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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不起,妈妈,我是不是很任性?
傍晚,然美推门回家。
“我回来了。”
果然,大厅里亮堂堂却空荡荡的,以至她不起眼的声音也起了点小小的回音。
父亲总是要忙到晚上九点多才回来,母亲也多半那个时候才回家。猎昨天又是彻夜未归,即使他回家,除了早饭时间,她和他几乎都打不到照面,而他每次总是匆匆吃完就骑上机车扬长而去,能证明他的确回来过的,也只有半夜他房间的关门声。
“小姐吃过饭了吗?”兰姨从厨房出来,不冷不热地问道。
“我已经吃过了,谢谢。”然美将背包取下来,准备上楼。
身后传来开门的声音,她站在楼梯口回头,父亲一脸倦怠地走进来。
“父亲”她下了楼,怀里揣着要说的话,有些忐忑。
陆乔脱掉西服,靠到沙发上轻揉着太阳穴:“然美啊,”他看向眼前的少女,笑容很疲惫,又四下望了望“猎还没回来吗?”
“他可能还会晚点。”然美在父亲对面坐下,吞吞吐吐不晓得怎么开口。
父亲吩咐兰姨热些吃的,今天开会一直讨论到七点,他还没来得及吃饭。
“你也吃点吧,总觉得你太瘦了。”陆乔抬头对女儿笑笑,隐约察觉然美似乎有话要讲“怎么了?有什么事吗?”
“父亲这个周末有时间吗?”
“这周末吗?”陆乔大概想了想“应该有,怎么了?为什么问这个?”
“星期五是妈妈的忌日,”然美的语调小心翼翼,充满了期待,突然觉得不妥,急忙说明道“我是说我的妈妈。”
陆乔的神色凝住。
“周六,或者周日,父亲如果有空的话,能不能陪我去看看妈妈。”她说得急切而卑微,害怕被拒绝。
陆乔回过神来,伸出大手揉了揉然美的头发:“那是当然的了。”
望着属于父亲的独特的宽慰的笑脸,然美感激地点头:“谢谢!”
一连两天了,同学们还是有意在冷落她,每到下课,她周围的座位上肯定是空荡荡的一片。莲华虽然来得很晚,但下课都会定时打电话过来,为了应付他的捉摸不定和突然转换的话题,然美不得不全神贯注,也就没多少时间分心去想其他。渐渐地她开始不那么灰心丧气了,每天努力做好分内的事,努力保持微笑,就算她能做的本来就很少,却要努力做得比以前好。
今天上午来到教室,发现身旁的位置是空的,直到课上有人替明娜请假,她才知道明娜犯了胃病上医务室了。
胃病?会不会很严重?
眼角映着空空的座位,然美一面心不在焉地做笔记,一面担忧地蹙眉,一节课老在走神。想要去看看明娜,但真的去了彼此会很尴尬吧?
然美在医务室门外徘徊了很久,直到校医走过来拍拍她的肩:“怎么了?被你那火暴弟弟欺负了?”他还记得眼前这个女孩,那时被心急如焚的陆然猎抱在怀里杀到他的办公室来。怎么也没想到她竟是那小子的姐姐,无论从样貌还是脾气看,他们压根就不像同根生。
“请问,陶明娜她怎么样?”然美往医务室里瞥了一眼,问得煞是小心。
“哦,给她打了针,现在还睡着呢,要不要进来?”校医推开门。
如果是睡着的,应该没关系吧。然美想了想,轻手轻脚地走进去。
明娜穿着单薄的衬衫,蜷缩在被褥里,吐脏的衣服被换下放在一旁的凳子上,虽然睡着了,眉头依旧没松开,想必刚才一定很痛吧。
然美坐在明娜的床头,默默地看着病床上的女孩。这个总是风风火火,总是和男生们称兄道弟,总是为自己出头的,她从小到大最好最好的朋友。
现在这样的状况,明娜一定也和她一样苦恼吧。
只是暂时的,过一段时间,我们一定可以像以前那样要好的。她在心里轻声念道。这是一个愿望,也是一道咒语。
然美从医务室回来,却在过道里被人拦下,准确地说,是被一只拖把拦下。
男生将拖把抵在她脚前,很例行公事地说道:“不好意思,我在做清洁,请绕道过吧。”
她张嘴想说什么,但在对方鄙夷的眼神下硬生生打住。
“扑通”一只脚踢翻墙边靠着的垃圾筒,里面的垃圾散落一地。
男生刚要破口大骂,抬起头来,却看见陆然猎脸色阴沉地倚在墙角。
“抱歉,我没看见。”冷冷地瞥了对方一眼,猎傲慢地扔下一句“既然都脏了,重做一遍好了。”反正他的脾气向来不好,人缘也向来不好,也不在意多不好这么一次。
他一把拉住然美的手,践踏着“清道夫”的尊严,径直从过道走过去。
猎的动作还是很粗暴,一点也不温柔,走得很快,头也不回,留给然美的只有高大宽阔的背影,还有她熟悉的褐色鬈发,它们有些长了,弯卷到他制服的领口处。
在楼梯口,猎冷冰冰地松开了手,漠然地下了楼。
然美站在楼梯口,望着他迅速远去的背影,英俊桀骜的面孔在拐角的地方转瞬即逝,她都没来得及看清楚,他已经倔犟地消失在视野外。
直到上午第四节课,明娜才从床上迷迷糊糊醒来:“啊,现在好多了!”睡了这么久的觉,更重要的是,逃了这么久的课,心情自然是大大地舒畅啦!
伸懒腰的时候,蓦地看见坐在她跟前,一脸糗相的蒋泰山。
“哇!你干什么?!吓我一大跳!”明娜赶紧下意识地做出自卫的动作。
“喏,”蒋泰山把制服递给她“快点穿上,免得着凉!”
“我不要,我不要,上面被我吐得乱七八糟,还没拿去洗呢!”明娜连忙推拒,一副避之如蛇蝎的样子。
蒋泰山不耐烦地把校服强行披在她身上。
明娜大呼小叫地挣扎起来:“哇,你这可恶的浑蛋,臭哎?”她突然停下来,没有难闻的味道,本来被吐得一团糟的地方现在干干净净,只是有一点点湿。她诧异地抬起头来“你帮我洗干净了?”像蒋泰山这样的粗人,她有点不敢相信。
蒋泰山吞吞吐吐地哦了一声,拍拍她的背:“快点下来上课吧。”
他走出医务室,从阳台上可以看到学校的正操场,他的目光扫到那个纤细的身影,在红色的树胶跑道上,在那么多人当中,她看起来是那样不起眼。
第三节物理实验结束回到教室,他奇怪地发现桌椅旁搁着的纸袋。
“哇,泰山,是不是有女生暗恋你啊!”几个男生吹着口哨,半开玩笑地说。
“给我的?搞错了吧?”嘴巴上这么说,心里却有点期待。纸袋有些重,里面装的好像是衣服,他纳闷,发现袋子上面有一张纸条是写给他的:“蒋泰山,这是明娜的校服,已经清洗过了,可以请你帮忙拿给她吗?如果她问起,请务必说是你洗的。
希望没有给你添麻烦。“
他没有找到署名,但是不用想也已猜到是谁。那个人是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才没有写下名字的吧。他心情复杂地伸手进袋里,取出那件女生制服,刚刚才洗过,上面还有湿湿的痕迹。蒋泰山蹲在那里,抱着那件半湿的制服,半晌回不过神来。
“陆然美!手摆动起来!”狄仁在操场边上大喊,干脆还在原地手舞足蹈地做起了示范“要像这样!像这样!”
单薄的女孩点点头,努力按照老师的话做。
蒋泰山摸出包里的纸条,小心地折了折,轻轻放进过道旁的垃圾筒里。
放学后,学生们背着书包,从校门鱼贯而出。
然美尽量放慢脚步,还是没有错过赶车的高峰期。远远地望着车站,候车的几乎都是东林的学生,她在其中看到明娜,她正穿着她为她洗干净的校服,这个事实让她莫名地觉得欣慰。
算了,还是不要过去了,明娜和蒋泰山都会很为难吧,况且她还会中途在医院下车,那样在大家面前就更不妥当了。这么想着,然美抬了抬肩上的背包,脚步坚定地步行起来。
猎的机车停在离大校门不远的地方,他本来已经戴上安全帽,却在要发动车子的时候要命地看见然美的身影。果然不出他所料,她在犹疑了片刻后选择了步行。从这里走到家吗?该死,不要跟他开玩笑了!
“猎,走吗?”身旁几辆机车簇拥着靠过来,飚车族的同伴询问道。
他没有回话,紧拧着眉头,一瞬不瞬地望着夕阳下渐行渐远的单薄身影。
她走向路边,人行灯亮了,她慌忙加快步伐跑过去,可是还没跑拢车辆便开始行驶了,只好一个人耐心地等在路边。
她抬头望着交通灯上闪现的倒计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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猎的眼睛虚了虚,如果剩下二十秒的时候,她还是一个人站在那里,那么他就去载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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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辆黑色机车忽然闯入他的视野,那辆机车的主人,他再熟悉不过了。
莲华的机车很精确地停到然美跟前。
“要不要搭顺风车?”他单脚支着地,手臂搭在机车扶手上,笑着问。
含笑的眼神让然美不由忆起当初被他载到希尔顿的经历。
“谢谢,不用了,”她笑着摇头“我要去人和医院,就一站的路程,而且你也不顺路。”
莲华了然地点了下头,引擎短促地轰鸣,轮子蓦地在路面画出激烈的半圆弧线,黑色的机车就这么在原地帅气十足地一百八十度掉头!
他一脚踏在地上,笑道:“现在顺路了。”
车子驶到离人和医院一百米远的地方。
“你在这里下车吧,我怕万一不小心碰上沈流光会忍不住揍他。”
然美下了车,说了声谢谢正要离开,被莲华从背后一把拉住头发。
“呃,还有什么事吗?”她难过地别过头来。
莲华把她拽到眼前,貌似有点生气地扬着眉:“一点礼貌都没有,车子是让你白坐的吗?”
心想大概刚才那个谢谢他没听见,于是然美又稍微大声了一点,非常诚恳地跟他道了声谢。
“谁要你说谢谢?”他郁闷“你拿出点诚意来好不好?”
保持这种姿势,然美自觉脖子都快酸了。诚意?她惯性地说:“你是要钱吗?我身上只剩三十块了”
漂亮的桃花眼里喷出的火焰顿时像是要把她烤来吃了似的。
莲华最终放弃地叹了口气,硬邦邦地说:“晚上我来接你。”又低头看了看表,语带酸味地提醒道“不许超过两小时。”
那怎么说得准呢?然美无奈地想,但见莲华一副不答应就不放手的架势,还是连连点了头。
莲华有点不甘心地松开钳制,然美片刻不敢耽搁,赶忙走掉,到了路口,不放心地回头偷看了一眼,又正巧撞见莲华也抬头望向这边。
嗯,好可怕!然美连忙转过头来,抚着胸口,加快了脚步,生怕莲华会在下一秒从后面逮住她。真是,明明是那么好看的人,为什么有时候偏这么吓人呢?
到了医院,却赫然听到流光从楼梯上摔下来的消息。
“摔下来了?!怎么会?!”然美紧张地询问前台护士“他有没有怎么样?”
“还好没有大碍,但大概得过些日子才能出院了。”
推开流光房门的时候,护士刚为他上好石膏。流光则一脸失落地目测着自己包得像个粽子的脚哀号:“惨啊,我以后只能任人宰割了”
“那倒不错,老娘就将是第一个要宰你的人!”彪悍的护士小姐趁机恐吓道,扬起拳头在他眼前晃了晃,流光惨兮兮地抱头做自卫状。
“啊,然美小姐,”看见门口呆愣的然美,彪悍的护士立刻化身白衣天使“那么你们慢慢聊,我去隔壁病房看看!”
流光松了一口气,对然美微笑:“今天我很准时吧?”
然美疑惑地看着流光,为何他看起来不像是难过,反而还很高兴?没办法再那样奔跑的流光,不是应该非常地不开心才对吗?
她走过来,坐到他身边,忧心忡忡地望着他骨折的脚:“痛不痛?”
“当然很痛。然美,”他突然坐直身子,倾身靠近她,非常认真地说“我真是伤得最重的那个,对不对?”
又是糊涂的话,看着孩子气的流光,然美脑袋里千头万绪,心中平空有种不好的预感。
他会不会,是因为寂寞,所以才想留在医院里?
“里面没水了。”然美起身提起暖水瓶“我去帮你倒些水来。”
走到门外,正好彪悍护士路过。
“啊,水我去打好了!”她笑着接过然美手中的暖水瓶。
“那个”然美迟疑着叫住护士小姐的背影。
护士小姐转过头,一流的服务微笑。
“请问,”然美支吾道“流光他是怎么摔下楼梯的?”
护士小姐朝然美身后的楼梯扬了扬下巴:“喏,那就是案发现场。他下楼的时候摔下去的。”
下楼的时候,就这么自己摔下去的?那岂不是很不正常?然美不禁锁紧了眉头。
护士小姐抱着瓶子,继续说道:“那家伙还真是倒霉,他当时就在楼梯口,后面冲过来一个小男孩,你也知道这里的小朋友都是顶‘活泼’的嘛,”她反讽地笑道“那小子哦,流光同学他没来得及闪开,就这么骨碌一声”她生动地做了个乌龟滚动的手势。
然美仔细听在耳里,又确认了一遍:“这么说他不是自己摔下去的?”
护士小姐有点没听懂然美的话,不过还是点头道:“嗯,他是借助外部作用力下去的。”
幽默的解释让然美扑哧笑出来,不过,真是太好了,是她自己多心了!
“你是陆然美吗?”
身后,一道陌生柔和的声音唤起她的名字。
然美怔怔地转头。
站在走廊尽头,离她大约三四米的地方,一袭墨绿套装的夫人正微笑着朝她点头,陌生却温暖的笑容,让然美的心涌起一阵亲切的暖流。
站在洒满阳台的医院天台,然美忍不住打量身旁这位叫沈涵的高贵温和的夫人,她就是流光的母亲?她也有着一头卷曲的黑发,整齐端庄地盘在脑后,白皙的皮肤和明亮的眼睛,让她比实际年龄显得更加年轻。
“没关系吧,我只耽搁你几分钟的时间。”似乎察觉然美的视线,沈涵低头柔声询问道。
“嗯,没关系,”然美轻轻点头,她不知不觉就喜欢上了眼前这位夫人,不想被流光的母亲讨厌,她显得有些过分拘谨和腼腆“沈阿姨,您不去看看流光吗?”
“不了,看到我,他会不开心的。”美丽的夫人苦笑着摇头。
似乎是很复杂的难言之隐,然美问不出口。刚开始见到这位慈祥的母亲时,她几乎都快认为流光有个幸福的家了,可是
“他的脚怎么样?”沈涵担心地问。
“据说没有大碍,只是要再住院一个星期左右。”
“那就好,”沈涵放心地点头,和煦的眼光落在然美脸上“谢谢你照顾他。也许,也只有你能照顾好他。”其他人,无论是谁去碰他,都会被他逃开的,会逃得远远的“都是因为我的过错,所以我没有资格见他。”她仰起头来,酸楚悔恨的声音飘散到夕阳的晚风里“如果那个时候没有遇见他就好了”
然美心事重重地走到病房门前,刚要推门,门就从里面打开了。
流光双臂扶着门框,一点也不生气地抱怨:“为什么这么久才回来啊?”
“对不起,”然美把沈涵买来的水果篮提到他面前“我下去买了些水果。”
“这种事情让彪悍姐去跑腿就好了嘛!哎,”他接过篮子,探头看着里面的水果“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吃芒果?”
“因为,你上次跟我说过啊。”然美随口诌道。
“有吗?”
然美一捶拳头,做顿悟状:“想起来了,你说梦话的时候!”
“我说梦话?!”流光瞪大眼,好像听到天方夜谭“我怎么会在梦话里说起芒果?”
“有啊,”没想到流光会刨根究底,然美只好再度发挥不太丰富的想象力“你说芒果,芒果,就这样一直反复。”说完,她对自己的临场发挥满意地点了下头。
流光一脸嫌弃地皱眉,忽然又在意地问:“我没有说其他的吧?”
“没有没有。”然美连连摆手,哪可能啊?睡得像猪一样,除了鼻子里哼哼。她忙心虚地转身去剥芒果。
流光在身后沉吟许久:“然美。”
然美回过头,尽量露出无所谓的笑脸:“什么?”
“我想跟你说”
流光望着她,目光变得犹豫不决。然美敏锐地觉察到那微妙转变的语调。
除了等待,她什么话也说不出来,病房里突然一阵安静。
“啊,还是不行!”流光忽然泄气地倒在床铺上,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天花板“下次”他的声音细如蚊蚋。
然美屏息聆听着。
“下次,一定告诉你”她站在窗前,迟钝地点了下头,卸下一身紧张不安。
待流光睡后她才离开。到了楼下才发现与跟莲华约定的两个小时还差了二十分钟,夜风有些凉,她站在路边搓着手臂,街对面的超市灯火通明,她想起可以趁现在给恺撒买些食物。
超市里,然美心不在焉地推着购物车,从医院出来,进入超市十多分钟,购物篮里还是空空如也。
流光的话,到头来还是欲言又止。她觉得遗憾,却又无端地舒了口气。每当流光想要对她说些什么,似乎是很紧要的话的时候,她的心情就会矛盾地磕磕碰碰,尤其在遇见沈阿姨后。是不是神情无意中流露了蛛丝马迹,才让流光不得不咽下想说的话?
其实她还是胆小的,害怕听到不好的事情,害怕看到伤疤,所以宁愿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粉饰太平,也无声地拒绝了流光倾诉的机会。
又胆小,又卑鄙。
站在宠物食品架前,麻木地审视货架上一排排罐头食品,鲜艳可爱的包装终于慢慢让她专心起来,视线走到架子尽头,蓦地落到一个瘦高的身影上。
是那个叫alex的前辈!
他背对着她,正在收银台付款。
他拿了烟,转身,然美立刻下意识地躲了进来,超市的门开了,待她再次探出头去的时候,那个男人萧瑟的背影,踩着一高一低的步伐,消失在夜色里。
好像心里悬着的石头落了地,可是,为什么看见他就会平白地害怕?
是因为他说过的关于莲华的话吗?她终究还是很在意的,而且怯懦地选择了躲藏。
就如同流光,她本来也有好几次机会可以亲口问莲华,可是每次都败下阵来,但不是由于莲华的拒绝,却是因为自己的懦弱。
恺撒常吃的那个牌子的罐头被放置在有点高的位置。她踮起脚尖,伸出手臂,好像呃,勉强够得到
“咣!”罐头一个没拿稳,从白色的栏里掉了下来——啪的一下,被一只手轻巧接住。
“同学,你怎么这么爱出状况?”揶揄的笑声。
然美抬头,莲华倚在货架旁似笑非笑地瞅着她,罐头在他宽大的手里跳了两下。
刚才满脑子都是他的事情,突然之间他就出现在面前,然美的心绪顿时乱成一团:“你怎么来了?”
“我在外头看见你。”莲华从她手里接过推车。当然不可能说他一直没事在医院附近闲逛着等她。
然美一动不动地站在后面,脑海里又浮现出alex脖子上的伤口和他的话:——他生起气来就像兽类,即使你再怎么反抗也没用。只有乖乖等着他饶过你。
默默望着莲华的背影,纯黑t恤,水磨牛仔裤,从背后看去,除了高大帅气,却也有一点冷酷不羁。然美惊讶地发现,他身上的冷色调,都是她以前从没察觉到的。
“喂。”莲华站在过道的那头,纳闷地喊她。
她不吭一声地走过去,站在他面前,眼睛不知道该往哪里放,视线飘忽在莲华t恤的领口下方。
莲华递过来一罐骨头饼干:“它咬不咬得动这个?”
然美低头,伸手接过来,可是
莲华的手却将罐头攥得紧紧的。
然美错愕地仰头,莲华正审视开小差的她,一瞬不瞬的幽蓝瞳孔里,仿佛总有轻度的电流淌过。她整个身子僵住,眼里映着那张棱角分明的脸,浓密睫毛下慑人的蓝眼睛,微微上扬的唇。玩世不恭,少年般的性感,不可否认有时是有一点冷酷,但阳光下却也曾那么明媚,叫人心醉。
半晌,莲华憋不住笑出声:“看够没有?”他欺负人地贴过来,右臂抵在货架上,恶作剧地将女孩圈在里面“我发现,你好像很喜欢这样看我?”
“当啷!”两人都不知不觉松了手,罐头摔在地上。然美啊了一声,连忙蹲下去拾。
莲华从然美手里接过罐头扔进推车里,撇嘴:“陆然美,有时候你的心不在焉真的很可恶”幽蓝的眼睛靠得近了些,粉紫的唇牵起一个坏坏的弧度“只有这个时候,会叫我很喜欢。”
他终于笑着放过她,懒洋洋地推着购物车开步。
刚刚的声音轻得像风,暖暖舒服地吹拂到然美发烫的脸上,她看到自己的影像在那一刻映在莲华人瞳仁里。
他是那种前一秒会很温顺,讨你的欢心,下一秒眼睛也不眨一下,就能做出这种事的人。
但是,那个曾经把她从树林里救出来,照顾她捡来的小狗,为她阻止猎和流光的,也是这个少年,不是吗?
是因为alex对莲华有敌意,还是她受到了诱惑看不清事实?她一下子迷惑了。
在然美选东西的时候,莲华那耐不住寂寞的家伙就像在挖宝一样,几乎把架上的东西翻了个里朝外。
超市的入口处进来一群学生,脚步声嘈杂。其中几个人的声音似乎耳熟能详,莲华诧异地回头。
居然是星奇的人!
他警惕地转过头来,不过,直觉似乎已经被那群家伙中的某些人认出来了。包括那个上次被他揍得下巴脱臼的星奇老大。
“怎么了吗?”然美察觉莲华的表情有点奇怪。
“然美,装作不认识我,快点出去。”莲华走近她身边,很小声地叮嘱。
然美一阵纳闷:“为什么?”
“快点。”莲华朝身后瞟了一眼,快步从她身边走过。
那语气好像不是在开玩笑,然美抬眼,也认出星奇人的校服,虽然有点不明就里,她还是赶紧往收银台走。
哪晓得刚一拐出去,就被一个冒失地冲出来的小孩撞到,购物车往然美这边一滑,害她毫无防备地跌向放满罐装奶粉的货架,只听“哐啷”一声巨响,一排排铁罐簌簌地掉下本就已超载的架子。顾客们纷纷替下面纤弱的少女捏了把冷汗。
危急关头,那个刚才还嘱咐她要装作不认识他的家伙已经本能地把她护在身体下。
还好莲华的金刚不坏之身很结实,罐子打在身上还算无关痛痒。
不过
“哟,还真是冤家路窄啊!”一片狼藉之中,星奇老大,下巴上绑着绷带,此刻正自上而下轻蔑地打量着蹲在地上的两人。
身后,一群凶神恶煞的不良少年跟着歪嘴笑着。
夜幕渐垂,某个建筑工地后面。
听着那堵墙壁后传来的持续的殴打声,然美紧张地拽着衣袖。没有听到莲华的声音,他连一声呻吟都没有,她的心却反而悬得更高。
看守她的两个星奇男生上下打量了她一番。“呵呵,都不晓得他有女朋友的耶,而且还是这样的乖乖女。”
“知道吗,这可能是莲华头一次挨揍哦。”
“那家伙恐怕这辈子都没被这么揍过吧。”
“为什么?请你们赶快停手!”然美也不晓得哪里来的勇气,面对可算是半个流氓的星奇人,居然用了平时两倍的音量。
这时,里面有人走出来,比了个手势,示意外面的兄弟把女孩带进去。
然美被领进去,眼前的一幕顿时吓得她不由捂住嘴。莲华,那么帅气傲气的莲华,正被四个身材壮实的星奇人死命拽着,满身的伤,嘴角还在滴血。“莲华——”她忘了正被人拽着,几乎就要冲过去。
直到有人在她面前亮出刀来。“小妹妹,是不是要哥哥我来提醒你一下啊!”莲华抬起头来,茶色的头发上沾了血滴,挡住他投向然美的视线。
“你们到底要干什么?”望着正在淌血的莲华,她的呼吸越发急促“够了吧,已经够了吧他必须要去看医生!”
星奇老大扑哧笑出来:“哈哈!真天真啊!原来你中意这样的女孩啊?”他回头瞥了眼无法还击的莲华“不过,天真小姐,你担心过头了!这个程度对你男朋友来说根本是小菜一碟,对不对,莲华?”他拍了拍莲华的脸“就是再被这么折腾上一晚上,第二天这小子也可以恢复得跟个没事人似的。”他张开两手,示意莲华背后使劲压住他的四个人“看吧,要四个人一起才可以把他制住,更别说”星奇老大顿了下,伸手抚摩自己缠着绷带的下巴,咬牙切齿“看见我下巴的伤了吗?你男朋友上次只用了一拳,一拳而已!妈的!”他愤恨地转身,拳头砸在莲华身上。
远远的,然美几乎能感觉莲华重重的喘息,然而他始终没有呻吟出声。
“真抱歉,”莲华冷嗤一声,垂搭的头发遮住了他的表情,但嘴角牵出的弧度却令人不寒而栗“下次,我会记得把它砸碎。”
星奇老大震怒,一把抓住莲华的头发,往后猛地一提,强迫他抬起头来。即使狼狈,仰起头的那一刻,仍有种无法形容的利落傲气。漂亮的眼睛里凝聚着狼的凌厉,刀锋一样。
星奇老大不甘示弱地凑近莲华,对然美发话:“天真小姐,你是喜欢他哪一点?身材很棒?很会打架?”手指游移在莲华紧致的腰间“很性感?”星奇老大回头瞟了然美一眼“我猜终究还是这张脸吧?啧啧的确是会叫男生嫉妒女生疯狂的俊脸啊!莲华,跟你打个商量如何?你可爱的女朋友,我们会保证她毫发无伤,不过,条件嘛”手中的弹簧刀嗖地弹出,贴在莲华的脸颊“让我们在你漂亮的脸上留点纪念。如何?”
“不要!求你”然美倒抽一口寒气,惊慌失措地喊到。
“不要求他。”莲华的声音冷冰冰地响起“这家伙不配让你说那个字。”
但是你值得啊!压抑不住心里的大喊,可是莲华的骄傲,他高高在上不容侵犯的傲气,让她只能哑然地望着他。
“呵呵,看来你是一点都不心疼你的脸啦!”星奇老大恼羞成怒地把匕首压在莲华眼侧。
莲华合上眼,声音不可思议的平静:“然美,闭上眼。”
不用他说,她早已不忍目睹地紧紧闭上眼睛。
一阵难耐的安静,也许只有几秒的时间,却让看不见的她觉得无比漫长。
突然“嗵”的一声,响起粗嘎的尖叫!
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然美战战兢兢地张开眼。
莲华突如其来地起脚,膝盖顶得星奇老大痛呼一声埋下腰跪倒在地!
“滚开——”他大喝一声挣脱受制的双臂。只一瞬工夫,惊人的力道让那四个壮汉不由栽了一下,已完全抓不住他!
突然的逆袭让所有人顿时乱了阵脚,慌忙围攻上来。眨眼间,那四个刚才抓着莲华的家伙轮番各吃了莲华一记狠拳,闷闷地摔倒在地,再无翻身之力。在持续不断的尖叫中,莲华闪电般的拳头保持着一次撂翻一个的势头,转眼就招呼得满地是人。
星奇老大抓住掉在地上的匕首,一跃上来,莲华敏捷地后让,刀锋自胸前一分米处惊险划过,啪的一下,星奇老大的手还来不及收回,已被莲华一把捏住。五根手指在对方手腕处狠狠使劲,弹簧刀当啷掉在地上,骨头断裂的声音刹时清晰入耳,令人心惊!
“呃啊——”星奇老大痛得青筋突起,龇牙咧嘴。
“忘了说了,我是下半身比较厉害的那种。”莲华抹去嘴角的血,微虚的狼眼和沉重的鼻息传递着危险的讯号“现在后悔没把我的脚绑起来了吧?”他一把拽起痛倒在地的星奇老大,嗵的一声闷响,拳头凶狠地捅进对方脆弱的腹部!
“莲华!”不远处挟持然美的男生似乎这才醒过神来,刀子抖抖地比在然美白皙的脖子上“你不管你女朋友死活了吗?!”
莲华慢慢转头,本来就凌厉的表情因为沾染上血的缘故显得越发冷酷骇人。
挟持然美的男生直直地看向他,眼睛都不敢眨。
莲华放开星奇老大,对方不支倒地。挟持的男生盯着莲华朝他们一步一步靠近。
狼样的眼睛锁定那把握着刀子的手,沉沉地开口:“我想你不会吧?手都抖成这样了。”他危险地笑。
“你再靠过来!我就会动手的!”吼声歇斯底里。
莲华靠近的脚步停下,紧盯着近在咫尺的猎物良久,冷漠地警告:“最好不要。万一你不小心弄伤了她”冷金属质感的嗓音让人背脊发凉“我也不知道我会做什么。”
手上的颤抖刹那传遍全身,身体快于大脑作出反应,刀掉下来,挟持的家伙蓦地放开然美,仓皇地后退。
然美依然缓不过神,望着面前的莲华,心跳飞驰无法停下。
“好了,危险解除。”看着惊脯未定的然美,莲华的眼神温和下来,微笑着伸出双手。
她茫然无措地朝他走过去,刚刚目睹的一切让她的大脑一片空白。
“抱歉,现在不能抱你。”莲华从上到下审视自己,无奈地勾嘴“我太脏了。”
然美讷讷地摇头:“不,你一点也不脏”她忽然无法克制地一把抱住莲华的身子。
莲华怔住,一下子不知所措。
不要说自己脏,脏掉的衣服我会帮你洗干净,伤口我也会帮你上药只求你不要变成那样!
“哪里脏了?你一点都不脏!”有一点点害怕,一点点慌乱,让她语无伦次。
当然美的头靠在他胸膛,心境就神奇地安定下来。“那我真的要抱你了”他伸手轻轻回抱住怀里的女孩,伴着一点点的狡猾,下巴眷恋地搁在然美柔柔的头发上,深呼吸
身后,有人蹒跚着站起来。
锋利的刀风刮来!千钧一发时,嗅觉敏锐的莲华一把按倒然美。
持刀的星奇老大扑了个空,刀子在空气里猛力地一划——刷刷,非常微弱的撕裂声。
慢镜头一般,然美的头发应声而断。
看着飘落在地,她留了两年的长发,然美愣住,随即感到莲华纵身而起时扇起的一阵风,他低低的咒骂夹在风里。
当她定睛时,偷袭的星奇老大已被莲华一拳打得滑出去摔在墙壁上,鼻血直流。
莲华一步跨到他面前,居高临下,脸上是霜冻的神情。星奇老大拼命握住弹簧刀,却被莲华狠狠一脚踢过去!偷袭者惨呼,手腕脱臼,刀子噔地飞出去好远!
“莲华——”然美惊呼。工地上一片血淋淋的寂静,只听得见一声声急促的呻吟。
夜幕降临。
然美推开理发店的门走出来,站在门口,可以看见坐在树下长椅上,莲华歉疚的背影。
她忐忑不安地走过来。
莲华闻声抬头,路灯下,然美原本齐肩的长发修剪到了颈窝,短短茸茸日本女生似的发型,只有刘海还是老样子,细碎的发尾微微往里卷,衬着干净的下颌。然而突然如此清爽的感觉却叫莲华一时适应不过来。
“嗯”然美抿嘴想了想,笑着说“很凉快。”
莲华望着她,目不转睛,好半天,低下头:“对不起。”记得学姐曾说过,长发对女孩子来讲是很珍爱的东西。他真该死,原来他就是这么保护她的。
“不用说对不起,我本来就想换个发型了,只是一直下不了决心。”然美摆摆手,笑着宽慰,兀自摸了摸耳边的头发“其实我很喜欢这个样子,所以你不用抱歉。”
他再次不确定地抬头,微风拨开云层,月光照在然美细细薄薄的短发上,干净剔透的黑色衬着同样干净的白色。
“莲华,你的伤”然美担忧地注意莲华嘴角和脸颊的伤,已经给他贴了创可贴,可是,说不定还是很痛。但愿处理得及时不会发炎。
“放心,不会毁容的。”莲华站起来,双手插进裤兜里“走吧,我送你。”
望着不远处闪亮广告上长发飘逸的少女,然美却出神了。
小时候,她习惯躺在妈妈膝头,感受着温热的水顺着长长的头发流淌下来那种触感,妈妈的手指轻轻地抚摩
“对了对了!”前头的莲华没头没脑地停下脚步“我还没发表对你新发型的看法呢。”
“哎?”
“你留短发,看起来”还是他一贯不正经的笑“很好吃。”
脑袋卡了半天,然美扑哧笑出声来。哪有人说人家头发好吃的啊!
就这样,两人肩并肩走在夏夜的街道。不知道是该怪她个子太矮还是莲华太高,她每次想要悄悄打量他,抬头的动作都必定大到引起他的侧目。此刻的莲华,正如莲一样安静,随风摆动的衣褶,帅气的头发,一切的一切都是如此漂亮,令人倾心。她怎么都无法把眼前的他,同傍晚时发飙的那个人,还有alex口中的那个人联系起来。
他是那种前一秒会很温顺,讨你的欢心,下一秒眼睛也不眨一下,就能地做出这种事的人。
即使下午的那些事情还历历在目,然美发觉自己仍然固执地抗拒着不祥的念头。莲华不是那样的人,一定不是那样的!
马路上,汽车飞驰而过,车灯不时照在身上,头顶的树叶一阵一阵哗啦啦地摩挲着,前方的路一路扶摇直上,远远的,道路的尽头是未知的风景,然而莲华近在身边的存在感,让然美体会到一种模糊的幸福。
“啊!”无意中望向树林尽头,她突然惊喜出声。
莲华纳闷地停下来。
然美面朝那个方向,确定地眨了眨眼,才抱歉地笑起来:“啊,好像看错了。我以为是萤火虫”
“萤火虫?你很喜欢?”
“其实也算不上喜欢,只是很怀恋,那个时候”然美顿住,不好意思地摆摆手“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你不会想听的。”
“我想听。”
很突然的三个字,然美怔怔地望向莲华。
“我想知道多一些,你的事情因为,我好像还什么都不知道”莲华看着她,脸上是不易察觉的可爱的腼腆。歉疚还太笨拙,温柔不太熟练,任性摆脱不掉,他却放任它们在夜色里热切地挥发,迫切地想要传达那种说不出的很在乎的心情。于是这般,便成了美少年身上自然流露的诱惑。
然美望着莲华,目不转睛。他的额头和嘴角还有轻微的伤,夜色里,俊美到令人心痛。月光下那带着薰香的温柔,她只在那个奇妙的夜晚感受过。
“真的愿意听我说吗?”胸口的潮水不停地膨胀。
莲华静静地点头。
就这样,然美带着感激的笑,有点笨拙地打开话匣。说起那时妈妈和她,虽然过得辛苦,但是很快乐那时夏夜的星空总是很明净,她和妈妈每晚坐在庭院里纳凉,林子里是安静飞舞的萤火虫,脚边是趴在地上吐着舌头的玛雅那时的她对于未来总有这样那样五颜六色的幻想她说起她们不大的小屋,屋檐下那把白色藤椅,爬上阳台的青色蔓藤,以及她放在窗台从河边捡来的漂亮鹅卵石
说到小时候的事,一开始是零星的点滴,既而庞庞杂杂,渐渐地变得没有逻辑,每当这时她的表情都会有点抱歉。词不达意时老是不停地“总之总之”
总之
就是很幸福。
手轻轻拽着跃跃欲飞的校服裙摆,一路慢慢走着。不宽的马路上来回几辆轿车,路上寥寥几个行人也是行色匆匆。只有她出了神,情不自禁地放慢了脚步。从前在家乡,也有这样一条长长的林荫道,更窄,却更长,一眼望不到头,那是她从学校回家必经的路,放学的时候,别的同学都三三两两兴奋地奔跑回家,只有她一个人背着书包慢悠悠地走,抬头打量四周的风景。
今天的树木是不是比昨天更茂盛了?树上又被刻下了谁和谁的名字
总是比别的同学晚回家,为此母亲曾不止一次生气。可是她怎么也改不了东张西望的习惯,她认得这里的每一棵树,每一只小鸟,她一度认为自己会是这个世界上最快乐的人。
那一次,当心急如焚的俊仁哥哥终于在一棵梧桐树下找到她的时候,她指着树丫上一窝唧唧喳喳的小鸟,一脸由衷的喜悦:“快看,是新的鸟巢!”
俊仁蹲下来,颤抖着抱住刚满十三岁的她,那么重要的话,他忽然不知该如何启齿。
“然美,伯母她”
“都是我的错”
车子飞驰而过,她懊悔的声音蓦地飘散到风里。光和风抛洒过来,她垂着头,看到光尘如同星星的碎屑,扑散到莲华黑色的t恤上,他的衣服轻轻扯动。即使低头不看,也可以感受到莲华静谧地注视,在他们两人之间,弥漫着微热,以及一种难以描摹的牵扯。胸中漫溢的奇妙情愫,无法正确表达,只能付诸糟糕的语言:“谢谢,谢谢你愿意听我说。”没有人愿意倾听,什么都堵在心里,真的好难受。
莲华凝视她,淡淡地问:“要我做什么吗?”
“能帮个忙吗?”
“什么?”
“我很想要,一片完整的银杏叶。”
莲华默默地看了她一会儿,叹了口气,顺从地走向路边的树林。
然美抬头,莲华高挑帅气的身影融进夜色里。他竟真的照做了!这么玩世不恭,不可一世的莲华,居然因为她一句没来由的古怪要求就要去为她找完整的银杏叶!然美站在路边,张开嘴想喊住他,泪水却冲破临界点,悄悄滑落。她在路边蹲下,压住抽噎的声音,没有一丝矫情的意思,只是想哭,很想哭。一片完整的银杏叶,只是一个能让她独自哭上三分钟的借口。
妈妈,你在天堂还好吗?你知道吗,有一个男生愿意在这个时候为我找来一片完整的银杏叶对不起,妈妈,我是不是很任性?本来,我只是想让他转过身去一会儿的可是为什么会说要一片完整的银杏叶呢?
我是不是,其实是在向他撒娇呢?
漂亮的银杏叶,她的蹩脚的借口,还有他的无条件的迁就。有感伤,也有感动,究竟哪一种多一些,她自己也说不清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周围越发地冷清,路上的车少了,星光也淡了。莲华还没有出来。然美站起来,焦急地望向黑压压的森林。
“莲华!”她紧张地喊他的名字。
微弱地声音被林子里奇怪恐怖的吠声盖过。
“莲华!不要找了——”她慌了,手忙脚乱地从路上下到森林里“不要找了!莲华!”
还是没有回应。
“别找了!莲华——”她懊恼地喊“都是我不好!”“然美。”许久,身后传来莲华落寞的声音。
然美慌张地回头,莲华斜斜地站在不远处,身形顿了一下,走过来,颓丧地看着她,嗓音黯然:“怎么办?我找不到完整的银杏叶。”
他沮丧的表情让她觉得好抱歉:“没关系,不用找到也没关系!”本来就是我在无理取闹!“我只是”
奇迹般地,薄薄的树叶出现在她眼前,打断她欲出口的话。
“你给我出的难题。”莲华递过树叶,笑“它什么地方都很完美,我保证。”
月光下半透明的银杏叶,有着优美的轮廓,曼妙的纹路。然美讷讷地伸出手,莲华却忽地将手一扬。
“交换。”他说,笑意一闪,手指轻轻掠走凝在然美下颌闪亮欲滴的眼泪,放到唇边,低头吻了下去。
像是漫画中一连串唯美的分格,低垂的眼帘,亲吻的姿态,细柔的发丝在莲华额前浪漫地晃啊晃那种顽劣的温柔要命地扎进然美的心房。像是,被很轻巧地掠夺了
“现在可以给你了。”莲华含笑,得逞地将树叶放进她还傻傻摊开的手里。
然美红着脸,机械地说谢谢。
她将树叶揣进怀里,听到头上方浅浅的叹息:“谁都会犯错,但那又怎么样呢?”像是在安慰她,又像是在问着自己,莲华侧目看着有些怅然的然美,忽然问“能不能别再这样?”
“哎?”
“下次想哭的时候,肩膀可以借给你。”
心跳被打乱了。然美慌张地移开视线。莲华宽而结实的肩膀,真的让女生有想要依靠的冲动。但是依靠与否并不重要,对她而言,重要的,只是那份认定了可以依靠的感觉。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他的?这么喜欢这么喜欢,喜欢到拒绝相信任何人指责他的话,而且越来越喜欢,越来越喜欢
他是那种前一秒会很温顺,讨你的欢心,下一秒眼睛也不眨一下,就能做出这种事的人。
“我真傻”她怎么能去怀疑这样美好的莲华?心里的想法,不知不觉脱口而出。
“呃?”莲华不解地转身。
好温柔此刻的你。月光下,凝视莲华,好像就会头脑发热,然美笑得尴尬:“我都不敢相信,你会这么跟我说话”
“以前我都怎么跟你说话的?”
“刚开始的时候,你好像很讨厌我,看起来都是很冷酷的样子。”倨傲霸道,冷酷又邪气,让她曾经下决心对帅哥这种事物敬而远之。
“我怎么会讨厌你?喜欢都来不及”慵懒的声音像调皮拨动心弦的风。
然美连忙望向别处,笨拙地抬手指向二十码外的岔路口:“莲华!我们该走哪个方向啊?”
“不知道。”莲华无聊地望了望岔路口,耸肩“不过我身上刚好有硬币”
“不要开玩笑了,已经九点半了啊。”
“是啊是啊,可是迷路了我有什么办法?”
然美无奈地叹了口气,他们现在已经站在交叉口了,她是完全不晓得方向的,可在这种节骨眼上莲华这家伙还是一点不正经。她只好无奈地转身往右边走:“那我就往这边走了。”
“喂!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