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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 入城
关盛云坐在陕州府衙的大堂上,目光炯炯地盯着下面五花大绑的几个人:已经瘫软成了一滩泥的马文升、垂着头一言不发的潘定、躺在地上浑身恶臭的荆向善,还有满脸血污叉着两腿箕坐在地的王简。
有了刘十亭的情报和策应,众将临时调整了攻击计划,攻破陕州府几乎没费太大的力气。
为了行动迅速,充作尖刀的谷白桦的两个步队只披了半甲,每人臂上缚了根布条识别敌我,天还没亮时就对城门突然发起了攻击。傻杵了小半宿的六甲神兵们正在昏昏欲睡地等着刘神仙请神,没想到突然杀过来这么一群恶鬼,争先恐后向门里跑,自相拥挤践踏之下,刀车、木笼全然没派上用场。
谷白桦带回来的两队都是久经沙场的老兵,并没有一味猛冲,乙队驱散了南墙下休息准备逆袭的官军们,牢牢控制了城门洞后便就地展开,据守城门、甲队沿着马道冲上城门楼便开始四处投掷火罐制造混乱。高藤豆没等到城头冒出火光也指挥着飞虎营跟进,只是由于披甲要节省体力的缘故,略慢了一步而已,谷白桦的乙队刚刚摆好防御阵型,飞虎营就大踏步鱼贯而入投入了战斗。等到城头四处燃起火苗,飞熊营的第一批人已经开始爬云梯了!
猛然惊醒的王简刚刚张开嘴巴要命令预备队集结阻拦,就发现一把长刀冲自己顶门直劈下来,匆忙闪身躲开,随后就陷入苦斗。贼人也不换招,戏虐般地一刀接一刀的砍下来,自己眼看招架不住了,后脑上被什么东西狠狠地砸中,两眼一黑,醒来时已经在这里了。贼兵大声呼喝着跪下,堂堂朝廷命官岂能跪贼?后腰上狠狠挨了一脚,不由得再次躺倒在地。
谷白桦带着甲队冲上城墙,第一眼就看见了头盔上有红缨的王简,当然就找上了他。一交手便知道王简的体力已是强弩之末,存心要生擒,于是没使什么杀招,就是左一刀右一刀地大力劈砍,把王简逼得只能勉强招架。不消片刻,这一段城墙上的守军或死或逃,只剩下谷白桦在戏弄王简,连砍十几刀觉得这厮已经快抬不起胳膊来了,谷白桦也有些兴味索然,冲梁老四点了点头,后者抡起大枪,尾杆结结实实拍在王简的铁盔上……
潘定穿着官袍,自然活的比死的值钱、荆向善没有被当场杀掉是因为有人注意到了他脚上的官靴、而马文升,则是从床底下被拽出来的。
通过城门洞进来的飞虎营直接上墙,汇合了爬梯子上来的飞熊营后两营都沿着城墙驱散守军,从城门进来的飞豹营则直扑州府衙门。那个年代的衙门很好找,沿着城门大道一路走下去就是了,州仓和州库也都在州衙旁。州衙后院的门上了栓,可墙并不高,踩个肩膀大家就翻过去。卧室的门被反锁,撞开后床前有鞋床上没人,傻子都知道狗官躲在哪里。马文升正在床底下哆嗦,就看到几张凶神恶煞的面庞侧俯下来冲自己呲牙咧嘴的乐,头皮一紧便被人揪着头发拖了出来。
未到午时(上午十一点),其他几个城门都清理了出来。不过,城外的尤福田张丁谷白松等都接到命令:原地待命,未奉命令,不得入城。
一时间,满怀进城抢劫发财憧憬的兵卒们骂声连天。
骂归骂,只是自然的情绪发泄——毕竟连关盛云的破霄亲兵营都还驻扎在南门外,大家也真没什么话说。已经有了些经验的众将心里都明白,这是必须的:如果此时入城,兵士们将一哄而散地去抢劫强奸,瞬间部队建制将不复存在,搞不好三五日都无法恢复。
已经入城的部队,从营官到队官,事先都接到了明确、严厉的命令:谷白桦的两个队暂时充作大帅卫队,保护州衙;以南门到州衙的大道为界,飞虎营负责城西、飞豹营负责城东,搜索官军残余力量;飞熊营两个步队看守州仓州库,另两队看守俘虏。
罗咏昊带着罗世藩,在刘十亭的引导下勘察了全城民居,不时的记下来什么,并在一些大户门上用石灰做了标记。
此时的将领们,尤其是罗咏昊,心情都十分愉悦。轻松取得胜利还在其次——兵家要地,三省重镇,两日破城,己方的伤亡几乎可以忽略不记……不需要屠城立威了!大家都放下了心里那块大石头。
马文升满脸鼻涕眼泪,一口一个“大王”、“义师”地匍匐着一个劲的叩头讨饶,关盛云没说话,只是饶有兴致地看着他。心如死灰的潘定实在受不了了,骂道:“马文升(古人相互之间要称字,直呼其名跟指着鼻子骂祖宗十八代没什么两样),你这厮好不要脸!”一条腿折了的荆向善躺在地上一边疼得不停的嘶声吸气一边向其怒目而视,王简也重重地向旁呸了一口血沫子。
关盛云已经从刘十亭那里知道了陕州这一年来的大概,眼前的情形更加印证了刘十亭所言非虚。此刻还有不少事要做,把这些家伙抓过来看看也不过是满足好奇心外加走个形式过场,见罗咏昊回来,关盛云挥挥手,叫关野火把他们先都收到牢里。罗咏昊注意到了荆向善的断腿,生出一丝恻隐,吩咐罗世藩给他找个郎中。罗世藩答应一声跟了出去,出了门,眼珠一转,跟关野火附耳说了句什么,关野火点点头押着几人走了。
罗咏昊拿着记录与关盛云和众将交待了一番,等确认大家都听明白了,关盛云下令:除了辅兵营、水营及警戒塘骑卡口轮班值守,各部按照罗军师的布置依次入城。
罗咏昊走的这一圈,是安排部队入城宿营事务。将领们都住在州衙或附近,便于关盛云直接指挥、每个营都分到了一片城区,营官和卫队会宿在指定的大宅子里,位置罗咏昊已经标记好,将领们给营官的军令会直接由传令兵到此地传达、每条街差不多都会安排一个步队住下,队官的住处,营官必须了然于胸、街上大些的店铺住一个果,小一些的由队官和果长自行安排,但为防止意外,入住兵士至少三五人结伙不得单人行动、营官下令后,队官或鸣锣或吹哨,步队解散;次日清晨三声哨音,各人出门集合……除非遇到袭击,不得杀人!至于抢劫和强暴,既然不可能管的住,罗咏昊只是提了嘴一带而过。造反迟早是死路一条,痛快一时是一时罢——再说了,不让儿郎们尝到些甜头,下次攻城,谁还愿卖命?
攻势很顺利,陕州府的粮食、装备、银库,守军都没来得及破坏,关盛云又狠狠地发了一笔。
河南府的府城洛阳已经十来天没收到陕州府的消息了,知府戚晓光觉得有些奇怪,不知道马文升又在搞什么鬼。戚晓光一点也不喜欢马文升——不仅不喜欢,简直是又瞧不起又戒备。
洛阳是寿王的藩地。先皇很喜欢寿王,一度有传言,先皇曾不止一次动过改立东宫的心思,不过最终还是被内阁硬挡了回去。此说大半不是空穴来风,寿王一直被先皇留在宫中,直到十七岁。朝臣们不停地上书,甚至有的言官竟在奏折里公开说出“秽乱后宫”的话——这已经不是含沙射影了,简直就是指着秃子骂和尚,先皇这才下旨让寿王就藩(来到封地王府),然后,一口气赐了良田万顷!六科给事中、御史台(明朝改称都察院,但人们习惯沿用旧称)自然又是吵翻天,最狠的是户部,尚书林大人直接上奏要求退休回家养病,绝就绝在奏折后面附了一张账页:田赋收了多少、开支又有多少!林大人的意思再明白不过:国家收入摆在这里,您再抽一大笔给寿王,百官的工资我没法开了!这活儿我不干了,您爱找谁找谁吧!先皇也知道理亏,不情不愿地减了一半——没过多久,不知哪个缺德鬼出的主意,又想出来个办法给加回去了!
明朝藩王的俸禄有定制,这个钱粮由国库出。田地分两种,一种叫芦田,就是祖产、一种叫庄田,是开垦朝廷赐予的荒地变成的良田。至于圣天子赏给藩王的,在这两者之外。实际上也并不是真的土地,而是折合这些土地出产的粮食——封地在哪里,就由该省财政划拨出去。以洛阳的寿王为例,先皇说赐田万顷,实际操作起来就是由河南省从田赋中拿出相当于万顷田的钱粮拨付给寿王。对豫省来说,这是一笔根本承担不起的沉重负担。先皇一开始只顾疼爱寿王了,没想那么多,等到大家集体闹起来,也明白了这样乱搞不行。不过,有缺德鬼出馊主意:一个省自己扛肯定扛不起,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啊——找其他省分摊不就好了嘛!于是,湖广、两江也被放了一把血……
在藩王的封地做地方官,本身就麻烦多多——虽然没什么实际治权,但人家可是金枝玉叶的宗室啊,开罪不得,何况是深受先皇宠爱的寿王!戚晓光成天介如履薄冰,然后省直隶的陕州府又来了这么一位红眼狼做知州——红眼狼是戚晓光私下给马文升起的绰号,挺贴切的:红着眼睛一心向上爬,不知什么时候就会咬你一口!
连续这许多天没收到陕州的消息,不知那厮又在整什么事、憋什么坏,戚晓光便派人去看看。没想到,派出去的人也如泥牛入海没了音信,由不得戚知府忧心忡忡。
到了二十天头上,戚知府突然听到一个小道消息:一股巨盗,攻陷了陕州府,已经把全城屠得鸡犬不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