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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里疾立刻撤身后退,躲开方大枣抛来的一把石子。
柳舒舒行动极快,瞬间已窜到他身边将沈光明抱起,飞快转身回到方大枣身边。她迅速点了沈光明腕上的几处穴道,左手伤处血流变缓。
“你带他走!”方大枣吼道,“快!”
“疯子!”柳舒舒怒吼,“不解决这个人谁都走不掉!”
百里疾晃了晃他的剑:“确实。”
他心里很清楚,面前的两个人都不会是自己的对手。方大枣之前被他重创,柳舒舒轻功尤佳,其他功夫却并不出色。他看着这三人的眼神甚至还带着一丝笑意:“谁先来……”
“等等。”方大枣抬手制止了他,“让我跟她们说两句话。”
柳舒舒急道:“还说什么——”
“舒舒,你说,你肯不肯嫁我?”方大枣认真道,“现在。”
柳舒舒愣愣看着他,咬唇片刻才低声怒道:“不愿意!不要想,咱们先逃……”
方大枣笑意有些落寞,冲她点点头。他转而回头看沈光明。书阁里火光熊熊,将所有人的脸庞都映得明暗清晰。
“沈光明。”他说,“快,叫我一声师父。”
沈光明紧紧闭着嘴,疯狂摇头。百里疾忍不住笑了一声。
“叫吧。”他劝。
“叫啊!”方大枣拎起他衣襟,“没机会了!”
下一刻,方大枣突然顺势将沈光明拦腰抱起,一手抓住身旁柳舒舒的手腕。与此同时,柳舒舒已经一把推开了她身后原本紧闭的门。百里疾立刻反应过来——方才他和柳舒舒竟是在作戏!柳舒舒手极快,在百里疾的注意力放在方大枣和沈光明身上的时候,已反手悄悄打开了书阁的门。
他怒啐一口,将手中长剑抛出,随即双脚一蹬,紧追出去。
长剑擦着柳舒舒的腰过去,叮地扎在地上。
三人已翻过院墙消失了。
百里疾从地上拔起那入砖三寸的剑。
身后书阁已冒出火光,浓烟滚滚。他能听到少意盟里纷乱的脚步声。他甚至能辨认出,其中一个踏着屋顶奔向他这头的,是他极为熟悉的林剑。
这十年里,他日夜钻研武艺等待时机,只是没想到现在身上竟带着这样的重伤。
但林剑的一招一式、林家剑的任何变化、天生掌的掌力妙处,他无一不是清清楚楚。
百里疾回到书阁,从林澈尸身上脱了她的外衣,撕成条状密密裹着自己的伤。他仔细摸了一遍林澈的脑袋,随后将林澈的尸身踢到一旁,深吸口气,走出书阁。
林剑和少意盟的弟子已经冲进了这个院子。
“林大侠,好久不见。”百里疾面无表情地道,“一别十年,林大侠可还记得在下的模样?”
林剑知他就是百里疾,但自己从未见过青蝎的真面目,听他这样问,心内大疑。
“不记得也没关系,你以后就会记得的。”百里疾将长剑抖直,冷冷道,“生生世世都会记得。”
林剑此时终于在周围火光映照之中看到百里疾黑色夜行衣上裹着的是什么东西。
一件破碎的水色外裳,上面隐隐有林澈最爱的水纹。
百里疾的剑还在往下滴血。
林剑只怔了片刻手脚便开始颤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身旁的弟子此时也纷纷认出那是小姐今日穿的衣服,人人惊愕。林剑又悲又痛,悲愤大吼着举剑冲向百里疾。
此时此刻,二十五里之外的山道上,数匹骏马正在夜色中飞奔。
“唐少侠!马儿不行了,得歇歇!”一个和尚说。
性海接口道:“如清、如净,你们歇一歇,我和唐少侠继续赶路。”言罢一夹马腹,赶上了前头根本没回过头的唐鸥。
“唐少侠,你莫急。辛家堡不管怎样,也不可能以这种方式血洗少意盟。”性海安慰他道,“辛暮云是聪明人,不会这样做。”
唐鸥不言不语,眉头紧紧拧着。
他心头隐约觉得不安。这不安和他当时下山去为张子桥采买药草那时候的心情实在太过相似。
明洌月色落在山道之上。两马八蹄将泥土高高踢起,连尘土也被月光照得清晰。
书阁方向传来兵器交击之声的时候,方大枣已将沈光明和柳舒舒带回花园里。沈晴一直躲在假山之中,看到三人回来连忙冲了过来。
方大枣和柳舒舒一路巡查到这里,正巧遇到了刚出暗道的沈晴。听沈晴说沈光明和林澈在书阁那头,联想到方才灯光黯淡的书阁,立刻知道不好,于是才转了回去。
沈晴将沈光明扶起,紧紧按着他手上的伤口,问柳舒舒:“师父,阿澈没回来吗?”
方大枣和柳舒舒对视了一眼,没有回答。
沈晴愣了片刻,猛地转头看沈光明:“哥哥,阿澈呢?!”
她力气骤然变大,沈光明忍着疼摇摇头。沈晴咬紧牙关,眼泪顿时落了下来。
柳舒舒并不给她时间去悲伤。
她将沈晴和沈光明拉到暗道前,神情凝重地叮嘱:“你们二人就走这个暗道,一路走下去。如果有出口那就找出口,如果没有出口就在里面等待救援。不要出来,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都不要出来,明白吗?”
“不!师父!”沈晴连忙紧紧拽着她的衣袖,“师父,我跟你一起去,我可以……”
“不要闹!”柳舒舒凶巴巴地打断了她的话,“这不是过家家!你的本事还不够让辛家堡的人杀一次……”
她说话的声音突然被半空中传来的箭矢破空之声打断了。
辛家堡的人开始再次投掷火弹及火箭。
“丐帮的人还没有来吗?唐大侠……唐大侠他就要回来了啊师父……师父!”沈晴哭着跪了下来,拼命摇头,“师父,阿晴不想你去……”
她哭得凄惨,柳舒舒的心一下就软了。
沈晴年少时就跟着她学艺。说是学艺,她却并不将自己真正骄傲的那些部分教给她。如何引诱男人、如何取悦男人、如何从男人身上获得情报或任何其他东西——她不想教沈晴。
柳舒舒无儿无女,沈晴是她唯一的一个徒弟,她将她看做自己的孩子。
此时看她哭得这样厉害,柳舒舒忍不住抱住她。
她想起这个小姑娘拿着第一次偷到的钱袋,兴致勃勃地跟自己说要回去给两个哥哥买这个买那个的模样。她也记得沈晴特别能忍,多痛多难受都不哭。她说不愿意让哥哥们知道她那么软弱。“我大哥他居然会因为我的事情哭,太……太丢脸了。”沈晴又嫌弃又幸福地说。
柳舒舒紧紧将她抱着,鼻头发酸。
每个孩子都会成长得那么快么?她恨自己没办法给沈晴一个更体面的师父,恨自己将这个小姑娘拉进了这漩涡一样脏乱恶心的江湖中。
一旁的方大枣拍了拍她的肩膀:“舒舒,我再问一次,你愿不愿意嫁给我?”
沈光明猛地抬起头。
“不愿意,别问了!”柳舒舒擦了擦眼睛,怒道,“还问这个做什么!嫁给你作甚,做对鬼夫妻么!”
方大枣笑着点点头,笑着看沈光明:“沈光明,你呢?你愿不愿意叫我一声师父?”
沈光明紧紧捏着拳,咬牙摇头。
“好孩子。”方大枣轻声道,“你觉得我做不成你师父?”
沈光明疯狂地摇头。他想唐鸥,他非常想念唐鸥。他希望唐鸥站在自己面前,或者站在方大枣面前,保护所有人。恐慌和绝望堵满了沈光明的胸口,他流着泪,扑通一声跪在石头地面上,深深弯下腰,手掌的血立刻沾湿了草叶根茎。
“这礼太重了,你随便说说就……”方大枣连忙道。
“师父……师父……师父师父师父……”他一口气地喊了下去,像是怕自己说得不够,大声嘶喊了出来,“……师父!”
方大枣蹲下来摸他脑壳。
“哎,好听。”他笑道,语气是沈光明从未听过的温柔,“师父没遗憾了。”
沈光明的额头抵着粗粝地面,紧闭双眼,泪水仍从眉睫间滚下来。
林剑与少意盟的剑客们不再讲究以多敌少之类不符合江湖规矩的事情,齐齐涌上前和百里疾酣斗。
其中又以林剑最狠最快。他的林家剑造诣深厚,几乎招招都是杀机,直将百里疾逼到书阁的门前。
书阁里是熊熊大火,书阁之外是密密人丛。百里疾在人群之中自如躲闪,但人多剑快,他身上仍免不了受伤。林剑下手绝不留情,已刺得他一条手臂鲜血直流。
“辛暮云竟让你独自一人潜入少意盟……他是将你当做弃子,料定你必死无疑,还是太过小看我们少意盟!”林剑目眦尽裂,眼眶发红,“一命偿一命,百里疾,你应得的!”
“自然是我应得的……”百里疾举剑格挡,气息虽然乱了但力气仍未见弱,“林大侠今日倒正气凛然,你忘了十年前你是个什么面目?”
林剑沉着脸,并不与他抗辩。正打斗着,忽听后方屋顶上有人奔来。照虚内力绵长,声音也清清楚楚地传了过来:“家主,盟主让你到前面去指挥防御,这厮我来——”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
火光大盛的书阁里,正有一个人摇摇晃晃地走出来。
百里疾狂傲放肆地大笑起来。林剑捏紧剑,踉跄着退了一步。
“……阿、阿澈?”
沈光明一连串的“师父”没说完,方大枣已将他拉了起来。
“够了够了,下辈子的‘师父’都被你喊完了,我下辈子可不太想收你这样的弟子。”他不理沈光明和沈晴的挣扎,将两人都推入暗道里,“好好待着,别做傻事。师父们在外面,你们千万不可捣乱。”
兄妹俩哪里肯听,方大枣却在外面砰地一声关上了暗道的门。
“这门从外面关不死……小妹,打开……”沈光明急急道,却见沈晴竖起了手指。
“嘘。”沈晴示意他千万别说话,“我知道。现在别出去,等他们走了再说。”
沈光明连忙运起真气,探听外头的动静。片刻后方大枣和柳舒舒都离开了,外头除了隐约的兵刃交击与人声,再无其他。
沈晴摸着那扇门,回头跟沈光明道:“哥哥,我先看看外面的动静。”
“不,我们一起……”沈光明心中突然掠过一阵不安,连忙阻止沈晴。
但沈晴的动作实在太快了。沈光明一句话还没说完,她已经飞快拉开门窜了出去。暗道狭窄,沈光明又惊又怒,但苦于不方便移动,比不上就在门边的沈晴。
“沈晴!回来!”他大吼,“你疯了!”
沈晴没有回答,沈光明却听到了外头石块移动的声音。
“别……阿晴……沈晴!你敢不听大哥的话?!”沈光明大怒。
石块一块块垒在门外,阻断了沈光明打开那门的可能性。
“哥哥,你保重。”沈晴说,“我懂武功,也帮得上忙,我去找师父了。”
“沈晴你滚回来!把我放出来!别这样!我也懂武功!”沈光明蜷缩在黑暗中,无法伸展身体,只能拼命大叫,“大哥求求你了,别吓我……你会出事的!”
他听见沈晴又走了回来。
“大哥,你跟二哥说,我给他备好了贺礼。他若是考上了功名,你就和他到西南钱庄庆安分号里取甲三卯六号箱的东西。要是考不上就取庚二申八号箱的东西。用他的生辰八字就能取,你记住了。”她叮嘱道,“你也有个东西,在唐府花园的听醪亭下面。等你要娶媳妇儿了没钱就去拿,要是有钱就算了,那玩意儿是唐夫人的……你别骂我,我以后真的再也不偷了。”
“不不,不骂你,沈晴你……”
“大哥……”沈晴慢吞吞道,“我走了,你别想我。”
“你疯了!回来!蠢货!”沈光明在暗道里破口大骂,但外头已经没声音了。
他左手掌心的血渗漏出来,糊在暗道内侧和他碰触过的书卷上。沈光明又怒又急,顾不上那些书卷是自己和两个妹妹千辛万苦才搬到此处的,胡乱抓挠。
暗道里太冷也太黑。他从未这样孤独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