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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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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哪一款最好呢?

    屠英伦站在成排的女性生理用品区,粉色包装,功能不一,看得他眼花撩乱。

    旁边经过的欧巴桑看他瞧得那么认真,窃笑着走过。

    屠英伦拿不定主意,随手抓了四款结帐。

    “先生,要不要购物袋?”超市小姐隐忍著笑意问。

    屠英伦老大不爽地瞪回去。帮女朋友买这个是很伟大的,笑什么笑!屠英伦没好口气地说:“买一个袋子。”

    小姐吃吃笑。“要不要帮你用报纸包起来?”

    “不用!”屠英伦抓起卫生用品放进塑胶袋,大步走出超市。拜托,什么时代了,男人买这个还要被注目啊?嗟!他不以为意,取出手机打给姊姊。

    “姊,我问你四物汤要怎么煮?”

    “四物汤?”屠书尔在那边爆出惊天动地的狂笑声。“连这个你都要学喔!”

    “我女朋友那个来了,要补。”

    “天啊!我亲爱的酷酷的小弟,怎么沦落到要炖四物汤?”屠书尔取笑他。

    “快说。”

    “笨蛋,四物是那个走了才要喝的啦,要补煮红豆汤就行了。唉呀,你好惨啊,好不容易带谢小姐回家,她竟然”

    屠书尔在那边罗罗嗉嗦地,屠英伦越来越觉得这个“谢小姐”听多了很黥耳。

    “这个谢小姐是怎样?我一定要看看她,很特别吗?让你这么宝贝她”

    “她不是谢小姐。”

    “耶?”

    “她姓白,叫白玛栗。”

    “可是妈他们说你”“他们误会了,跟我交往的是白玛栗小姐,是谢小姐的朋友。”

    屠书尔愣了几秒。“等等,我现在糊涂了,那个留美的谢小姐”

    “别再说谢小姐了!”屠英伦火大地更正:“她叫白玛栗,她二十九岁,在凯弗做行销经理。”

    “那你干么都不说,害我跟妈都以为”

    “白玛栗非常迷人,非常漂亮。”

    “哦?”“我非常喜欢她。”

    “喔,看得出来。”

    “对了,她还有个女儿。”

    “什么?什么!你刚刚说什么?”

    “她有个女儿。”

    “猫吗?还是狗?”现在很多女人都爱当自己的宠物是孩子。

    “活生生的人,四岁。”

    “屠英伦!”书尔发飙。“你跟结婚的女人搞外遇?你疯了?”

    “她未婚,女儿是跟之前的恋人生的,她现在单身。”呼!讲出来舒服多了。“所以以后不要再说谢小姐了。”因为想认真跟玛栗交往,他全盘托出。“我有没有讲得很清楚?”

    “你完了你,看你怎么跟爸和妈说。”屠书尔替弟弟感到压力,屠英伦却豁出去地不以为意。

    “我就说”他笑着边走边讲:“说我心爱的女人叫白玛栗,二十九岁,我喜欢她,而且打算连她女儿一起喜欢。”

    “你疯了?你想想妈会怎样?她不可能接受你跟个未婚生子的女人交往,爸那么爱面子也不可能答应,还有,她为什么有女儿?她跟以前的男人是怎样的关系?她”屠书尔叨念不休,她担心地劝著:“反对反对,干么找个这么麻烦的女人,你”“我会找机会跟他们说。”屠英伦关掉手机,发现自己正停在女装服饰店外。

    对了,应该买几件衣服放家里,玛栗来,随时可以穿。他走进服饰店,挑选衣服。一小时后,拎著大包小包袋子,绕去花店买了鲜花一束,一路好心情回到家。

    屠英伦打开门,玛栗不在沙发上,她起来了吗?

    毛毯折得很整齐,茶几上还留了字条

    对不起,我有急事,先回家。

    玛粟

    屠英伦取出手机,打给玛栗,她关机了。

    屠英伦坐下,望着桌上的花束,好心情消失殆尽,取而代之是无限空虚。

    这个家在玛栗光临后,不一样了,他想念早晨,玛栗窝在沙发睡著的样子,想念她因为不小心弄脏他的床单害羞的模样,他原本还打算做一顿丰盛的早餐讨好玛栗,他特地跟姊姊学会的,可是玛栗怎么这么快就走了?

    还有,她为什么关机?

    玛栗曾经想过再碰到陈皓军会是怎样的情形?

    她想过他们可能会在街上巧遇,或在餐厅巧遇,甚至是在商务场合巧遇。毕竟陈家从事贸易工作,很可能他们会在某个商务宴会或公关派对巧遇,但万万没想到,他自己找上门来。当初逃走避不见面的男人,为什么又回头找她?

    踏进家门,玛栗怔在玄关。

    套房里,沙发上坐著个男人,他西装笔挺,温文儒雅,听见声音,转头过来,刹那与玛栗目光交会,玛栗发现他在瞬间殷红了眼睛。

    “你真慢,我们坐一阵子了。”玛栗的母亲就坐在陈皓军身旁,她起身过来。“你跟我来一下。”母亲拉著女儿到阳台说话。

    “他刚从波士顿回国,跟我打听你的消息,问我当时的状况,我看他很有诚意,所以”

    “他想做什么?”

    “大概良心不安,想让晓游入户口。”

    “真好心!”玛栗嗤地冷笑。

    “当年妈也很气,但是毕竟他是晓游的父亲,而且人家家境那么好,他现在继承父亲的公司了,如果他有心想跟你在一起,听妈的,跟他结婚。”

    “我自己跟他谈。”玛栗走出房间,在陈皓军对面坐下。她双手抱胸,一副挑衅的姿态。

    “小栗”陈皓军紧张地调整领带,回避玛栗炙热的视线。“这些年”

    “很好,我非常好。”

    “我”

    “拿到学位了?继承你爸的事业了?然后呢?”玛栗盯著这个男人,这些年的委屈全化作熊熊的怒焰,烧灼著她的胸口。

    “对不起”陈皓军低头,感到惭愧。“那时我真的吓到了,我没有做父亲的准备”

    “所以叫你妈开了一百万的支票来打发我?”当年玛栗坚持不收,被母亲狠狠痛骂。骂她不懂保护自己、爱逞强,又好面子,但玛栗就是见不惯他家人处理的方式,她付出的是爱情,那不是一百万可以收买的。

    “这些年我一直感到很内疚。我爸年纪大了,他们现在不管事了,玛栗”他抬头,一脸诚恳地说:“我现在有能力照顾你们母女,我可以作主了。”

    玛栗咬著下唇,不发一语,只是狠狠地瞪著他,泪水在眼眶中打转。

    “她叫晓游是吗?”陈皓军起身,环顾四周。“搬来我那里住,我让她读最好的学校,你不用工作了,我会请佣人照料你们,玛栗,让我补偿你。”他大方地谈开出极好的条件。

    玛栗的母亲立在房间门口,全都听见了。她走出来,对陈皓军点头示意。“算你有良心,我女儿这几年吃了很多苦,都因为你,我们母女关系变得很差。”

    “伯母,真的很对不起,以后我会孝顺你,我会对玛栗很好。”

    “那把日子订一订吧,我终于可以放心。”

    “我会请爸妈亲自拜访您,正式提亲。”

    玛栗静静听他们对话,她望着陈皓军,感觉好陌生,听他说提亲,玛栗一点也不兴奋,就好像他要娶的是别人,与她无关。

    陈皓军热络地和她母亲攀谈,玛栗却像事不关己似地打量著旧情人。然后陈皓军的手机响了,司机来接他回公司开会。

    玛栗送他下楼,他们一前一后走在狭窄的楼梯,影子爬在斑驳的水泥墙上,短短的几层楼,玛栗却觉得心路漫长。

    陈皓军忽然站定,回头望她。

    “你好安静。”他朝玛栗伸出手,牵住她的手。

    玛栗僵住,不明白为什么被他握住,那感觉是尴尬的,像隔著什么似的。

    “在国外我迷失好一阵子,现在终于又握到你的手,心里才踏实了,当年我真的太幼稚了。”他牵著玛栗下楼。“以后我会对你好”然后他侃侃而谈说起将要为玛栗举办的婚礼,他又说父母安排他相亲,但没有一个女人像玛栗,和玛栗在一起最舒服。

    玛栗听著听著,忐忑著。这是完美的结局吗?这就是幸福吗?瞧,她多好运,这个抛弃她的男人终于悔悟,终于来跟她忏悔了,他现在可是黄金单身汉哪,富有多金学历奸,那是每个女人渴望的幸福归宿吧?

    “陈皓军。”玛栗站住。

    陈皓军回头,玛栗抽手,他的掌心一阵空虚。

    玛栗颤抖著,很艰难地开口说:“我对你没感觉了。”

    陈皓军没想到会听见这种话。“你还是下肯原谅我?”

    “太久了,已经和原谅不原谅无关了。”那些火花呢?当初迷恋他的情绪呢?流失了,消失了现在面对这男人,只觉得陌生和疏远。

    “大概是因为太突然了,所以你”“不,不是这样,我真的对你没感觉了。”一点点也没有。

    被这样说真的好难堪,陈皓军脸一沉。“我好不容易说服我爸妈去接受你,他们安排那些千金小姐全被我拒绝,你不感动?你还不相信我的诚意?”

    玛栗错愕,旋即感到荒谬,她忍不住笑出来。“你一点都没变,一样自私、以自我为中心。”

    “我如果自私就不会回头来补偿你。”

    玛栗冶笑。“不要说得好像自己很伟大,不要讲得好像你有多深情,陈皓军,你这些年睡不好吧?想到当年抛下我不理,所以良心不安你以为你回头,我就要匍匐在地感激涕零吗?”

    “我这样还不够有诚意?”

    “你条件很好,你没被女人拒绝过吧?所以当年你也不甘心被我绑住,对吧?你认为自己够格配上更好的,你根本不想安于一个女人。然后这些年怎么了?在国外玩够了,终于累了吗?想到回头补偿我?然后人生再也没有缺憾?你的人格再也没有污点?”

    “我知道对不起你,所以才回来找你,你羞辱我,我没话说。”

    “我不是羞辱你,我只是说出事实。你只是想弥补你过去犯的错,但不是真的爱我。”

    “这还不叫爱?”陈皓军问:“那要我怎么做?你说。”

    他赌气的口吻,令玛栗更坚定不接受他。她沉默了。

    陈皓军上前一步。“我还能怎么做?你说!”

    这次,是不服输的口吻。他家境良好,他习惯被众人激赏,他永远当自己是闪耀的明星,得到他的爱就是恩赐。山河易改本性难移,玛栗真看透他了。

    当初他无法接受父亲的角色,撇下她就走,留给父母善后。现在呢?为了良心受苛责,回头慷慨陈词说一堆好听话,就以为她必须原谅。

    “陈皓军”她说:“我怀念的是当初的你,现在的你比当初更可恶。”

    陈皓军乍红了脸,揪住玛栗的手。“我可恶?我特地回来补偿你,这叫可恶?”

    “我宁愿你没有来过!”玛栗咬牙怒斥。“好啊,你要补偿是不是?你要表现你情深义重,你要表演深情吗?那就为我放弃你的家族,当初我被你母亲羞辱得很够了,你不要回家,今天起跟我住在这间小套房,跟我还有你的女儿住,你愿意吗?”

    “你是故意刁难我。”

    “你办不到?”

    “我就是要给你更好的生活才来找你,明明有别墅住,干么非要挤在套房?我妈不喜欢你,大不了你不要理她就行了,顶多早晚跟她老人家打声招呼,就这样你办不到吗?她都同意让我们结婚了,你忍一下不行吗?”

    玛栗煞白了脸,气得头昏。“有一个男人有一个男人,就因为怕我未婚生子的身分去他家,面对他父母会尴尬,就马上搬出来住,只是因为让我方便过去”

    陈皓军震惊,旋即冷笑。“原来如此!你妈说你对我念念不忘,说你一直没有交男朋友,原来是骗人的,我还以为你对我这么深情”

    “怎么?你遗憾吗?”玛栗笑出来,同时眼泪夺眶而出。“怎么?你对我失望吗?你以为有个可怜的女人对你念念不忘,所以你的男性气概得到满足?所以赶紧来补偿我吗?”

    “不然呢?如果我知道你已经有别的男人,我根本不会来,凭我的条件”他顿住原本想冲口而出的话,那令他意识到自己真的就像玛栗说的他最爱的还是自己。

    玛栗落泪,却对他微笑。“我要谢谢,谢谢你依然没有改变,是个骄傲自私的男人,谢谢你来看我,让我彻底明白我怀念的、我念念不忘的,其实不是你,而是当初那个单纯的自己,那个看不出你自私,傻傻去爱的自己,我怀念那种不顾一切、不怕受伤的自己。”

    这不是一次愉快的相聚,两个人都感到受创。一个是对未来的情感更坚定,一个则是恼羞成怒,自尊受损。

    那个崇拜他的小女孩长大了。陈皓军在这刹那明白了,眼前的女人不再是当初仰望他的小女孩了,不再是亟需他看护保护的女孩了。

    他不再明白她要的是什么,他不懂怎么去爱她了。时间过去了,他们的缘分早在当年尽了,他以为她还余情未了,而其实她身边已经有人。这时候,陈皓军反而不知所措,当玛栗什么都不需要了,他的内疚和罪恶感无法消除。

    “至少让我负担女儿的教育费。”

    “当初没拿你妈的钱,现在更不会拿。”

    “我想见女儿。”

    “不必吧?”玛栗苦笑。“她已经习惯没有父亲,既然以后也不打算跟你联络,又何必让她或让你心里有牵挂?这种相见没意义。”

    陈皓军别有深意地凝视玛栗一会儿,然后笑了。他忽然鼻酸,内心惨澹。

    “以前嫌你太缠我,可是多奇怪,看你变这么坚强,觉得很对不起、很惆怅说真的,我对你有感情,我是真心想娶你。”

    “再见。”玛栗毫不犹豫地说出这句。这声再见,意味著不必再见。

    “可以抱你一下吗?小栗?”这温情的一句,喊出玛栗的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