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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东那两条哈巴狗长得几乎一模一样，只是一条稍比另一条胖一点而已。我懒得去分辨它们，反正它俩总是行动一致，我就连着叫：“金狗银狗！”算是招呼它们。
最近，我注意到银狗越来越瘦，体格小了不少，行为举止也有很大变化。它们在平房屋顶的柴草堆里各有一套温暖的住宅，大冬天也不稀罕上院子里来探个头，更不必说进到屋里来窜门了。哥俩总是自顾自地玩耍、晒太阳，懒得和人打交道。但我发现银狗几次跑到厨房里，看见我一闪身就出去了，动作明显比平常从容大度的它多了很多的灵巧诡异。有时还看见它从楼上慌慌张张跑下来。有一天我正专心看书，突然感觉什么东西触了我的裤腿一下，低头一看，银狗不知什么时候趴在了我的脚边，眼睛亮晶晶地盯着我，似乎有所祈求。我想是不是这段时间它们招募来的狗友太多，分享了它们的食物，由于吃不饱才让它变成这样的？最多的时候看到有四、五条狗在那里陪它们玩。于是我拿了块馒头扔给它，看它香香甜甜地吃了下去。
第二天早晨我出去溜达时，一开门银狗就在门外等着，小尾巴摇得飞快，一步不离地跟着我到山上走了一圈。我越发奇怪了，金狗银狗从来不跟着任何人走，这怕不是银狗吧？回来时我拐到平房上去看，它们的食盆里面条、骨头堆积如山，哪里有半点闹饥荒的迹象？正感到奇怪，因饱食终日而显得傭容华贵、举止端庄稳重的金狗和银狗跑了过来，后来跟着一条灵动得多、但长得和它俩一模一样的狗。哟！原来真不是银狗！这是一条新来的狗，它爱往楼上跑，可能是上面王老板家养的吧。
回头一想，又觉不对。王老板一家开了个橱柜厂，二个女儿一个上高中，一个才上幼儿园，一家子早七点出门，晚上天不黑不进屋。每天的生活象打仗一样，哪还有闲功夫养狗？早晨五点就听他们在我窗外洗衣服，晚八点才传来他们炒菜的香味，九点就都熄灯睡下了，而且天天如此。说实在的，有他们这样辛勤劳作的人生活在身边，我觉得自己很惭愧，象条寄生虫。
那天房东大姨来了，问我：“那条狗不是你养的吧？楼上说你养的狗老往他们家跑，他们家小女儿害怕。我来一看就知道不是你养的。你干干净净一个人，不会养那样一条脏狗的。”我说：“我还以为是他们家养的呢！”大姨说：“看来是条走失的狗。”正说着，那小狗又试探着想进屋里来。大姨拿起手边的条帚就向它扔去，吓得那狗赶紧逃窜，大姨还不罢休，又抓了一根粗粗的棒子用力扔过去，幸好没打中，我想打中了会把它的脊柱打断的。
我开始同情起这条谜路的狗来。看它的作派以前也是很得主人宠爱，要不然它不会习惯于和人亲近，老是想呆在屋里，在它的观念里，自己理所当然该和主人呆在一起。来了这么多天了，它已把这里当成它的家，反正平房上的食盆里有的是吃食，它愿意就让它留下吧。我没听房东的吩咐赶它走，还给它取了个名，叫小翩。
仔细观察小翩，除了脏外，其实长得不错的，如果洗干净的话它应该是个帅哥。我把洗澡的东西都准备好了，招呼它过来，可这小破狗太鬼了，有点古灵精怪之嫌，我怎么也把它捉不住，只好指着它骂了一句：“你就脏吧，让大家都讨厌你得了！我也不管你了。”它身上的臭味弄得我也受不了它呆在离我太近的地方，拒绝洗澡，我就只好拒绝它与我亲近了。所以它来屋里找我时，我也把它往屋外哄。
井回来一看见小翩就讨厌，说它不象狗象猫，无声无怎在屋子里窜来窜去。我说：“它比猫还灵巧。这岛上的猫不缺鱼吃，胖得大肚子都拖到地上去了，比狗还笨。”井说小翩太脏了，看起来也不太正常，警告我不能给它洗澡，不能让它靠我太近，小心被它惹上病。
有一天我看见小翩用两前退撑地，抬起两后腿，在地上擦拭屁股，并小声发出呻吟。我仔细看了看，原来它的屁股后拖着根细胶皮电线，可能是扎进去了。我抢上前一步用脚踩住电线，小翩站起来一走，电线从它屁股眼里扯了出来，痛得它尖叫了一声。我低头观察了一下电线插进去的长度，认定不是它自己弄进去的。谁下这样的黑手呢？太残忍了！我心里感到一阵毛骨怵然。都是生活在这个星球上的生物，为什么有人就是不知道善待其他生灵呢？
可怜的小翩，和这所房子有关的十几个人，就剩我一人能容忍它了，谁见了都打它赶它。我对小翩的同情似乎被它察觉到了，从此它就认定了我。一看见别的人它就逃得远远的，却利用我的同情心欺负起我来，一天到晚赖在我身边，只要一不小心，它就幽灵一样钻进屋子里来，有几次早晨开门时我才发现它是在屋子里过的夜。小翩摸清了我的作习时间，每天准时等着陪我出门散步，上街购物。有人笑话我：“可惜了你这么个人儿，跟着这样一条脏破狗！”弄得我有时也觉得它跟着我有点掉我的份儿。我要是呆在屋里看书上网的话，它就静静趴在门外守着，一点动静没有。
其实从心里我也不喜欢小翩，时常不知拿它怎么办。赶它走吧，下不了狠心，它是条恋家的狗，没有了家到处流浪多可怜啊！再说它忠心耿耿跟着我，我如果赶它走，是不是也太不仁义了？留下吧，看它鬼头鬼脑到处乱窜就来气，只剩我一人守着若大一所房子时，它幽灵一样在屋里游荡，猛不丁从眼前冒出来，时常会吓我一大跳。
怎么办呢？最好还是它自己突然找到回家的路，或者它原来的主人从路上经过被它认出来，它高高兴兴回去过那种有人娇宠的舒适生活。我呢，心安理得回到原来没有小狗跟着外出的日子，想起小翩来，还会因自己富有爱心而自视为好人。什么时候这种皆大欢喜的结局才能到来呢？
房东一再嘱咐我不许收留小翩，我正愁不知如何下手赶它走，它自己却失踪了。一面暗自高兴，一面担心着小翩的安全，却不料二天后有一对年青的夫妻找上门来，说我家的小翩和他们的爱犬被关在了车库里。我拿钥匙开了门，一条漂亮的黄狗飞奔出来扑进了主人的怀抱，小翩怯生生走了出来，眼睛异常发亮。那个女的对我说：“你们家狗可真有眼力，我的壮壮这么漂亮，你们家的狗生下的小狗一定也很漂亮。”我这才吃惊地发现，原来我把美女错当帅哥了！小翩是条小母狗，而且正在恋爱季节。
从此小翩带给我的烦恼更多了。首先是它开始换毛，长毛大把大把脱落，风一吹漫天飘飞，沾得墙上、院子里放置的东西上、晾晒的衣物上到处都是；接着是大群的公狗找上门来，就在院门口守着打架斗殴，争风吃醋，日夜不肯离去，赶走了不到两分钟又聚扰来。外面的铁门下的空隙太大，它们可以自由出入。于是为了不让房东和楼上的住客忍无可忍而动杀机，我只好天天早起打扫狗毛狗屎，恶心得吃早饭的心肠都没了。
恋爱该是甜蜜的，我却没看到小翩的爱情生活有丝毫的浪漫和轻快，只觉得它一日比一日郁闷和惊恐不安。它想尽办法躲开成群的公狗，在不易受功击的墙角里一趴就是大半天不敢动弹。当群公狗渐渐散去，院子里稍稍安静了些时，我发现小翩性情大变，它精神萎靡不振，身上的灵气荡然无存，眼神中总有一种可怜和乞求的神情，懒懒地趴在院旁的厕所里不动，赶它，它就缩成一团，不叫也不跑，回头用那种异样的目光盯着我，我不知道它在和我说啥，可那目光让我害怕。看它这样我心里很难受，就趁院子里只我一人时偷偷地拿东西给它吃，开始时它还免强吃一点，后来看也不看一眼那些平时爱吃的食物。我很害怕它死在厕所里。可也想不出什么办法，只好听任它趴在那里。
有一天早起，发现小翩不见了。从此再没见过它。它是做了妈妈呢，还是已不在人世？我没有原来想象中的它自动消失后的轻松和解脱，心里有一种莫名的沉重。有担忧、怜悯，也有不快、心酸，还有些啥？我也说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