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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夕”枝子和另一个叫小宁的女子把我约了出来。
临着湖边的上岛咖啡馆里,枝子静静地端坐在我的对面,低垂着秀美的眉,一动不动的望着自己面前的咖啡。那是一杯比较烈的摩卡,那一层奶泡也像枝子那样,静静地轻轻地浮在上面,散发出氤氲的气息,它一定不知道它的结果是什么,就像我们不知道明天我们会怎么样一样。我看了看她,又看了看我面前的卡布奇诺,散在那上面的肉桂滤出的香味早已经让我迷糊。
看见枝子静静的跌在不知道是哪一段的回忆时空里,我忍不住叫了她一声。倘若我不先叫她,也许她的头永远都不会转过来吧。她抬起头,看了我一眼,又转过头望出了窗外。
我被她的那种忧郁给圈住了,没敢吭声,生怕无端地钩起她更多的心事,只好也顺着她的眼光望出窗外。
夕阳已经快要隐入南湖对面的大楼后方了,很无力的样子,似乎只剩下一丝若有若无的游气。霞色深浅浓淡的抹在了湖面上。残留的霞光透过玻璃窗映在她的脸上,增添了一种无奈的美丽,那是一种愈来愈深的困惑之色。
枝子是个浙江女人,高挑的身材,很瘦,她的肤色很白,白得像浮在咖啡上的奶油,很精致。她像一朵素净、盈雅的云,轻悠悠的飘逸着,她的眉眼是那种江南女子特有的细致,温柔的凝视你的时候,你会感到有点疼痛。裙子是一袭黑色的丝质的,缠绕在她的身上,感觉不是裙子让她美丽,而是她把优雅的气息染到了裙子的上头。
其实,她已经结婚了,可却不容易看得出她的年龄。也许得天独厚地江南女子,都是这样的天生丽质吧?那样一个柔弱的女子,我总也想不到她会有那样大胆地勇气,离开熟悉的江南,离开温暖的家,随一家浙江的房地产开发公司飘泊流离地来到这里,做了这家房地产公司的主管会计。
这美丽的南方城市毕竟是异乡,与家隔着一段远远地距离。虽然说现今的交通方便到可以把几百里外的另一个地方当成隔壁邻舍,但许多人还是抑制不住浓浓的思乡愁绪。可我奇怪的感到她不是很想家,而且一年也就回家一两次。我曾经多次的猜测,她的丈夫是个什么样的男人?为什么竟然不能把妻子紧紧地拉在自己的枕头边呢?为什么舍得自己的娇妻流离远方呢?为什么两人间能耐得住那段寂寞的距离呢?
她和她的丈夫在生命的过往里曾经共同行走着,而现在的感觉是谁都只是一个人的行走而已。到头来擦肩而过时,便成了是各自眼里的沉重风景。
也许一个人奔波流离在异乡吧,尤其是这样的一个女子,心里的孤寂便变得沉重了。枝子除了整天的加班外,隔一段日子就打电话叫我们几个姐妹们出来喝喝咖啡。只是,咖啡馆里坐下的时候,她却又静了下来,眼光往往又飘出了窗外,我感觉她的灵魂总是游离在不知道的地方,像掉下来的落叶,风一吹,自疼自的不知道飘哪了。
我觉得她是个有故事的女人。只是不知怎样才能让她告诉我。
还是她小的时候,父亲在当地大小都是个有一定权力的人物,巴结他们家的人还真不少,个个都看好了这个有权的人家家里的温柔美丽的小女子,就是现在的枝子。
后来,父亲因为出了事,家里被隔壁的人家照料着。
父亲出来后的感恩,无端的造就了她的命运。为了感谢隔壁的这家邻居给他家的帮助,也许这位父亲要把什么家里的东西赠送给邻居才感到心安。可苦恼的是把家里所有的东西都想了个遍,也没什么可以拿出手的。直到有一天,看到亭亭玉立的女儿在面前时,他觉得把她嫁给于他有恩的邻居才是最理想的。
那,那你愿意----?我吃力地吐出这几个字。我没想到盛世清明,时代进化之下,还会有这样糊涂的父亲,把女儿做为一件没有掂量价值的礼物,拱手于人。但这个“愿意”与“不愿意”似乎是我提的一个很无知的问题。
她皱了皱那秀丽的眉头,沉思半晌,说她不愿意,可父亲那种固执让她无法不答应。
我听后良久做声不得。我把目光投到坐在她后面的一对情侣身上,在咖啡厅里混杂的光线包围下,那殷勤的男孩把手搭在女孩儿的肩上,时不时用雪白的餐巾纸给她擦着嘴巴。这一幕倒是深深打动我,两人不知往事,却一定也不知未来。未来是如此甜蜜么?我忽然想起李银河与王晓波,各自的生命中都无法割舍自己的对方,然,到头来只剩自己的存在。
其实,人生有时候幸运的是没有遇到对方,这只是指寂寞而言。如同枝子,尽管她从小认识那个男人,她知道那个男人从小在学校里就不喜欢学习,连高中都没上过。
我迟疑了一下,想着她们之间怎样交流?一个本科毕业的女人,一个高中才成的男人,怎样在谓之家的那一方天地里安度?的确我是有疑虑。
后来才知道这个男人喜欢摸麻将,喜欢打牌。一有空就去跟那些五、六十岁的邻居奋战在牌桌上。却把一个二十多三十岁的娇妻放在屋子里,让无情的岁月去打磨。由于文化、趣味、兴致都不一样,她无法与他沟通。于是,她在家里看她的书,他还是出去和那些男人摸麻将、打牌。
“有什么——”我踌躇了一下还是终于开口了。“不可以改变他么?”
枝子说她尝试着去做了。说有一次动员他去念书,给他报了个中专,头几天还陪着他去上课,过了一段时间,让他自己去了。没想有一天,熟人告诉她,说他没有去上课,而是一出了门,就又拐去摸麻将、打牌了。枝子不信,后来跟踪去看,才知道他说晚上去上课出了门却去了麻将桌上了。那颗心从此便凉透了。
有时候我想,如果她沉沦下去,会不会把所有的痛苦都暂时忘却?至少在忘却中她可以享受到暂时的快乐。
我忽然有点悲凉,无力的问她为什么不离婚。其实,我知道我问的理由是那么的软弱。
她眼光迷离,望着远处,反反复复地说着:我做不到,我无法离婚,因为她家人待我很好。
我想无法离婚的理由是她的骨子有着那种传统女人的血液。
她成了她父亲一辈子送给别人的礼物。我不知道她还这样还要熬多久。
因为男人的无情,因为对自己生命的不理解,她不会去争辩,她只是默默地藏在心底。她感觉与他,却只不过一缕淡风,转身到了这里,原已经很淡很薄的感情就在距离中烟消云散了。
原来人世间有许多事情,是会在这样淡薄的感情里忘记与失去的。即使是同一屋檐下,等到翻然醒转时,夫妻便早已形同天涯,甚而无处可追寻无法可弥补了。
这一刻我忽然感到,如一个人守在冬日的炉盆里,看着火苗渐渐的冷却,看着灰烬越来越多,身子慢慢变冷,却留无计的怅然和冷寂侵蚀我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