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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晓阳和莫文明等众人得到道明的接应,乘着木筏转移到南大洋小学。
当金晓阳听说邵勇带人去了西北街,他二话没说,带人撑着筏子便奔西南街察看灾情。西南街相对西北街地势要高,家家又建在大房身上,灾情不大,最严重的几户,家里进了水。当听说突击队要带大家到学校避难,这些人却担心家里丢了东西,不愿意动弹。可金晓阳怕房屋泡久了出险,好劝歹劝,总算把人带出了屋子。
南大洋十年九涝,本就吃粮靠返销,家家少余粮,如今又受了灾,上哪筹集粮食?看着撤出来挤在学校里的乡亲,这个年轻的团支部书记发了愁,红润的嘴唇立时起了一层白皮儿。金晓阳皱着八字眉挨个教室察看,心里暗自盘算:
“这么多人,喝的还好解决,学校有现成的水井,可吃什么呢?”
打盹来枕头。金晓阳正愁眉不展,公社革委会崔主任乘区武装部的火轮,拖着两条满载救灾物资的小船来了。崔主任没见过金晓阳,金晓阳却认得崔主任,赶忙借了把伞到学校门口迎接。
火轮靠不上岸,船上人要下来,只能跳到没腿根深的水里。晓阳急得抓耳挠腮,催着手下人去找跳板,可学校里怎么可能有跳板呢?见崔主任在船上绾起了裤腿,金晓阳急中生智,跳进水里,趟到船舷边,对崔主任赔笑说:
“崔主任让俺来背你过去吧!”
崔主任看了一眼高大的金晓阳,蔼然道:
“我是代表党和政府来看望乡亲们的,如果今天我跳到你的背上,那么明天就会有人讲,上面下来个剥削阶级,不是共产党的干部,是有脚不走路的地主老财!”
崔主任三十多岁,身材匀称,面容白皙,两只眼睛不大,却烁烁放光。没等正在发窘的金哓阳暖过神来,崔主任一扶船帮跳了下来,蹚着水进了南大洋小学的门。
邵普率壮劳力守在南沙河。南沙河往下二十里入柳壕河,柳壕河是太子河的主要支流。大子相大,实在守不住,为保鞍阳,省防指会在海营温香炸坝泄洪。相对海营,南大洋的防汛压力并不大,主要是巡堤,查蚁窝、鼠洞和獾子洞,防止发生管涌。
千里之堤,溃于蚁穴。邵普加着十二分小心。南沙河堤太长,他把几个队长叫来,一个队分一段。自己带着大队的人,挨个堤段巡查,及时处理了几处风险点。尤其那个坝基上獾子洞,真是险上加险!开始以为就是个窝,他带人试了几次,才发现洞眼几乎贯通,惊得众人一身冷汗。眼瞅着河水涨上来,如果再晚一点,根本不允空儿整治。
发现獾子洞,报到市防指,把上边大领导也惊动了,带着水利专家亲自出现场,调集一百多号人,挖洞,打桩,填草袋子。坡面铺席子,压大柳树。邵普根本没时间顾及邵勇他们,更管不了南大洋村。处理完獾子洞,刚喘口气,谁想按下葫芦又起瓢。万万没想到高家站会决堤。高家站在南大洋村的上游,出槽的河水顺地势涌向南大洋。邵普急得眼睛冒血,可干着急,想不出办法。那可真叫有心杀贼,无力回天!听说公社崔主任去了南大洋,邵普急急忙忙想办法往回赶。
崔主任前脚刚到,后脚大队长邵普也乘着筏子赶过来。等邵普上了岸,崔主任和邵普伸出双手紧紧握住。星眸对望,邵普心中涌动万语千言,见了崔主任鼻子一酸,差点掉下泪来。
崔主任摇了摇邵普的手臂,亲切地说:
“你们大队的情况我知道一些,坝上抢险的同志都安全撤下来了吗?”
邵普扫了现场一眼,并没有发现邵勇,但还是肯定地答道:
“都撤下来啦!请崔主任放心!”
崔主任接上邵普边说边往里走,深入到每一间教室,察看灾民的安置情况。在武装部同志的帮助下,金晓阳组织突击队员抢卸救灾物资。崔主任想的非常周到——粮食、蔬菜、馒头、饼干、面包和棉被,一应俱全。看着队员们把救灾物资背进单独一间教室存放,金晓阳紧锁的眉头终于舒展开来。
在学校办公室,崔主任主持了紧急救灾会议。由于邵普刚从南沙河堤下来,对村里的灾情还不是很清楚,就把金晓阳带进了会议室。
会上邵普先是汇报了南大洋户数、人口、土地等基本情况,在说到救灾情况时,把金晓阳推到了前台。崔主任没有再看这位年轻的大队团支部书记,埋头认真做着笔记。意外得到当面向公社革委会主任汇报的机会,金晓阳可说是心花怒放。
此时此刻,金晓阳的心情,既紧张又激动,可他能表达的却少得可怜,他不想讲运粮河抢堤,那是邵勇们的英雄事迹。也说不清大队受灾的具体数字。只好把重点放在西南街撤离灾民和学校里灾民安置情况。金晓阳对自己的口才非常自信,可对刚才自己的汇报却相当不满意。原因很简单,由于自己的疏忽,把这么好的一次表现机会浪费了。
崔主任向随行的公社干部征询意见,坚毅的目光缓缓地从每一个人的脸上扫过。在金晓阳看来,崔主任看众人的眼光是不同的,虽是那么惊鸿一瞥,但他总觉得崔主任在看自己的时候,目光到自己这儿多停了那么一秒,且是意味深长的。这让金晓阳在很长的时间里,始终吃不准崔主任的目光,对自己到底意味着什么?
没有人再发言。崔主任星眸一闪,开口道:
“咱们长话短说,现在我们刘柳镇二十二个大队,三个社区,普遍受到不同程度的洪涝灾害。估计绝收的土地面积,没有五万亩,也有四万五……”
“这么严重!”听到这个数字,座中人互相偷瞄了一眼,眼里的光顿时暗了。金晓阳的心也从云端跌进了深谷,满怀壮志豪情瞬间被抽走了。
“我们回去,马上召开一个全公社干部和各大队书记、大队长参加的会。办公室要把通知马上通知下去,告诉各大队做好灾情统计,要详实地数字。”
“我们只有保证掌握的情况是真实的,做出的决策才会灵,才能向上级争取同情、帮助与支持。”
“我最后提醒大家,世界上没有救世主,只有坚持党和政府的领导,广泛发动群众,紧紧依靠群众,充分激发群众的聪明才智,才能克服眼前和今后一段时期,这样和那样的困难。人民群众起来了,就没有过不去的火焰山!”
崔主任布置完工作,转头看向邵普,“我的大队长同志,现在洪涛同志病重,南大洋的担子就压在你一个人身上,担子虽重,但灾情面前,不允许我们共产党人当逃兵。再重的担子也要担起来。”
邵普表情严肃,没有吱声。他有一肚子话要说,可不是时候。崔主任误会了邵普,继续勉励邵普,“邵普大队长,老天爷不让我们过好日子,但我们不能听他的!我们始终要相信,人定胜天!要相信困难是暂时的。”
邵普把身子向上挺了挺,好像他的肩上真有一副担子似的。他当过兵,现在他像部队发起总攻前,接受了举炸药包,堵枪眼的任务,豪壮地回道:
“请崔主任放心!六o年的水大不大?俺们不也挺过来了吗?保证完成任务!”
崔主任起身,把手放在这个和自己年龄相仿,却明显矮着一头的大队长肩头,似弹似拍,轻轻两下,然后,头也不回地走出了会场。
众人相跟上,踏着泥水送崔主任。走到南大洋小学门口,崔主任站住了,他回过身来,向伏在窗口的灾民挥手致意,眼睛里闪过火一样的热烈与刚毅。
小火轮发动,突突地轰鸣着,金晓阳感觉到了心尖的颤抖。崔主任一行人上船。众人目送崔主任远去,直到船消失在白茫茫的烟雨水光之中。邵普一转身看见了堂弟邵勇,啧怪道:
“你都跑哪去啦?”
“六哥,你们开会时,俺们就回来啦!”
邵勇沉吟了一下,把头靠过来,附在邵普耳边轻声汇报:
“翟老师家的房子塌了。”
“人怎么样?”
邵普听了邵勇的话,吃了一惊,差点失态。
“一家人被俺安置到教室里了,好着呢!三口人,一个也没少。”
邵勇见六哥惊惧,呵呵笑出声来。邵普挥拳在邵勇结实的胸脯上捶了一拳,骂道:
“什么时候也贫起来了。下回先说重点,再卖关子。”
“淹地不可怕,但绝不能伤一个人!”
他本来要说死,可话到嘴边,又强行把那个字咽了回去。邵普一抖披在身上的雨衣,带头走向教室。
教室临时改成的灾民安置点里,小孩子们吵闹着,与愁眉不展的大人相比,他们绝大多数只是把这场危机当作成长的经历,现在他们从雨天的封闭里解放出来,和伙伴们一起玩耍,很快就适应了新场所的不适,反而对教室改成宿舍产生了好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