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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伯玉看着他道:“周昌邑是这一连串布局能否成功的关键。陛下和病儿又是关键中的关键,绝不能出一丝纰漏。他认定我恋慕陛下,皇子又是我的亲生子,把他们交给他保护,是对他的信任,他在我心里的位置不言而喻。我要让他的这种错觉一直持续到事情已成定局时。只要有一点儿怀疑,他都不会轻举妄动,彻底翻脸。我们的计划就无法顺利进行。”
凤耀灵无法反驳他,事实也确实如此。
“我想寻个万全之策,可惜没有,最后还是让她吃了些苦。国家不能再这么内耗下去,此战换必须要换数十年太平。她是帝国之皇,享受着无上尊荣,万民供养,为百姓付出也是应该的。”
凤耀灵闻言,视线带着极强的穿透力,射入他眼底,直望穿了他的心思:“你无愧于国家,无愧于百姓,那么对她呢?纵使身为皇帝她责无旁贷。”
苏伯玉脸上的平和散去,转头望向殿门外万里无云的碧空,浮现些许沉重得犹豫,沉吟许久后道:“只要我还活着一日,就绝不能让她知道真相。”
凤耀灵突然呵呵笑了一声:“你该考虑杀我灭口。”
苏伯玉闻言收回视线看了他一眼,又恢复了成了之前的那个运筹帷幄的他,笑得温和:“若是说了,你就没了这个把柄,如何钳制我?”
凤耀灵冷哼一声,转身向宫门外走去:“只要日后你不辜负陛下,这真相就会永远埋葬。”
苏伯玉目送他消失后,才收回视线,望着身后高台上熠熠夺目的龙椅,缓步走上,抬手顺着它的纹理抚摸着。
夜幕降临前,宫婢太监就尊令收拾好了紫宸殿,安仁殿和紫云殿等殿宇。虽曾被突鲁赞和阿史那逻鶻占领过,好在都没有太过破坏,只有些兵刃划过的痕迹。凤耀灵率领三千禁卫军亲自出宫迎回她,并传令到郴州,召文武百官归朝。
此时再踏进皇宫里,商凌月心中丝毫那么抵触,竟反而像终于回到了家,燃着的宫灯,跪拜行礼的守卫、婢女,太监,一切井然有序,皆如往昔,仿佛从未发生过之前的事,连峭楞楞黑魆魆高耸的宫殿,都是那么亲切,让人放松。
这一切都是他、凤耀灵和万千将士的功劳,商凌月被簇拥着走到紫宸殿前时,只见苏伯率领所有大将正跪拜:“恭迎陛下回宫,吾皇万岁万万岁!”声音震耳欲聋,回荡在夜空中久久不散。
火把照耀下,众将身上的血色还能清晰看见,有的人脸上也还有血,未曾洗去,但一个个脸上的神彩已非在城外时的肃沉,满是隐而不露的高兴。
她的皇位、皇宫、商姒帝国都是他们浴血奋战才夺回来,这里是他们的国土和家园,所有人生存的希望和对家的执念都寄托在掌权的人和故土之上,而就在不久前,商姒帝国摇摇欲坠,即将被吞灭,他们险些失去自己的家园。
即使这个帝国的继承者们曾昏庸无道,残暴对待过他们,他们依然会在家国覆灭危亡之际挺身而出,这就是她所处的朝代,她的国,她的子民,他们生死与共,祸福相依,不离不弃,商凌月心头异常复杂,缓步走近他们,先俯身轻按住了苏伯玉握剑的手,凝望着他的脸,低声道:“起来吧。”
苏伯玉看她眸子波光涟漪,有万千情绪涌动,似有话想跟他倾诉,抬起另一只手轻覆在她手背上,恭敬站起:“是,谢陛下。”
商凌月随后走到他身后,将后面的将领一个一个亲自扶起,在紫宸殿中设宴,与他们一起用晚膳,以示恩宠。这里向来不接见外臣,除非格外宠幸的臣子。用过晚膳后,凤耀灵连夜起草剿灭叛贼奉义郡王的诏书,商凌月看过满意用了印,当天夜里就八百里加急送往各州。二人又将和突鲁赞合作始末告知她。
第二日早晨,她召见了突鲁赞,突鲁赞跪拜行礼后,先认罪,拱手将占领的西南诸州如数归还,还请恕罪。商凌月恩赦,念他归顺,且助中原平叛,俯首称臣,册封他为帝国的异性王,尊同宗室,尊号安南,自治吐蕃事务,帝国派驻安南节度使协理,定于五日后为他举行册封典礼,他求娶公主为妻,商凌月选定了宗室康王之女赐婚给他,典礼后突鲁赞便返回吐蕃,待吐蕃之乱平定后,再送公主入藏完婚。
中午,她和苏伯玉用午膳时,一名大将前来奏报,商凌月暂停用膳,盘镐初复,来的事都不会是小事,传他进来,原来是抓到了逃走的周昌邑、阿史那毗伽和阿史那宓儿三人,更确切得是周昌邑抓了他们二人主动回程,碰到追捕的大将主动自首,希望将功补过。
商凌月没想到这样,真没见过像他这么卑鄙无耻的人!看了眼苏伯玉,苏伯玉问大将:“你们抓住周昌邑时,他手中可有一个孩子?”
大将也不诧异他怎么知道,恭敬道:“臣刚要禀报,是有个孩子。周昌邑不让任何人碰,说要见统军,把孩子交给统军。”
商凌月诧异周昌邑为什么要这么做?这孩子难不成与苏伯玉有何关系?苏伯玉已经颔首:“全部都带上来!”
等待过程中,苏伯玉却将她带入卧房,过了一会儿才出来,商凌月的疑惑也还是没能解决。
半晌后,三人进来,阿史那毗伽和宓儿被五花大绑着,狼狈至极,周昌邑怀中抱着衣袍遮盖的东西,心甘情愿跪下行礼:“罪臣周昌邑见过陛下。”
阿史那毗伽咬牙不语恨盯着周昌邑,阿史那宓儿则面色惨淡,低着头不语。
三人满身**,发丝凌乱,穿着普通百姓的衣裳,一身逃亡的打扮,倒也符合现在的处境。
苏伯玉看向侍卫道:“将阿史那毗伽和阿史那宓儿押入天牢。”
商凌月也没说什么,只是用眼神看了下阿史那宓儿让她别担心你,阿史那宓儿起身间看见她关切的眸子,心头愧疚低下了头便和阿史那毗伽被押离开。
殿里只剩下了跪着的周昌邑,他抬起头看向商凌月和苏伯玉,再无往日的虚与委蛇,开门见山道:“罪臣自知罪重,所以押解逆贼阿史那逻鶻一子一女自首,还望能将功补过。”
商凌月早已恨他入骨,看着他恬不知耻的嘴脸,倏然压抑不住恨意冷怒道:“痴心妄想!病儿要还活着,朕姑且可以饶你不死,现在只有死路一条,千刀万剐你都不能解朕心头之恨。”
苏伯玉在一旁看着他怀里衣袍遮盖下毫无动静的孩子,一言不发。
周昌邑闻言微愣了下,苏伯玉竟然没有告诉她孩子还活着,转念想明白他是怕这孩子最后又被他杀死,她再伤心一次,余光见他此时神色,嫉恨在心间一闪而过,之前对他的那些好算得了什么,百种念头闪过,不动声色低头看了眼怀中的孩子:“罪臣并没有杀小皇子,这次回来就是要将皇子送还给陛下赎罪。”
说着掀开罩着孩子的衣袍,他正趴在他肩头睡得极沉,小脸埋在他脖颈间暂还看不见。
但足够辨认出来,真的是病儿!商凌月不可置信瞪大了眼睛,腾得站起,脑中只剩下孩子还活着,就在眼前,心脏骤然剧烈跳动起来,急忙奔了过去。
俯身就去抱孩子,就在这刹那,孩子突然被他扔向地上,商凌月吓得扑过去要抢接,一道寒光却瞬间闪过眼前,周昌邑手中的匕首已经到了脖颈上,商凌月面色一变,这才反应过来中计了,慌一闪,可还是没避开,孩子也没接住,彭得一声,孩子落地大哭起来。
商凌月心疼得一抽,脖子被划破也没感觉到疼痛,就在此时,她身子突然被人撞开彭得摔倒在了孩子旁边,她顾不得自己,赶紧抱起孩子,真的就是病儿,商凌月眼里瞬间就崩出了眼泪,慌忙哄他,边哄边抬起眼帘望去。
只见苏伯玉用手直接握住刀刃,鲜血淋漓,骇得她心口一窒,刚才是他救了她,就在这刹那,苏伯玉另一手挥刀劈向周昌邑脖颈致命处。
掌力阴狠毒辣,若是中招,瞬间丧命,周昌邑从没有想到有一日他会把这夺命杀招用在自己身上,心头瞬间冰冷,最后一点儿不切实际的奢望化为了泡影,刺杀失败,他必死无疑,冷恨扫了眼地上的商凌月,他当即弃刀,飞步闪躲,转而再攻。苏伯玉见他再无兵刃,竟弃刀不用,赤手与他相搏,不占半分便宜。
二人眸色皆凌厉敏锐,出招迅猛,力道凶悍,互不相让,旁人根本插不进去。
殿里的将军反应过来刚才要救商凌月,动作却反而没有方才远在高台上的苏伯玉快,这会儿见此情状,明白苏伯玉要独力擒拿周昌邑,一声令下阻止要冲进来的禁卫军,赶紧奔到被惊住的商凌月跟前,俯身:“还请陛下恕罪,末将扶您和皇子起来。”
商凌月看不懂他们的招式,可二人间不死不休的杀气却能感觉到,她从来没有见过像周昌邑此时一样的眼神,竟是恨不得将苏伯玉一点点撕碎,闻言才回神,赶紧低头看怀里的孩子,竟忘记继续哄他,过了摔疼的那个劲儿,他已然不哭了,只是小眼睛兴奋亮晶晶的,一眨不眨得望着殿里打斗的二人,就跟看猴戏似的,商凌月心头是悲喜交加,低头紧紧抱住了他,恨不得揉进身体里,这才在这大将搀扶下站起,退到安全的地方,禁军进入将她们母子挡在身后。
商凌月继续透过人墙紧张望着他们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