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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冲突那天以后,除了用餐,许文强几乎没有出房间,他在仔细考虑到了上海之后的事情,以及以后自己究竟该走哪条路才能实现自己的愿望。他从来就没有放弃过的救国救民的愿望,在做了那个奇怪的梦后,反而更加强烈了的愿望,在听了那两个和族人的交谈后,变得更加迫切了的愿望。
在梦里的那个世界,他的国家最终赢得了和东边那个岛国之间角力的胜利,可是,那胜利是付出了极大的代价和牺牲才得来的,这样的悲剧他不想在现实世界再上演一次,绝不允许!
只是,要怎样做,才能够避免悲剧上演呢?他并不知道,他唯一知道的是,在这之前,他必须要获得一定的力量,赚取一定的权力,否则,一切只能是空谈。
这是一个现实的世界,他必须先依靠于现实,然后,才能有机会慢慢改变现实!
同舱的乘客是一个年轻的爱尔兰人,是美孚银行上海分行的雇员,他为人热情,喜欢讲话,一路上,没少在许文强面前罗嗦。即便觉得无趣,许文强的脸上仍带着温和的笑容听他讲他家乡的风景,他的恋爱,他为什么会背井离乡,远渡重洋,来到远东。这一段时间下来,他们也就交上了朋友。在那个叫爱尔文的爱尔兰人眼里,这是一个聪明,和善,受过高等教育的合众国公民;而在许文强眼里,或者,这家伙在某些时候能派上用场吧!
永远不要因为棋子你暂时用不上,就把它抛弃,只有上帝才知道,你会在什么时候需要什么人!
这话不晓得是在哪里听来的,是在那个梦中的世界吧?不管是谁说的,许文强都觉得他说得非常之对。
快到上海了,终于制定好了到上海之后的行动计划,许文强这才走出了舱门,来到甲板上。
后甲板上摆放着几排沙滩椅,有许多白人躺在上面享受着冬日难得出现的阳光,爱尔文也在那里,对着一个打扮时髦的白人女子猛献殷勤。从这一点看,他不像生活严谨的爱尔兰人,到像生性浪漫的法国人。
许文强看了那里一眼,不想在人多的地方停留,于是,顺着船舷的过道一直往前走,来到一个僻静的地方,那里有一道舷梯和下层甲板相通,只有一个船员在远处拿着一个望远镜不晓得在望什么。
许文强趴在栏杆上望着海面,除了海水就是天空,视野一片空旷,他喜欢这种空旷的感觉,这样他的目光能望得很远。
不过,一会后,他就有点后悔了,那天看日出时遇见的两个日本人,不,应该是两个倭人摇摇晃晃走了过来。他其实不喜欢用侮辱性的字眼骂人,因为那没有用处,对敌人造不成伤害,不过,对这两个口口声声把他的国家叫做支那的家伙,他到不介意破一次例。
那两人从他身边经过时,诧异地瞧了他一眼,或者是把他当做同族人了吧!许文强掉过了头,故意对他们视而不见。
“田中君,谢谢你,让我最后一次饮醉!”
那个叫平井的家伙高声笑着从许文强身后走过,叫田中的默默扶住他。那天,天色很暗,他也没敢仔细注意他们,现在终于看清楚了。
个子高而瘦,脸上划着一道细小的刀伤伤疤,双眼充满神采的是田中;个子矮壮,长着一双罗圈腿的家伙是平井。在这两个家伙的身上,许文强感受到了一丝军人的味道。
随后,他继续望着没什么可望的宁静的海面,不过,很快,这片宁静就被一些嘈杂的声音惊扰了。
许文强皱了皱眉,把礼帽取下,放在手中,朝声音来处走去。
“支那猪,这是你应该上来的地方吗?”
舷梯处,两个和族人并排站在那里,挡住了一个中年人的路,那人身着中国传统的长袍马褂,面白,无须,微胖,看上去像一个小商人。看得仔细了,才发现他并非一人,在他身下还有一个七八岁的小孩紧紧拉着他的衣襟。
说话那家伙面目骄横,正是平井,他摇晃着身体,罗圈腿不停抖动着,他操着生硬的唐话,大声地训斥着眼前这个不停弯腰道歉的人。
“对不起啊!大人,实在是小儿不懂事,到处乱跑,我们这就下去!”
对于对方的嚣张气焰,那个唐人唯一能做的只能是点头作揖,低声下四而已。
“能这么简单吗?支那猪,你的!必须下跪磕头,我才能饶了你!”
站在一旁的田中皱了皱眉头,想劝阻同伴,后来,又想了想他失去未婚妻子的痛苦,还是让这家伙发泄一下吧!支那猪,给优秀的天照大神子孙下跪,也不算屈辱啊!
这个时候,许文强已经走了过去,离事发地点也就两三米远。那个小商人的目光惶恐地移动着,似乎想向人求救。他的目光在许文强身上一扫而过,或者,把他当成了那两个人的同伙?所以并未开声求救。
他几乎就要跪下了,忍受,本就是他们那样的人在面对外界强大的力量威胁下唯一能做的事情,只是,当他的目光停留在自己孩子身上时,他犹豫了,本已弯曲的双膝重新变得挺直。他摇了摇头。
“八嘎!”
平井顺手一挥,想给那人一耳光,那人下意识地往后一退,平井挥了个空,踉跄着差点跌倒。
“坏人!打你!”
清脆的童音响起,那个小孩突然放开了父亲的衣襟,手指着平井,另一只手做了个打人的手势。
“八嘎!”
平井飞起一脚踹向小孩,许文强没想到他会对小孩下此毒手,一时反应不过来,没来得及出手阻挡,那个父亲早就见势不对,他一把抱住孩子,迅疾地转身,平井的罗圈腿正好蹬在他身上,他往前踉跄几步后,终于还是摔倒在地,在落地的那一瞬间,他把孩子紧紧抱在怀里,没有让孩子受到伤害。
“八嘎!”
平井怪叫一声,冲上来,又是一脚往地上的人踢去,父亲闭上了眼,紧紧护着怀里的孩子。奇怪,怎么没有感觉?半晌,他睁开眼,看见起初站在边上的那个西装笔挺的年轻人站在了他的面前。
“道歉!给地上的人道歉!我可以放你一马!”
许文强用唐语说道,他知道这两个日本人听得懂,所以没用日语,他从未如此讨厌过一种语言,如有可能,他发誓终生不说那种语言!
“支那人?”
平井皱着眉头问道。
“唐人!”
许文强神色铁青,虽然愤怒到了极点,他仍尽量保持着平静,激动的情绪对解决事情没有什么帮助,执行过许多刺杀任务的他非常清楚这一点。
“好了,平井君,适可而止!这位先生,我们就此告辞!”
一直在旁袖手旁观的田中终于出面了,他的唐话可比叫平井的罗圈腿流利得多,他架住了平井的双肩,想把他拉走。
“道歉!要不,我同样在你身上踢一脚!”
许文强移动脚步,挡住了他们的去路。
“要我堂堂大和子孙给支那猪道歉,那是万万不能!”
平井挣开了田中的双手,怪叫着向许文强冲了过来。他面色狰狞,那模样实在是难看,让人忍不住想起他在厕所使劲时的那副尊容。
许文强有些厌恶地皱着眉,脚步轻轻一转,那家伙就扑了过空,与此同时,他飞起一脚,蹬在那家伙的屁股上,那家伙迈着罗圈腿怪叫着冲向地面,表演了一个标准的狗吃屎。
“阁下太过分了,我决不允许!”
那个叫田中的摆了一个空手道的起手势,刚才他在旁边看了许文强的动作,他是在平井已经快要扑到自己身上时,才移动步伐的,并且轻巧地闪过了平井的攻击。田中知道自己无法做到如此举重若轻,这是一个高手,但,即便不是对手,他也要出手,他决不允许帝国的尊严在自己身上失去。
“孩子,帮叔叔,拿一下帽子!”
许文强没理他,顺手把礼帽往舱壁边一直望着他的小孩飞去,小孩举起手,轻巧地接住礼帽。
“啊!”田中无法忍受这样的轻蔑,怪叫着冲了过去。那个平井还在地上呻吟着爬不起来。
侧踢,直拳,肘击,膝撞,甚至还有头顶!
不错嘛!在闪过田中几次攻击后,许文强随口说道,不过,就凭这几招,还是不够看啊!他瞧了一个空子,抓住田中的一次攻击失误,贴近身去,一把擒住他的手腕,顺势转身,一个标准的过肩摔,重重地把那家伙摔在甲板上。
平井呻吟着从地上爬起,如同蛮牛一样怪叫着冲了过来,刚才那一跤把他的门牙摔掉了,他大张着口,鲜血涂了一嘴。
许文强冷笑一声,从某种角度看,眼前的这个人种的人,大都具有不顾一切向地狱前进的蛮劲,就因为这,他们不仅给其他的种族带来了痛苦,也让自己的民众生活在地狱之中。虽然,现在,他们是那样耻气高扬,不可一世。不过,只要是像对面这人一样的疯子在统治那个国家,他们的命运注定不会美好。
和刚才同样的方式,许文强在那家伙的屁股上狠狠地踹了一脚,不过,这一脚的后果可比刚才要严重得多,那家伙径自从舷梯上皮球一样滚了下去。
田中一脸痛苦地从甲板上爬了起来,他之所以痛苦,并不是因为**上受到了多么重的伤害,这痛苦更多的是来自精神上的。作为一个聪明人,他知道自己在这场搏斗中难以获胜,按照武士的信条,应该奋战到底,然而按照聪明人的做法,现在停止纷争才是上上之策。
“还要打吗?快去照顾你的同伴吧,他可能伤得不轻!”
许文强望着他,神情淡然,没有取得胜利后的狂喜,脸色依然是那么平静,他除了在那家伙动手打小孩时因为愤怒有些失态外,一直显得很平静。
这是一个可怕的对手,田中心里这样想道。他低下头,向面前这人行了个礼,那是在比武后的礼节,然后,他向才从地上爬起的商人和他的小孩鞠了个恭,那是为同伴所做的道歉。
许文强目无表情地看他做完这一切,心里非常震动。不知道什么人说过,当日本人向你鞠躬,低声下气时,你一定要满怀警惕,因为那是最可怕的!
“在下田中浩二,请问阁下尊姓大名!”
“许文强!”
田中再次朝他行了一个礼,然后,迈着沉稳的步子朝舷梯下走去。许文强点点头,以示回礼。敌人就是敌人,但虚伪的那一套他也不陌生。
“叔叔!你真棒!”
小孩跑到他面前,把帽子递给他,崇拜地仰望着他,黑色的眸子晶亮晶亮。
远处,那个父亲朝他一脸憨厚地笑着。
许文强摸了摸孩子的脑袋,转头望向蔚蓝的海,为了眼前孩子的这双眼睛,为了许许多多这样的孩子的眼睛不会沾染灰尘和悲哀,不至于像自己在梦里的世界看到的战乱中的孩子眼睛那样绝望,他要做的事还有许多许多,他要走的路还有很长很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