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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程的第二天早上,酒店的自助早餐厅里,我顶着一双黑眼圈正在仰头喝橙汁。
随行的女老师端着一碗汤面走了过来,坐在我对面打招呼道:“rning!”
我有气无力得回道:“早,amy。”
amy是穆斯林家庭出生的姑娘,因为饱受一夫多妻制度的烦扰,毅然决然得奔赴了东南亚进行深造。期间辗转了马来西亚、新加坡、香港,最终还是选择了香港为落脚地。先前为了避免和自己的姐姐嫁给同一个汉子,amy以学业为借口,修完了中大的phd,甚至还有南洋理工大学的mba。像她这种文理精通的学霸异族一向是学校的最爱,自去年起amy就已经被聘来给低年级的学生授课了。
她看了我餐盘上一屉包子,疑问道:“beef?”
我习惯得咬了一口,将整个包子馅呈现给她看,果然接受到她失望的眼神。
“为什么中国人这么爱吃猪肉。”amy懊恼道。
将包子整个塞进嘴里,我继续补刀:“也不只有猪肉啦。出了酒店左转,是北京地道的小吃一条街。你去看看,猪腰子、猪心、猪肝啊都有人在卖。你要不吃这些,炸蝎子炸蟑螂什么也都有。”
amy立马从位子上爬了起来往洗手间去了。
刚从洗手间回来的professorwu无奈得摇了摇头,教导我:“别再寻amy开心了,joy。”
我很是无奈,摊手道:“怪我喽。”
三个人吃完早饭,坐着大巴去了大天朝首屈一指的首都高校。高校正值早上开课的时间,一脚踏进学门,一股牛逼哄哄的知识感就扑面而来。
professorwu也感觉到了,往常拽得五大三粗的面孔瞧着也有些拘谨,感慨道:“内地大学的氛围真是不一样。”
amy看着来来往往长得高深莫测的男同学,也是兴奋不已,“感觉随便一个男生都很有深度的样子呢。”
我面无表情地走在她俩身旁,毒舌道:“是的啊。在自己学校,只能感觉随便一个男生都很有酒量的样子啊。”
professorwu:“。。。。。。”是喜欢她头脑灵活来着。不过,带她出差这种事以后还是算了。
amy:“。。。。。。”这姑娘真不可爱,一点都不能体会单身狗的痛苦。
讲座的入座率比事先预计的要高很多,甚至连大讲堂的后面都站满了人。professorwu的演讲才能被充分激发了出来,第一次将港普讲出了节奏:“公民社会中有贫民窟,有花园别墅,有血有泪,把它描写成为宁静、和平的去处不是出于无知便是出于欺骗。应当指出布洛维的这种观点打的是社会学的马克思主义的旗号,具有迷幻性和隐藏性。”
我坐在切换ppt的角落,因为昨天晚上实在干了太多打扫的活计,疲倦得张了张自己的大嘴。
底下有同学忽然举手问:“professor,您的意思是,带有马克思主义旗号的社会学都是具有迷幻性和隐藏性的了?”
我又张了一下嘴,埋怨得看了这位同学一眼。
professorwu耐心地解释道:“恩,我们今天探讨的是布洛维主张的‘公民社会’。他的观点有着马克思主义的特色。马克思主义本身在一些实用领域是没有迷幻型和隐藏性的,但搭上别的观点、别的思考,确实会变味。”
同学还不死心,倔强道:“在我们的学科认知领域,马克思主义是万金油,没有什么能扭曲。professor你讲出的每一句话,都应该有充足的理论根据。要知道,社会学最多的就是资料,还有理论。”
professorwu:“。。。。。。”
“而且我觉得香港对于大陆的看法,和当局第一世界的某些国家对于我们大陆的看法具有相似性,存在偏见和歧视。觉得我们大陆奉行马克思主义是笑话,是作茧自缚。”
professorwu:“。。。。。。”真是“痴女怕缠狼”啊。
“还有,我想听professor说一下,,,,,”
疲倦的人容易暴躁,这句话说得一点也没错。
真心受不了一个人反复地“秀渊博”,我不爽得将打开自己手边上的一个麦克风,打断他的咄咄逼人:“哎,哎,我说一下啊。有充分的资料证明布洛维他不是一个马克思主义者。你抓住一句话就脑补这么多,你科学吗?”
“。。。。。。”全场瞬间寂静了好多,几秒之后,座位上响起了叽叽喳喳的议论声。
同学沉默了两秒,最后还是决定承认:“不好意思,我是学国际关系的。对于社会学涉猎不是很深,所以提出的问题会比较片面。”
我莞尔一笑,替他找梯子下,“没关系。安倍的肠癌复发,还指望你这样自带喷油壶的人才呢。”
顷刻,全场响起了一阵哄笑声,前排的同学们看我都带上了看逗比的神色。
professorwu暗自抹汗,真是没带错人啊。
讲座一结束,professorwu示意我可以去和男友约会了。
我收拾着桌上的笔记本,强烈抗议:“您的讲座我还要旁听呢。”
“joy,从早上开始你就不正常了,噎了amy至少两次。刚刚那个国际关系专业的靓仔还被你一句话噎到满脸通红。好吧,知道你心念我们中大男神,下午的讲座你真得不用跟了啦。”
我皱眉,反复确认:“老师,真得不是因为我抢了你的坟头?”意识到自己发音错误,我连忙纠正:“风头?”
professorwu的嘴角抽了抽,还是认命道:“是的,是的,你抢了我的风头。”
我“嘿嘿”了两声,将收好的笔记本往旁边一丢,拎包就撤了。一路迎着校园里凉爽的风,欢呼雀跃地拨打了陈霍伊的手机,“下午我有空啊。”
~~
正午的阳光从高强玻璃渗透进来,直逼人阖上眼皮。
聚宝源的铜锅刷肉一直是我想要品尝的,自打在电视上看人这么刷过羊肉之后,我心心念念得想要吃上一顿。一屁股坐在这客满的店面里,我死皮赖脸得独霸了这最后一张桌子。
这张桌子在店面的入口处,来来往往的人,还有耀眼的日光。
服务员来来回回几次,都用着询问的眼神飘过我。
我低头看了看手机,一个小时过去了,陈霍伊应该快到了。
摸了摸鼻子,实在是受不了这种视线的再三“关照”,我无奈得招了招手,示意点单。
拖拖拉拉得点了两人份的菜,还是不见陈霍伊来,我耐着性子编辑了一条短信过去催。
短信尚未回复,一盘盘鲜肉已经伴着新鲜蔬菜依次上了桌,铜炉里的水蒸气也“咕咕”得往上冒。
手机屏上的红色秒表一直在动,我手抓着夹子,一直犹豫着要不要将菜往锅里放。
会不会是公交上人多,所以陈霍伊不方便掏手机看?
我又编辑了一条短信,将火锅店地址、我的座位、穿着打扮详详细细得输入了进去。
十分钟过去了,陈霍伊的手机就像失踪了一样,没有一个回应。
会不会是公交上人多,所以陈霍伊的手机被小偷给顺走了?
我不由打开电话簿,拨通了号码。嘟一声,嘟两声,三声,最后是熟悉的“您所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请稍后再拨”女声提醒了我,难道是陈霍伊忘记了带手机?
关于手机是被偷、没带、还是接听不了这样的疑惑,一直萦绕在我脑袋里。
服务员看我的目光由一开始的催促,如今已经变成了同情。她帮着我将羊肉夹进锅里,并详细介绍了调料的最佳吃法。
我漫不经心得拿起筷子,味同嚼蜡得品尝着。五分钟,十分钟,直到肚子里都塞不下东西了,也没有看到陈霍伊的身影。
落寞得走到结账台前,我掏出了钱包,心里开始盘算回头怎么找陈霍伊算账。
那天,本是我如愿吃到自己最爱火锅的一天,周围是油香四溢、一桌桌的欢声笑语,即便被陈霍伊放了鸽子,我还是很开心的一天。
却不知道这一天,是我最不想回忆,最害怕回忆的一天。
因为这一天,是我承受不了一切的起点。
将钱包塞回皮包里,手机忽然亮了。我原以为是陈霍伊终于良心发现了给我一个回复,却发现来电的是远在家里的老妈。
我拨开接听键,打了一个饱嗝,问道:“哎,妈,你打电话给我干嘛?”
另一端老妈的声音不像以前往常中气十足,断断续续的小声得在跟我讲什么事情,似乎怕吓到我似的一字一句道:“晓菁啊,回家一趟吧。你,你张老师,走了。”
我走到火锅店的门口,抬头看了懒耀眼的日光,诧异道:“张轩去哪了?他那么糟糕的身体还能去哪?别是找了个度假村去玩了吧?”
老妈带着哭音的声音忽然在我耳边放大:“你张老师,他刚刚去世了。死亡通知书现在就在你爸爸手里。晓菁啊,你赶快回来一趟吧。”
“啪”的一下,手机从我的手里滑落到了地上。
手机质量好,不用低头我都知道,机身不会碎。
但这刹那,我觉得,自己的心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