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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雎宫里
赵礼难得抽了空不再埋首在成堆的奏折里忙的昏天暗地,细白修长的手指间端着一盏青瓷茶杯,白瓷映衬着指骨分明的手指别提有多好看;一身淡紫色的常服穿在身上,除了头上佩戴的紫金龙冠,整个人乍眼看上去倒是敛去了不少往日的严肃霸气,嘴角噙着一股淡淡的笑意,很像一个清贵的公子哥,眉眼如画的看着坐在对面的人。
赵靖也是难得抽了空来到关雎宫找赵礼,跟往昔一样穿着矜贵华丽的红色亲王华服,本就格外出彩的五官被红彤彤的红色衬得更加精致俊美,让人瞧了不觉暗暗惊叹。
“皇上,臣准备过些天便带着麟儿回封地;今日前来是想与皇上商量,怎样想法子将麟儿带走。”
赵礼早就看出自己的这个大哥是喜爱极了赵麟儿这个孩子,实在是很难想象,当年赵冲活着的时候,并没有多得大哥的喜爱,或许在大哥的心目中对赵冲这个弟弟也没几分看得上眼;但偏偏就是有这种缘分存在着,让赵麟儿和大哥之间有了牵绊。
赵礼微微垂着眼睑,又长又密的睫毛遮住了他好看幽深的双瞳,只在眼底下留下一排细密的影子:“大哥真的决定这个时候回封地?并且真的要带走麟儿?”
赵靖神色一如既往的温和,可只有真正了解他的人才能从他微微收缩的眼瞳里,看出他的坚持和肯定:“臣身为藩王,就算是得皇上青眼相待,也不宜过久逗留京中,如今朝局大部分已经在皇上的掌握之中,萧家崩塌之日翘首以待;臣自认为已经没有什么能够帮得了皇上,如果还留在京中指不定会遭来一些闲言碎语,与其这样还不如及早回封地,还能落得一个潇洒自在;至于麟儿,于公于私臣必须带他走,将这个半大的孩子留在京城里,眼睁睁的看着他成为萧家手中争夺皇权的利器,臣实在是不忍心,也下不了这个狠心。”
赵礼自然清楚如果将赵麟儿留下来会增添多少不必要的麻烦。
想当初,萧太后将赵麟儿从道庵里接出来,就是为了将来牵制他,要知道赵麟儿可是赵冲唯一的血脉,更是萧太后唯一能够利用上的皇室子孙;赵麟儿是萧太后的希望,更是整个萧家的希望。
能够在昔日顺利的将赵麟儿接出皇宫,那是因为当时有萧玉桃在暗中迫害这个孩子;萧太后碍于前朝言官之口,不敢过于亲近这个孩子,所以找来萧玉桃来养育,可谁知萧玉桃有了他心,与其眼睁睁的看着唯一的亲孙子被萧玉桃害死,还不如让素有宽厚贤王之名赵靖解出宫得以避祸;如今,萧玉桃死了,萧太后又送了一个萧意进宫,等时机成熟,恐怕萧太后一定会想法子将赵麟儿从大哥的府邸接走送到萧意的身边养育;与其看着这对萧家姑侄俩在他眼皮子底下耍太极,还不如将赵麟儿及早送走,一来也算是掐断了萧太后的臆想,二来也算是让这个小小的孩子远离灾祸。
大哥是尽心尽力的想要对这个孩子好,要不然也不会在今日专门抽了时间进宫,跟他坐在这里商量这些事。
赵礼神色从容的揭开手边的杯盖,看着袅袅上升的烟雾,透明薄透的雾霭遮住了他晶亮的眼瞳,也将他精致漂亮的脸颊藏于朦胧之中:“大哥可曾想到,带着这样一个孩子在身边,将来可能会遇到的麻烦?”
宗亲之间,收养自己兄弟的儿子在身边并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但问题时,这个孩子的身份很是错综复杂;他是赵冲的孩子不假,但他也是萧家的孩子,身上有一半的血肉来自于萧家;如今,他势必要将萧家连根拔起,将来面对萧家的败落,这个孩子恐怕也会多少受点牵连;尤其是这些年来受到萧家迫害的人,怕是只要面对赵麟儿,都不会给好脸色看的。
收养这样一个孩子,赵靖身上的压力可想而知。
可就算是面对着赵礼的提问,赵靖依然是微微轻笑着:“当年,我守护不了自己的母亲,余生,我只想守护好这个孩子。”
赵礼端着茶杯的手微微一顿,低垂的眼见缓缓的睁开;那一瞬间,他幽沉的眸光深处有对往昔的痛惜,但当看清楚坐在对面的大哥时,唇边一抹微笑温润如春风;时光,好像又回到了太学府的那段岁月,葱郁盛开的花树下,一席清贵皇子服饰的他微微的扬着下巴疏懒的透过头顶的枝丫看着如水洗过的碧空;金色的阳光,洒在他沉静的脸上,那一刻,那一幕,温柔醉心了无数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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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靖从关雎宫出来的时候,嘴角噙着一抹若有似无的笑容;整个人就像是沐浴在光环之中一样,宁静安然。
可在他还没走到离宫的朱雀门前时,被一个飞快追来的小身影拦住了去路。
赵靖虽然不经常在宫里走动,可宫中的人他多少还是认识的;定睛一看,眼底一抹厌色闪现。
“杂家给靖王殿下请安,王爷千岁、千千岁!”
赵靖连多看一眼此人的心情都没有,只是他这个人素来有一种温润的气质,除非是让他特别讨厌的人,一般情况下就算是他心情不愉快,也不会特别表现出来:“原来是太源宫的何公公?公公不在太后身边伺候,怎么跑到这里?”
何公公一张老脸上堆着对眼前贵人的讨好和卖宠,尖细的嗓音听上去总是觉得有股油腻感:“殿下且慢行,杂家是奉了太后娘娘的命令,专门在此等候殿下的。”
赵靖眼底的厌弃之色更加严重:“太后要你等本王?何事?”
何公公像是看不见赵靖眼里的厌弃之色一般,依然是腆着一张老脸,笑呵呵的说道:“主子们的事儿做奴才的怎么会知道,杂家只是奉了太后的懿旨专门在此等候殿下,太后娘娘说,要杂家看见殿下从关雎宫出来后,一定来太源宫走一趟。”
一听太后要见自己,赵靖多少还是有些惊讶的;要知道,自从母后离开之后,他就再也不愿意让自己见那个老腌婆一次,萧太后似乎也是在刻意避开他,所以这数年来,不管萧家沉沉浮浮,他都再也没有跟萧太后有过碰面,就算是远远的看见过,那会厌恶的避开。
可就是这样相看两生厌的人,今天居然会主动找上门来?
赵靖的脸上带着一抹讽刺的笑意:“太后只是下了懿旨要你来找寻本王,又没下懿旨让本王必须去;既然何公公说不清楚太后为何事找本王,那本王也没必要过去。”
说着,赵靖便要抬步离开。
何公公一看让太后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他领来的靖王殿下居然不愿意去太源宫,这要何公公当场便愣在原地,在看着靖王离开的背影时,何公公就像是被人拿着一根针狠狠地扎在骨头缝里一样,在猛然惊醒之余忙又快步追上,此刻,何公公的脸上不仅仅只有讨好这般简单,一张老脸上满满的都是紧张和恐慌。
“殿下、殿下,请您慢行!杂家,杂家是真的不知道太后为何邀请您去太源宫,但是杂家昨日无意间听到太后与芳姑姑说起了越王殿下,杂家揣测着,是不是太后想与您说一说越王之事?”
一听事关赵麟儿,赵靖就算是不愿意,当下也停住了步子,眸光沉沉的看着一脸紧张的何公公:“你是说,太后提起了越王?”
何公公一看这位金贵的大祖宗总算是有了几分反应,忙拍着胸口顺气的同时忙不迭是的回答道:“可不是嘛,杂家听说最近太后似乎很是想念越王殿下,再加之昨日又与芳姑姑提起来,殿下,越王殿下如今虽然养在您的王府里,但是,他总归是太后的亲孙啊。”
掩藏在金线滚边的红色宽袖下的手微微攥成拳头,赵靖在几息犹豫间,终于步调一转,朝着他这辈子都不想踏进一步的太源宫的方向走去。
太源宫里,跟前些天的阴沉环境相比,今天已经算是正常许多。
巨大的吞金兽香炉正正方方的摆在太源宫的正殿,一股股浓郁的近乎呛鼻的香味儿不断从吞金兽的嘴里吐出来;诺大的殿阁中,早已不似往年来的富丽堂皇,过于灰暗的摆设和装饰,显示出这里居住的主人已经无法再像以前那样横霸后宫。
赵靖在走进太源宫的那一刻,记忆便有些不受控的飞回到了他十几年前;那时,父皇还活着,母后也活着;他是整个皇宫中身份最尊贵的皇子,就算是赵冲仗着自己母亲得宠的缘故在后宫里肆意妄为、混天混地,但是在他面前,赵冲也会缩着脑袋,不敢挑衅他一句。
他记得,那时他很喜欢在太液池附近散步,而那时萧贵妃宠冠六宫,经常目中无人的拉着赵冲的手出现在御花园附近;御花园和太液池挨得很近,所以赵冲经常能跟他撞见,而每次两人相见,萧贵妃看他的眼神就像是恨不得将他推入这冰冷的太液池中溺毙了一样。
他可以想象,像萧贵妃这样的女人,对权利的欲望是无穷无尽的;所以,她曾经费尽千辛万苦想要将母后拉下皇后宝座,想要让父皇废黜了母后的皇后之位;但是,不管她在父皇面前进了多少谗言,甚至联合家中父兄和朝臣给父皇施压;但向来都颇为宠爱萧贵妃的父皇却是纹丝不动。
关于这一点,赵靖至今都想不明白;父皇给了那个女人无上的尊荣,但偏偏不给她国母之位;父皇会眼睁睁的看着母后落泪,会看着母后被萧贵妃欺负,明明这样宠爱一个女人,却固守己见的不给这个女人她想要的一切?这其中源头,实在是让人深思。
所以,当赵靖踏进太源宫正殿,看着那个坐在上首上虽然保养的很好,但已显老态的老女人时,嘴角的鄙夷笑容,清晰可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