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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脚从柳静那里出来,后脚我就接到了陈霍伊打来的电话。拿着手机的手不知道是不是刚刚扇了柳静一巴掌的缘故,有些颤抖。
往常接他电话都会有的甜蜜感,如今只剩累累的负重。
我得承认,关机是离家出走的首要步骤。
铃声一直响,一直响,坚持不懈地刺痛着我的耳膜。
直到坐在了去往飞机场的大巴上,在周围乘客的围观之下,我才从游离状态中恢复了过来,接听了电话。
陈霍伊的声音从未像今天这般急躁,“你现在在哪?”
我看着高速边一闪而过的卡车,岔开话题道:“你知道刚才我看到什么了?一卡车的猪哎,层层的趴在那,尾巴甩来甩去的。”
岔开话题的下场是那边警告的怒吼声,“方晓菁!”
我自欺欺人地讲完一句话,就发现眼眶湿了。
我噙着泪,却故作轻松得同他告别:“我正在去机场的路上。陈霍伊,记得我昨天晚上跟你说的吗?我不想养狗,只想去流浪,流浪到世界的各个角落。所以,陈霍伊,我们分手吧。”
坐在我旁边的姑娘好奇得看了我一眼,她很好奇为什么我的话题能从“一卡车猪”直接跳到“分手”上面。
就像前一秒声音里饱含怒气的陈霍伊,此刻,沉默了。
半晌,他才找回自己的声音,降到了冰点的声音:“晓菁,你在机场等着,我现在去找你。”
我腾出一只手,擦掉脸上泪珠,仍故作轻松道:“你在禄口机场找不到我的。”
陈霍伊终于还是吼了,“我就让你在机场等着!方晓菁,你什么时候能认认真真得听我说一句话?不是,方晓菁,是什么时候你能听进我一句话?还是你只听得进张轩的话?”
我:“。。。。。。”
吼完这两句,陈霍伊暴躁地挂断了电话。
我看着握着手机的手,脑补一下也知道,此刻的他肯定一脸怒气得在马路边上拦出租车。
陈霍伊,其实我很想告诉你:为了不让你和爸妈追上,我坐的大巴是直奔常州机场的。得到消息你一定会去禄口机场堵我,所以一开始我就没订禄口的机票。
你了解我,我又何尝不了解你?
你知道我不会容易得放下张轩,我又何尝不知道你会轻易放过我?
大约错就错在,在我最焦躁和慌乱的年纪,身边的人,不是你。
旁边的姑娘递看着我关好手机,递来一张面纸,面露忧色,“姐姐你这么漂亮,男朋友还在外面鬼混啊?”
我接过面纸,却接不上话。
姑娘又拍拍我肩,劝慰道:“姐姐你不用伤心。分就分啦,谁年轻的时候没碰过一两个渣男?”
这句话听着有点耳熟。
姑娘仍在自说自话,“可见还是老话说得对,‘异性传宗接代,同性才是真爱’。”
我:“。。。。。。”脑补什么的,真是山外有山人外有人。
~~
不算大的禄口机场,不算大的出发层,陈霍伊里里外外找了半天,始终都没找到想找的人。
他也顾不上什么脸皮了,直接跑到广播室,掏出自己的钱包对里面的女客服讲道:“刚拾到一个钱包,麻烦找一下失主。”
女客服抬头看了他一眼,眼睛放出了猎艳的光芒。可一想到了自己沧桑的年龄,只能清醒了过来,温婉道:“钱包放这里就可以了。根据里面的身份证确认了失主身份之后,我们就会广播通知的。”
陈霍伊将钱包里面的身份证和□□掏出来,然后扔了钱包在桌上,催促道:“不用确认了,失主叫方晓菁。”
女客服面无表情得回望着他:“。。。。。。”逗我呢?
陈霍伊只能软了语气,恳求道:“麻烦,我真急着找这个人。”
女客服只得认栽,清了清嗓子,开了喇叭讲道:“请方晓菁女士到广播中心来一下,您的钱包丢失了。请方晓菁女士到广播中心来一下,您的钱包丢包了。”
柔和的女声在整个机场大厅里回放,熙熙攘攘的人群里没什么人对这则招领启事感兴趣。
唯独一个百无聊赖的小孩,坐在光洁的大厅瓷砖上,抬头向他妈妈吐槽:“妈妈,居然有一个傻瓜丢了钱包。”
小孩的妈妈不予置评,估计内心也十分赞同了这句评价,只叱责道:“别坐在地上,站起来。”
二十分钟过去了,轮到小孩的妈妈托运行李的时候,旁边的广播办公室里走出一个颓废的高个身影。
高个一走出来就无力得倚在墙壁上,用手捂住了眼睛。仿佛承受不了什么压力般的站在那里,在来来往往的人流中给自己屏蔽了一个眼不见为净的世界。
小孩抬起头,目不转睛得看着他,一脸好奇。
陈霍伊缓了片刻,才从口袋里拿出手机,有气无力得应声:“查到了吗?”
手机另一端的人正毫不留情地嘲笑他,“当然查到了啊。正好我一个朋友能摸到民航的售票系统,根据身份证号,所有的航程都查得到。”
陈霍伊站直了身体,急切道:“直接告诉我她飞哪里。”
“嗯,好的。我靠,你女朋友经常飞啊,瞧这里程数积的。洛杉矶到上海,南京到香港,香港到泰国的。等等啊,,,最近的一个航班是今天下午两点多从常州奔牛机场直飞韩国襄阳郡。咦,这襄阳郡是什么鬼地方?”
“你说她是从常州出发?”陈霍伊咬牙道。此时此刻,他能感觉到自己肚子里的邪火往外冒。愤怒像是一堆被氧气笼罩的火薪,在他的五脏六腑里燎起了大火。
“对啊。马上都两点了,你女朋友应该过了海关啦。”
陈霍伊瞪大了眼睛,也抵不住眼睛里凸显的红丝。还有他满头的汗渍,也遮盖不住太阳穴处明显的青筋。
他疲倦,焦躁,而且愤怒。
“我说,霍伊,你女朋友真得抛弃你去流浪啦?哈哈,你确定是流浪,不是‘浪’吗?”手机那端的人疑惑道。
“你再说一句,我们绝交。”陈霍伊闭上了眼睛,一次次得深呼吸来压抑着自己的情绪。
手机那一端习惯了被人语言威胁,仍在自己的频道上耍着贫嘴的艺术,“哈哈,我也想去流浪,睡遍天下的姑娘。哎,霍伊,要不哪天我们也组团去流浪?顺便再搞个公路电影拍拍?”
“啪”的一声巨响,陈霍伊一个抬手,将还在通话的手机狠狠得砸在了地上。手机屏也给砸出了水花,溅出来的玻璃渣四散在洁净的地砖上。
小孩一直在看着他打电话,好奇他的表情和模样。
因为这突来的一砸,吓哭了。
小孩的妈妈赶紧跑过来安慰,谴责的眼神从地上的手机一直移到了陈霍伊身上。周围的人纷纷看向着这突然发生的闹剧,不知道原委却也用八卦的视线扫在摔手机的人身上。
陈霍伊弯下腰,将摔碎的手机拾了起来,对小孩的妈妈道歉:“对不起。”
小孩的妈妈摸了摸小孩的头,不爽得翻了个白眼,转头回避他的视线。
陈霍伊凑过来,又弯□□子,伸手抹了摸小孩的头,问道:“伤着了吗?”问话的时候,陈霍伊第一次觉得自己是个loser,一个控制不住情绪、需要摔东西来泻火的loser。
小孩含着泪水看他,微微摇了摇头。
陈霍伊又说了一句“对不起”,站直了身子。
他拿着破碎的手机,几个挪步,来到了垃圾桶旁。他的脸上掠过自嘲的笑,一个挥手,就将手机抛进了垃圾桶内。
而后,头也不回得走出了出发大厅。
在玻璃门合上之前,留下的,仅仅一连串看不见的足迹。
~~
午后的阳光暖暖,透过大巴玻璃照在身上,催发着人的睡意。
迷迷糊糊间,我好像又看到了张轩。
灿烂的阳光下,他一身深蓝的线衣配着棕黄的长裤,正抱着双肩,一脸无奈又好笑得站在院子的草坪上。
院子是美国住房的院子,被一排茁壮的迷你针叶树界定了范围。纯白的飞燕草点缀着绿意葱葱的草坪,迎风就会愈发妖娆。细看一下,还会发现绽放在草坪的另一端的紫色卷叶菜。
我就站在卷叶菜附近,脚踩着草坪,舞动着两只手臂,正一脸神秘得在教anne打太极拳。那个时候的我,一头的短发,虽然毛毛糙糙长短不一,却极富性格也是一身极富性格的道士打扮,安安静静得站在我的身后,认认真真得学着。
我半弯着腰,用着催眠的声音给她翻译了太极口诀,“看着啊,一个西瓜圆又圆。”
吸了吸鼻子,学着我的样子将两手组成一个抱球状。可惜天生骨头硬,抱球的模样特别像一个老妪搬煤球。
我懒得回头纠正,继续弘扬太极口诀,“劈他一刀成两半,你half,我half。给你你不要,给他他不收。”
一直盯着我动作的anne动了两下,发现自己跟不上之后,气急败坏道:“joy,你教的太快了啊。”
我合起双腿,收了自己的爪子,回过头训她:“你跟不上,是你悟性不高。居然还敢嫌弃我教得快!”
没办法,那个时候我就是这样一个人,蛮不讲理还觉得自己牛逼哄哄。
从来不买我的帐,听了我的话就将道士袍的袖子一卷,要上来掐我。我也撸起了袖子,准备跟她对掐。
一直静如处女动如脱兔的张轩跑了过来,将我俩拉开,对anne笑道:“别听她瞎教了。我有一张教太极的碟,字幕是英文的,回头给你带回去慢慢学。”
前一秒还暴力粗犷的anne,这一秒就柔情似水了起来,红着脸对张轩道:“谢谢你,kris,还是你最nice。”
我不爽得撇了撇嘴,向张轩开炮道:“老张,你干嘛抢我的饭碗?事先我都和anne商量好了,教会了她太极拳,她请我吃dq的。哼,现在被你给参与的,不行,你要赔我的dq!”
张轩叹了口气,抬手敲了一下我的脑门,认命得走出院子。走的时候不忘吩咐:“别和anne打闹了,我现在就去给你们买dq。”
我挥了挥手,心情很好地同他告别,“好嘞。记得我要巧克力脆的暴风雪随便。”
口味随便的anne看着老张远去的背影,对我很是拜服:“joy,你太牛了。kris对你真是有求必应。我们家保姆对我,都没你们家张轩对你这么好。”
我特潇洒得甩了甩自己的一头乱发,牛逼哄哄道:“废话,张轩可是我的家教司机兼保姆。”
“我有二十刀,能将kris给我当哥哥吗?”
“门在那里,好走不送。”
一张面纸擦拭过脸庞,让我从睡梦中转醒。
我睁开了眼,看到坐在旁边的姑娘,不好意思道:“对不住。”
姑娘一脸心疼得看着我,蹙着眉头道:“姐姐,你睡着的时候都在哭。如果你真得舍不得你男朋友的话,就不要跟他分手了。”
吸了吸鼻子,我解释道:“不是,是睡着的时候梦到了一个刚去世的亲人。”
脑洞大的姑娘跟着唏嘘:“我也是,爸爸去世的时候,我伤心死了。过了几年了,晚上梦到爸爸的话,我还是会哭。姐姐,你知道吗?爸爸没了,我的家也没了。哎,说回来,我今天离家出走,就是因为不满妈妈的注意力全放在弟弟和继父身上。”
我盯着她,眼睛里散发着“志同道合”的光芒,张口却道:“看你高中还没毕业的样子,赶快回家吧。你妈知道你离家出走,肯定会着急的。”
我嘴上说的是一回事,干的却是另外一回事。
我觉得别人干着残忍的一件事,自己干起来却毫不犹豫。
姑娘耸了耸肩,回我:“不会的,姐姐,我收拾行李的时候,弟弟还鼓掌欢送呢。”
我皱眉道:“可是你这样高中都没上完,以后怎么谋生呢?”
姑娘爽朗一笑,稚嫩的脸上看不出丝毫担忧,“我会边打工边学习啊。妈妈有妈妈的生活,弟弟有弟弟的生活,我自然也有我的生活。只要我觉得快乐,比别人差一些文凭或是差一些社会尊重又能怎么样呢?没人照顾我,我一样能过得幸福快乐。”
听完她的话,我一路沉默。
因为我发现,最浅显的道理别人都懂,只有我不想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