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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家打电话,儿子说他病了,发烧,我问他打针了吗?他说打了,我问他疼吗?他挺男子汉地嗓门一提:
“不疼,有奶奶在!”
那一刻,我的心忽地涌上来满满的酸楚,一老一少相搀相伴的身影,印在了我两代人的身上。
自小,我的父母也都在外地上班,也只有幼小的我和年迈奶奶相依相守。
奶奶是小脚,只有姓氏,没有名字,是那六千万万人民中的一员,也是受封建礼教摧残至深的人群中的一个。奶奶脚虽小但个子高大,所以踮着小脚走起路来有点像圆规,每次出门我总是紧紧抓住她的衣襟,生怕风把她吹倒。
那时生活是艰辛的,不仅要考虑吃的问题,还要顾虑烧的问题。光秃秃的山冈上,只有狗尾巴草在摇曳着、嘲讽着。风肆虐地掠起裸露的沙土,抽打在人们的脸上。我和奶奶每天都要挎一个大筐,走沟穿崖拾柴禾,要不这一天灶里就冒不出烟。近处早被"三光"了,奶奶总是用手帕包几个饼子,用爷爷留下的大酒壶装上水,一步一步地挪动两只小脚,踩过崎岖的山路,在磕磕绊绊中,去山里砍那仅有的荆根棘棵。落日的余辉里,一老一少的身影拖的老长老长
父母寄回的钱和粮票都用在了外地上学的叔叔和姑姑身上,我和奶奶用以温饱的就是养育了沂蒙人的地瓜干煎饼。抓一棵大葱,从幽黑的泛着陈年味道的老咸菜缸里捞块芥菜疙瘩,把生活啃的咯吱吱作响
日子虽清贫,却无忧无虑。一日,穷肠寡肚的我盯上了下蛋的母鸡,等那只芦花鸡咯哒咯哒地跳出窝到处炫耀时,我便黄鼠狼般蹑手蹑脚地靠近鸡窝,从里面抓起还很温热的鸡蛋,用幼时的狡黠,在一块干净的石阶上假装滑了手,叭嚓!是那样的清脆!那样的动听!那样的响,以至于远处的奶奶哆嗦了好几下。奶奶扭动小脚,小心翼翼地将蛋清蛋黄收进碗里。一把柴草燃起,哧啦一声,黄澄澄的鸡蛋就熟了,把它卷进煎饼里,一口咬下去,真香!那时觉得这是天下最好的美味了。虽然事后遭到了叱呵,但嘴里好几天都有余香。
以后,每听到那芦花鸡的叫声,奶奶就踮起小脚,三步并作两步地往鸡窝“跑”我的那点小伎俩也就再也没得逞过。
奶奶是会讲故事的,那也是从她的爷爷奶奶那里听来的。夏夜,躺在天井的草席上,在蒲葵扇的习习凉风里,望着满天的星斗,听奶奶用漏风的嘴讲那些精灵古怪,故事,每个故事的结尾都是美好的。我枕在奶奶的腿上,看着天上那如鸡蛋黄一样圆的月亮,也曾挺男子汉地说:
“奶奶,等我长大了,给你买好多好多的鸡蛋,用油一煎,焦黄焦黄的,一咬一口油!”
奶奶张开豁牙的嘴笑了,月光下,一老一少的的身影交叠着,一起进入了一个未来梦幻的世界
奶奶病危时,我正在十几里地的镇中心小学读书,小叔用车子把我驮了回去,奶奶在冥冥之中一直喊着我的乳名,虽然她熬下了三十多个子孙。奶奶躺在大炕上已经昏迷,但面色红润,手却蜡黄,大伯说那是回光返照。我握住奶奶的手,紧紧的,想抓住那缕游丝之气,把奶奶从黑白无常的魔爪里拉回来,我竟没有眼泪。听着奶奶在混沌中一声声急切的呼唤,我一声声应答着,想把这最亲近的人从死神那里唤回来,奶奶留恋着这个世界,我留恋着奶奶。那手漫漫地变凉,奶奶越走越远了,远了 有人说隔代亲,爷爷奶奶最疼孙子,难道是隔代人更能沟通吗?不,是我们当代人为了功名利禄而忘记了老人那曾逝去的岁月,淡化了那养育之恩。快走完人生历程的老人们,只能从隔代的孙辈那里得到一丝安慰了,而我和奶奶却是相依为命过的,不仅是血脉之亲,还是一老一少生命历程中一段密不可分的重合的轨迹!
我好想跟儿子说:
我也有奶奶,在我病了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