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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夜,韩笛扬躺在木板上辗转难眠。
每翻一次,腐朽的木板床便摇动一下,发出刺耳喀啦的声音,令他神经发疼。
韩笛扬实在很累了,但是古老的木窗吹进来的凉风、满屋子熏人的霉味、床头油灯蒙上的晕黄色泽,仿佛传颂神秘古老的传说
月光、星星和爱情传说。
韩笛扬想着那抹月光,想着闪烁不定的星星,还有李桑瑶伤心动人的故事。
他更睡不着了。
小灯忽闪忽灭,心情随之荡漾难安,窗口凉气又不断渗入,扰得床上人心里不宁。韩笛扬猛然翻坐起来,他打算关上窗,然后杜绝一切恶梦。
走到窗口,他停下脚步,窗口正对着黑色树林,树林里站着一个人
他用力吸气,凉风吹颤了双腿,一股寒意从背部钻上来。
韩笛扬又看到古横了。
古横站得好远,可是他那头白发和白袍,黑夜里鲜明的色彩,他不会忘记。
他生根似的站着不动,感到古横冷冷的注视。
“你看到我了?我是古横,我说几句话就走。”
韩笛扬想回答,喉咙却干得发不出声。
“我真的进入次元空间了,但是料想不到的,我变成半虚半实的人,我变成了灵魂这是我的报应。如果可能,就让我死吧,我不愿活着痛苦。”
黑夜里白影边走边后退,像被人往后拉着一样,古横枯黄的老脸充满痛苦。当韩笛扬几乎把脖子伸出窗外时,古横闪到树林后消失不见了。
韩笛扬站了好久,从脚底麻到头顶。
他动动脚,半走半飘回床头,然后整个人坐倒下来。
不管他怎么捏大腿,拉头发,拍耳光,他还在原地,没有忽然从梦中惊醒。
那么,他看到的一切是真的?
他听的一切也是真的?
那么门声呢?
他听到房门用力敲打的声音,难道古横又同来了?他吓得跳起来,弄翻床前的凳子。
门?撞开,出现李桑瑶担心万分的神情。
“发生了什么事?你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
韩笛扬的脸色的确不好看,他瞳孔放大,鼻孔掀起,嘴唇上下震动,好像被大石头压过变成脑震荡。
李桑瑶似刚从床上爬起来,她发鬓微乱、睡眼惺忪,依然是那套黑色劲装。
“韩笛扬你醒醒。”李桑瑶打他的脸。
他猛然一震,看清李桑瑶的脸孔,方缓缓吐了口气。
“你听到声音?”他又张大眼睛。
“什么声音?整夜我只听到你翻来覆去的声音。”李桑瑶生气的说。
“我没睡着吗?”他吃惊的说。
“我怎么知道,只是我睡不着,听到你走来走去,谁晓得你在做什么。”
“我真的没有睡着”他用力拍向大腿。
“你会梦游吗?”她奇怪的问。
“不会。”他确定的说。
“那你怎么连自己有没有睡着都不知道。”
“我在确定一件事”他皱起眉头沉思。
忽然她脸颊飞上两朵红晕。
“韩笛扬,你该不是故意引我过来吧!”她在他身边坐下。
他两道眉纠缠成结。古横为什么挑上他?他既不是巫师也非同行,更何况以前也从未打过照面,古横为什么告诉他这些事?
因为韩笛扬是记者吗?他要他警告大家不要重蹈覆辙
古横看起来好痛苦,好像比上一次看到他还要苍老,还要苍白,次元空间真的那么痛苦?
古横白得发亮,白袍、白发、白皮肤好像还有一丝白光,他捕捉不到
灯晕照着韩笛扬痴痴傻傻的表情,李桑瑶轻轻笑了,脸颊红晕更深。
“其实自从我看到你独特的报导方式,就知道你和别的男人不同。你和我父亲一样,血液里含着正义的力量,我父亲有机会展现,你则被埋没了。”
她垂下头,看着他粗大的手心,街动的以自己的手盖住他的大手。
“其实,你和提斯完全不同。”
他看着她。
该不该告诉她这件事?
古横杀了她父亲,她恨古横,满心仇恨会让她丧失理智,即使古横变成鬼魂,她也不会饶过他;告诉她古横又出现了,她会有何反应?
加深她的仇恨?
人和鬼魂如何对抗?难道让她花一辈子的光阴去追一个捉摸不定的鬼魂?
“年少轻狂已成过去,现在我不再盲目拜金,而且有自己的感觉”她深深吸着气,心脏跳得好快。
“我开始喜欢你了。”
她嫣红的小嘴张张合合,他看着她,她连脖子都羞红了。
清秀的眉宇,傲气的下巴,月弯般的柳眉,细柔的肌肤她该属于男人怀中的甜蜜爱人,不该飘游在罪恶仇恨之间。
不能告诉她古横又出现!
她默默等了许久,他不发一语,她等得急了,拍他一下。
“你听到我说话了没?”
他张大眼,把不知飞到哪儿去的魂魄抓回来。
“其实什么事也没发生,我从床上掉下来了,就是这样。”他慌张解释着。
“谁管你从哪里掉下来,你到底听到我说话没有!”她气得脖子都粗了。
“听到了”他歪着头想,她羞得垂下头。
“其实对不起,我想这一摔,可能把我的耳膜摔出毛病来,我只听到三个其实。”
霎时,她背脊僵硬、脑部充血,满腹柔情蜜意化作污水烂泥,她抬起手来,他急忙往后闪
她用力捏熄桌上的油灯,然后昂首阔步走出门。
他怀疑,是否她说了什么重要的事?
次日一大早,李桑瑶和她的朋友围着小圆桌,指着桌面摊开的一张地图,叽叽咕咕不知说些什么。
韩笛扬站在旁边,俨然局外人的立场。
他看到李桑瑶忽喜忽愁的表情,好像商讨什么大事,那对夫妇也竭尽所能提供帮助。
直到他们讨论完毕,李桑瑶把地图收回背包,他才有机会和她说话。
“我们立刻出发。”她坚毅的说。
就这样他们又踩上树林小路。李桑瑶箭步如飞往前赶路,走出树林,韩笛扬则跟在她身旁。
“阿必夫妇是我父亲的朋友,我父亲对他们有恩。”她告诉他。
这次逃亡,李桑瑶身上多了个背包,看来是阿必夫妇的赠礼。
“他们也是警方的网民,此地毒枭甚多,网民经常是提供消息的重要来源。”
这些他在电影上看过,不过他们的目的从怎么寻找古横,变成引军火贩子入瓮,现在又要缉捕毒枭,李桑瑶小脑袋里到底想做什么?
而臣韩笛扬出来这么久,连-篇稿子都没寄回去,不被主任骂死才怪。
“韩笛扬,不要怀疑我做的事,我之所以有这么大的勇气和他们作对,完全是为了我父亲,他生前无法完成的工作,我要替他完成。”
她似乎明白他的顾虑。
所以,她的门的可多了。
她要找到古横替父亲报仇。
她要他伪装成古横向布吉告罪。
她要引出提斯那帮贩毒分子,以及相关的恐怖分子予以制裁。
她要他向世人解释,她是无辜清白的,人类要放弃次元空间的幻想。
她快要比神还伟大了。
“提斯的父亲就是搞军火武器致富的,贩毒则是他儿子的事业,反正干的都是害人的勾当。”她恨恨的说。
“你为什么要隐瞒这一点?贩毒是更令人发指的罪行。”
她放慢脚步,心头忐忑不安。
“我怕你会怪我因为我的突发奇想而造成罪孽,我都不能原谅自己了,何况别人呢?”
“所以为了维护你貌美聪明的讲师形象,你不惜再三和我,还有警方兜圈子。”他讥讽她。
“外人并不了解我,只有从你们漫无边际的媒体报导中揣测,就这样判了我的罪或解除前嫌。我已经承认年少的错误,难道要我一辈子在世俗的鄙视中生活?”她义正辞严替自己辩驳。
女人
他不禁想到貌美的死囚,临死前还要装扮一下,为的是死也要死得很美。
李桑瑶也一样,她需要完美的形象,即使经过这么多惊世骇俗的遭遇,她宁愿维持部分娇娇弱弱、甜美的讲师形象。
“你为什么怕我会怪你?”他瞄着她。
她瞠眼。或者她还有秘密没告诉他?
“昨天我说了,你没听见。”她甩开头忿忿的说。
那昨晚的话真的非常重要了?
他气恼极了。
拨开云雾见天日,半天的行程,他们已走下山区,步上康庄大道。
黄土飞扬的道路,烈阳顶在上头,他全身冒汗,她也同他一样香汗淋漓。
“我们就这样光明正大走着?我认为敌人可能埋伏四周”
一辆货车闪过他身边,他拉着她跳开,心想如果车里的人是敌人,就有可能用机关枪杀得他们片甲不留。
“就是要引起敌人的注意。现在我们正在往布吉部落的方向,提斯必然料到我会到那里去,他会在前方埋伏。”
“那我们岂不是送死了?”
“总要冒点险的,不过我已经要阿必通知警方,事先在这里做准备。”
“可能发生警匪枪战了?”他激动的说。
“是啊。”她笑笑。“难得一见的好戏,有你在电影院里看不到的刺激。”
“谢谢,你给我的已经够刺激了。”他怪声说道。
不是韩笛扬怀疑她的自信,而是上次坐船事件,让他差点丧命。
万一敌人脚步比警方快,他可难保能再度侥幸过关了。
一路平安到黄昏,他们又步入山区中,那该是布吉居住的地方了。
李桑瑶停下来,她眼观八方表情严肃,四周静悄悄的,只有延伸到天空的树干,和几只闪过的飞鸟。
“小心点,这一带提斯很熟。”
韩笛扬立刻屏气凝神小心的走,几乎每走一步就要停下来观看一番。
李桑瑶从树上摘下一朵山花,他吓出冷汗,未料到此刻她还有闲情雅致赏花看鸟。
“阿必已经通知警方了。”她把花交给他,上面系着一条红绳。
他左顾右盼,没看到仟何人影。
“放心,我们会安全的。”她笑得僵硬。
这句话的尾音还未收完,韩笛扬往后的脚部踢到钢钉般的东西,整个人冲上了树顶
李桑瑶吓傻了眼,韩笛扬像冲天炮似的撞上天,像木乃伊似的被乱绳卷起来。
陷阱?!
她惊恐的眼睛还来不及眨一下,背后的树丛立刻翻出两个人,往李桑瑶扑上去。
李桑瑶立刻矮身下去,那两人翻滚落地后,立刻亮出警徽,接着四方杂沓的声音往他们逼近,李桑瑶立刻抬头看。
“快救他下来!”她大叫着。
一个人扑向她,慌乱堵住她的嘴,接着他们翻滚到-棵大树后头,杂沓的声音越来越近。
“你要害死我们了,你知道提斯熟悉这里的情形,他早在你未想到之前,就已在此设下陷阱,等着我们一个个栽进来。”
她骇然张大眼睛,万万没想到提斯会防她,在她未料到之前
“快走!”
警方拉着她跑,她却猛力挣开。
“不行,我的朋友掉入陷阱里!”她惊骇望向树上的人。“我不能丢下他,不能!”
李桑瑶几乎要歇斯底里高叫失声,她猛然被人堵住嘴。
“难道为了他要牺牲三条人命?”警察凶神恶煞似的封住她的嘴。“我们已经查到提斯的要塞,只能回头再救人了。”
她猛摇头,汗水飞溅开来,眼睛布满惊恐,她拚命想挣脱他们的拉扯,胸口激动得快要爆炸。
她不能丢下韩笛扬,不能
接着,一颗手榴弹朝他们炸过来,两名警察架起李桑瑶的身体就往山下飞奔。
李桑瑶被挟持着,她转头拚命朝向后方,泪水飞散于树林四处,心一次又一次滴血,越滴越远,直到树上的人变成小小的黑溃。
她会回来的,会的
杂沓的脚步来到树下,为首的是一位高大挺拔的男子。
他穿着黑色笔挺的澧服,头发梳得光亮,有一双阴沉的眼睛。
他向手下示意,立刻有人爬上树,用刀割断绳子。
韩笛扬真想大叫,从这么高的树上掉下来,不死也要四肢不全了。不过这一声大叫等他重重落地后才发生。
他痛得连牙缝都咬出血来,幸而地面铺有落叶使他没有生命危险,不过确定骨头断了好几根。
韩笛扬身上还绑着粗绳,他只能蜷曲着身体躺在地上。当他能张开眼睛后,看到一双发亮的大皮靴。
韩笛扬将视线往上移,看到高大挺拔的男人,他唇边挂着冷笑,十足的大帅哥。
“你不是古横。”大帅哥冷淡的说。
“你是提斯?”韩笛扬微笑的说。
他踢他一脚,韩笛扬的笑容立刻变成痛若。
“怎么,李桑瑶连新任男友都找来了?”他弯下腰,把韩笛扬揪离地面半尺“你和她到底是什么关系!”
韩笛扬心想,这人也真奇怪,前面已说明他们的关系,后面却要证实一遍,难不成提斯有健忘症?
当然不是,韩笛扬脑子里急速转动。
是嫉妒!
提斯还爱着李桑瑶,所以他无法忍受和她在一起的男人,而男人的嫉妒可能会救他一命。
提斯的目的是要抓到李桑瑶,若他承认和李桑瑶的关系非比寻常,他会把他当成人质引她出现,这样他暂时就不会有危险。
“唉,像你这么英俊的男人,居然惨败我手下,老天真是公平。”
“什么意思!”提斯更用力揪住他。
“你吻过她吗?你搂过她吗?你们曾在月光下谈心,在床上”不待他说完,他的身体重重被甩掉。
“杀了他!”
立刻,十几只枪口对准韩笛扬的脑门,他想他说得太过火了。
“难道你不想抓到李桑瑶?”他失声大叫。
提斯连忙阻止手下的动作。
韩笛扬差点心脏病突发暴毙。
提斯蹲下来,他发现提斯是个混血儿,眼睛是深绿色,如果再加上绿帽子,他会更帅。
“都是男人嘛,难道你不知道,女人越爱,男人就越怕。我跟她来到这里,主要是想把她还给你,你们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她和你说了什么?”提斯谨慎的说。
“说你们很年轻就恋爱了。”
“还有呢?”
“没有了,我们干嘛在花前月下猛谈你的事。”
“你为什么不爱她?”他奇怪的问。
韩笛扬更觉得奇怪,难道提斯只碰过李桑瑶一个女人?他问的问题真蠢。
提斯有点羞涩的转过头。他发现他竟然有点娘娘腔。
“她是我唯一认识的女人,当然--除了我妈妈之外。我一直很喜欢中国女人,我妈妈就是中国人。”他强调着。
难怪了,生长在男人堆里的男人,对女人不是智障就是白痴,他终于了解提斯的为人了,战场上凶狠无比,情场上形同病猫。
提斯不是他的对手,他终于可以放心。
“只要你抓住我,保证李桑瑶会自投罗网,她爱我就像你爱她那么深。”
提斯怀疑的看着他,找不出他话里-点漏洞。
“放了他”
接着韩笛扬被松绑,他略略松口气,后面的枪管又对准他,他举起手。
“我以为我们是朋友了。”他凝起脸说。
“等抓到李桑瑶后再杀了他!”提斯冷酷的下命令。
永远别相信敌人会变成朋友。
会相信情敌的人不是白痴就是智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