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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着雨，很小的雨，没有撑伞，一个人走在街上。街上的行人也不多。这个周末人真是少得可怜，雨的原因。在雨中闻到一阵百合的香味，顺着气味望过去，看见一家花店。从玻璃门往进看，桌子上放着已经插好的花，总共是三个。两个圆的，一瀑布形的，都是会义用花，她想生意不错。转过头，却瞥见店门口放着个牌子，上面写的是母亲节预定鲜花。她接着往回走。
母亲节，她想了下，原来今天就是母亲节，对于这个节日越来越淡漠，她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不想再想下去。又回头看看那家店，没有进进出出的人。其实店里的生意也不怎么样，按理说今天的康乃馨应该是卖得最好的一天。也许，用鲜花来表达爱，已经过时了，人们更愿意用其它的方式或礼物来表达。
回宿舍，看表已经七点钟，从冰箱里接出昨天剩下的饭，用微波炉热了下，随便吃了下。一个人生活，也习惯像这样将就着吃饭。通常都是做一大锅饭，放到冰箱里，三天不用做饭。冰箱真是个好东西，微波炉也是。没有洗碗，有些累，拉了被子，躺在床上。不知怎么的，人有些累累的。
有人敲门，会是谁呢？跑下去开门，是对面的小女孩。女孩说，阿姨，我忘记了带家里的钥匙现在回不了家，能不能在你这里呆一会儿？她笑笑说可以。孩子很懂事，坐在沙发里，她问什么，她答什么。她想起来，都是邻居，怎么忘记了给小孩拿些东西吃，在冰箱里翻，发现什么也没有，连一个水果都没有的，卧室里去找，一点零食也没的。有些尴尬。小孩看她乱翻说，阿姨我不吃什么的，你不用找，我家好吃的多死了。她跑到饮水机跟前，冲了点酸梅粉给女孩。女孩说谢谢阿姨。女孩从提着的袋子里，拿出一个包装好的小盒子，说，阿姨，今天是母亲节，我送给妈妈的，你看包得好看吗。她看看包装，是用那种淡紫色的带有白边桃心的图案的纸包装的，上面贴着一朵鲜切花，是玫瑰。她点点头，说漂亮。为什么不贴康乃馨？女孩用清脆的声音说，妈妈喜欢玫瑰。真是个懂事的孩子，她想，但她不是。她说，里面是什么？女孩说，洗面奶，还有一个抹脸油。妈妈会喜欢你送她这些吗？我送什么给她，她都会喜欢的，女孩灿烂的笑着。她也笑着。
她想如果没有董微，她和家里的关系不会这么糟。也许这些和董微没有关系，原因在自己，自己是一个不讨人喜欢的孩子。董微，董微，她在心里念了两遍。其实应该叫她姐姐的，但她已经不喜欢那么叫她了。她不知道董微的近况，但她知道她一定很好，比她强多了。而董微拥有的一切，原本都是她所能够拥有的。
从记事时起，她就叫她姐姐，姐姐大她一岁。所有人都说她从小就是个美人胚子，她想这完全要感谢父母。她吸收了他们所有的优点。姐姐正好相反，可能是吸收了父母的所有缺点。皮肤黑，眼睛不大，是那种细细长长的眼睛，头发有些自来卷。她见过父母年轻时候的照片，长得都是人尖。纵然是姐姐再吸收他们的缺点，也不应该长成这样子，并且又从哪里继承的自来卷。妈妈说，傻孩子，遗传有时候是隔代的，你去世的外婆就是自来卷。她的心放进了肚子，还好我运气好些，显然自己家族里也有不好的基因，并且都让姐姐给遇见了。姐姐也会经常向爸爸妈妈提议见，为什么要把我生成这样子，为什么她生下来，就占了上风。她听到这些话，嘴上不说什么，心里也会自责，为什么我要长得漂亮，让姐姐生气。但仔细看姐姐，长得也并不丑，可能和她在一起才显得丑吧。
小孩子的她是个跟屁虫，像很多孩子一样，喜欢跟着大一些的孩子玩。她也喜欢跟着姐姐。姐姐会兴高采烈的把她带出家门，然后在半路上告诉她，你不许跟着我，我不喜欢和你呆在一起。她现在想来，董微应该是从那个时候就不喜欢自己。她依旧是跟着她，直到把姐姐跟烦。她记得有一次，刚跟着姐姐出门，没有怎么跟，姐姐就不见了，她知道回家的路在哪里，但小小的心里却担心起姐姐，她四处去找，找了很久，没有找到，自己却是彻彻底底的记不得回家的路了，一个人坐在大马路上哭。遇到一个好心的阿姨，她准确的告诉阿姨，她家的地址以及父母的姓名，那是刚开始会说话时，父母就教给她们的，父母还会说，你们一定要学会找警察叔叔，但她始终没有遇到警察叔叔，她相信了阿姨。阿姨送她回家。妈妈抱着她说，你总算回来了，找你能找死了，你怎么能走丢呢？她看到了妈妈身后的姐姐，睁着一双惊恐的眼睛看着她。她小小的心里也知道姐姐为什么害怕，她正在等着她将如何回答妈妈的问题。她停了一下说，妈妈，我和姐姐出去，然后姐姐叫我回家，我还想再玩一会儿，就丢了。她看了下姐姐，姐姐似乎如释重负。爸爸突然爆怒起来，从门后拉出一把扫帚，开始打她，边打边说，叫你不听话，你知道我们怎么找你的，我把小区里能认识的人都叫来一起找你，附近的广播都播了多少次，你知道吗？妈妈拽着爸爸，喊着，阳阳回来了，就别打了，回来就好了。爸爸依旧打着，说，毛病都是惯出来的，看你下次还那么自私吗，只为了玩，不考虑别人的感受。
爸爸打得有些心疼了，说，你知道错了吗？她现在想，当时爸爸实际上是给她台阶下，也给他下。当时的她心里只有委屈，倔强的说，没有错。爸爸的火更大了，还不认错，接着打。打到最后，从她嘴里出来的话仍然是没错两个字。固执得无法调教的东西，这是爸爸的原话。她记得爸爸在打完之后，发出了一声叹息，他说，我怎么就生了个这么个孩子，幸亏我还有个董微。她看董微，她看不懂她脸上的表情，不冷漠，也不开心。
那是第一次被家长打，挨打得她很委屈，其实父母打也是应该的，她让他们生气了。她想，如果是现在的她的话，爸爸在打自己的时候，自己会说，我错了，爸爸一定会手下留情。为什么当时就可以那么的倔强？爸爸说得对，她是无法调教的东西。
她和姐姐会一起上学，姐姐总会有许多漂亮的新衣服穿，而她只能穿姐姐剩下的衣服穿。妈妈说，你小，就应该穿姐姐穿剩下的。她心里也会不舒服，但又不能说什么，因为姐姐就是姐姐。她穿什么衣服都好看，这是同学们的话，她只有听到这样的话时心里才能平衡些。或许总让姐姐穿新衣服，就是因为姐姐长得不好看，父母觉得欠姐姐的，这样想心里也不难过。同学会经常说，你跟你姐怎么长得不像啊？总觉得你姐应该长得很漂亮。十一二岁的孩子说话通常都是心直口快，有什么说什么，有时候这样的话当着姐姐的面也会说。姐姐会笑笑说，妹妹是天生的美人胚子。一句原来是赞美的话，从姐姐的口里说出来，总带有一丝清冷的味。她不喜欢听她这么说，很像是在损人。路上，姐姐说，以后我们不要一起上学了，你长得美。姐姐加快了脚步，她没有跟。她想，如果姐姐真不想和她走，她跟也跟不上，就像小时候一样。同学们总会羡慕的说，你真好，还有个姐姐陪你玩。但他们都不知道，她有个姐姐更孤单。她想，为什么同父同母生的孩子会长得不一样，要么就让我们长得都漂亮，要么让我们就长都不漂亮，她无所谓，她不在乎。为什么单单要让她生得比姐姐漂亮。为什么？
姐姐回家后，会不说话，一个人坐在那里低头不语。最初，当她看到姐姐这样的话，心里会难过，觉得一切的错都是自己的。但后来，她甚至觉得这是姐姐的一张牌。她转身，回自己的房间。听到父母询问姐姐的声音，你怎么了？有什么不开心的事情吗？谁欺负你了？种种。接着的情形她完全都可以猜得到，已经形式化了。姐姐哭，不说话，很久，就会说，今天谁笑话她长得丑了，说同样的父母生出的孩子怎么有那么大的差距，你这就这么偏心的，让妹妹长得好看，把我生成怪物，出来吓人啊！接着又是哭声。爸爸妈妈安慰着姐姐。里屋的她，心里的那种凉，父母从来有体会过，父母从来没有耐着性子跟她讲话，他们从来都认为她具有处理一切问题的能力。如果她可以有姐姐那样的待遇，她宁可长得丑。其实姐姐真的是不丑，只是不怎么漂亮而已。
紧接着姐姐就会拥有很多的东西，都是父母补偿给姐姐的。姐姐会拿着这些东西在她的面前来回的晃动，但嘴里从来不说什么。她也不说什么，这似乎是一种习惯，习惯了就觉得姐姐是应该拥有更多的东西。同学们也会说，发现你妈好偏心，怎么什么都会给你姐买，看你有个什么啊？她习惯了尴尬的笑笑，接着就是沉默。同学会接着说，要是我的话，肯定会跟妈妈闹，非给我买不可，你性格真好。她装着没有听到。她想说，可以跟妈妈去闹，是因为你在妈妈的心里是有份量的，她爱你。我不闹，并不是性情好的原因，是因为我跟本就没有一点的份量。
中学，姐姐读初二的时候，自己刚进校。临开学的时候，姐姐并没有向她交待什么，她自己主动说，姐姐你放心，开学后我不会对任何说我是你妹妹，上学，放学也不会跟你一起走。姐姐没有说什么，她知道那是一种赞同。姐姐的赞同，对她来讲多多少少是有些难过的。但很快她就可以把这种难过消化掉。她想，这也许是上天给她的一种补偿，让她拥有比常人都厉害的消化伤心的能力。
上学的时候，两个人会一起出门。刚出家门，姐姐就会快速的骑着自己的脚踏车走了，她就慢慢的骑。放学总是她先回来，她说，姐姐在学校多学一会儿习。父母接着的话就会是，看你，一天光知道玩。她不说什么，回自己的屋子做功课。她知道如果她回来得比姐姐玩，父母依旧会说，光知道玩，都不知道回来早些。什么话都是由他们嘴里说的，他们想怎么说就可以怎么说。怎么就出生在这个家庭，是不是我是抱养的？接着自己又立即否定了自己的想法，我的五官像妈妈，脸形像爸爸，所有的人都这么说。紧接着心里有了一丝的失落感，我要是抱养的也好，我就完全可以想得通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对我。可是偏偏我却是他们的孩子。真不想在这个家里呆了。想完，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怎么可以这么想呢？他们是自己的父母，这样想太不道德了，他们是我的父母，亲生父母，就算他们对我再不好，我也不能这么想。摸摸脸，有些发烫。她做错事之后，就会脸红。
校园的楼道里，花园，操场上经常可以遇到姐姐。姐姐总是漠视的看着她，她也淡然的从姐姐的身边走过，不用跟姐姐打招呼的。她记得那次，她从姐姐身边走过，姐姐身边的男孩说，那个女孩很漂亮，说她是校花也不为过。她走远了，没有听到姐姐声音，或者姐姐并没有说什么。
有男生会传纸条，写情书给她，她知道那个男生，就是那天站在姐姐旁边的那个男孩。很帅，据说学习也很好。她也听说姐姐喜欢他。和姐姐争，她从来就没有胜利过。她也不想跟姐姐争。更何况那个男孩她也谈不上喜欢。没有给男孩回复什么，自己当做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一样，想让它过去。有时候在楼上遇到男孩，他看着她，她却面无表情。这样遇到几次。有一天放学，她照样骑着自己的单车回家，男孩子从后面骑到了她的前面，车子一横，挡住了她，说自己如何的喜欢她。她一回头，看到了不远处的姐姐，那种不开心的表情。她把车子停下来，走过去，说，不会跟你争的，让给你。她骑着自己的单车回家。
关上门，姐姐说，你说你让给我，你什么意思？她用被子把脸一蒙，躺在那里不想跟她争吵。姐姐说，我就是不明白为什么你从小喜欢跟我争，我是你姐姐，你什么时候可不和我争啊？你漂亮，你生下来就占优势，我生下来什么也没有，你还跟我争，跟你亲姐姐争。她还是不说什么，她不喜欢跟姐姐吵架，她不想弄得不可开交，这样的结果只能是自己糟殃。只能怪自己的这张脸，这是产生她和姐姐矛盾的主要原因。她听着姐姐，吵，闹，在她的吵闹声中，她却睡着了。
她是被妈妈揪醒的。她看着妈妈生气的脸，和挥动在妈妈手中的纸条和信件事，知道将要发生的一切。她说，我没有谈恋爱，你信也好，不信也罢，你要打要骂随你，我就是这么一条命。妈妈说，你还在理了不行，不要以为你现在长大了，我就不打你，你试着学坏。十三岁的时候，她又一次被打。依旧是委屈的感觉。心里想的最多的一句话就是，为什么不打死我。姐姐在旁边冷漠的站着，看不出高兴，还是不高兴。
姐姐并没有和那个男生在一起，她也不知道是谁的原因。她挨的那顿打，并没有让她讨厌谁，恨谁，但是自己感觉到的是一种亲情的淡漠，一个温暖的词汇突然就像被冷水浇了一遍，又被零下几度的气温冻成了冰。是冷的，周身都冷的。她不再去怪自己的漂亮。如果没有这张脸，她将一无所有，其实所有的原因都不在于她在相貌上占了优势，而是他们所有人心理上的不公。
她突然想到了，就在那一年的母亲节，她送过妈妈一件礼物，但被妈妈批评了很久。以前她对母亲节没有什么概念，但那一年似乎所有的孩子一夜之间都知道有个母亲节。大家都给妈妈准备礼物。她也是。她攒了很长时间的钱，给妈妈买一支洗面奶，和一盒面霜。拿回家，送给妈妈。妈妈看后说，一看就知道你不好好学习。看你姐送给妈妈的是什么？她看，原来姐姐送的是自己的成绩单，她看到姐姐的成绩考得真的很不错，总分是全班第三。这应该是姐姐考得最好的成绩。她不说什么，是不是自己无论怎么做都是错的，不会是对的。她看着妈妈把她送的洗面奶顺手拿给姐姐说，奖给你的。
她认真的学习，她的成绩一直都不错，至少比姐姐好得多。人总是需要得到认可，才能开心。就像她考个好成绩，被老师表扬，她会很高兴。在家里得不到认可，但学校可以，所以她更爱学校，更喜欢学习。
她也在这一年拿起了画笔，开始学习画画。教她画画的老师，是她的美术老师，老师说她是一个好苗子，所以免费教她画画。她见过老师很多的画以及奖状和奖杯，第一次感觉到自己的幸运。她认真的学画，也发现画画可以让自己真正的开心起来。她的画会经常的被贴到学校里面的展示窗里，底下署着董阳的名字，这是让她自豪的感觉。这种感觉只能和自己去分享。
也就在那一年，她第一次听到别人说，姐姐其实不是亲生的。她心里上没有太大的震撼，觉得本应该是这样才对。她似乎也想通了很多，也能理解父母的心。小时候整天会看电视，有几部电视剧讲的就是善良的父母在对待亲生孩子和非亲生孩子时所表现出来的态度，往往都是对非亲生的孩子好，而对自己的孩子一般。因为那些孩子本身就没有亲情，所以要给他们得更多。她觉得父母的形象立即高大了许多。做为女儿她应该理解父母的难处。她也很愿意接受这样的事实，不是父母对自己不好，是因为想对那个孩子好。其实他们也爱自己的孩子。
想到这里，她跑回家，有想和父母去谈一下的想法。她想自己长大了，有些事情父母不应该瞒着自己。自己知道得越多，也就越不会怪父母。妈妈听了她的话，惊奇的看着她，你这孩子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谁说的，我不找他才怪呢？都是我生的。你姐姐出生的时候难产，我受罪受大了。以后不许再这么想了。她想，是啊？电视剧里全是骗人的东西，哪有父母不爱自己亲生的孩子，也许我才不是亲生的，这样解释也解释得通。
中考，她很顺利的就考上了重点高中，省重点。和姐姐当时不一样，姐姐差了一点点才考上，交了两万多。爸爸没有说什么，但她知道，如果她是姐姐的话，爸爸一定会说，你考上什么就上什么，这是你的能力。这就是她和姐姐之间的区别。
她一心想考美院，姐姐似乎没有什么明确的目标，态度是考上什么是什么。
她为自己的梦想努力着，姐姐似乎也认真的学习着。
高考成绩出来了，她考上了美院，姐姐高三补习了一年才考上了一所中不溜的学校。用姐姐的话说，有学上已经很不错了。但就在那个时候家里接二连三的出事情，妈妈在她高一的时候没有工作。爸爸在外面做生意。生活还算可以。但暑假的时候，爸爸突然说和自己一起做生意的人卷了钱跑了，爷爷又生病住院。要用的钱很多，爸爸已经欠下了债。她很怕家人对她说什么，但她怕的终于还是来临了。爸爸说，家里的情况你也知道，你上的是艺术类院校，学费高，让姐姐上去吧。你再读一年高三，让爸爸缓缓，明年你再上大学，好吗？爸爸的话虽然是以问句结尾，但丝毫也没有询问她的意思，其实爸爸用陈述句就可以了。
姐姐有学上，和姐姐的目标一样，有得上就可以了，她实现了自己的目标。爸爸送姐姐去学校，她一个人呆在屋子里，不说话。也许这就是命，自己的命就是这样的，她认命。十八岁的孩子，认命，听起来，很让人难过。但她不认又能怎么样。爸爸似乎也不想兑现自己的承诺，他和妈妈常对她说，人的路很长，不一定是通过学习才可以改变命运。他们向她举很多的例子，都是那些没有读过多少书的人，通过自己的努力变得富有，或是成功。她说，我知道了。但她没有说，爸爸，你说的那些人，他们需要付出的努力比常人多得多，因为起点是不一样的。站在坑里面跳高和站在平地上跳高是不一样的。你能跳得比别人高，除了自己的能力还需要运气。
她和她的距离就是从这里拉大的。
姐姐越来越漂亮，三分长像七分打扮，姐姐越来越会打扮自己。她有心情。而她天生的容貌，很像是和自己开玩笑的工具，它让她美丽，也让她失去着。现在呢？漂亮更像是一种浪费，十八岁的她就开始面对社会，接触社会。工作，挣来的钱还要有一部分给姐姐。她想自己应该算不上是坏人，她给姐姐钱，可以，因为姐姐上学也需要钱，但是为什么从来都是吃力不讨好呢？为什么没有一个人能够体谅她。
董微说，董阳能给我钱是因为家人让她给的，你以为她真的就那么好心。这是董微对她的初中同学说的。她的同学又转答给了她。同学说，你不要这么傻了，她跟本就不领你的情，你落不下好的。她站在那里，开始落泪，叭嘀叭嘀的眼泪像泛滥一样，委屈，在这个家里除了委屈还就是委屈。她心里赌得慌，更让人心里难过的是，自己就是想哭也只能是在外面哭。
她不太喜欢再回家，在外面工作，和同事租房子住。她们会问她，你是哪里的？她从没有说过在本市，会胡乱说一个地方。但当大家都开始聊自己的家乡时，她又只是一言不发。起初还会回回家。慢慢的发现在外面生活到底比家里好时，渐渐的也就不回了。爸爸妈妈打电话，怎么不回家，她总说忙，后来他们以为她忙，习惯了，也就不再说什么了。她也不再需要给家里寄钱，因为爸爸人生的低谷又过去，生意据说做得也可以，但是如果家里还需要钱，她也会给他们钱，虽然只是杯水车薪。可惜的是她错过了读书的时间，又能去怪谁的，命吧。没有人会觉得她可怜，觉得她需要爱。
后来，听说姐姐找了个条件很不错的男朋友，父母都很满意。又找了好工作。她只是一无所有的人，活着是比草还要普通的植物。彻彻底底的不再回家，也不和家里联系。对于家里人来说，她也是可有可无的孩子。只要有姐姐一个就可以了。对于她来说，她不想见到姐姐，因为她会感觉到巨大的落差。在外面，多好的，自由，又没有参照物，而且自己身边的人全是和自己一样没有受过高等教育，同样辛苦的人。
女孩说，阿姨，你能不能给我妈妈打个电话，说我进不了门。她笑笑，打电话给她妈妈。十多分钟后，孩子的妈妈敲她的门。女人牵着孩子的手要走时，她突然想到了什么，说，她给你买了礼物的，看你喜欢不喜欢。孩子开心的从袋子里拿出送给妈妈的礼物，递给妈妈。女人打开礼物，笑着说，谢谢你宝贝，妈妈很喜欢，妈妈爱你。女人牵着孩子的手回家。
她坐在沙发里，看着那对母女离开，脸上挂着笑容，那句话是我一直想听到的，可是妈妈从来没有对我说过。她笑，从心里面都是开心的。似乎那句话是妈妈对自己说的一样。
母亲节，母亲节。她并不是有局限性的只想到了母亲。她想到的是那个家。她不知道他们怎么样，应该不错吧。或许爸爸会突然的发财了，姐姐也很有钱，她的起点比她高。她想要不要打电话给他们。她现在的生活状态如果被他们知道一定还是会轻视她，但是她现在有的完完全全是靠自己努力得来的，她买了房子，买了辆便宜的车。她一直在想，要不要打电话，要不要，要不要。
她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拨通了家里的电话，有些吃惊自己还记得那个号码，这都有好多年没有打过了吧。妈妈问谁啊？她听到是妈妈的声音，声音听起来是那样的疲倦。她顿了顿说，是我，妈妈，董阳。那边的声音在颤抖，缓缓的从电话那头飘过来。阳阳，是你吗？妈妈对不起你，你能原谅妈妈吗？她在这边不说话。这么多年一直在等他们说一句软话，一直都没有人说。她委屈，太委屈了。她怪妈妈和爸爸，他们生下自己却不管自己。妈妈说，你不愿意原谅妈妈对吗？我们对不起你，欠你的太多了，你不需要原谅我们。她还是不说话。妈妈说，阳阳，你还好吗？她说，好，又似乎是出于礼貌的说，那你们呢？还好吗？妈妈说，还好。她又想到了董微，说，姐姐呢？说完发现自己还叫她姐姐，习惯了，改不了口了。妈妈叹口气，抱养的孩子养不熟。结了婚后就再也没有回来过，人心凉了啊！
她良久良久的不说话，站在窗户跟前。窗外的雨还没有停，但天气预报说明天会是个好天气，雨过天晴总是好的。她要等的也无非就是一软话而已，等到了还有什么不能释然的。自己才是父母亲生的孩子，她才是他们的唯一，连她也不要父母了，那么他们剩下的还有什么。一切也应该释然了。会的，只要她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