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节一百一十三骷髅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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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刘武等人离开姚部大营时已近酉时,因此没过多久,太阳便落下山腰了,这支数百人的蜀军队伍在距离姚部也不过二三十里地外驻扎,次日继续前行,抵达临羌城后那些姚部的向导们四处探访,比近中午,终于找到苏瓦部确切营垒位置。

    他们顺临羌城沿湟水继续向西,到下午时分,终于看到一座颇有些规模的营垒,西北羌部所建营垒大抵相同,不过,在这营垒的门首小山坡上,高高树立着那个标志性的图腾,虽然汉人瞧不出什么,不过是一截粗劣刻画的木桩,但那些姚部向导们向刘武大声叫嚷,一脸欢喜。

    这就是苏瓦部。

    不过,那个营垒中出来一大群羌人男子,个个都提着武器,在营地正门前聚集,越来越多。

    “父亲,他们这是干什么?要向我们冲锋么?”待在刘武身边的小刘魏大惊失色。

    “小将军,这次不要紧的,不会打仗的。”同样待在刘武身后的蒋涭安慰刘魏,只是自己也是一脸惶惑不安,这次出来的不比那些没落的先零,那些先零羌都是步战冲锋、人又少,而这次,全部是骑兵,至少六七百人模样,营地内还陆陆续续有人冲出来加入队伍。

    真打起来怕是只有转身逃跑了。

    就在这些蜀人个个惊魂未定时,那些个姚部向导一个个向着刘武叽里呱啦,然后刘武点点头,拍马前行。

    “主上!”宗容大急,想劝刘武回来,他身边的马志道:“广崇,我知道你也是为汉威好也是大家好,不过现在已经是这样了,我们只有靠汉威和那些人,我们是帮不上忙的。”脸上有些沮丧“我连姚部话都听不太懂,我也帮不上忙。”

    宗容默然。

    整个西北攻略说是他们这些谋臣武将们尽心谋划参赞,可是临到最后,还是得靠刘武自己单干。

    只有刘武一人懂烧当羌的话语,其他人连西北汉话都说不上来,只能干瞪眼。

    语言,好可怕的东西。

    宗容的才学不见得比徐鸿差,可是他的才能都被这难懂的话语束缚住了。

    这些忐忑不安的蜀人,眼见着他们的首领和那几个姚部向导慢慢到达最前方,跟那些羌人交涉,好久好久,那些羌人们才竖起兵器插到地上,跳下马站列到营门两侧。蒋涭、宗容、马志等诸人脸上也有了笑容。

    一场几乎要发生的乌龙战争就此消弭。

    蜀军队伍里那些刚刚还恐惧莫名非常绝望的士兵们偷偷将调上极簧架好弩箭的强弩卸下。

    他们顺利进入苏瓦部营垒。又是老规矩,两方的勇者首领们见面,刘武继续用姚部羌语对对方的首领夸奖自己的手下,只不过这次多了个转述的,那个叫日则的五十来岁姚部男子,不时的将刘武的话转译成苏瓦部能听懂的苏瓦语。

    苏瓦部的首领是个满脸疮疤的粗猛老儿,眼中满是凶光,不过,两下交谈了好一阵又突然面色和悦起来,嘟囔了几句,向刘武伸手,刘武也会意,将别在腰系的那把匕首双手奉献给老家伙,老家伙将匕首接下,抽出半截看了看,咧嘴笑了。

    “刘,武,血,屠,夫,”老家伙突然用结结巴巴的汉话对刘武道:“欢,迎,你,来我,们部,落。”

    这话还蛮容易懂得,因为这是长安京兆话,虽然更接近西平话又是结结巴巴一个字一个字断断续续的。

    宗容等都有些吃惊,不过转念一想这老家伙年轻时跟那个老家伙都被族里指派给马孟起帐下听令,且现在两人都是各自部落的显赫人物少不得要跟汉人打交道,几十年下来,会说点汉话本也不足为奇。

    与初入姚部一样,这些羌人中的年轻小伙子嚷嚷着所有蜀人根本听不懂得话语,跃跃欲试要跟刘武比试气力,亏得族中的长者不允这才悻悻退下。女人们好奇的争着看名扬大西北传说中青面獠牙跟野兽没什么两样的血屠夫的尊容。

    就像姚部那些女子们一个个对着刘武指指点点,刘武虽然算不上绝对的俊美,不过英武气度加之健硕的体魄,面容上也自有一股沉稳过人的奇特魅力。就是那些跟随前来的蜀人士卒们,到底是南方人,自然比那些剽悍西北汉子秀气些,女人也毫不放过的向这些南方来的男人们大声吆喝,咯咯嬉笑。

    一切都像初入姚部那样慢慢进行,还是那样,超过五百人的蜀兵队伍傻兮兮的跟在他们首领身后。

    意料之外也是意料之中,老家伙竟然懂姚部语言,刘武便与老者直接交流,说了许许多多话,那些刘武的部下们能看到的仅仅是老家伙瞪鼻子竖眼,声音变大,似是很不高兴,而刘武一直平心静气,慢慢劝说。最后,只见老儿咬牙切齿抽出那把匕首指天怒吼。所有蜀军将士都为这一幕捏着一把汗,只怕是老家伙一但翻脸,所有弟兄连同刘武本人全都得死在此处。

    不过,老家伙将匕首指天后,却又平静下来,望着刘武,又说了什么,推手请刘武入帐休息。

    刘武向老家伙合手还礼,然后对身后傻兮兮不明所以的小刘魏淡淡道:“你告诉大家,事情成了,苏瓦部愿意帮助我们五百骑。”顿了顿,又道:“你瞧见西边那儿了么,他们在架设些帐篷,我们今晚就住那儿,你们先过去,等过会儿大概还是会像在姚部那样。”说完再度回转身,跟随老者步入主营帐。

    刘魏如实把父亲的话对宗容蒋涭马志三人说了,三人面面相觑。

    “天啊,五百骑?”马志直瞪眼睛,扫视四周“我看苏瓦部壮丁至多也就一千人左右,他竟然给我们一半?”(注1)

    血屠夫并非只会一味的战场争雄,论口才交涉力也不在他们这些自诩广博多学的文人之下,最起码,他能跟羌人交涉,而他们只有瞪眼。

    众人感慨之余,宗容也暗暗下定决心,要多学些西北方言蛮族话语,不然日后纵使他自诩才能不亚于那个混蛋徐鸿,也只能屈居其下了。

    安营扎寨,那些羌部女孩儿也肆无忌惮的向这些与羌部那些粗鲁男子大不相同俊秀可人的南蛮子们求爱,就像在姚部那样。

    羌族并没有汉部那样苛刻,女孩们婚前除了父兄叔伯,无论与谁厮混都没有问题,也常有女孩儿婚前生育的,也不会嫁不出去。

    蜀国士卒们对此颇有微言,但大家有一阵子没碰女人了,又有刘武这个例子在前,你快乐我快乐,两下你情我愿。

    安营扎寨,等待食时。

    没多久,食时到,照例还是大营中宴客,一只被架在火上烘烤的肥羊,唯一不同是苏瓦部并没有咂酒,而是将咂酒壶扯开了,一个十八九岁的大男孩单手提着一支小酒罐,将酒罐放到刘武等人座前,再用小酒勺子一勺勺将酒水舀出,放置到众人面前的陶碗里。

    宗容观察这个男孩,才发现这个男孩面上一支眼位置掩着一块黑狗皮膏,始终只用一支手做事,心中微微一动。

    正这时,那个男孩突然望向刘武,一口不太熟练的长安话:“你就是那个血屠夫,对么?”

    宗容恍然大悟,果然就是那个孩子,怪不得一只眼一只手又会说长安话。

    刘武似是也明白了,点点头道:“对,我就是。”

    “听说你在西北杀过许多我们的人。”男孩那只独眼冷冷望着刘武。

    刘武神色尴尬,那些身后的蜀人也是感同身受,毕竟,征伐西北的,都是蜀人。

    苏瓦部几个身份尊贵的男人察觉到场中气氛异常已然明白,一个男子起身大声呵斥,似是让那孩子退下,那个孩子也不理,继续倔强的望着刘武继续问道:“你到底杀没杀我们的人?”

    “我不知道,”刘武缓缓摇头:“或许被我害死的不少吧?我不知道。我当年是在夏侯将军帐下司掌大旗,那时候我的确杀过不少人。”

    大男孩面色平静下来,问道:“那你今年初在哪儿?是在陇西郡么?”

    “不是,我在阳平关,那边也快打仗了,我在那边准备防御魏军攻击。”

    男孩沉默,慢慢退下。

    酒照喝,除了换了一个十八九岁大男孩儿继续斟酒。

    几巡之后,之前的不快貌似渐渐远离。谁也没说什么,关于那个胆敢置问刘武问题打搅大家雅兴的男孩,谁也不提。

    只是,那个大男孩在大家吃肉喝酒正快活的时候,突然又回来了,单手端着一个奇怪的物事,不太原的一个瓢状器物。男孩儿跪倒在大帐内,对着苏瓦部的首领一阵叽里呱啦。

    那老头儿猛然站起身,快步走到那大男孩儿身前,将那物事抓起,端到嘴边一阵痛饮,那竟是个酒器。

    酒水飞溅,恣意横流沾落胸前,老头儿一口喝干后突然哈哈大笑,然后将酒具交到大男孩儿手上,指着刘武示意,说了些什么。

    大男孩儿心领神会,将酒具内盛满酒水,端到刘武面前。

    刘武一看到这酒具,身上的酒意立即褪去几分,呆住了。

    “父亲,您怎么不喝啊?”偷偷喝了几口酒水,微醉的小刘魏见父亲呆坐在那边接也不接,分外奇怪,笑嘻嘻靠过去道:“父亲,你要是不喝,我可就喝了。”

    “你给我退下!”刘武对着儿子厉声喝道。这是刘武收刘魏为养子以来第一次对他大吼,刘魏一阵心惊,酒意顿消,嗫嚅许久:“父亲,我,我说错什么了么?”

    “退下!”刘武坚持道。

    “父亲”刘魏正觉得委屈,想说话,只听见刘武身侧的马志低声惊呼:“这什么酒器?天啊?这分明是人头盖骨!”

    刘魏定神一看,果然,这个瓢状器物,越看越觉得像骷髅头被从眉心斩去一半模样,对,那就是半个人头。

    小家伙立刻退后几步,瞪大眼睛,不敢置信的看着那个满盛酒水的人头。

    独眼大男孩儿一脸轻蔑,那只独眼看着刘武,冷笑道:“怎么,连一瓢酒都喝不下去也想带着我族征战西北?”

    正要转身将这个特别酒具再带回酋豪那边,却觉得手上一空,那个酒具被人夺去了。他转身回望,果然,那人正是刘武。

    独眼男孩就看着刘武很沉稳的一口一口顺着眉心骨裂口位置慢慢喝着那个酒具里的酒水。

    一口一口,一滴不漏。

    身后,刘魏只觉得一阵阵恶心,再也坚持不住,跑出大帐,呕吐不止。

    大帐内羌人们一片欢呼声。

    苏瓦部那老头儿也拍手叫好,结结巴巴说道:“血屠夫,我们,跟你干,把这些该死的中原人,赶出草原!”

    说罢,站起身,走到刘武身边,伸出手臂,拿出匕首一拉。就像在先零那样,又是歃血,刘武手臂上也为此再度多了一道伤口。

    (注1:这就是仇恨的力量。)

    (人头酒具,这是游牧部落特有的恶俗,比方冒顿单于,就拿仇敌东胡国君的脑袋当酒器,羌部与匈奴维系数百年的情谊关系,加之西羌部到汉代仍是游牧部落,拿仇人的脑袋当酒器,不亦可乎?说起来,骷髅酒器是不会从头盖骨上侧打洞的,眼窝是一处问题,且因为人的脑袋下方是有孔穴的,古埃及人从鼻腔能将人脑掏出,所以鼻腔那边有裂缝处通向脑腔,即便不从鼻腔那边,脊柱通道也是一处漏洞,因此,事实上,要拿人头作酒器,其实并非像光荣太阁五卡片上描绘的那般是比较完整头颅了,其实应当是顺着眉心骨一劈,留下上半截,然后倒置,那就算是一个完整酒器了信长应当就是这样拿倒置的头盖骨喝酒。当然,人头还有其他用处,中原春秋时代赵襄子也拿智伯脑袋当尿器来着。)

    今天除了正文外,还有个小转贴加小探讨,关于语言的,陇西方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