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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春心荡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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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哪个男孩不钟情,哪个女孩不怀春?

    联谊会散了场,可鼓声似乎还在荡漾。那朵绸花似乎还带着少女身上的软香。莫文明的兴奋劲儿,也似乎一时半会过不去。

    训练间隙,刚听到邵勇解散的命令,文明立即带着小跑去了趟茅房。小解后,人也舒坦了,迈着方步回操场,瞧见道明、家有、柱子、栓子和连双聚在一堆儿。栓子和柱子玩“憋死牛”,道明、连双和家有观战。自己也凑上去瞧着。

    这是东北乡间老少咸宜的智力游戏。田间地头,操场道边,随便拣个地儿,用树棍在地上画一个方格,连上对角线,左侧的三角里画口井。双方各执二子。甭管是石子、木棍,还是砖头、瓦片,随便什么,能区分开就成。

    双方对弈,棋子可直行、斜行,只有井那一侧直线不通。如果对弈时一方只剩这一步,那意味着已无路可走,只能跳井。一方投子认输,另一方即为获胜。“憋死牛”比象棋容易得多,非常快,获胜的即为擂主,围观的人都可以攻擂。只要阵仗一开,就是一场车轮大战。

    都是一个村玩大的好朋友,文明又是个自来熟,蹲在人堆里。虽说是小儿科的“憋死牛”,也延续着“观棋不语”的规矩。文明的兴头全在联欢会上,看了两眼,扳不住性子,管不住嘴,连声得吧:

    “哎,哥几个,你们说陆晓青那小妮子咋样?”

    观战的家有瞟了眼文明,目光里带着莫名其妙,没有理他,转头继续看栓子、柱子下棋。

    道明撮起双唇,用那根打出响亮口哨的手指,在嘴巴前晃了晃,做出一个噤声的手势。

    见没人搭理,文明浑身不得劲,假装生气道:

    “你们故意的是不?天天下这破玩意,你们不觉得烦吗?”

    家有、连双、栓子和柱子都回过身来,瞪直眼睛,像看怪物似的,往文明的锛头上看,然后,一言不发,转过身继续下棋。

    文明伸手挨个扒拉着众人膝头,忍着气道:

    “哎,吃错药了,哑巴了咋的?家有,平时小嘴不是挺能吧吧来着吗?”

    “上火,牙疼!”

    家有手捂着腮帮子,筋筋道道地怼了一句。

    道明“噗哧”乐出声来,压低声音说:

    “你不张嘴,俺们都知道你肚子里憋不出啥好粪!你说,你追人家春杏,还没个结果,咋又惦记上人家陆晓青啦?”

    “谁惦记陆晓青啦?谁说谁惦记!你看那妮子的眼眶,比鞍阳古城楼子都高,啥时候给咱过正眼过”

    被道明揭底,文明脸上的颜色不自然起来,可他最是能自轻自贱的人,眨巴眨巴一对窝眼,笑道:

    “今天的联欢会,你们就没觉出点味?”

    “啥味?是胭粉味,还是屁味?”

    闷头下棋的栓子瓮声瓮气堵怼文明,咽得文明差点背过气去。抻抻脖子,好容易把这口气咽下去,用腿靠了下栓子,笑骂:

    “你说话越来越有劲了呗,比上大粪还有劲。”

    大伙听了,都哈哈大笑起来。家有捧着自己的肚子,脸憋得通红,乐得直抽抽。缓了好一阵儿,笑骂道:

    “你们这俩货,真是一个槽子拴俩叫驴,碰一块儿就掐。俺们喜欢,继续!继续啊!今儿俺豁出一根肠子折了。继续,不要停!”

    栓子绷着脸,冲文明说:

    “咱俩像说相声似的,他又不给钱,诓傻小子呐?美得他!见好就收吧!今天点到为止啊!”

    “以前,俺以为栓子闷。原来这小子精着哩!”

    文明点着栓子,跟大伙说。

    “不说不笑不热闹。俺们说归说,笑归笑,可别跑题。俺再问你们一句。”文明转着小脑袋扫视一圈,“你们就没觉得陆晓青有问题?”

    “啥问题?没发现!”

    一直没搭言的柱子,也学着文明的样子回道。

    “你们就是个棒槌!这么明知眼露的问题,也看不出来?”

    文明伸手拍了下柱子的脑门儿。

    “你看出来,你说!别在俺们面前装大尾巴狼。再装,再装,别怪俺们削你啊!”

    栓子憨声插话道。

    “怎么啦?咋哪哪都有你?边儿爬着去!”

    文明张嘴把栓子怼了回去。

    栓子猛地咬了咬牙帮骨,脸上的肌肉突起来,攥起拳头,在文明面前挥了挥。

    道明挡开栓子的拳头,笑道:

    “都别闹了。”回头指点着文明的锛头,“文明,你这个葫芦里装的都是啥啊?”

    “都是封建思想?”

    家有抢过话,给了文明一句。

    “俺咋就封建啦?你们没见他俩对唱时,陆晓青看邵勇哥的眼神;我都形容不上来,那个款款深情,那个柔情似水,那个……就像会说话似的,对不?”

    文明形容不上了,像抛绣球招亲,把话头丢出去。

    “你瞅你那个怂样子,要不是俺们也在,都能让你酸掉大牙。”道明损着文明,可突然他哪根筋通了,一本正经地道:“确实噢,文明说得没错哎!以后俺们得多个心眼,别当电灯泡哇!”手搭在文明肩上,“文明心细,他们之间有啥瓜扯,马上向俺们通个风,也好抓邵勇个把柄。以后,俺们要是有个马高凳短,犯在他手里,也算给自己弄个护身符不是?”

    大家伙听了,哄地一声又笑了。

    邵勇见文明这边热闹,又都是光屁股一起长大的弟兄,也奔着他们过来。

    “你们说什么呢?这么高兴,能不能也跟我念叨念叨!”

    “报告连长同志,俺们正唠今年上站体检的事呢!文明讲,体检时要脱光了,让医生看有没有痔疮。家有问了句,要是个女医生咋办?大家伙就都绷不住,笑了。”

    道明站起身,两脚跟啪地一并,一个标准的军礼。文明几个见道明这样,也呼地站起身,表情瞬间变得认真而又严肃。

    栓子靠到邵勇身边,附在邵勇耳边,压着嗓子,憨声问:

    “陆晓青的手摸着了吗?”

    邵勇的脑海里,立刻浮现出陆晓青细长而白嫩的双手。他马上明白了,刚才他们说的话题。皱了皱眉头,邵勇沉声喝道:

    “滚一边去!集合!晚上,马道明留一下。”走了一步,又转过身,补充道,“这是命令!”

    “是!连长同志,这是命令!”

    大家伙在邵勇身后又哄一声笑了。边笑边跑向操场中间列队去了。

    站在训练场上,面对着自己的兵,让邵勇产生穿越的错觉:一位白袍小将,统率着一支铁骑,驰骋沙场,攻无不克,战无不胜,所向披靡。

    邵勇非常喜欢这帮弟兄,和他们在一起,他总能找到自信和力量。他缺的不是能力,而是机会,一个展示自己智勇的机会。

    他想起物理课上,老师提到的阿基米德名言:如果给我一个支点,我能撬动地球。现在,他却感到丝丝地迷茫,不知道那个支点,什么时候才能出现?他不知,是主动出击去寻找,还是保持耐心来等待?

    训练结束,众人散去,只有马道明没有走。俩人出了没有围墙的学校,上了回家的村道,边走边聊。邵勇先开口,问道明,“今年确实要去当兵吗?”

    “那还有假!去年,俺就想走了,可爹妈舍不得,心疼俺,怕俺吃苦。可俺觉得,天下比咱南大洋更苦的地儿,不多吧?”瞅瞅身旁的邵勇,“再说了,人家不金贵,就俺金贵?俺就是抱着一个死理——天底下,只要是人能吃得的苦,俺就吃得;是人能受得的累,俺就受得;是人遭的罪,俺就遭得!”

    从小到大,道明跟邵勇无话不谈。邵勇听了道明的心底话,热切地看着道明,并从道明身上感受到一股力量,顿感血脉喷张,但作为兄弟,还是劝慰道:

    “你是家里老小,叔和婶年纪大了,不放心把你放出去,也是人之常情。我抽空也会跟叔和婶聊聊,帮你做做他们的思想工作。”

    担心邵勇过早捅破,道明赶紧接话道:

    “现在可别,俺还没跟他们说呢!他们担心俺,俺知道!可你看青年点上的知青,哪个不是和俺差不多大。那个陆晓青,比俺们还小呢!从上海跑东北来,不也挺好的吗?俺不信,俺一个大老爷们还赶不上一个丫头片子!”

    “你要当英雄,也别把人家陆晓青捎带上啊!我看你当兵前,先把脑袋里瞧不起女同志的封建残余,彻底打扫打扫,免得到部队影响进步。”

    邵勇笑着扫了马道明肩头一下。道明为刚才失语脸色一红,他想解释,可心眼一转,来了个反客为主,转守为攻。

    “难怪刚才文明说,陆晓青对你有意思,怕不是你俩……早都那个了吧!”

    马道明把一个代表邵勇,一个代表陆晓青的大拇指,轻轻往一块一碰,双迅疾分开,脸上带着他这个年纪的青年惯有的坏笑。

    邵勇听道明和文明一伙,背地里编排自己和陆晓青,扭过身,一把将道明的棉帽檐拉低,顺手在头顶上拍了一巴掌。边打边斥责:

    “我就猜到你们在背后捣鬼,这下总算是不打自招。我让你背后学老娘们嚼舌头。”

    “啪”“啪”,接连又是两下。文明一把推开邵勇,向前跑了几步,挣脱邵勇,喘着粗气,回过身来,“没有,你慌啥?你再能装正经,也瞒不过大伙的眼睛。”

    邵勇没有上前追打马道明,而是脸色一沉,眼睛里一暗,叹道:

    “我和陆晓青是不可能的。我们之间的差距,是云泥之别,到头来,终会是,流水有意,落花无情。”

    “是她有意,你无情吗?”

    马道明好奇地追问。

    邵勇没有正面回答,把目光移向路旁的旷野,像对风说,又像是自言自语:

    “上海可是座大城市,没见陆晓青骨子里地清高吗?她与我们不同,她不属于这里。”

    “你啥时变得和俺本家老马头一样有城府了?他也这样说哩!俺倒觉得,她一个“黑五类”,到了俺们村插队,一样干农活,一样风吹日晒,早晚会变成和俺们一样。如果你娶了她,那是她的造化。只是她的成分不好,可怕影响到你……”

    马道明的话如同电击。邵勇的心瞬间变成了风浪中的小船,被一股强大的力量所吸附,不管船上的人如何奋力划桨,就是纹丝不动,只在海面上原地打转转,一点一点被拽进下面的漩涡。

    和马道明在岔路口分开后,邵勇的脚步和心情一样沉重。走到家门前,他使劲晃了晃装满糨子的脑袋,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进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