥匙。猛地记起这屋里头谁有全部房间的备份钥匙。他连忙冲下楼,在厨房里找到正在下面的张嫂。“快,张嫂,给我祖母房门的钥匙。”
张嫂为难地道:“这可能没办法,少爷老夫人把所有的钥匙都收起来了。”
若石听了傻眼。“这为什么?”如果只是反对他跟心心结婚,何必把人连同自己一起关起来?“多久了,那位小姐来这里多久了?”
张嫂有些紧张地回答说:“下午快三点多的时候来的。”
“怎么来的?”
“老陈老陈接她过来。”
难怪都没看到老陈,铁定是担心会被他迁怒。“接她来做什么?”
张嫂圆胖的脸冒出冷汗。“听说少爷要娶那位小姐,老夫人说想认识她。”
“祖母听谁说的?”若石瞪着张嫂,眼中有着针对特定某人的怒气。
“呃征信社说的少爷,你别生气,老夫人只是关心你。”
“我知道。”
“呃?”少爷知道?
若石猛地转过身去将瓦斯炉关掉,锅里面条都快煮烂了。他闷声道:“可是她的方法不对。真的关心一个人,得说出来不是吗?现在她把我最重要的人关在她房间里,让我担心得不得了,这叫我该怎么办?”
“呃,少爷”张嫂终于想起另一项很重要的交代。“心心小姐说,叫你先吃晚餐,其它的事不用担心。”
“她说的?”
张嫂用力点头。
“好吧,我先吃面。”猛地又想起另一件很重要的事。“她们都吃过了吗?”
“吃过了。我给老夫人下了一碗三色饺子,给小姐煮了一条清蒸鱼,小姐说很好吃。”
确实是心心的语气。若石总算稍稍放心。帮着捞起过烂的面条,他说:“我要在这里等。”
结果他一等就是三天。
头一天,心心透过内线对讲机传话给张嫂,要若石去上班。他只好去了,下班后又过来等。结果那扇被反锁住的房门依然静悄悄。
第二天,他忍不住一大早就去敲门,没想到却被祖母骂了一顿,只因他想知道心心是否还活着。直到心心透过对讲机跟他道了早,他才暂时放心。但还没有机会搞清楚房里头的状况,她便切掉了对讲机的讯号。
他只好再去公司上班。而蓝诺居然很不识相地来问他,为什么没有带爱心便当来?在得知心心原本答应要为他们三个准备便当后,他有些生气地道:“再叫心心做饭,小心我把你调到国外去!”
他都没便当吃了,他们会有?!他气得把心心被软禁在大宅里的事情说出,三个高阶经理居然只说得出“找霹雳小组来援救人质”的屁话。更气!下班后,直接杀回大宅,继续等。
第三天,天才刚亮,他便冲上楼去敲门,想确认心心的安危。打算门再不开的话,就要去找锁匠。可意外的是,还没敲门,门便开了。
已梳洗过,一身神清气爽的年轻女子先一步打开了房门。
一见到她,连日的担心和累积的怒气全化成了春水。他连忙抱住她,检查她全身上下,确认安好无恙。
“你没事吧?”这三天,她在祖母房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可心心却笑着吻了吻他,将他不开心的嘴角吻开。“没事啊,不是一直跟你说不用担心吗?”
若石双眉深锁。直到房间里另一个人走了出来,正是始作俑者。
“他把我当成了绑匪兼刽子手,哪里还听得进你的话!”正是韩老夫人。
若石下意识紧握住心心的手。“祖母,你在做什么?为什么要把心心关起来?”
老人今天穿着一袭银色的丝质礼服,一头银发挽成高贵的发髻,像个法国贵族,看起来一点都不可亲,甚至还有些冷漠。
面对孙子的质疑,她扬起下巴高傲地问:“欧阳小姐,我有把你关起来吗?”
心心摇头。“没有。”
“心?”若石讶异地看着心爱的她。明明就有的事,她为什么要说没有?
“还怀疑吗?”老人几乎是用鼻子在说话。她睥睨着比她高大的孙儿,气势不输给一国的皇后。“如果你连自己选择的对象都信不过,那你有什么资格娶她?”
若石一时哑口无言。的确,心心不说谎的。
“你要娶她的,是吧?”老人询问。
总算来了,若石预期着会掀起的革命。他紧握着心心递来的手,坚定地道:“是的,我要娶她。”
“是因为她给你一种家庭的幻觉,像是你一直在找的那种不存在的家庭温暖,所以你才要娶她?”老人又问。
“不是。”若石斩钉截铁地说。即使在众人眼中看来,也许他确实是贪恋心心所能提供的家庭温暖,但真正的理由却刚好相反。“是因为我爱上了她,所以才想由她身上得到那份并不虚幻、也不虚假的温暖。因为那确实存在。”
心心回以他灿烂一笑,仿佛早已知道他的答案。
“她穷得要命。”老人挑剔。
“在金钱上,也许她的存款不比我多,可是她拥有的爱却远胜于我。”
“不。”心心抬头。她看着若石疑惑的眼神说:“我可能没有很多存款,但是我能付出的爱也未必比你还多。若石,我可以感受得到你对我的付出、对小凯的付出、对朋友们的付出,永远别怀疑你爱人的能力,在感情上,你一直都涸贫慨。而我觉得这种事情其实是互相的。”
若石差一点无法呼吸。尽管已经与心心如此地亲近,可当她一心一意看着从来没有人这么看待过的他时,他仍然忍不住觉得一阵战栗。那是心动的战栗。
老人哼声:“你现在当然可以这么天真地想,可是假使有一天公司发生了财务上的危机,她可没有办法拿钱资助你。”就现实面来考量,绝对是必要的。
“就这一点来看,我确实没有办法提供援助。”心心坦承地说。
“那我只好更谨慎稳健地经营磐石,不是吗?”若石说。“磐石对于高风险的投资都会审慎评估,所有的财务计画都经过周延的规画才会执行。这几年来磐石的获利都以数倍计算。而即使真有一天,公司垮了,那也只是证明我管理不善,我会重新转换跑道。有心心在身边,我相信我可以重新站起来。”
心心的回应是将手用力回握他的。她认识他的时候,并不知道他的财务背景。就算若石两手空空向她求婚,她也会答应,因为若石不是那种会放任家人挨饿的男人。更何况她有手有脚,就算他真的很穷,她也会养他。
“她学历很低。”老人继续挑剔。看来这三天都是在审问心心的背景。
若石毫不胆怯地说:“拥有高学历,并不一定就是幸福的保证。我认识的欧阳心心,是一个懂得付出而不求回报,甚至愿意倾尽所有去帮助他人的人。更何况她比我见过的许多人都来得细心、聪明,只要她想学的东西,没有一样是她学不会的。”他和心心并未因为背景悬殊,而有观念上的隔阂。他们将会一起成长!
这一次,心心没有开口介入祖孙两人的对话,她只是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
“她没有良好的家世。高贵的血统是很重要的!”老人近乎吹毛求疵。
若石耐心解释:“那要看‘高贵’这两个字是怎么定义的?也许心心她没有‘名门’这两个字来挂牌保证,可是她善良可爱。她愿意弄脏手去做一些号称‘高贵’的人不屑做的事,并不代表她就低贱。在我看来,‘高贵’的定义甚至正好相反。”
“我从来没有看过你这么护卫一个人。”老人沉着地说。
若石摇头笑道:“那是因为我从来没有真正去爱过一个人,我总是怕受伤害,是心心,还有小凯”他转头找寻她的身影,笑得好灿烂。“是你跟小凯教会我这件事。”
心心有点惊讶。“我以为我比你还怕受伤。”
“确实是。”若石说:“可是你把小凯教得很好,而小凯又教会了我。发现你比我怕受伤害时,我就知道,如果我不比你主动的话,你不会走向我。而我早已不能没有你”“真感人,我快吐了。”老人面无表情地说。
心心红着脸,转过头说:“不,你没有。快把你的条件说出来吧,到底要怎样,你才愿意接受你口中这个又贫穷、学历又低、出身又不高贵的孙媳妇?”
有一点怪。若石眨了眨眼,看着两个女人的互动。可一时间又看不出什么端倪,只好静观其变。
只见老人鼻尖朝天似地说:“也没什么特别要求,毕竟我这个孙子一向不把我的话当作一回事。”
“不,他没有。”心心介入道。
老人瞪她一眼,继续说:“有几个条件,你们听清楚了。”
若石不想答应无理的条件。他老早想过,如果祖母不肯接受心心,那他一辈子不会让心心跟祖母有所接触。他会保护她。
“心心,我们不需要”
“不,我们需要,若石。”她转头告诉他:“我跟你都需要奶奶的祝福,因为我们都重视家人,所以少一个都不行。”
他没有话可以反驳,只好抿着嘴,任耳根在祖母面前渐渐红起来。
老人高傲地宣布她的“条件”:“第一,我要你们一个礼拜至少回家住两天。因为我打算好好虐待你,丫头。”冷笑地看着她的孙儿眉头蹙起。
心心微笑。“不,你不是那样打算的。”
“第二,我要你们在婚后三年内至少生出一个继承人,因为我打算把我对若石的凌虐转移到那个孩子身上。”
若石整张脸都快变了。
心心却依然微笑。“你真爱开玩笑,奶奶,何不大方告诉若石你只是想宠爱孩子。”
老人不理会心心,继续宣布第三项条件:“第三,婚礼要在韩家的花园里举办,在那之前,某人不准再喊我‘祖母’。”
若石楞住,这“某人”显然是在说他。如果不喊“祖母”又要怎么称呼?她毕竟是他的
“没问题,这些条件我们都答应。”欧阳心心爽快地全答应了,甚至不讨价还价。
“心,最后一项条件有问题”若石低声提醒她。
心心也低声跟他咬耳朵,讲悄悄话“没有问题。首先,我喜欢花园婚礼。其次,不喊‘祖母’又怎样?”她点醒他“傻瓜,喊‘奶奶’不就得了?”
若石恍然大悟。可还是不明白,何以这两个女人要如此大费周章地把真正想说的话藏得这么深?她们到底达成了什么协议?过去这三天里,她们之间又发生了什么事?他好奇得不得了,可也知道暂时他是得不到答案了。
惩罚地,他突然将心心拉到身边,重重地吻了她一下。为她居然有秘密不告诉他。
直到老人状似有些不高兴地问:“这三个条件,你也同意吗?年轻人?”
若石没有别的选择。“我同意奶奶。”
那一瞬间,他仿佛看见老人眼中,疑似闪过一丝泪光。再回过头,发现心心眼底也有藏不住的可疑泪意。
有可能吗?可是,都那么多年了当下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由心心拉着他的手与奶奶迅速地交握了一下。
“那三方就算达成协议了?”心心询问。
“成交。”他跟着老人一起开口。并没有很意外奶奶跟他的语气几乎一模一样,他们毕竟是祖孙。当年母亲带着大半资金离开时,是这个老人一肩承担所有责任,稳住了磐石的脚步。光为这点,他就无法不尊敬她。
只是若石已经有点忘记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只愿意唤她“祖母”而不再喊她一声“奶奶”了?那仿佛是上辈子的事了。
后来,心心要若石先去上班,她在大宅里等他回来。
若石有点不想答应,担心她们又关回房间里不出来。挂虑好半晌,才匆匆离开。
那么,那三天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他一定会想办法逼问你。”早餐,老人喝着加了很多牛奶的英式风味茶。
心心坐在另一侧,悠闲地吃着抹上新鲜果酱的吐司。“然后告诉他,这三天我都跟你在房间里下西洋棋?”
“也不是每天都下。”难得找到一名精通西洋棋的棋友,怎能轻易放过!
“可是你一开始已经准备好要用钱打发我。”心心谈起那张涸其张的钜额支票。她知道若石家境富裕,但却从没问过细节。
“你不是当着我的面收下那张支票,并且很大声的告诉我,你不打算拒绝,因为那笔钱可以用来做很多事,你还一一列举你打算用那笔钱做些什么来气死我。”
“就现实面来考量,那是比较符合人性的做法。”心心笑着回答。
“为了让你知难而退,我简直费尽心思。”老人慢条斯理地为自己的吐司抹上红茶酱,随后将酱碟推给她。“试一试这红茶酱,很爽口又不会太甜。”
心心欣然接受,拿起一片吐司抹上红茶酱。“可不是?你找来那么多名媛淑女,在我面前展示她们丰富的学识、高尚的谈吐,以及无懈可击的礼仪,企图让我自惭形秽。”
“结果你一个人便以七个国家的语言分别打败她们。用丰富的学识、同样高尚的谈吐和礼仪,来证明你不仅做得到,甚至比她们更好。”后来她才知道,在外旅居多年的欧阳心心,甚至曾经在欧洲的宫廷里担任过翻译。礼仪浑然天成,只是平时被细心收藏起来。因为用不到。
“我从来没有想过要比谁优秀的问题,我只是在你的要求下,把我学过的东西展现给你看,因为你要打分数。”心心如实地说。
“问题出在哪里?我想想,”老人拧眉的表情很像她的孙子。“啊,是那块鹅肝酱。那个号称米其林蓝带的法国厨师居然把那块顶级鹅肝给煮坏了!简直暴殄天物。而没有任何厨师名衔的你居然只用了一块葱抓饼就收买了我挑剔的胃。”
“就我看来,你还真不是普通挑剔,老夫人。那天我在厨房里不知道做了多少菜,也只有那块葱抓饼刚好对上你的口味。”心心忍不住说。
“叫我奶奶。”老人挑剔地说。
“我还没嫁给若石。”
“就是这样才需要继续讨好我。”老人不容易讨好地说。
心心一口气吃完手上的食物,这才微笑地看着眼前这位看似高傲冷淡,其实心性却如一个倔强的孩子般的银发老妇人。
“好吧,奶奶。”她唤道。“有没有人告诉你,你跟若石真的好像喔?”
“我们哪里像了?”听起来很冷淡的一句话,可心心已经解读出当中的密码是:“是吗?很像?快告诉我哪里像!”这才是老奶奶真正想说的话。只是系出名门的她,自小就习惯这种隐藏真正心意的说话方式罢了。
心心温柔地看着老奶奶说:“你们相像在,当你们很想要某种东西的时候,会变得很像很像五岁的小孩子别急着否认,别忘了我家里头正好有一个范本可以做对照。”正是小凯给她的灵感。
老人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好半晌才恢复过来。她清了清喉咙“说起那个‘范本’,我什么时候可以见到他?”
“那你其他家人什么时候会回台湾?”
这心心就为难了。“我也不确定。”
“你要赶紧确定。”老人觑着她说。“因为由我来准备婚礼的话,最多只需要半个月。我昨天就打电话去订婚纱了。”
心心调皮起来。“奶奶准备再嫁第二次吗?”
老人突然笑了起来。“你说呢?”当然是准备她唯一的孙子的婚礼啊。
这一次,有真爱作为基础,若石会幸福一辈子吧。
呵,他今天叫她奶奶了老人闭起眼睛,回想许多年前,一个牙牙学语的可爱男孩。是什么时候开始,那个男孩改口叫她“祖母”而不再叫她一声“奶奶”呢?
发现老人的眼皮轻轻合上,像是睡着了。心心起身拿走她手上的杯子,以免摔在地上。
老人闭着眼睛微笑地说:“心心,谢谢你。”
心心弯腰在老人颊上印上一吻。“不客气,奶奶。”
她走向落地窗前,看着窗外修剪整齐的绿地和花园,有点不明白若石怎会以为这宅子不像是个家。
在她看来,这坚固的大宅子承载着三代的记忆,也许有些悲伤,但是也有快乐的时候。花园里精心照养的一花一木,都显示了老奶奶对这宅子的爱护之情,而不仅仅只有冰冷的回忆。
这里是个家啊。
心心发现,她可以想像有那么一天,她站在花园里,穿上一袭白纱。
那天阳光普照,亲友都在身边。
而站在她身旁,执着她的手的男人好英俊,他承诺爱她一生。
她叹息地想着:或许“家”这个想法,重点不在于住在什么地方。她不是要归属于一块土地,而是将生命与另一个人紧紧相系,在心里,创造一个家。
在阳光下,欧阳心心看见了自己年少时所向往的一切,好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