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脸色阴沉地望着病床上的儿子,上了年纪的唐涛从头至尾没有讲过一句安慰的话,熟悉了解他的人都知道,这回他是动了真怒了。
转身慢步来到病房门口,见弟弟唐瑞明跟了过来,唐涛停住脚步,微微沉吟,他心脏不大好,极力控制着说话的调门:“打你的人是谁,看清楚没有?”
唐俊方只顾扯着嗓子干嚎,闻言可怜巴巴地摇摇头,发现唐瑞明瞪了自己一眼,急忙结结巴巴地改口道:“看,看清楚了,不是本地人”
唐涛没再追问下去,出了门在走廊拐角处等着唐瑞明,眼中明显透出股子不喜“谁指使俊方去招惹郭文的?”
从小到大对这位大哥都心怀惧意,唐瑞明犹豫着小声答道:“俊方的性格大哥你最了解不过,重感情讲义气,他这样做可能是为了替阎宁出头。”
“出头?我看是出丑!”唐涛的神色愈发不善“他要肯稍微用用脑子,也不会被人当了枪使,我们唐家的脸面都被他给丢光了!”
唐瑞明讪讪说道:“俊方毕竟年纪还小,过几年就好了,他重情重义这一点总是好的。”
“我真要活活被他气死了”唐涛唉声叹气地嘟囔了一句,悠悠问道“不用担心耿玉林那头,你跟我说实话,打他的人是不是郭文?”
唐瑞明想了想,叹口气说道:“俊方其实是真没看清楚,但根据他几个朋友的描述,九成九应该是郭文了。”
眉毛拧在了一起,唐涛从牙缝里挤出话来“如此欺人过甚,我会让他付出惨痛代价的”
“小太保唐俊方被新来的郭助理打断了鼻梁,大小便拉得满裤子都是,还被罚了一千多块钱”
这两天大桥镇的老百姓茶余饭后没少拿这事解闷子,但在镇政府机关里头,没有哪个不开眼的家伙敢往出哧溜半句的,哪怕是在自己家,也是万分谨慎的警告婆娘和孩子,不要在外面胡说八道,最近这风头紧的很,说错话就是站错队,站错队那是要付出代价的。
走进耿玉林的办公室,郭文没事人一样笑呵呵地打招呼,这几天他一直细心留意自己面相气色的变化,发现不仅官禄宫波澜不惊,命宫还隐隐有了昌盛之势,如果这般好的色相还被唐涛逆袭成功,那自己以后干脆就不用相命了。
“耿镇长,你找我有事?”
耿玉林放下手头的工作,拉着郭文在沙发上坐下来,随意扯了个话题聊了几句后,很突兀地问道:“小郭,你不会真的打了唐涛的侄子吧?”
郭文一脸无辜,叫屈道:“天啊,这是哪个家伙害我啊,造这种谣来调拨我和唐镇长的关系,用心太险恶了。”
耿玉林咯咯直笑“你跟唐镇长有什么关系么?”
郭文挠挠头说:“我来那天的晚上,不是在酒宴上跟唐镇长喝过几杯来着吗?”
耿玉林表情无奈“你啊,你啊”的给他杯子里加了点热水“以后不要再这样胡来了,怎么说也是国家干部,又不是马万里这个刺头,动不动就用拳头说话那哪行?”
郭文笑眯眯地只是啧啧喝茶,岔开话题问道:“不是唐镇长的儿子么,怎么又变侄子了?”
“还说不是你干的。”耿玉林笑骂。
郭文耸耸肩道“外面都再传,我自然也听到了一点,呵呵”“大桥镇谁都知道唐俊方不是唐涛亲生的”耿玉林掏出烟来点了一根“唐涛没有子嗣,唐俊方是他弟弟唐瑞明过继过去的。”
“我就说怎么两个人长得完全不一样呢,还以为唐镇长家里那位——”
耿玉林急忙摆手,嘘声道:“别瞎胡说,唐俊方打了也就打了,有我跟高保国给你撑腰,唐涛有气也得往回咽,但这种事情你胡说八道,是个男人也得拼命。”
高保国是公安分局的局长,也是王长泰的老部下,郭文隔三差五就去走门子找他喝酒聊天,两人的关系不言而喻。
郭文一副受教的样子点点头“我也就在你面前口没遮拦,换别个人我可是上紧了弦的,多说半个字我都觉得不安全。”
“真拿你没办法”耿玉林闷闷地抽了几口烟“小郭,跟老大哥我说句实在话,你打唐俊方的时候,真不知道他是唐涛的儿子?”
看来李勤奋的忠诚仍然不够,还是把事情原委告诉了耿玉林。
郭文摇摇头“我要是知道,下手就不会那么重了,听说现在还躺在医院?”
莫说只是个刚来的年轻人,就是手里有一定权力和背景,打了唐涛的侄子也绝不会如此有恃无恐,而郭文有恃无恐的背后是什么,强大的靠山还是懵懂无知,这才是耿玉林真正在意和想问的。
盯着郭文看了半晌,耿玉林觉得自己看不透这个年轻人,不无失落地说道:“虽然唐涛再有两三年便会退休,但他在大桥镇毕竟经营了几十年,真要跟你为难,你日子过得也不会舒服,这样吧,我跟他还算有些渊源,晚上我带你去登门道个歉,这件事就这样了了吧。”
郭文的老师不止耿玉林这一个,高保国和徐嘉忆也没少给他讲镇里的事情,他早知道唐涛跟耿玉林的关系不是有些渊源这么简单,也知道唐俊方的亲生父亲唐瑞明是泰达机械厂的厂长,为了扩大地盘的事情正有求于耿玉林。
郭文既没点头也没摇头,而是提出了一个疑问:“我要是去道歉的话,不是坐实了打人的罪名么?”
耿玉林反问:“你以为唐涛会不知道打人的是你?”
郭文捏了捏鼻梁,他遇到难题时总是习惯这样,慎之又慎地说:“耿镇长,如果我说今年唐涛便会倒下,你信不信?”
眼中寒芒一闪而逝,耿玉林深吸口气,慢声问道:“有什么根据吗?”
“我就随口一说。”郭文咧嘴笑笑,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说“徐镇长给我来了电话,让我跟唐涛走动的越少越好,听了那语气,应该是——”
耿玉林倏然一惊,脱口而出道:“徐镇长听到什么消息了吗?”
徐嘉忆确实来过电话,但说的不是这事,郭文心想我总得找个能说得过去的理由吧,如果说是相面相出来唐涛大限将至,你能信才怪
察觉到自己的失态,耿玉林缓缓靠回椅背,他最大的缺陷就是县里没有关系,什么风吹草动小道消息都打探不到,他也尝试过去走走门路,但很多时候不是有钱就行的,钱还得能送出去才行。
“既然你不愿意去认这个亏,那就当我没说好了,不过,小郭啊,唐涛在大桥几十年,黑白两道都是使得动的,别看他现在隐忍没有什么动静,难保在不久的将来会暗中向你报复,你一定要万事小心,切不可疏忽大意,听到没有”
“知道了。”郭文毕恭毕敬地点点头。
根据他当前掌握的信息来看,大桥镇的关系网并不复杂,前任镇长霍启山担任书记之后,秦海跟唐涛都是呼声最高的镇长人选,唐涛是根深蒂固,秦海则是县里有人,最后上头有人战胜了根深蒂固,而耿玉林则是个聪明的妙人,一直在势成水火的两人之间保持着中立、承当和事佬的角色,直到关伟权逐渐上位,对他形成了巨大的威胁,他没多少个十年了,下一届再当不了镇长的话,这辈子也就这样了,这才主动拉拢唐涛和徐嘉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