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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雾会又放话过来了。
三场决胜败,而且这次要“正大光明”的来。
“正大光明?哪里正大光明了?”单少翼低吼。“妈的,他们究竟上哪儿去挖出那个老怪物?他不是早该下地狱去睡刀山、躺油锅了吗?”
季清儒与单全同样脸色沉重,无言。
“还有,要度过那道阴阳涧并不是非常困难,但若不准换气”单少翼继续吼,口沬横飞。“那怎么可能!”
“的确,”单全同意地颔首。“恐怕他们又要使诈。”
季清儒依然不语。
“最后一项就更可笑了!”单少翼很滑稽的先哈哈哈大笑三声,再冷下脸来破口大骂。“真是***,比毒?他们黑雾会善使毒当然没问题,咱们对毒可是一窍不通,除了被毒翻之外,还能有什么其他路可走?我们”
“这三场都由我来!”季清儒终于启口说话了。
单少翼父子不约而同噎了一声。“你、你疯了!你的伤才刚好,接一场我们就反对了,还要接三场,你不要命了吗?”
“否则要让谁去接?”季清儒冷静地反问。“虽然表面上这是朱剑门与黑雾会的冲突,但追根究柢是为了上官世家,这种险我怎能让你们去冒?不,上官世家若是这种无情无义的人,就不配得到朱剑门的襄助了。”
老脸上蓦然涌上满怀感动,单全重重地拍拍他的肩。“贤侄这就说差了,我们帮上官世家是一回事,与黑雾会的纠葛则是我们自己的事,怎能再让贤侄去为朱剑门趟这浑水呢?一次就够了,贤侄。”
“不,无论单伯父怎么说,”季清儒语气更坚决。“小侄已经决定了!”
“可是”
“爹,我想”单少翼突然出声打断父亲的话,两眼则瞄着季清儒身后蹙眉深思的惜惜。“还是交给清儒吧!他应该没问题的。”
“少翼,你怎么可以这么说,”单全不悦地低叱。“他”
“爹,听我的没错啦!”单少翼拚命向父亲挤眉弄眼使眼色,一边硬把父亲拉起身并往外扯。“走啦、走啦!我们还要商讨其他细节不是吗?”
“什么其他细节?”
“唉!就是”
声音渐远去,书房内悄然陷入一片阴郁的静默中,许久后──
“二少爷。”
“嗯?”
“你打得过那个什么老怪物吗?”
“这很难讲,那个老怪物是八十年前的黑道第一高手,招式上或许尚可一拚,但若是内力的话”
一声不吭,惜惜马上跑上楼去拿来她的大皮袋,然后取出一个墨绿色的小瓶子,倒出里面所有的小葯丸。
“那种增加三十年功力的葯丸我已经没有了,这种葯丸虽然不能增加那么多功力,但每一颗起码也可以增加五、六年功力,喏!这边还有七、八颗,统统给你,你全吃了吧!”
季清儒目瞪口呆,更是感动不已。“这、这”“哦!还有这个”她又取出另一个金色小瓶子交给他。“到时候你再倒一点在手上给黑雾会的人看,我敢担保对方马上低头认输。”
“为什么?”
“因为这种毒只有我给你吃的那种葯丸能解,而那种葯丸是我跟师傅一起做出来的,普天之下只有三颗,师兄服了一颗,我服了一颗,第三颗也给你服下了,其他人绝不可能会有,除非”惜惜得意地指指他。“那人跟你一样拥有百毒不侵的体质,若是双方都不畏毒的话,起码也可以扯平了吧?”
看着手上的金色小瓶子,季清儒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事情结束之后,记得把它舔干净喔!”
“欸?舔、舔干净?”不是用舌头的舔吧?
“对啊!你自己百毒不侵,别人可不是呀!不能在河水里头洗,无论擦在哪里也都不对,若是有人不小心碰到了呢?”
“好吧!”自己舔自己手上的毒?天哪!扁是想象就很不舒服!
“至于阴阳涧,它到底有多宽?”
“呃?啊,深有千寻,宽约五、六十丈吧!”
“五、六十丈啊”惜惜蹙眉。“那你过得去吗?不换气的话。”
“不太可能。”季清儒坦诚。
“这样啊”惜惜沉吟片刻。“好吧!那你听着”
“呃?”
惜惜清晰而缓慢地念出一套心法口诀,并重复了三遍。
“记住了吗?”
“记住了,但这是”
“这是千里一线的轻功口诀,它可以让你不换气渡过百丈远以上。”
季清儒抽了口气。“百、百丈远?不必换气?”
“没错,功力深一点的话,百二十丈以上都是小事。”惜惜起身。“好了,既然都没问题了,我该去准备晚餐了!”
她轻轻松松的交代完毕,然后走人,季清儒却只张口结舌,愈来愈不解。
他再迟钝、再愚鲁,也能了解到她对他有多好、多特别,无论他如何否认也没用,这是事实。可是
为什么?
扁只一场比斗,朱剑门就轻而易举地压过了黑雾会,季清儒只一出场,黑雾会便窝窝囊囊的全军败退、四散溃逃。
因为他手上的毒。
黑雾会善使毒,却解不了那种毒,更怕死了那种毒,季清儒不知道,朱剑门的人也没一个知道,但他们可清楚得很,那种毒并不是可怕在无葯可解,而是可怕在一经碰触,最多呼吸两口后就得进鬼门关报到,就算有解葯也来不及服下。
“你在干什么?”
“把我手上的毒舔干净。”
剧烈抽气声。“你不要命了?”
“我怕要人家命。”
“对喔!我差点忘了你百毒不侵。”
“废话,不然我怎么敢把毒涂在自己手上。”
单少翼耸耸肩,看着季清儒小心翼翼地把手上的毒舔干净,觉得很可笑。
“你知道你这样很像狗吗?”
“要不要我舔你一口?”
单少翼马上跳到三丈远外。“不要!”
季清儒哼了哼,继续舔。趁他“不注意”单少翼又偷偷摸回来。
“你要回去了吗?”
“我得送惜惜回去。”叫惯了惜惜,要他再叫回慕容姑娘不但很奇怪,也不太容易。
“什么时候回来?”
“送她回去之后,我会尽快回来。”
“我怀疑。”
“呃?”
“我是说,如果你一个月之内没回来,我可以去找你吗?”
同姑娘家一起行走,这对季清儒来讲是一件很新鲜的事,而且惜惜不喜欢骑马,喜欢施展轻功,她说这样快一点,也比较自由,可是这样反倒慢了。
因为一旦碰上市集,她非得停下来逛一逛不可,当然,是逛玉摊子。
原已对购玉失去兴趣的季清儒在跟着她逛了几回后,还是忍不住买了几块上等好玉,虽然他也不知道买来干什么,或许可以雕刻一些小饰物送给惜惜,因为她好像很喜欢他送给她的玉饰,纵使嘉嘉并不希罕
懊死,他又去想她做什么,她已经是别人的妻子,是他的大嫂了!
但是
近二十年的感情啊!哪是轻易便能忘怀的呢!
“惜惜,你师傅、师兄也是男人啊!他们对你不好吗?”
每当他们停下来打尖用膳时,他总会去设法了解一下她的过去,希望能改变她不诊男人的规矩。
“好?才怪!”惜惜嗤之以鼻地哼了哼。“告诉你,我师傅虽然把我救回去,但他是有意把我带回去做奴隶的,种葯草、煮饭、洗衣、找柴火这种粗活,我才不过四岁而已,师傅就逼着我学,逼着我做,他说不做就没饭吃。”
季清儒不禁直皱眉,他早就听闻医仙个性古怪,没想到还会虐待孩童。
“而且他从来不教我医术,我的医术都是我自己学来的。他唯一教过我的就是认字,因为他要我帮他整理医书以及诊断纪录,所以我就趁他不在的时候把他所有的医书和诊断纪录全都看光光了。”惜惜得意地笑。
“等我大一点之后,他开始带我出诊去帮忙打杂,我就认真记住他诊治的过程以及治疗方法,不懂的回山后再自己翻书研究,这样十年下来,该会的我大约都偷学到了。”
原来她的医术都是自习而来的!
季清儒既惊讶更佩服。“你真是苦学,不过若是没一点天分,也不是这么容易的事。”
抓着一只鸡腿,惜惜咬一半停下来想了想。“可能是吧!师兄跟在师傅身边比我久,可是师傅的医书他记不到一半,可我早就背得滚瓜烂熟了。同样的病症,师兄总要看过两三回才大略知道师傅的诊疗原理,我呢!只要瞧过一次就知道师傅为什么要下那种诊断了。”
“你确实有学医的天分。”季清儒肯定地说。
“师傅也是这么说,在我第一次挑出他处方上的问题时,他就这么说,之后他才开始想要教我,可是我都会了,也没什么好教的了,所以就教我轻功,正式认我为弟子,要我叫他师傅,否则之前我都得叫他大爷呢!”
真糟糕,原来她师傅也对她不太好。
季清儒不由暗暗嘀咕不已。“那你师兄”
“他嫉妒我!”
“咦?”“因为我的医术比他好,”啃着鸡腿,惜惜漫不经心地说。“在我师傅出门云游前一年,我师傅对我也比对他好,因为我能够代替师傅出诊麻烦的病症,师兄就没那能力了。所以他嫉妒我、讨厌我,恨不得能赶紧甩开我!”
长这么大,身边男人没一个好的,莫怪她不诊男人。
季清儒计穷了。“那、那你没碰过哪个男人对你好一点的吗?”
“有啊!”精神一振“谁?”季清儒忙问。
“你啊!”惜惜笑咪咪。“你送我小玉佛和小白兔,我真的好喜欢耶!”
呆了呆,季清儒错愕地用筷子指住自己。“我?”他对她好?什么时候?
惜惜颔首。“那是你亲手雕刻的不是吗?第一次有人特地为我做一件事,我真的好感动!”
“可是那”季清儒吶吶道。“那并不是什么贵重饰品。”她不会误以为那是什么名贵的玉或是什么稀奇宝物吧?
“我知道,”惜惜轻轻道。“但是我感受到的是你的心意,那比什么宝物都贵重!”
闻言,季清儒心头突然悸动了一下。
心意。
嘉嘉不要他的挚诚心意,她要的是大哥的时刻相伴。
而她,一个十七岁的小姑娘,她却只在乎他的心意,虽然只是一点小小的,微不足道的心意,却足以令她感动得马上允诺会待在上官府直到他娘亲完全痊愈。
傍她点滴,她便还以泉涌。
虽然外表是个刁钻顽皮又任性顽劣,有时候更冷酷无情的小姑娘,但内在里,其实她也是个性情中人啊!
“惜惜。”
“嗯?”
“你真是个好女孩。”他感叹地说。
“是吗?”惜惜惊喜地笑开了。“你这么认为吗?”
“是。”夹了一块蹄膀,季清儒放进她碗里。“来,你不是喜欢吃蹄膀吗?多吃点。”
“好。”好高兴,他知道她喜欢吃蹄膀耶!
正要再多挟一块给她,街上突然传来一阵喧哗,季清儒探头望出去,蹄膀停在半空中。
“惜惜。”
“嗯?”正在埋头啃蹄膀的惜惜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
“如果有人呃,不是,如果我的腿被马车压断了,你会如何处理?”
“断得干不干净?断得干净就很好处理,只要用木片固定伤处”
“不,我的意思是说,他的呃,不,我的腿已经跟身体分开了,怎么办?接得回去吗?”
“从哪儿断?”
“小腿。”
“可以啊!只要马上处理,保证跟新的一样。”
“惜惜,你喜欢玉鹿吗?我雕一尊给你要不要?”
“咦?真的?要!要!要!”
“那你先帮我把腿接起来好不好?”
“嗄?”
脸色极端不悦,红唇撅得半天高,惜惜边擦手边低咒着从内房里出来,然而一瞧见正在窗边专心雕琢的季清儒,马上换上另一副兴高彩烈的表情跳过去。
“要雕可爱一点的喔!”
停下刀雕,瞥眼瞧了一下内房“接好了?”季清儒问,很惊讶,因为并没有经过多少时间。
“好了、好了,我说过,断得干净就很好处理。”
“我以为你说的是骨折。”
“一样、一样!不过,我可不负责看顾他到痊愈喔!”
“我知道,但是你最好告诉他的家人,应该如何看护他比较好。”
“我已经告诉过他老婆啦!”
“那就好。”季清儒低眸继续专心雕刻。
“要刻多久啊?”惜惜迫不及待地在他身边绕过来绕过去,好像只要她多绕几圈,他就可以更快雕刻好似的。
“专心的话三、四天,如果一边赶路一边刻的话,可能要半个月以上。”
“半个月以上?”惜惜惊呼。“那、我们留下来等你刻好再上路好了。”
正中下怀!
“好。”嗯,原来要让她打破自己的规矩并不是一件很困难的事嘛!
因为如此,所以惜惜急赶两天就到的路程,他们居然花了半个多月才走完,这时已是三月春末了。
在城门口,惜惜自动停下脚步,把季清儒拉到路旁林间审视他半晌。
“季清儒,从昨天开始你就很沉默,是不是不想回去?如果是这样的话,送我到这里就可以了,你回朱剑门去吧!”能够日夜相处近三个月时间,她已经很满足、很开心了,宁愿就这样结束,也不想再见到他痛苦的表情。
季清儒脸颊微微抽搐了一下。“我娘在上官府,我总不能一辈子都不回去吧?”
“那也是啦!不过”惜惜仔细端详他的神情。“再过一段时间是不是比较好?”
长长的睫毛垂下,旋又扬起“如果是其他人对我说这种话,我会很生气,但是你”季清儒低低道。“之前你就警告过我这件事,我想这件事你也看得很清楚,即便我老羞成怒也是无意义的,况且你又救过我的命,所以”
他深吸了一口气。“没错,看见她我依然会很痛苦,但愈是这样我愈是需要去面对她,面对她已经属于别的男人的事实,我必须让自己接受这个事实,不能再继续逃避下去了。”
“你”惜惜脑袋微倾,若有所悟地打量他。“好像有想开了一点。”
季清儒苦笑。“老实说,在我中毒面临死亡之际,我曾以为就那样死了也罢,省得再面对那种痛苦,但少翼和单伯父是那样为我焦急,而你,更兼程为我赶来,让我考虑到如果我真的死了,娘将会多么伤心,为人子者不该做出如此不孝之事,所以我不能不强迫自己面对这一切,起码为了娘,我的生命仍然必须继续下去。”
惜惜深深注视他片刻。
“你好辛苦,样样都必须顾虑周全,偏偏没有一件事能按照你所期望的进行,明明自己痛苦得想死,却依然无法放松自己,为什么你那样在乎的人却无法反过来为你多设想一些呢?”
季清儒无奈地叹息。“因为她们都是女人,女人天生便需要依赖男人”
“我听你在说!”他尚未说完,惜惜便愤然打断他的话。“如果我像她们那样,早就活不到今天了!”
“确实,但”季清儒的手无意识地抚上惜惜的娇靥,目光赞赏。“你是特别的,坚强、聪明又勇敢,你是独一无二的。”
“我只是不想轻易屈服而已啦!”他这样一说,她反倒不好意思了,更因他的抚触而抹上两彩红霞。“其实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你看上去是那样冷傲,不容易亲近,我想你一定是个自大自私又傲慢的人,认识你之后才知道原来你是个感情丰沛又正直好心的大笨蛋!”
猛然收回手,季清儒双眉不以为然地挑高。“大笨蛋?”
“对啊!如果不是大笨蛋,又怎会被”一顿,惜惜摇摇头。“呃,算了,现在说这些也没用,不过你放心,我会想办法帮你摆脱这些麻烦的!”现在告诉他说是他被设计了,恐怕他也不会信,即使信了也只是徒增懊悔而已。
“呃?”实在听不懂她在说什么?
“总之,如果你真的要回去勇敢面对那一切,那就麻烦你自制一点好吗?”她径自又往城门行去。“喝醉酒除了暂时麻痹神经之外,对消除痛苦可是一点效果也没有。”
喝醉酒?
脑际忽地飞快地闪过一丝讯息,却又因消逝太快而抓不到重点,季清儒一边随在惜惜后头跟去,一边努力思索着刚刚究竟想到什么了?
苞喝醉酒有关的什么事?
再次见到凌嘉嘉,季清儒自觉冷静许多,但仍无法抑止心中的痛苦,虽然他表面上看似泰然自若。
原是那样深爱的女人,此刻却只能按捺下痛苦的心唤她大嫂,情何以堪啊!
“大哥、大嫂。”
“二弟,你回来了!”上官宇靖夸张的叫。“真是让我担心死了,说你重伤又中毒,大家都不知如何是好,不过好人终究有好报,可喜你能安然恢复健康,大哥我真是为你高兴啊!”“谢谢大哥的关心。”
一旁,凌嘉嘉关怀的目光急切地在他身上端详。
“二、二弟,你真的没事?”
季清儒吸了口气,硬生生别开自己的眼。“谢谢大嫂的关心,我没事了。”
“可是你瘦了好多啊!”凌嘉嘉呢喃,强自压下伸手抚上他的脸颊的冲动。
或许是瞧出了她的心意,上官宇靖一步踏过来揽上她的肩,看似关爱,其实是提醒她该谨慎自己的行为。
“伤势刚痊愈自然会瘦点儿,过两天就好了。你还是担心你自个儿吧!瞧瞧你,都七个月身孕了,肚子还瞧不真确,身子又这么瘦伶伶的,我让下人给你炖的补品,你到底吃了没?”
凌嘉嘉幽然垂下螓首。“对不起,我吃不下。”
“那怎么行,”上官宇靖怜爱她的心倒是丝毫不假。“要不告诉我你想吃什么,就算是熊掌或凤爪,我也会弄来给你吃,嗯?”
眼看他们当着他的面恩恩爱爱,季清儒的心仿佛被万针穿刺。
“对不起,小弟刚回来,想去梳洗换件衣裳,先告辞了,晚膳时再与大哥好好聊聊。”
他匆匆忙忙逃走了,这天夜里,他仍忍不住摸来两壶酒喝将起来,不过已然自制许多,轻斟慢饮,酒意浓却不曾醉
何处相思苦?
纱窗醉梦中。
直至二更天,水烟苑外再度掠来一条黑影,恍若轻烟似的飘进季清儒的寝室。
“我就知道,又醉死了!”黑影叹息地飘至床边,浓浓的酒味弥漫在阴暗的空气中。“谁也瞧不出你平静面具下的痛苦,唯有我窥见你眼底中的情伤。何苦呢?就叫你不要现在回来,晚一些时候又有何妨?”
黑影呢喃着拉上厚暖的棉被覆上他的身,然后在床畔坐下,先喂给他一颗解酒葯,再将怜惜的柔荑轻抚上男人因酒意而通红的双颊,幽幽吐出深深的叹息。
“真不懂那女人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我是那样苦口婆心的劝她,她却无论如何听不入耳;我还去找过你娘亲,希望她能帮我劝劝那女人,谁知你娘亲却只顾自己的安逸,不在意你继父和继兄是否要抢夺你的未婚妻,若是你知道这事,一定会更痛苦!”说到这里,她愤恨地摇摇头。
“亲娘为了自己的男人而牺牲亲子,原以为恩情大如天的继父竟然只想利用你,换了是我,早就撇开他们跑到天涯海角去乐逍遥了!但我想你是不会的,就算你明知会失去那女人是继父和继兄的阴谋,你也不会抛开他们对你的恩情,你啊!只会自苦,所以我才不想告诉你,反正说了也是白搭!
“可是”她俯下身,在他额头上亲了一下,又啄了一下他的唇。“真希望你不要再这么痛苦了,只要能让你开怀而笑,我什么都愿意做,若是把那女人抢回来到你身边你会高兴的话,我也会做的,但我知道那样你也不会开心”
她再叹息。“那一夜,虽然你把我当成是她,却是我最值得珍惜的回忆,即使你永远不会知道那是我,但在这一生里,我从来不曾得到过什么,也不冀望将来能得到什么,只要有那么一夜曾经是属于你,我已经很满足了。所以”
起身,她毅然道:“希望你明天清醒过来后能够听我的劝告,回去吧!回去朱剑门,等你不再那么痛苦再回来,你娘亲我会帮你照拂,直到她的身体完全康复为止的。”
语毕,微风轻晃,黑影消失于床前,下一刻,床上的人双眸蓦而大睁,眼中是震惊,更是不可思议。
是她,竟然是她!
晨午时分,澄碧的晴空飘浮着几许白棉也似的云絮,淡淡的花香仿佛在预告着春的来临,温和又充满着希望。
惜惜蹲在葯草圃中,一边咒骂一边挽救她的宝贝葯草,瑞香在另一座葯草圃哭丧着脸唯唯诺诺,低头认罪,坦诚她实在看不太懂主子那笔鬼画符到底写了些什么,只好去问园丁懊怎么办?
园丁怎会知道该怎么种葯草,只好告诉她种花种树的诀窍。
诀窍个屁,惜惜种的葯草一半不会开花,一半不能开花,一开花葯性就没了,这会儿整个花圃有一半都冒出了花苞,幸好还没开花,否则都完蛋了。
“看不懂当时就该告诉我呀!”惜惜怒骂着喀嚓一声剪掉一个花苞。
“起初还看得懂,后来才看不懂的嘛!”瑞香嗫嚅道,也喀嚓掉一个花苞。
“不会去拿给看得懂的人看!”又喀嚓掉另一个花苞。
“是姑娘您自己说不能让别人知道种这葯草的方法嘛!”再喀嚓掉一个花苞。
“非常时期当然要用非常手段啊!”“人家哪会知道,明明”
忽地──
“你们在干什么?”
“呃?”惜惜愕然抬首,继而惊喜地拚命招手。“是你啊!罢好,来来来,快来,帮我剪掉花苞,快!”
季清儒尚搞不清楚究竟是怎么一回事,突然发现自己已经拿着一支花剪蹲在另一座葯草圃中,满头雾水。
“所有的花苞全给我剪掉,快,绝不能让它们开花!”
季清儒听命开始剪花苞。“为什么?”
“一开花葯性就没了。”
“哦!”再剪掉一个花苞,季清儒抽空觑过去一眼,实在无法将那个埋在葯草圃中咒骂的俏姑娘,与昨夜在他床前幽幽呢喃的人儿套在一起。“惜惜”
“嗯?”
“你是不是、是不是”他该怎么说?直言问她是不是被他睡过了?不太好吧?
“干么?”惜惜不解地丢过来一眼:干么说一半不说了?“有什么事要我帮忙吗?没关系,说呀!”
“不是、不是,我是想问你、问你”该死,他究竟该如何开口?
“想问什么就问啊!吧么吞吞吐吐的?”
“呃,我是说、我是说、说”
倏地──
“你们都窝在这边干什么啊?”
“咦?”闻声,季清儒愕然抬眸。“少翼,你怎会在这里?”
“我爹叫我送”
“太好了!”惜惜再一次惊喜地跳将起来。“快快快,来帮忙!”
同样的,在还没有搞清楚东西南北之前,单少翼也已经莫名其妙的蹲在第四座葯草圃间,瞪着手上的花剪问自己“我现在在干么?”
“剪花苞啦快呀!”
“我为什么要剪花苞?”
“因为一开花就会失去葯性了嘛!”
哦!原来如此,但那又关他什么事?
“可是”
“剪!”季清儒骤然一声低喝。
单少翼脖子一缩“好嘛!”赶紧低头喀嚓喀嚓忙碌地剪起来了。
“你为什么会跑到这里来?”
“我爹叫我送一封密函来给上官伯父。”
季清儒冷哼。“我看是你自己抢着要送的吧?”
“哈哈哈,”单少翼打着哈哈。“真是生我者父母,知我者清儒兄是也!”
于是,由于单少翼的出现,季清儒更是问不出口了。然而另一方面,他却又忍不住庆幸单少翼的出现使他“逃”过这回的窘况,因为,他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直至现在,他依然难以相信会是她呀!
“你究竟来干什么?”
季清儒与单少翼相偕自绿烟苑出来,单少翼很夸张的捶背拍肩,一副刚搬过十万斤大岩石,又割了十万顷稻草,整个人使用过度快报废了的样子!
“来送密函啊!”来凑热闹这种实话绝对不能说,否则老命不保!
“胡扯!”季清儒根本不信他,不过这个不重要,重要的是
他究竟该如何开口问惜惜?
单少翼耸耸肩。“我来看新娘子。”
“谁?”季清儒漫不经心地反问。
单少翼呆了呆。“你的前任未婚妻,现任大嫂啊!”已经忘了?不会吧?
季清儒皱了皱眉,不语。
单少翼打量他。“怎么?还是很痛苦?那为什么不尽快离开这儿回朱剑门?”
季清儒横他一眼。“我昨天才刚到。”
单少翼又一次呆了呆。“昨天才到?你们是爬回来的吗?”
兀自转进水烟苑里“我们在半路上帮了一位断腿的车夫。”季清儒说。
“你?”
“当然不是,我又不是大夫!”
“慕容姑娘?”单少翼满脸惊讶。“她不是不管男人死活的吗?”
“她想要我雕一尊玉鹿给她,所以就帮了。”
“想要你雕一尊玉鹿给她?”单少翼失声道。“请问你是用翡翠或玛瑙雕给她的?”
再次横他一眼,季清儒径自进入小楼,经过侧厅来到书房。
“说吧!又出什么事了?”
“出事?”单少翼怔了怔。“没有、没有,没出什么事,爹只是向上官伯父报告一下现在南边的情势,还有”顿了顿,改口。“还有他认为可以把长春派拉拢到我们这边来,想问上官伯父的意下如何?”
那个直肠直肚的笨蛋老爹还在密函里好意劝告上官鸿,将来最好把上官世家交托给季清儒,免得被那个“只会躲在家里宠老婆,其他一无是处”的上官宇靖毁掉上官世家的声誉,这种事最好不要让季清儒知道比较好。
“长春派?”季清儒略一沉吟。“可以是可以,但最好不要太过信任他们。”
“我也是这么想。”单少翼应道,并侧身在书案旁坐下。“对了,你那位大姊和断了双腿的姊夫呢?他们若是知道你的老命是慕容姑娘救回来的,怕不找慕容姑娘拚命才怪!”
“他们住城外。”季清儒也在桌案后落坐。“因为除夕那晚大姊险些和惜惜起冲突,还闹着非要把惜惜赶出上官府不可,所以大年初五过后,义父就把姊夫送到城外去休养。”
“不简单,”单少翼啧啧有声地赞叹。“你继父还真是疼你娘呢!为了你娘,竟然把女儿往外送。”
“但是”季清儒轻颦眉。“听义父说,大姊正在请人帮姊夫制作义肢,待姊夫习惯之后,她无论如何都要回来赶走惜惜。”
“那也是难怪啦!自己的夫婿变成残废,又不能找对方报仇,她总得抓个人出出气吧?不过”单少翼不甚在意地说。“那也是一段时间过后的事了,对吧?此刻最重要的倒是你这边的问题。”
“我?”季清儒有点不安地调开视线。“我会有什么问题?”这家伙不可能知道那件事吧?
“怎会没问题?”单少翼大声小叫。“未婚妻变成大嫂,你有多痛苦我是再清楚不过了,现在,已经过去半年,你,可有释怀一些了?”
季清儒随便点点头,暗暗松了一大口气,在事情尚未解决之前,若是让这家伙知道那件事,这家伙肯定会闹得人尽皆知,不搅得天下大乱不罢休,才不管他是不是会难堪。
“既然如此,”单少翼小心翼翼地觑着他。“你可有考虑过慕容姑娘为何会对你这般特别?”
就知道他打的是这个主意!
刚刚是松了一口气,现在是叹气,季清儒实在不知道该拿自己这位好友怎么办才好,这种事并不是随便说随便可以成的,即使是总之,在他自己尚未想出一个头绪之前,他什么都不打算考虑。
“麻烦你,我自己的事让我自己操心就行了,可以吗?”
“可是人家关心你嘛!”单少翼一副深闺怨妇状。
人家?
季清儒险些失笑。“你去关心你自己吧!”
“真没良心!”单少翼嘟囔。
季清儒无奈摇头,他知道好友是好意,但这种好意他实在不需要。
不过他的确需要好好想想惜惜的问题,这一切情况是如此复杂,不仅令人难以置信,更教人不知所措。
在他眼里,惜惜只不过是一个任性又顽皮的小姑娘而已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