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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至寒冬,大雪纷飞,雄伟的宫城屹立在寒风之中,巍然不动,仿若一头沉睡的王兽。东宫门前,一匹通体雪白的宝马停了下来,马上的少年披着一袭火狐皮做成的斗篷,意气飞扬。门前的侍卫见了殷勤地迎了上去:“九殿下,您怎么来了?这么大的雪,可别冻着。”
少年利落的下马:“我皇兄和皇嫂可在?”
“在呢。”侍卫应道:“太子和太子妃都不曾出宫。”
“那便好。”
大雪已经停了,太子妃正带着皇家唯一的嫡孙在湖心亭煮茶,内侍便引着祈舜往湖心亭走去。茫茫白色中祈舜一身红色便显得极为显眼,亭中的人早早便看见是他来了,一个十岁左右的孩子立时就跑了出来,语气雀跃:“阿舜,阿舜,你回来啦。”
“小心点,可别摔着了。”九岁大的孩子被衣服包的像个粽子,祈舜看了不免想笑。
“玄澜,又没规矩!该喊九皇叔,可不能再喊阿舜了,被你父王听见可不又得罚你!”一个清越的声音从亭子里传出,太子妃走了出来。
祈舜蹲下身来抱住那胖胖的小肉粽子,眉心相抵,鼻尖亲碰,“皇嫂可别骂他了,玄澜喜欢那便让他喊阿舜吧,皇兄那儿我和他说去。”
“就你宠他!”太子妃嗔笑。
“我说皇嫂,你到底给玄澜穿了多少衣裳啊,都快成小胖子了。”
“还不是怕他冻着,这祖宗要着凉了,得惊动整个皇宫!”玄澜是皇上的嫡长孙,其眉眼又酷似先皇后,颇得圣上喜爱。他本身又聪慧机敏,伶俐可爱,上到宠冠后宫的安贵妃,下到诸妃宫里的小丫头,莫不都宠着他,还真有几分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意思。母凭子贵,儿子这么招人喜欢,连带着她这个娘的地位也高上不少,纵然她已然是太子妃。
段玄澜小胖子撇撇嘴,很是无奈。祈舜轻笑,“正好这次去我姐夫那儿猎了几只火狐,给这小家伙做了件斗篷,既保暖也轻便,也省的你再被包成个大粽子。”
“这是阿舜给我赔罪的礼物么?”
“对,给你赔罪。这次没有带你去。阿舜给你赔罪。”
“你倒是想带他去,也得你皇兄同意啊。大冬天的,这孩子才几岁啊,还去狩猎。你也别太宠他了。”太子妃亲自给他斟了一杯茶,“新雪煮白梅,一曲‘梨花落’看看怎么样?”
“嫂子煮的茶那定是好的,只是可惜我不会品茶。”祈舜拿起杯子轻啜了一口,瓷杯里的茶水泛着清幽的绿色:“我只能说味道不错了,嫂子要叫我细说我是说不出什么的。”
坐在他身边的小家伙开始闹腾,抢过他手里的杯子,一口牛饮完还啧啧嘴没什么感觉,看的太子妃在一旁摇头:“这一个两个都是不会品茶的主儿。”
“噢,母妃生气了!”小家伙往祈舜怀里一躲,还蹭了蹭他的衣领。
“就和你的阿舜亲!”太子妃被气笑了:“等阿舜成亲了,看你怎么办!”
“哼哼,才不要呢,”段玄澜抽抽鼻子,撇嘴:“等我长大了,我就把阿舜娶回家!才不让阿舜和其他人成亲!”
“这傻孩子,尽说胡话!”太子妃莞尔。
祈舜轻轻抵住玄澜的头,眸光更深邃几分,笑而不语。
东宫右书房。
太子段祈昭正在案前批阅奏折,蹙眉沉思。
都说世上最难做的便是储君,段祈昭倒是在这个位置上做的风生水起。本人才华横溢,帝王又宠信无疑,自从五岁的时候被封为太子,地位一直没有被动摇过。冠礼后,太子便被皇帝召去御书房议事,甚至每日的奏折皇帝都会择一些送过来让太子先行批阅,有轻亦有重。太子由蓝笔批复,后再由帝王朱批亲断。四年来太子审时度势权衡各方利弊,未曾行差踏错一步,该收该放,该进该让,既不曾引得帝王猜忌,又不曾引得百官上谏,端的是一个温润有礼,心有丘壑的帝国储君。
段祈昭揉揉眉心,看看某个悠然自得坐在他的软榻上吃点心的家伙,没好气的把一本折子扔进他怀里:“吃完就看看,过了年节你满了十六,就要出宫建府了,工部的拟案已经上来了,你自己择个地段。”
“这种小事皇兄你替我做主就好,还拿来问我做什么。”擦掉嘴边的残屑,祈舜不甘心的拿起折子翻阅。
“你自己的王府还要孤替你做主?自小孤替你做的主还少了么!”当真是要被这最小的弟弟气死了,段祈昭怒吼:“你就不能对自己的事上点心啊!”
祈舜跳下软榻,掀起架子旁的泼墨织锦水纱帘来,露出帘后两幅占了半壁墙的军事舆图。这舆图一副为全大夏朝的军事地形图,一副为华京城的城内构建图。笔法细腻,恢弘见微。整一大夏朝可摆上这两幅地图的就三个地方,除了东宫太子右书房,剩下的两地儿一为紫禁城内皇帝御书房,一为五军都督府五军议事处。
“皇兄,说说看呗。”祈舜转头看他。
“父皇最忌讳皇子与大臣勾结,结党营私为祸朝政。”太子走到舆图前,修长的手指点在皇城入口承天门上,忽然急转直下,绕过翰林院,滑进了南城。南城多宗所官居,地价千金。手指折向西方,落在南城临近西城的一处,“梧桐巷这处,左右临近的大臣不过一个礼部郎中和翰林院编修,五品以上的官便再没有了。撑死了再有一个没落的威远候府。最是清贵不过,任谁也没话说。”
祈舜哼哼两声,“得了吧,我九挑个住处谁敢说三道四,便是父皇也不会疑我。皇兄你当我不知道你么,光这些好处你舍得让我去住?”
祈舜一挑眉,平白生出三分挑衅四分意气,“说吧,住在这能让我帮你办什么事儿?”
段祈昭手指轻轻一划,便穿过梧桐巷到了临近的百花街上,“西城地廉,多平民商户住所,更多客栈。百花街临近东城,又离国子监翰林院最近,街上便多茶馆酒楼。每三年开一次恩科,此地客栈必然爆满,更多有学子喜在茶馆中坐而论道,辩论经义。”
段祈昭抬头,看着他弟弟的眼睛,道:“小九,孤要你去辨识恩科学子,网罗天下可用英才。”
祈舜听闻此句浑身一僵,缓慢抬首回望他兄长的眼睛,一字一句开口问道:“是,为父皇?还是,为你?”
太子殿下的瞳仁像经年的墨锭,浓的看不出一丝波动。
太子拂袖转身,“自然是为父皇。”
祈舜垂下眼眸,有点沮丧,“皇兄,待你登基之后,我给你选的人,你敢大用吗?”
“胡说什么呢!父皇身子康健,龙体安泰着呢!”
祈舜不答,只是固执的看着他。
段祈昭叹了一口气,像幼时一样一把揉乱弟弟的头发,轻声道:“小九,五个兄弟里,孤最信你。”
只是,曾经被揉乱头发的孩子会朝他炸毛瞪眼,而眼前的人只是平静的看着他,一语不发,眸色悲伤。
仿佛一夕之间,那个没心没肺的孩童便长成了如今聪慧机警的少年。
流光容易把人抛,红了樱桃,绿了芭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