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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阿娘话,女儿的真实意图,早已经在奏章当中写得明白。”太平乖巧地应道,“如今天下康平,国泰民安,圣人应当如老黄一般‘无为而治’,万万不能授人以柄。阿娘的真实意图女儿不敢揣测,但前些日子女儿在安南都护府时,便已经听说阿娘想要派人南下巴蜀。”
她隐晦地提点了武皇一些,又轻声说道:“阿娘,有些时候不一定非得要鱼死网破不可。”
武皇靠近她的耳旁,用只有她们两人才能听见的声音说道:“朕是在斩草除根。”
“……阿娘。”太平无奈地抬起头来,望着自己的母亲,目光灼灼,“阿娘可曾想过,那道圣旨一下,将会掀起怎样的轩然大.波?”
上一世,废太子李贤死,扬州徐敬业反,琅琊王李冲反。
“阿娘。”太平语气柔缓了一些,低声说道,“阿娘心中顾虑,也正是女儿思考过许多回的。这次女儿将贤哥哥带来长安,也是为了这些顾虑。”
她转头望着李贤,声音略微提高了一些:
“前太子李贤谋逆,其罪当诛;但是阿娘,贤哥哥毕竟是您的骨血。”
李贤猛然攥紧了拳头,又慢慢地松了开来。
太平轻声笑道:“虽然贤哥哥其罪当诛,但这个‘死’字,也有真死与假死之说。阿娘,贤哥哥在巴蜀艰险之地生活了好些年头,早已经知道错啦。对么,贤哥哥?”
她俏皮地向李贤眨一眨眼,目光却牢牢盯着李贤的面容,不肯放过他一丝一毫的表情。
李贤紧紧攥着拳头,深深叩首下去:“……儿知错了。”
巴蜀艰险之地,从来都是为锦衣玉食者准备的最好牢笼。
他在巴蜀待的这一段时间,早就已经磨平了自己的锐气,也早就已经……
李贤略微抬头,微微扯出一个笑来:“我在巴蜀之地整整住了五年,听说过长安城的许多事情,也听说过妹妹和阿娘的许多事情。我——心服口服。”
他闭着眼睛,一字字吃力地说道:“仆罪不容恕。”
李贤自称仆而非臣,令武皇微微一怔,身体也微微地有些前倾。她想起方才太平的那封奏章,南方一些带兵的将军早已经按捺不住,就差一个借口,便能够起兵反抗于她。她知道太平口中的风险究竟是指什么,也知道太平并非是危言耸听,但她依旧有些发怵。
对于她自己无力掌控的东西,总是要杀得干干净净,才能够安心。
武皇站起身来,走到李贤旁边,居高临下地俯瞰着他。这副样子让李贤感到很不舒服,也让她更清楚地看着这个长子,看清他每一丝细微的表情,他的举动或是心事。
“太平。”武皇开口说道,“朕想要立你为储君。”
殿中气氛有了一刹那的凝滞,太平怔怔地看着武皇,脑子有些转不过弯来。她这些日子处心积虑地积累战功,就是为了谋求东宫储君之位。但是她万万没有想到,母亲竟然会自己提了出来。
她看见母亲弯下腰去,对她的兄长说道:“朕要立太平为储君,你可有异议?”
女皇的声音很轻,如同猫儿一般细细碎碎,吹拂过李贤的鬓发,令他不由自主地颤了一颤。女皇当着他的面宣布立胞妹为储君,为的就是试探他的反应。一旦他的表现令她不满,那么等待他的,就微有一个死字。
在那一瞬间,李贤脑海中闪过了许多念头,却没有一个是能够牢牢抓住的。
他抬头望着雍容的母亲,表情先是一僵,然后松了一口气:“……唔,仆不敢妄议宫中之事。”
“不敢?你分明就是很满意。”武皇直起身来,神情依旧是淡淡的,紧攥的拳头却已经慢慢地松开,“太平记挂着兄妹情分,想要保住你的性命,你感念她的恩泽,也是应该的……”
李贤背上渗出了细细密密的汗滴。他知道自己一旦表现得有丝毫不满,立刻就会被身旁的母亲一脚踹开,然后被拖下去赐死。
女皇不一定属意于太平公主,但在这座大明宫中,无论女皇提到了谁,都比他要强多了。
因为在女皇心中,他这个可有可无的长子,地位是最低的。
他在宫廷争斗中生活了数十年,若是连这些都看不透,那可真是枉活了半辈子。
女皇自然不知道长子心中已经转过了十七八道弯,事实上她也不愿意去知道。她缓步走出宣政殿外,对着外间明媚的天光,轻声地吩咐道:“拟旨意,朕要撤换太子。”
她话音未落,身后便已经响起了太平清柔的声音:“阿娘要将我推到风尖浪口么?”
女皇没有回头,却很淡很淡地笑了一声:“若我不将你推向风尖浪口,你如额能感受得到我的难处?太平,你想要留住你哥哥的性命,便需要自己动手去做。”
身后那个清柔且和缓的声音答道:“……是。”
女皇要替换储君的消息,在长安城中引起了轩然大.波。
早先武皇凭借女子之身登临帝位,已经让某些人感觉到心中不快。如今女皇一不做二不休,废黜太子李显的储君之位,将镇国公主推到一个仅次于她的位置上,不得不让人感觉到心惊。
但是公主的动作比所有人想象的都要快。她回长安城的第一日,就已经收拢了自己的半数亲信和人手,重新在东宫组建了一个小朝廷。这个小朝廷当中的力量错综复杂,却也成功地让许多人闭了嘴。尤其是当前太子李贤出现在东宫中,与新任储君把酒言欢的时候,半座长安城都陷入了诡异的沉默之中。
薛绍顶受不住众人狂轰滥炸的压力,拣了一个明媚的清晨,趁着太平睡眼朦胧、半梦半醒的时候,低声问她:“公主是在替前太子做打算么?”
太平迷迷糊糊地“嗯”了一声,尾音微微地上扬。
薛绍将她揽在怀里,趁着她尚未清醒,凑在她耳旁低声问道:“公主将前太子接回长安,又与前太子一同在东宫居住,是为了……前太子的缘故么?”
他说得隐晦,也不晓得太平是否能听懂。
太平朦朦胧胧地嗯了一声,枕在薛绍怀里,无意识地呢喃道:“替他做打算?……唔,我比较喜欢替自己做打算。阿娘想要让我当储君,大约是觉得显哥哥扶不起罢……”
淡淡的桐花香气从薛绍身上散逸出来,混合着微醺的阳光,令人懒懒地有些不想起身。她蹭了蹭薛绍坚硬的下颌,嘟嘟哝哝地说道:“而且阿娘对东宫六率早就不满意啦,前些日子还特意将武承嗣调了出来……唔,薛绍,你忽然问我这个做什么?”
她睁大眼睛,有些意外地望着自己的驸马。
薛绍重重地叹息出声来,俯身吻一吻她的眼睛:“我有些担心。”
“无妨。”她轻轻摇头,柔软的手臂搁在薛绍腰身上,有些朦胧地说道,“我再不会去做没有把握的事情,也不会再让这些事情逃出我的掌控之外。过些日子那些亲王郡王们便该到长安城里来了,我会将事情全都安置好的。无论是为了你我,还是为了阿娘……”
她最后那半句话有些语焉不详。
薛绍凝望她许久,最终长长地叹息出声来,颔首道:“也好。”
无论女皇立她为储君的举动究竟是为了谁,这些日子她的雷厉风行、她的为政举措,已经渐渐地开始深得人心。那些踏平公主府门槛的官员们也都摇头叹息着说,如果不是前前太子谋逆、前太子无能、相王过分孱弱,太平公主也不至于会像现在这般璀璨夺目。公主她若是男子,定是天底下众望所归的君王,可惜啊……
每一个从公主府中走出去的官员,都会摇头叹一声可惜。
等到他随着太平从公主府搬到东宫居住,胆敢在半路拦住他的人就渐渐地少了,也很少有人会来踩破东宫的门槛。他想要让太平过得安宁一些,便想要提前探知她的心意。
“夫君。”太平朦朦胧胧地说道,“你抱我起身盥洗,好么?”
昨天夜里太平被女皇留了整整半晚,实在是累得不行,回来沾枕即眠。薛绍沉沉地应了一声,将她横抱起来,走到外殿去梳洗。途中的宫人们齐齐屈膝为礼,口称驸马万安,倒是与先时在公主府中一般无二。他唤过两位贴身的宫人,将太平交予她们,然后起身走到殿外去练剑。
太平被一块冷巾抹在脸上,终于彻底地清醒了。
她揉一揉太阳穴,指了一位宫人问道:“什么时辰了?”
“回公主话,卯时了。”宫人恭谦地答道,末了又补上一句,“今日休沐。”
太平低低唔了一声,等宫人们替自己更衣过后,便出到外间去找薛绍。
薛绍正在一株大树下练剑,微醺的阳光透过枝桠,斜斜照在他的面容上,愈发显得丰神俊朗。那一柄剑在阳光下泛着微微的寒光,赐得人眼睛微微有些发疼。
她倚靠在宫门处,轻轻唤了一声薛绍。
薛绍回过身来望她,晶莹的汗珠顺着面颊滚落。她走上前去,替他拭去那些汗珠,轻声说道:“你陪我出宫走一走,好么?”
今天薛绍休沐,想来有很长的闲暇。
薛绍还剑入鞘,低低说了一声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