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墙角下用脚埋的一颗种子,成长出一墙荫绿的爬山虎。夏风轻抚,层层绿叶波浪般得舒展开来,在日照下水润莹莹。
方晓菁看着满满一墙的爬山虎,觉得自己也被爬了一层,闷闷的,透不过气。
低着头站在院子里,耳畔的静谧几乎能听到屋里面摔杯子的声音。咚咚的落地声,一响,两响,滑溜溜得在地上旋转。清脆的响动,连带着隐隐的哭泣,安慰,和着无边的沉默。
然而,家的大门,一直都未为她打开。
爬山虎还是在微风里摇晃,恍若一直在招手说再见。
方晓菁使足了力气拎起箱子,离开家。途中伸出一根手指,沿着鼻翼轻轻划过。一划才知道,她脸上是有泪水的。
她有的是伤心,却没有意外。
因为自己知道,拒之门外,是她应有的惩罚。
沿着青木街走到尽头,一棵偌大的桑树挡住了前方,也挡住了正午的阳光。桑树下站了一个环发的靓丽姑娘,兜着一件洁白的厨衣,正眺望着街口。
方晓菁对着她招了招手,喊道:“丽丽,我在这儿。”
叫丽丽的姑娘一溜烟得小跑过来,接过她手上的行李,毫不吃力得抬过肩膀。
方晓菁:“......没多远啦,放在地上拖回去吧。”
叫丽丽的姑娘丝毫不嫌重,走在前面回头笑道:“没事啦,菁菁姐。这箱子顶多十一二斤,跟一袋大米差不多。”
“......我不在,想必你吃了不少苦。”方晓菁叹气道。
一个柔弱的妹子,肯定是因为常常三餐不继然后无奈之下去兼职了挑夫。看这举手投足间挑夫气质,那“妹妹你坐船头哥哥我岸上走”的力气担当,
方晓菁心里是一百个不忍心啊。
这个丽丽不是别人,正是几年前她离家出走在大巴上认识的贴心姑娘。这个父不在母不爱的姑娘,全名叫汤丽丽。当初在大巴上,她一双黝黑又纯洁的眼睛就告诉了方晓菁,她不但心中没有怨念,反而充满了爱。
这样缺少关爱却不吝啬自己爱的姑娘,比起别人显然要强许多。
这样的一个姑娘,应该遇到一个像张轩的人。
张轩不在了。
方晓菁想,她要做第二个张轩。
丽丽扛着行李箱,气也不喘得走了近五百米,走到了一栋构造极具欧风的别墅前。高高的护栏刷着黑漆,古典且壮观。古典的街灯像花一样绽放在墙头,告示着住所主人的优雅格调。
打开院子门,丽丽擦了头上的汗,笑出了两排雪牙,“菁菁姐,欢迎你回家。”
家,原来属于张轩的那个家。
现在,是她和丽丽的了。
院子门一如护栏的颜色,黑漆漆的泛着釉色。一进院子,就看见一只毛茸茸的喜乐蒂牧羊犬凑上前来。哈巴着辣子,两只眼睛又好奇又热情得望着方晓菁。
丽丽介绍道:“它叫巴洛克,是一个同班学员养的,放在咱家里快五个月了。”
方晓菁揉了揉牧羊犬的头,笑道:“难怪瞧你这么瘦,赚点工钱都拿去喂它了吧。”
“听姐你这么一说,”丽丽挠了挠头,后知后觉道:“每个月花在狗粮上的钱好多啊。不过好在巴洛克讨人喜欢,好多客人都会自己带狗粮来喂它呢。”
按照方晓菁的设计,她们的这个“家”大部分面积改造成了咖啡屋。除了二楼保留为起居室,一楼的厨房都开放成了操作间。就连院子里的扇形泳池也都装饰成了一个景,给露天下坐着的客人留了一份水的湿气。
在方晓菁环游世界的这三年多里,丽丽一直住在这典雅又温馨的别墅里。平日里早上去辅导班上课,下午就会将院子门打开,迎接慕名而来的客人。隔三差五还会收到方晓菁从国外寄回来的包裹。比如从斯里兰卡寄回来的蜡画,丽丽会仔细裱了之后挂在楼梯口的墙上。又比如从俄罗斯寄回来的普金套娃,丽丽就会将它和澳大利亚的袋鼠雕刻一起放在咖啡机旁。尤其是几百张全球各地寄回来的明信片,丽丽都好好得镀上了膜装订成册。如今这一整本的明信片已然成为了她的掌中宝,从来不轻易拿出来给人看。
不得不说,方晓菁会买东西,她汤丽丽这个未来的时装设计师,更会用东西来装饰东西。
来来往往的客人都会一致称赞这家咖啡店的奢侈,多元素,和言语无法描述的格调。说他家奢侈,实在是因为随随便便的一本菜单,外边裹着的壳子都是货真价实的滩羊皮。说他家多元素,完全是随意一个角落的牙签筒,都是那种雕刻了madeinspain或者签了手工艺大师名字的杰作。至于那种言语无法描述的格调,看他连店名都没有就知道了。别的咖啡屋,如果是连锁性质的,店名、logo必须是样样醒目。如果是韩派的,店名也会弄得又q又精致。又或者偏小清新偏文艺的咖啡屋,店名怎么说也会含蓄得表达出来。只有她家,问了多少次,服务员都说不知道店名叫什么。
所以,大部分第一次来这家店的客人都会腹诽:不知道店名叫什么,,,呵。
那下次介绍人来怎么走,,,呵呵。
一天招待多少人要看营业员心情,,,这种不以盈利为目的的咖啡屋真是吊炸天啊,,,呵呵呵。
丽丽给她收拾的屋子是全栋唯一有阁楼的一个房间,也是当初张轩特意找人打造的。阁楼顶上是大幅倾斜的玻璃墙,即便被再强烈的日光照射,洒在房间地板上的光线也能柔和得让人从早坐到晚。碰到大雪纷飞的天气,阁楼里开一盏暖暖的地灯,风花在手边雪夜在眼前。
方晓菁赤脚走进屋子,踩过松软的地毯,摸了摸深处被堆积一墙的书。角落里有三个狭窄的立体柜,一一拉开来,才知道是嵌在墙里的书柜。整个拉开来,足足一米多长。人站在边上,墨迹的浓香混着柜木的清香,还有一股淡淡的霉味,在鼻尖萦绕,浓郁的散不开来。
她不得不承认,读书是刻在张轩骨子里的爱好。
拿着抹布进来的丽丽诧异道:“啊,这三个原来是书柜啊,以前我一直以为是放拖把的杂物柜来着呢。”
方晓菁佩服得看了她一眼。
拍了拍头,丽丽才后知后觉,“幸亏这屋子晒得到光啊,要不然一屋子的书都会发霉的。哎,还是张轩哥哥有先见之明。”
方晓菁:“。。。。。”
丽丽将刚收回来的床单铺在床上,一边铺一边自问自答道:“姐,我给你收拾一下床就去弄午饭啊。对了,你中午想吃什么啊?咱账上钱也不多了,要不咱中午就直接弄个炒饭对付一下吧?晚上我再煮一锅粥,炒个韭菜鸡蛋来庆祝你回家!”
方晓菁是想在沉默中待得长久些的。听了丽丽的话还是秒回到了现实里,叹气道:“丽丽,真对不起。你住这儿的这些年,我一会儿让你干这个一会儿让你干那个,前前后后花太多钱,却让你饭都吃不好。”
将枕头塞进枕头套里,丽丽“切”了一声,抱怨道:“哼,你少给我报点辅导班就能省钱啊。尤其是那个什么老年水墨绘画班。我一个学时装设计的,要学什么水墨画~~”
方晓菁跟着她将棉花胎塞进被套里,弱弱道:“是想让你将中华传统艺术融合到时装里嘛~~”顿了顿,又小心翼翼得试探道:“咱们账上是不是连一万块都没有了啊?”
丽丽拽着被角,带着淡淡的忧伤陈述道:“原本咱们过得还是很滋润的。谁要你那个叫李大嘴的同学发现了张轩哥哥最喜欢的朱德群油画。二十多万啊,姐你想都不想就买下来了。哎,如果当初没有买的话,咱现在每天吃个三菜一汤,铁定ok。”
方晓菁笑了笑,捏了捏丽丽粉嫩的下巴,郑重承诺道:“放心吧。接下来,我会狠狠赚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