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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家的家仆随后也赶了过来,生怕信中说得不清楚,让唐家误会。唐鸥把人拦在门前,让他先跟自己讲。
苏小姐前头还有几个大哥,个个都是文武双全。为了教自家妹子,哥哥们费尽心思请来了一个有大学问的先生。先生学问很大,魅力也很大,苏小姐不知怎的就喜欢上了,自己的小院子里栽种的全是先生给她带来的花木。原本是郎有情妾有意,几个哥哥也颇为欣赏那先生,可惜苏老爷和夫人却不同意:先生家贫,又没有功名,无论什么人跟着以后都是要吃苦的。
这次恰逢唐老爷过寿,苏老爷和苏夫人就急匆匆地将小姐带出来,让她见见那位只在口头上定了亲的夫婿。原本一切都很顺利,不知为何苏小姐在车里哭了一场后便写了一封信,并跟爹娘禀明要退亲,态度十分坚决。
唐鸥没说什么,收好信之后便告知苏家家仆他已可离开。
他这几日陪着苏小姐出外游玩,其实早已看出她情绪低落,满眼颓丧,丝毫无少女的活泼情态。唐鸥怕是自己招待不周让爹娘丢脸,于是便更加殷勤地邀请苏姑娘外出。若说实话,他也并无多喜爱她,只是觉得她确实容姿卓然,又是相识的人,自然比别的客人更亲近些。
这么说来,倒和这小厮没什么关系。他想。
应该是苏小姐本就有退亲之意,在府中遇到这种花的陈正义,睹物思人,又被外人不相干的话扰了心绪,终于下了决心而已。
唐鸥跟管家交待了这边的事情,回头看被他丢在门外的人。
沈光明骗过的人没有八十也有七十九,要是被人识破了抓起来,他也不会厚着脸皮耍赖,该认就认。
可这次他实在咽不下去这口气,方才被唐鸥那句“小骗子”气得头发根都竖起来了,无奈唐家护卫将他围实,他想对唐鸥发发威风也不能。
当然他也没有威风的能力。
见唐鸥走过来,他凛然道:“我没有破坏过你的婚事,也没有跟少夫人说过任何不得体的话。”
唐鸥略略垂眼看他:“是么?真没说过什么?”
他突然想起那几首小曲,犹豫片刻才低声说出来。唐鸥哭笑不得,在他脑袋上捶了一记:“以后别唱了!知道不是你的错,走吧,去找师父了。”
沈光明:“就这样走了?”
唐鸥已轻快利落地跨上了马,动作流畅,只留给沈光明一个背影。
“走了,还耽搁什么。”他回头说,“今夜我们可以在辛家堡过夜,飞天锦和那个叫沈光明的小贼,还得拜托辛大哥帮忙。”
沈光明嘿嘿地笑,心头突然升起一种不妙的预感。
辛暮云看着一副精明的模样,还是一堡之主,自然比唐鸥还要厉害千百倍。可不去的话,自己就再无练武机会,这身体也一日日虚弱下去,也是个死。
见他犹犹豫豫,唐鸥不耐道:“还磨蹭什么,走不走了?”
他居高临下,沈光明心想这他妈就走了?!你还没给大爷我道歉呢!大爷我这一走,不是生就是死,还不许人犹豫了?!
但看看唐鸥隐在衣下的肌肉,他只能吞了口口水,悻悻转身上马。不管怎样,至少现在还没暴露身份,只要在辛堡主面前小心经营,也不至于就真的那么糟,至少还能撑个十天半个月的,到时候见了唐鸥师父学了青阳心法他也奈何不了我——他一边想,一边慢吞吞地艰难上马。
可才刚踏上马镫便被人从后拽了下来,差点摔在地上。
沈光明愤怒地回头,却看见方才过来的苏家家仆并没有离开,正满脸欢喜地站在自己面前。
“沈光明!你怎么也在这里?”他开开心心地喊。
沈光明:“……”
唐鸥:“……”
日头突然变得异常火辣,沈光明的汗正以常人无法目及的速度迅速在体内聚集、渗出、流下。
他甚至觉得自己想去上茅厕,丹田的位置从未如此清晰过。
唐鸥勒紧马头,马蹄声清脆地在他背后旋响。
唐鸥在马上开口:“你喊他什么?”
“沈光明啊!”苏家家仆推了沈光明一把,“你怎么不理人呢?我是苏小桃,你忘记啦?村西头的苏小桃啊,小时候你和沈晴不老取笑我名字么?”
唐鸥:“他叫沈光明?”
“是啊,小明长得是出了名的俊,我认不出谁也不能认不出他啊。好些几年没见了,我长高长胖,他倒是认不出我来了。”那家仆转而十分亲热地与沈光明小声说话,“你肯好好做事就行,别再骗人啦,那个不长久,太阴损。”
沈光明此时终于想起苏小桃是何许人也,只想喟然长叹。他抬手拍拍那人的肩,凄然道:“小桃啊,谢谢你了。”
苏小桃:“???”
唐鸥见他没有辩解,想到方才喊他“小骗子”时那激动的神态,不由得微微冷笑。
“抓起来!”他吼道。
从虽不宽敞但至少整洁的仆人房到堆满杂物的柴房,沈光明抱着自己的小包袱,可怜兮兮地坐在角落里眨眼睛。
唐鸥大马金刀坐在柴垛上看着他:“说吧。”
沈光明:“说什么?”
唐鸥怒道:“原原本本,从头说来!”
沈光明:“哦。话说从头,我老家是老川村,家里有个爹,有个妹妹还有个弟弟。房子不大,有个小院子,养了七只鸡,我弟出门时爹杀了两只给他带上……”
唐鸥:“……谁听你这些?”
沈光明放松身体倚靠在墙角,晃着脑袋道:“不是从头说来么?”
话音刚落唐鸥就朝他扔了块木头。
他手劲大,木头里还倾注了内劲,来势汹汹。沈光明下意识想躲却没躲开,砸在他左肩上。他嗷地大叫出声,整个身体蜷了起来。
唐鸥本是想吓吓他,此时想起这人身上无半点内力,体质比普通人还要差一点,连忙走过去察看。
沈光明疼得呲牙咧嘴,狠狠瞪着唐鸥。唐鸥有些无措,干脆蹲在他面前,语气再也无法强硬起来:“你为什么要骗我们的飞天锦?”
二人一问一答间,唐鸥的脸越来越黑。
“你怎么卖到县老爷夫人那儿去的?”他问。
沈光明:“托我妹妹的福。”
沈晴去王氏布铺打探消息那天,正巧碰上县老爷夫人在买布。她一边这儿瞧瞧那儿问问,一边凝神听掌柜和那位夫人说话,很快就知道原来是县老爷想要做件新衣裳,料子还不能比隔壁街的某位老爷差。拿到飞天锦之后,沈晴换了身衣裳,扮作逃难过来的女人,在县衙大人府邸后门候了半天,等夫人的那位贴身丫鬟出来,她便抱着飞天锦,踉踉跄跄走出去。
唐鸥摇摇头:“这方法和你那天倒是很像。”
沈光明笑道:“不是像,是一模一样。我妹十分机灵,在布铺时就发现那丫鬟眼光比夫人更厉害,连掌柜的都夸她懂行。既然懂行,就能看出那布是好是坏。县老爷不是要与那什么老爷争么,我妹便说那老爷也想买布,却将价钱压得太低,还多次哭诉对方不识货。”
“所以为了让县老爷比他识货,县老爷的夫人在听丫鬟禀报之后,就掏钱将布买了下来。”唐鸥笑了笑,“至少一千两的飞天锦,你们卖了一百两,也很识货。”
沈光明不理会他的讥讽,梗着脖子闭眼道:“我可都说了,要杀了埋作花肥还是送官,随便你。”
唐鸥干脆坐在了地上:“你以前一定也被人捉过吧?没人将你送官?你怎么逃出来的?”
沈光明不睁眼,嘿嘿直笑:“行业私密,恕不奉告。”
他扭着脖子,愈发显得瘦削。
而说实在的,唐鸥对他也无计可施。
送官便要说出原委,可母亲和王氏布铺并不想将飞天锦被骗一事公开;若是捏造名目送去,又是唐鸥绝不肯做的。沈光明卖身契上写的名字是“陈正义”,那皱巴巴的户籍纸自然也是假,这虽然是个好由头,可谁都没法保证沈光明在堂上不把飞天锦的事情说出来。母亲很喜欢沈光明,若是知道他就是小偷,自然又要唉声叹气惋惜一番,说不定还会像挽留南襄和翠环玲珑一般,也不责罚,依旧留了下来。
这段时间唐鸥与他接触最多,想到每次自己称他“陈正义”时这人指不定都在心中暗笑,唐鸥甚至想要揍他一顿。
可他突然又记起自己可是亲口说要帮他到底的,若真是揍一顿,万一将人揍死了……唐鸥想了又想,不知怎么处理才好,十分苦恼。
夜间南襄给沈光明送饭,还一脸崇敬地看着他:“正义啊,你真了不得,我佩服你。”
沈光明:“我大名是沈光明,别乱叫。怎么,你们少爷没跟你说我是什么玩意儿?”
“少爷说了,还伤心着呢。”南襄道,“苏小姐是因为你才退的婚是吧?哎,苏小姐那人品相貌,确实是人见人爱的。可我怎么都没想到啊,你这家伙胆子这么大,居然敢和少爷抢老婆。”
沈光明一口干饭差点没把自己噎死。呛咳半天缓过气来,他揪着南襄衣领吼道:“谁抢谁老婆???谁说的!”
“你抢少爷的老婆嘛。”南襄的眼神依旧崇敬,“要不是这样,苏家家仆为啥在门口把你从马上拉下来?这不是被气的么。少爷可从来没让我们进过柴房,做错了骂两顿也就罢了,你还是头一个。化名进府原来是为了和苏小姐碰头,我是真佩服你啊。可你让少爷这么伤心,我不喜欢。”
沈光明一顿饭吃得有气无力,南襄在他身边说个不停,末了还把自己的小鱼干要了一半回去。
一边啃着剩下的小鱼干,一边窝在柴房角落里忧愁叹气。沈光明没想到自己居然被唐鸥这样污蔑,心中懊恼不已:这厮果然复杂,比唐夫人还复杂,你说他正直吧,可他还会用这样曲里拐弯的方法来毁人清誉。
正滚着,唐鸥脑袋在窗上出现:“叹什么?前门都听见了。”
沈光明从地上一下站起来:“唐少爷,你以后别娶亲。你娶一次老子就抢一次,让你诋毁我!”
唐鸥笑了笑,将他的威胁当做笑话。
“小骗子,跟你商量个事。”他说,“你把飞天锦给我弄回来,我就放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