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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刚闭上眼睛,就听他在门外喊:“钰凝,我回来了。”紧接着是一阵阵有规律的敲门声,我心里一沉。
他终究还是回来了,我用被子蒙住头,假装熟睡,心想,反正是不能给他开门的。我觉得他就是一团邪火,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把我毁了。
“钰凝,开门好吗?我知道你没睡着。”
我把手捂住嘴,大气不敢出,生怕他听到一丝响动。他似乎没有走的意思,继续说:“凝,外面这么冷,你忍心让我受这寒冻之苦吗?”
我只感觉好笑,我和你又没相干,你冻死了也和我没关系。我翻了个身,再不理会他。
三下,两下,一下,敲门声渐渐止息,他放弃了,离开了,我也睡意愈浓了。
第三天晚上,我照旧早早的插上了门,不让他越雷池一步,他敲了敲门,见我没动静,他也不再一直敲,只在门口晃来晃去。
“明天我送你回家!”他冷不丁的一句让我睡意全无。原来他还没走。
“你说的……是真的吗?”我条件反射似的喊了一句。
“真的,明天是回门的日子,你忘啦!”
我的心又一次跌进谷底,他并不打算放我回家,只是回门而已,那个把我卖掉的家,又有什么可看的呢,谁都不会挽留我,徒增悲伤罢了。
“你开门,我们商量一下明天陪你回门的事。”
“那你不许碰我。”
“好,不碰你。”
“你发誓。”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我这才打开门让他进来,他把手里抱着几本奏折往桌角一放,从袖口摸出一样东西塞到我手上,说:“你看看,这是我列出的单子,都是明天回门要用的,你看看够不够,礼数缺不缺,缺了的你跟我说,我去补上。我知道虽然你是以侍妾身份进府的,但我不想委屈了你。”
我看了看单子,果品,布匹等等,一应俱全,完全是按娶妻的规格来的,想想这几天他对我的态度,应该不是什么坏人,如果,如果没有祥哥的话,我也许会接纳他也说不定。
“很全了......”我小声嚅嚅着。
他点点头:“那就好,明天回家,给你婶婶和弟弟也带些吃穿吧。”他说。
婶婶!我心里闪现出一丝希望来,明天去婶婶家,她一定会帮我逃走的。这样想着想着,连我嘴角迁出一丝笑来我都没注意。直到他也笑着把单子从我手里抽回去,我才回过神。他把单子塞进衣服里,喜悦的说:“你终于笑了,我就知道,你这么好,这么善良,不会对我的情意无动于衷的,对不对?”
我一时语塞,只好尴尬的低下头。他看起来十分开心,没等我说什么,自己就主动回“老地方”睡觉了,又把床留给了我。
第二天一早,他叫人准备好了要带回去的烧酒,烧鸡,橘子,布料和给弟弟们带的小吃后,和我一起去后院辞别老夫人,
老夫人拉着脸,一脸的不乐意,她的表情分明就是告诉我,你不过是个买来的下人,还配回门?好在老夫人还是很尊敬这位王爷的,见他一再要求,也就同意了。
“我吃的盐面比你吃过的饭都多,你可给我别打什么歪心眼。”
临走时老夫人这样警告我,似乎看出了我心里的盘算。
“是,知道了。”我声音颤巍巍的,心里扑腾扑腾的,再不敢对上老太太锐利的眼睛,赶紧低下头挑了帘子出来了。
门口,几个人七手八脚的把回门礼装上车后,他先一撩前摆跃上马车,又伸手要拉我,颦儿一拽我的手,说:“回娘家,两路发,姑娘和姑爷分开两路走,两家都能发财哩,您就让二奶奶和我坐一趟车吧,我也好随身照顾二奶奶。”
他想了想,“也好,按规矩来吧。”
我心里咯噔一下,不好,颦儿是老太太派来监视我的。果然,一路上,颦儿都在一旁紧紧盯着我,直到下了车,她也不和其他随从一起帮着搬东西,仍然一步不移地跟在我身边。
“是凝丫吗?是凝丫回来了吗?”那熟悉的身影,亲切的语调,我抬头一看,真的是婶婶,她正手里拿着个婆罗,急切切的向胡同口这边张望。
“婶婶。”我扯着嗓子喊了一声,鼻子一酸,真想跑过去趴在婶婶怀里大哭一场,颦儿见我垂首欲泪的样子,忙提醒我,说:“二奶奶,别介,新媳妇回门可不能哭啊,会把福气赶走的。”
我只好吸了吸鼻子,强忍住泪,跟在王爷的后面慢慢的往过走。
“民妇柳赵氏给王爷请安。”婶婶早已三步并作两步的过来了,上前向他请安施礼,目光却是在我身上,眼睛通红通红的。
“快起来,婶婶可折煞我了。”
他扶起婶婶,又行了一个躬手礼,“给婶婶问好了。”
“不敢当,不敢当,快,进家吧。”
“不了,我先陪凝儿回家看看。”
我赶紧上前拽了拽他的袖口,“您先过去,我想去婶婶家看看。”说完我挪到婶婶旁边,他愣了一下,随即点点头,“好吧,我等你的。”
回到婶婶家,弟弟恰好正在这玩,一看见我,扔掉小玩具,一把抱住我,小下巴搁在我腿上问:“姐姐去哪儿了,我好想你。”
看着弟弟瘦瘦的小脸,我再也忍不住,俯下身子一边搂过他,泪如雨下。婶婶拿着带来的点心,掏出一块放在弟弟手里,“姐姐是给云云买好吃的去了。”
弟弟还小,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接过饼子,咧开小嘴,说了句“姐姐真好,”边吃边跑着去玩了。
我擦了擦眼泪,在屋里左右瞧着,婶婶看出了我的心思,低声说:“小祥还没回来。”
门口驼铃儿声“叮当”响起,送原布的人来了,二叔不在,婶婶忙着接布去了。我在院子里逛来逛去,路过祥哥的屋子,我犹豫了一下,终还是走了过去。
门是虚掩着的,推门进去,地板家具都被擦洗的一尘不染,书桌上还放着祥哥喜欢读的“战国策”,书下面还压着我写给祥哥的小词,墨迹方干。
是呵,才过了几天而已,我却觉得像跨过了千年光阴,几天,一切都变了。
这就是我的命么?可这样美好的碧玉年华,谁又甘愿就这样蹉跎一生呢。
我不愿意。
听着屋外搬东西的嘈嘈杂杂,一个想法在我脑际一闪而过,要逃走,就趁现在,离开这里,回石镇去。
我走到书桌前,摊开一张信笺,写了一封信,告诉祥哥,我在柳林镇的福顺客栈等他,这个客栈是当年我们逃难到柳林镇时住过的客栈,我相信祥哥一定不会没有记忆。我吹了吹墨迹,把它小心叠好,压在书下,又掩住了门出去。
临走我去向婶婶告别,婶婶重重的叹了口气,“唉,咱们娘俩终究还是没缘分呢,以后好好照顾自己。”说罢又落下泪来,我忙掏出帕子给她拭泪,突然婶婶对我使了个眼色,悄声地说了句:“茅房。”
祥哥会来找我么?我心情复杂的迈出了大门。
“二奶奶出来啦,王爷正等着呢,快跟我走吧。”原来颦儿一直“等”在大门口。
“你等我一下,我去上个茅房。”这是我最后的机会,再不走就真的走不掉了。和颦儿走到胡同口时,我借故闪进了婶婶家的茅房。
婶婶家的茅房是单盖在房屋侧面的一间,四周的墙不高,可以垫着石头翻到后面的小巷,我毫不费力的爬上墙头,送原布的马车还停在后巷另一户人家的门口。
我翻下墙头,悄悄猫过去掀开装原布的大木匣子一看,是空的,我用手量了量,真好可以装的下我呵。
谢天谢地,大慈大悲的菩萨保佑我。我心潮澎湃,跳进木箱,盖好了盖子。
不一会儿,赶马车的脚力们就出来了。
“这是最后一家了吧。”
“啊,总算是完活了,跟东家说一声,今天就可以歇着喽。”
“不急,要不先去回春茶馆喝点吃点?”
“好,就这样。”
只听赶车人一声“驾。”马车吱呀吱呀的动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