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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天一早,允笙便开车去海边散心,下午,回转花莲车站,接一孙法恭回来。这一路上,气氛沉闷,孙法恭不用问也知道这桩婚事无望,允笙必是吃了亏。
盼盼见到他来,高兴得语无伦次,等甥舅俩叙完家常,却见允笙提着行李下楼,说道:“我也该销假上班了。台北见!”头也不回的走了。
孙法恭问盼盼:“你们闹翻了?”
盼盼不好提昨晚求婚的闹剧,摇了摇头,反问:“舅舅,你怎会以为我们两人相配,将我的相片给他?”
“我早知道你不会中意他,只是总裁执意如此,我想让他试一试也好,成功了表示你们有缘,不成功他自然会死心。”
“这更不可能了,我与你那位总裁素未谋面,他看中我那一点呢?”
孙法恭耸个肩。“我也不明白。就上回你寄来的家书里附了张全家福,老总无意中瞧见了,便一直追问有关于你的事,没几天,就下令允笙先生向你求婚。”
“你怎么也没事先通知我,就这样把我骗来。”
“我也没料到舞台便设在这儿啊!”盼盼满脸狐疑,她知道舅舅一打哈哈,就表示话里有鬼,他肯定是知道卓彧的计画,即使没在一旁敲边鼓,至少逃不了“知情不报”的嫌疑。然舅舅毕竟是长辈,她又正有求于他。
“算了,这件事就别再提起,怪糗的。”盼盼笑着撒娇道:“不过,舅舅,你要帮助我一个忙。”
“说说看。”
“我想到台北工作,闲余准备银行特考,爸妈那边你帮我说说。”
“怎个说法?”孙法恭眼皮也不眨一下。
“爸妈若是知道我住在你那儿,应该肯点头吧!”
“那还有什么问题。”孙法恭爽快的答应了。
实则他另有一番私心。
卓允笙已将盼盼和秦雨晨交往的经过全告诉他了,他自然不同意,此番盼盼欲舍故乡至台北生活,自然也是为了秦雨晨。他了解盼盼,即使阻止她,她也一样会去,不如做个顺水人情,将盼盼留在身边也好有个照应。
他试探:“在花莲这段期间,可有遇上艳遇?”
盼盼晕红着脸笑道:“谈不上艳遇,不过倒认识几个有趣的朋友。”
这房门深锁,除何玉姬夫人本身,未经允许是不准任何人踰雷池一步的,连雨晨、雨樵、雨萱兄妹及雨樵之妻薛妲竹也没胆犯忌。这个家,是没人敢违抗何夫人的。
里面有奇珍异宝吗?没有。藏有见不得人的秘密吗?也没有。有的只是墙上一幅桌面大的油画,和一个摆了些许道具的小橱柜。终年拉上厚重的窗帘,即使外面的阳台正适宜俯瞰满园的香花,但何玉姬不管。
这幅人物肖像孤零零的处于这么好的大房间内,显然主人非常看重它,恐它受潮受损,空调廿四小时不关。
何玉姬每面对肖像中的女子一次,斗志便更增一分,这个已死去四十五年的女人总是唤醒她一生中最大的一次惨败。商场中诡谲多诈、暗涛汹涌,何玉姬曾无数次立在“她”面前做下动辄上亿元生意的决定,而最后她总能挂上胜利的微笑,因为“她”的存在引发了她天性中残忍的一面。
“她”名唤卓丝琴,死去那年才满双十年华,就以这副容貌永远活在肖像中青春不老。
她的美丽是上帝的骄傲,即使连女人都不禁要赞美的。一头乌黑的头发,白嫩的皮肤,连眨个眼睛也别具韵味,小小的脸蛋清丽难言。何玉姬自问在最妩媚多姿的年纪里也是远不及卓丝琴,而她也有过追求者排长龙的风光呢!
千越企业的总裁何玉姬并不如外界传说那般幸运,她在美国有过一次失败的婚姻,就像她以前或往后所有的不如意一样,她一慨归咎于“那个女人”带给她的阴影。后来回到国内,认识前总裁秦金田时已经三十岁了。年近五旬的秦金田正因元配不孕而离婚,心情郁闷,何玉姬利用了一点手段接近他、抚慰他,继而将之收进掌心里。
往后十年何玉姬努力学习,在秦金田逐渐衰老、权力慢慢移转到她手上时,有一天,她找出一张多年前的照片,请一位最好的画家,将卓丝琴维妙维肖的绘出,将她钉死在画框中,好永远看着她,磨利自己的心剑。
今晚,是卓丝琴的忌日,何玉姬出神地望着肖像,已有一整个钟头了,心头情感混杂交战,由怒转悲、由悲转怒,举起手臂,一只飞镖射中卓丝琴的眉心,再一镖,射中左眼何玉姬镖镖不虚发,转眼卓丝琴身上已连中十数镖。
“你这杀人凶手,我诅咒你在地狱里受尽千千万万年的苦楚,永还不要再轮回投胎来害人。你死吧!你死吧!”何玉姬激动得头发也散了。
肖像里的女人只宜远望,细看则惨不忍睹,因身上布满了针痕。每隔一段时间,何玉姬就要叫人来修补画像。
“显然阎罗王也被你迷住了,我早知道你这妖孽绝不肯甘于寂寞,又要出来害人,”何玉姬感到心中仿佛中了一箭。回忆过往总令她痛苦不堪,她也不懂,为什么自己的个性一碰上感情的纠结就一世再也松解不开?
她走出禁地,来到大儿子的书房,果然又跟夏敏飞腻在一起。
“妈!──”雨晨不满又尴尬的叫一声。
“你出去!”她指着夏敏飞,连瞧也懒得瞧他一眼。
雨晨向他挤一下眼睛,阿敏无声的走了。
何玉姬坐在咖啡色皮躺椅里,闭目叹息一声,过得一会才睁眼说:“我要黎知庸带给你的秘件,你都看得很清楚了?”
“不错,而且我也办到了。”
“在花莲你表现得还不错,总算使卓彧的希望落空了。但现在,你跟她有多久没通电话了?”
“大概一个礼拜吧!”
“她也没有打给你?”
“我没让她知道。”
“为什么不给她电话?”何玉姬冰冷的目光使雨晨不禁打颤。“整整一个星期可以发生很多事情,尤其像她那样漂亮的女孩。”
“妈,你要我破坏盼盼和卓允笙的婚事,我办到了。其实根本多此一举,卓允笙不是她喜欢的类型。”雨晨不耐烦的搔搔头。“现在,你又我怎么样?”
“我要你娶她。”她异常平静的说。
这对雨晨却是重大的打击,内心里像炉灶一样,燃烧得啪啪作响。
“妈──你开玩笑!”
“一千万新台币。”她一本正经的提出交换条件。
“我不能,妈”雨晨挣扎着。
“三千万新台币和一栋专属于你的房子。”何玉姬面无表情的说:“不听我的话,就滚出这个家,当然,我死后你一毛钱也分不到。”
雨晨说不出话来了。何玉姬看了他一会,胜利的一笑,起身说:“明天我会签一张支票,作为你的活动经费,另外,金卡随你使用。”拍拍儿子的肩膀鼓励一下,便走了。
没多久,阿敏溜进来,悄问:“慈禧太后跟你说了什么?”
雨晨失神般的说:“她要我结婚。”
“跟金盼盼?”
“嗯!”“她是好女孩。”
雨晨依然无神。“天底下的好女孩那一天少了?”
“那你打算怎么办?能不能违抗你母亲的意思?”
“我不敢,她会让我穷得口袋里连一毛钱都翻不出来。”
夏敏飞唯有叹息而已。
雨晨举头望着上面,翻动着白眼球,只因母亲的一句话、一个命令,他的宇宙为之大乱,突然间想起一句话:“下辈子莫生在帝王家。”这整个家族企业不正是一个小王国吗?
而他的母亲何玉姬则是掌有“贫富大权”的女王了。
“阿敏,你说我该怎么做?”
“我也不知通,不过,暂时别惹怒你母亲。”
雨晨反驳说:“我从不去招她惹她,只希望她不要老拿财产来威胁我,财产是我父亲的,是我秦家的。”
“但她是你的母亲,也是‘千越’的总裁。”
“阿敏,你在帮她说话吗?”
“没有。旁观者清,雨晨,这个时候我不能陪你一起生气,那只会使事情更糟。在我们没想出办法之前,你和我都必须忍耐。”
“不错。”
雨晨接近阿敏,搂紧他寻求一些人性的温暖。“如果我真的有三千万和一栋房子,那我们光利息就吃不完了,再也不必受慈禧太后的气。”
“是啊!听起来很不错。”阿敏柔顺的回应。
“更干脆的方法是卖掉房子,凑成一大笔钱,我们远走高飞,到丹麦去,在那里我们是自由的,再出无需挨白眼。”
阿敏眉宇添愁,雨晨懊丧的问道:“你不喜欢我的安排?”
“我喜欢,但这些计画都有一个前题:你必须先结婚,新娘子是金盼盼,不是我。”说着不由得心下难过。
雨晨脸上泛起了阴云,好久没有说话。
“我想──”阿敏谦让地说:“你还是娶她好了,你跟我不一样,你还能爱女人,女人也爱你的好风度。你母亲可能认为你结婚之后便能正常的生活,所以硬逼你结婚。”
“别说了,我爱你,而且我也从不认为自己不正常”雨晨轻摇怀中的他“至于我母亲,她没你说的那般慈祥,她属意金盼盼,一定有她的理由。”
“你想会是什么理山呢?”
“很不寻常的。你想想,一个五专毕业、家道小康的女孩子,全国两大财团‘千越’、‘松筑’的首脑竟然都看中她,要娶她过门做媳妇,这会是平常事吗?”
阿敏羡慕的说:“她真是幸运的女孩。”
“幸运吗?这得问问我的弟妇了。”
雨晨若有所思的神情中,包含了难以察觉的怜悯。
妙莉巧巧屋的女老板沈莹,最爱挂在口中的一句话是:“只要有钟楚红的衣服图形给我,我沈大妈包你穿起来就像钟楚红。”
她的一双巧手是人人称赞的,许多有名的女强人、小明星负担不起进口服饰的昂贵花费,便到布店剪了布,托沈大妈依流行的图样缝制,至少可节省一半费用。
盼盼在这里工作正捡了便直,不要的碎布到了她手中便成了一个又一个可爱的小玩偶,放在店前寄卖,一举两得。
沈莹总爱笑她“你简直比我还铁公鸡。”
盼盼也是一笑。“阿姨,这叫青出于蓝更胜于蓝啊!”沈莹笑起来哗啦哗啦,人宽体胖,瞧着怪舒泰的。她和盼盼之母孙法贞是高中死党,一直都保持联络,盼盼要来台北工作自然便被安排在“妙莉。”沈莹跟盼盼也是很熟,一个做一个卖,合作过好些年,实在也爱惜盼盼的巧手和容貌,在店里帮忙招呼客人,既亲切又有耐心,闲时沈莹也传授她裁缝的要诀,颇为相得。
两人手上忙着,嘴也不闲,沈莹知盼盼有男朋友,不时关心的问:“今天他打电话给你没有?”
“昨晚我们出去吃饭,看了一场电影。”
“那就好,太久没联络会冷掉,自己要用心。”
沈大妈善解人意的点到为止,又换个话题。
盼盼却给撩动心事,她感觉得出来,雨晨的态度没有在花莲时那般热络,似乎一离了山明水秀的环境掉入万丈红尘,他的心也跟着受了蒙蔽,失却当日的勇气。
真好笑,他们还停留在“手牵手”的阶段。
君子固然该受敬重,但是太过分的君子则给人虚伪的感觉。只是这念头偶尔在心头想一想也觉对不起人,盼盼也不多伤脑筋,看两人的缘分能走到那一步就到那一步吧!案母亲当年那种机缘毕竟是可遇而不可求的。
下班时,外面已开始台风下雨,讨厌的台风要来了。
冒雨回到舅勇家,衣服湿了大半,冷不防打了个喷嚏,忙进浴室泡热水澡。
说到这位大舅,盼盼不得不承认他是位妙人──
他三十五岁那年被老母亲逼着回乡娶亲,否则断绝母子关系。十年婚姻生活,一无所出,老母问起,干脆谎言自己有毛病,免了以后无穷无尽的?秃湔ǎ绻饽苤っ魉郯科蓿虿徽鄄豢鄄盍耸虬饲Ю铩s腥耸忧绶嗤粒腥耸用榛茫锓u焐安辉诤酢倍角椤?br>
孙家是大族,老太太肚皮争气,一连产下六男四女,孙法恭忝为长子长兄,面对一班弟妹,不曾欺压谁,可也谈不上爱护,光热中演算数字。弟妹间倘有争执,必请出长兄,以他精确的头脑算出谁错多谁错少,对事不对人,公平公正。他虽然长得短小精干,就凭这一手使弟妹们佩服。
么妹法贞出生时,孙法恭已是十来岁的少年,开始对人、对生命产生兴趣和疑问,反常地重视新生儿的到来,还鸡婆的帮父母取名。照讲女儿不必按“法”字排行,他却坚持取名“法贞”他父亲奇怪的看了他一会,说:“如果你愿意帮忙照顾小妹,就随你的意思。”
于是,向来视弟妹如平常物的孙法恭,对么妹产生前所未有的手足之情,甚至在孙法贞十八岁半与金若望私奔,不见容于父母亲时,几次皆由他暗中资助度过难关,进而鼓励妹婿考上政府机关捧住铁饭碗,以行动争取认可。当然不例外的,他之所以这般建议,是因为他心中算盘拨来拨去,算出以金若望的人品性格从事公务最适合。
如今孙法恭一个人住在一幢很舒适的房子里,有公司付钱请的清洁人员每星期来为他打扫。自妻子过世后,他一直没动过再娶的念头,因为他不耐烦再去应付一个太太,不乐意有人插足他独居的世界,只有盼盼是例外。一大群喊他“大伯”、“大舅”的甥子、甥女中,唯独盼盼令他有疼么妹时的那种心情。如果他曾渴望有一个孩子,就是像盼盼这等有脑筋又特别的女儿,常伴左右,其意也欢。
他希望盼盼就此留下不要走了,于是卖弄豪阔,先是为她添装,盼盼若拒绝,他就很感伤的说:“舅舅没有儿女,享受一点小乐趣你也要拒绝吗?”然后带她出入各大餐馆、大饭店,增了盼盼不少见识。
走出澡盆,拭了身,盼盼为自己挑件灰色棉质洋装,在腰间系条黑皮带,意外地发现灰色并不显老气,反见清雅。
孙法恭回来得较迟,外头雨大,出去吃饭委实不便,盼盼就着冰箱里的速食品煮了一顿不中不西的佳肴,有通心粉、炙牛肉条、蕃茄烫豆腐汤。
孙法恭食量甚广,吃饭时那副专心一致的模样,好像面前的佳肴与他有深仇大恨一般,非得好好用心对付不可。
吃饱了,吐出一大口气,拿起酒杯举至唇边,透过半月形的酒杯看看自己的甥女说:“明天起我要去东南亚一带考察,十天之后才回来,最近风雨频繁,留你一个人在家不妥,我看你暂时到舅舅朋友家住,等我回国再去接你。”
“不,我一个人没关系的。”
“平常没关系,但台风天谁知会发生休么事?我和总裁是多年老友,他又一直很想见见你,所以他一提议你搬去住些日子,我马上答应了,很放心把你交给他。”
总裁家?盼盼眩惑地睁大双眸,舌头打结:“舅舅,你你要我住卓卓允笙他家?”
“允笙先生到南部看建厂已经七八天了,预计还要一星期才会回来。”
“我还是在自己的家比较自由自在,若有什么不便,沈阿姨会帮忙,您不用为我担心。”盼盼委婉的坚持。
“好吧!既然你坚持,自己就要多加小心。”孙法恭轻描淡写的说,跟着便回房收拾行装。
盼盼原已淡忘卓允笙是何许人,这一来又被勾起记忆,已没了怨怼之心,只剩不轻微的歉意,觉得他这般自负的一个人,被自己拒绝婚事且又狠狠损了一顿,怕不恨透了她?她岂能自投罗网,登门自讨没趣。
舅舅,还有那位总裁,又在打什么主意?盼盼暗想着,希望他们不要再自作主张才好。
第二天上午天气还好,到了下午,风吼雨嚎,苍穹阴郁,窗外除了灰蒙蒙的一片,人车寥寥可数。谁会在这种鬼天气撑把小花伞变呢呢?
妙莉巧巧屋内除了几名工作人员在赶工外,难得有一个顾客上门,盼盼高兴得很,愉快的上前招呼,却是一名六十岁左右的威严老人,她心头微微一愣。
老人西装革履,微有被雨溅湿之相,却一脸不在乎的在店内摆设的艺品前驻足,当他将目光移至盼盼脸上时,嘴角以优美的弧度上扬,笑容诚挚而温暖,严肃的眼神亦为之莹莹然。
盼盼心中一动,感觉十分熟悉,依稀在那儿见过似的。
“我要一个手工制的玩偶。”他说。
“好的。”
盼盼正欲介绍,他又说:“有没有你亲手做的?”
“我?”盼盼微觉奇怪──他怎会知道?
“我看小姐你人美心慧,若有你亲手缝制,想必特别好。”
盼盼得人赞美,不免高兴,指着一排十二生肖的玩偶说:“这些是我新做好的,里面填的有些是馨香,有些是干燥花,挂起来好看,闻着也香。”
老人颔首。“我也注意到了。好,我全买下。”
盼盼一愣,以为自己听错了。
“请你用盒子仔细装好,弄坏了可惜。”
盼盼解释:“先生,这些不是以棉花填充,而是昂贵的香料,所以价钱也不便宜。你真的全都要吗?”
“正因与众不同,我才决定全部买下,因为机会难得。”
盼盼听他说得也有道理,这些特制的“香娃娃”是她的新尝试,因价格昂贵,问津者稀,她还没有决定要不要再做一个,以棉花填充容易卖多了。
“先生,我真的很高兴你这么说,我一定帮你包得很漂亮。”盼盼如遇知音般的说,取来自制的花布纸盒,谨慎地将十二个“香娃娃”排列进去,以缎带绑妥,再将整盒放进大塑胶提袋中。
老人大方的奉上一叠钞票。
“你做事的态度很好。小姐,我们有缘再见。”
这一句奇怪的话捶在盼盼心田,不免多看他几眼,愈发熟悉起来,可惜老人已提了玩偶走入雨中,马上有人递上大黑伞,将他送上不远处的大轿车中。
“这位老先生不是普通人。”沈大妈凑过来说。
“是啊,很少见到有男人来买娃娃,而且一口气买下十二个,还不嫌贵。”
“我看他非富即贵。”
“我猜他内孙外孙恰恰好十二个。”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说得却是两回事。
盼盼将钱交给沈莹,早声明盼盼自制的玩偶在店里寄卖,七三分帐。两人都很高兴对赚了一笔。
这件好事给盼盼很大的信心,充满兴味的想:原先还担心卖不出去,现在我可以放胆去做。做什么呢?红楼梦中的痴男怨女如何?还是水浒传里的英雄好汉?
这么一想,不禁将银行特考给看淡了。
次日风雨愈烈,沈莹打电话叫她别冒雨去上班,反正也不会有客人,关门休息一天。
盼盼反而坐困愁城,因为家里没什么吃的,出去一趟回来又会一身湿,心想就泡杯面吃算了。于是她为自己泡了一壶香片,搬出百宝盒,打算今天做好一只金钱豹。
看过盼盼完成作品的人不免惊讶于她的天分,真是做什么像什么,没有半点困惑。盼盼自己并不曾跟谁学过,只是从小喜欢玩针线,自自然然就会了,就好比某些人拿起画笔三两下即成一幅杰作,后天的养成只是使技巧更圆视邙已。
今日手顺,到了下午,已近完成,盼盼更怠于吃喝了,这一专注,门铃响了十来声才将她震醒。从电眼中知道来人是昨日买下十二生肖的老先生,十分好奇的开了门,那老先生好耐心的说:“幸亏你舅舅同我提过你一专心于手艺便忘了一切,要不然我真以为你出去了。”
“您认识我勇舅?请问您是──?”
“我跟孙法恭是二十多年的老朋友,他出国去了,我代他来看看你。”
盼盼延客入屋,忙重新泡了香片,老人家受之无愧的喝了。
“你没忘记吃午饭吧?”桌上的百宝盒,使老人的问话更加肯定。
“我想做完再吃也不迟。”
“饮食不定是不健康的主凶。不过,也难怪你着迷,我公司那些人一见到十二生肖也是个个着迷,我见每个人都想要,干脆一个也不给,摆在玻璃橱中,天天可以欣赏。”
“伯伯,您太客气了。”盼盼十分感动。
“你叫我伯伯就对了,因为你很少到台北来,我们一直没机会见面,其实我早就想见见你,盼盼。”老人凝望她脸,脸上闪过一丝迷惘,叹道:“真的很像,很像。”
“像什么?”
“哦,像法恭拿给我看的相片。”他很快控制住自己的感情,目光炯然的望着盼盼:“你猜到我是谁了吗?”
“松筑企业的总裁,我舅舅的老板。”
老人卓彧开颜一笑。“不错,不错。”
盼盼心思如潮:我早该认出来了,卓允笙和他简直是一个模子印出来的,我刻意不去深想,是有心逃避吗?爸爸常说我机伶过头,该多在“浑”字上下工夫。我喜欢逞口舌之快,在当时是出了气,事后却有良心来评判我啊!
卓彧说:“听法恭说你不愿到敝宅小住。”
“我在这里很好,怎好去麻烦您和您的家人。”
“三餐不定,如何说上一个‘好’字?我看你也不是小心眼的女孩,不会因允笙得罪你而连我也讨厌上吧?”
“没有的事。”说到允笙,盼盼微觉尴尬的低下头。
“我那个笨儿子做生意手腕一流,一谈及感情的事就笨得连我都想敲他的头”盼盼嗤地一笑,知是失礼,忙掩住了口。
卓彧笑着继续:“你领教过的,应该知道。有些话,他是无心说的,有些事,他是无心做的,可是他还是说了、做了。做父亲的只能教他生意上的事,这等事却教不来,他母亲早逝,没有给他好的影响,因此做风强硬了些,他以往不曾交往过你这类型的女孩,若有失礼,你多包涵。”
“其实他也没什么不好,只是无缘。”盼盼的声音却掩饰不了她的紧张,感觉自己满脸火热,实在懊恼舅舅把她陷入这种别扭的境地。
卓彧安抚地说:“今天我不是来作媒,只是尽一个朋友的义务。法恭不放心你,我同样不放心,你还是到我家住几天,反正允笙短期内不会回来。”
“我真的不好意思麻烦您。”盼盼说得坚定。
“那是怪我有那样不懂事的儿子了?”
“不,跟允笙先生无关,而是我不惯去打搅别人。”
“我倒没有这项顾忌,那只好我来打搅你了。我回去叫我太太来陪你,煮饭、洗衣服的事她都做得来。”
盼盼张口结舌,这事有够荒谬的,但见他依然年轻的眼眸调皮地闪烁,一股笑意冲口而出,心中的结不觉解开了。
“伯伯,您真厉害,我服了您了。”她笑着,在心里补一句:怪不得卓允笙私下都叫您老狐狸。
卓彧微笑:“你准备一下,一个小时后我派车子来接你。”留下一张名片便告辞了。
盼盼必须在电话答录机上留言,知会父母和沈莹,收拾茶具,再整理妥行李,刚好一个小时。有人按铃了!
卓夫人罗婉心替她准备的房间非常大,天花板也很高,里面陈设的均是雕刻精美的家具;漂亮的长毛地毯,床单和窗帘都是粉红色系;卧室里附带一间浴室,也十分豪华,后来才听说,这个房间又称玟瑰房,是允笙母亲生前抚育允笙的地方,空了好久,上个月卓彧才叫人重新装潢。
盼盼第一次处在样截然不同的环境,微觉不安,独自在床上坐了好久,才慢慢使自己适应新的视觉、触觉与感觉。
原以为舅舅算很有钱了,现在才知真正的有钱人是如此奢侈,难怪大家拚了命就是想要更多更多的钱。盼盼一时思绪起伏,放眼不是丝绸便是高贵的家具,再拿自己彰化家的三十坪公寓相比,真要长叹三声了。
那日我若答应他的求婚,岂不成了道道地地的灰姑娘,麻雀变凤凰了?
这念头使她大笑起来,理智的人性抬头,很快实际起来:既来之则安之,可别像“刘姥姥逛大观园”闹出笑话才好。
庆幸自己携来的衣物均是舅舅为她选焙的,即使家常打扮,也得以整洁、大方见人。心神既定,下楼时盼盼便发觉卓夫人的衣着也是很简单,就像一般的主妇。
罗婉心像是知道她饿了,两人在小厅内吃点心,闲谈间,盼盼弄清楚这家的成员:卓允笙是早已熟识,卓彧她也认识了,罗婉心是仁慈而略忧郁的中年妇人,很易相处,唯一不曾碰面的是罗婉心的亲生子,十八岁的卓玉树。
由罗婉心郁结的眉头看来,这位卓二少爷不是普通的有问题,刚自一所私校给踢出来,酷爱飙车,当然不在家的时间比在家的时间多十倍,听说如今正进行他伟大的机车环岛旅行。罗婉心差点掉泪:“在这种天气唉!”
到了晚饭时刻,卓彧一坐上主位,罗婉心便沉默了,不敢向丈夫提出请人去找找玉树,是不是真去环岛旅行?还是躺在某一个肮脏的机车全行干黑了?
卓家世代经商,到了卓彧手中才发扬光大,怎么会有卓玉树这等蹊跷子弟?
盼盼因是客人,只能将疑窦暂埋,等待舅舅回来。
卓彧对待她便像是自己的子侄,亲切和蔼,盼盼一点也不怕他。佣人都会看主人的脸色行事,待盼盼自然恭敬有礼,盼盼没给人伺候过,一时还真不习惯,心里也明白这不过是一段小小的奇遇,很快就要被打回原形,立定主意不改变原先的生活习惯,每天照常上班,换下的衣物也随手洗干净。
卓彧虽然知道,却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路途变远,每天让司机接送盼盼上下班,搞得盼盼在同事面前十分困窘,私下拜托司机将车子停远一点,以免教人看见,对她玩笑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