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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澜儿,你做的很好。”段祈昭欣慰的看着自己的小儿子,微微叹气:“你懂事了,可以帮上父王的忙了。”
“父王……是二皇叔吗?”玄澜迟疑的问道。
太子殿下微微沉吟:“是。”
玄澜沉默后道:“澜儿知道了。”
东宫和翊王府的亲厚才是个例,更多的是兄弟之间刀剑相向,兵戎相见。
这才是皇家富贵荣华之下的常相,冰冷残酷,毫不留情。
胜者为王,败者死无葬身之地。
“那个内监……他会死?对吗?”
“不,他不会死,”太子看着他小儿子的眼睛,残忍地说“生不如死……从来都比死更可怕。”
深吸一口气,他坚定的说:“澜儿要去看。”
“好,去找你九皇叔,他会带你去。”
生在皇室,他不能够永远天真下去,必须要学会长大。
城南一座民居的的密室里。那个小内监已经被折磨的不成人形,连惨叫都已经发不出,只能从喉咙里发出一些近乎残存的而呜咽。祈舜站在密室门外拦着宣玄澜,玄澜却是一脸坚定:“阿舜,别拦我。”
他说:“阿舜,我要看到……我必须要知道,如果我们败了,会有什么样的下场。”
“你才十岁……”祈舜叹了一口气:“进了这扇门,你之前安乐无忧的日子就再也回不来的……你还有进去吗?”
一进这扇门,怕是所有天真无邪,全部都要湮灭如烟了。
“要。”玄澜坚定的点头。
“罢了,你知道一下,也好。”
门内,那个小内奸蜷缩着窝在地上,身上纵横交错全是伤痕,已经找不到几块完好的皮肤,原本尚算清秀的笑脸一片惨白,眼神涣散无光,嘴里呢喃着,断断续续的全是:“……杀……了……我。”
玄澜的瞳孔猛地一缩,稍稍平复呼吸,耳边回想起父王那句“生不如死……从来都比死更可怕。”
祈舜看着玄澜一瞬间苍白了脸色,眼里满是不忍,但这是他自己的选择,于是他也就只能说:“你看到了……人为砧板,我为鱼肉。如果你父王败了,我们所有人都不得好死。”
温玦和荆疏站在一边静默不语,他们知道这个小皇子此刻迎来了人生最重要的蜕变,挺过去,就是他们的少主,熬不过去,那还是做一个富贵无忧的皇孙吧。
荆疏单膝下跪,一身布衣的他气势丝毫不弱,他沉着声音道:“小殿下!现在他生不如死,那还是他一个人。如若太子殿下失败……那么不仅仅是属下们,还有属下们的家人……都会生不如死。”
充作官奴,充作教坊司……那都算轻的。
玄澜踉跄着往后退了一步,那个内监一点点移动着爬过来,竟然抓住了他的袍角,眼里满是渴求:“……杀……了……我。”
那面目惨败犹如厉鬼,难以想象一日前这还是一个会跑会笑的活人。
“杀了他。”玄澜颤抖着声音嘶哑着咆哮:“杀了他!”
“玄澜!”祈舜的声音落地有声。
这一瞬间他不再有心疼和不忍,反而严厉的看向他:“你自己要进来看的!”
“你自己选择要进来看,那就不要退缩!”祈舜取出自己身上佩戴的匕首,扔在桌子上,沉声道:“要杀了他,那你就亲自去!”
玄澜苍白着小脸,眼神却一点一点越来越坚定,他拾起匕首,慢慢的走了过去——“噗”的一声,利刃刺破心窝的声音。
温热的鲜血溅到了他脸上,玄澜捂着嘴跑了出去。
祈舜追出去,站在离他一丈远的地方,不敢上前。
看着玄澜吐得昏天黑地,那一瞬间的狠劲过后他开始后悔,他刚才……是不是逼的太狠了,毕竟这个孩子才十岁。
“后悔吗?”他沉着声音问玄澜:“后悔走进那扇门吗?”
后悔知道这些吗?后悔参与进来吗?后悔选择面对吗?
他又问自己,你有没有后悔?你护着他护了十年,却在一瞬间亲手摧毁了这个孩子的童年。
“是不是觉得你父王和阿舜太残忍了?”祈舜自嘲一笑:“要怪就怪阿舜吧,是阿舜逼你的。”
你还这么小,就逼你去面对这些阴暗的现实。
可是你身为皇室的嫡长孙,无论如何都不可能置身事外的。
“不怪阿舜。”玄澜吐完,擦了擦嘴角道:“是玄澜太懦弱。玄澜以往太娇贵了,以后定然不会那样了。”
他眼里那个稚气懵懂的孩童已经不见,只剩下一个坚定的灵魂,仿佛在这一刻完成了凤凰涅槃。
“怎么会怪阿舜。”玄澜走过去,抱住祈舜的腰,他说:“以前是父王和阿舜护着玄澜……等玄澜长大了,就该是玄澜来护着你们了。玄澜说过,以后要保护好阿舜的。”
祈舜一愣,心里的某个地方突然变得柔软。
玄澜还没有开始长个,也还没有变声,仍然是他熟悉的那个清朗的少年音,却说出了那样……宣誓性的话语。他的肩膀才只有他的腰高,如此环住他的腰,头刚好抵住他的心脏。
“好。”他听见自己低沉的声音。
那一瞬间祈舜知道,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太子临场更换考题的事被皇帝压了下来,毕竟原考题泄露总不是什么光彩的事。也幸得太子果决,临场出题,才不致对这场科考的公平性有什么影响,得以让此次科考顺利进行。
虽说朝堂之上仍然有攻讦太子的人,说是原考题泄露,太子作为主考官,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但都是“原考题”了,如今既然考题不是被泄露的那个,大局已定,朝堂上几张嘴皮说说而已,没什么大影响,太子也就随他们去了。
考生们倒是隐隐听到了那么一点风声,但他们本身就奇怪此次策问题与以往略有不同,如今倒是明白了。他们还钦佩太子的魄力,若不是太子果断换题,怕是就要让一些宵小得逞了。他们寒窗十年,如是因为自身学问不如人也就罢了,若是因为这样的原因落榜,怕是无论如何也不甘心的。
一时间太子在士子心目中的地位不但没有下降,反而还有所上升。
在即将放榜的环境下,整个京城都是一片热烈,唯独康王府一片阴沉。
日前康王抱病,陛下令其在王府静养,“勿多走动”。
实际上康王府的众人都知道,康王能吃能喝能跑能跳,压根一点毛病都没有。
——二皇子这是被陛下变相的软禁了。
“王爷这是犯了皇帝的忌讳了。”二皇子对面长须花白的老者对他说。
“本王知道!”他堂堂王爷,都快三十而立的人了,还被禁足在自己的王府,这让他的面子往哪儿搁!纵然他再深的城府也按捺不住自己的怒气。
他还不知道他那个父皇么,看着一片情深,实则再凉薄不过了!还有比他更加冷酷无情的人么!
老大老九是儿子,他们几个就不是儿子了?他们几个皇子要去争去夺那个储位,也不制止乐得旁观,最好一个一个都有本事一些,成了他那个大哥的磨刀石!力量不够的时候就扶持一下,给点甜头;过界了就敲打敲打!
他这回不就是过界了吗?!争储那也是要有一个度的,不可危害到国计民生夏朝之根本——春闱科举三年一次,是为大夏选拔此后十数年的人才,他在科举上动手脚,可不就是要被敲打了吗!
他之前说老五疯了,他自己又何尝不是疯了!二皇子咬着牙,野心的藤蔓疯狂滋长,哈!科举还算不上什么,要是被父皇知道他在边关动了手脚,那还不活剥了他的皮!
这夏朝万里江山,就算一片太平,也轮不到他来做皇位!
与其如此,不若让它遍布硝烟,说不得他还能争得一线生机!
宁可我负天下人,不可让天下人负我!
他渐渐冷静下来,这夺储之役,本就是一场生死之争!胜了,荣登大宝;败了,必死无疑。任何妇人之仁都是多余的,只会把自己给葬送了。
他冷静的想,既然你们不给我留活路,我又何必顾念亲情给你们一条生路。
不急,谁能笑到最后还是两说呢。
段祈辉平稳了自己的情绪,对着面前的老者问道:“之前那云雀草前后已经下了数年,不知这么多年下来,本王那父皇还有几年好活?”
那老丈抚着自己的胡须到:“老夫尚在齐王帐下的时候,云雀草这一环就是老夫在负责。齐王身死后老夫投了王爷,云雀草也没有断了,直到前段时间齐王余孽案发……如此算来,前前后后,怕是有五年之久了吧。”
“不足五年!”那老丈果断道:“隆平帝的寿命能支撑他不足五年!”
段祈辉沉吟了一会问道:“若是再加些猛药呢?”
“恩?”老丈一惊,道:“王爷果然是枭雄!”
“若是再加些猛药,不出三年,隆平帝绝对支撑不住!”
“三年吗……”段祈辉摊开自己掌心的锦帕,那锦帕的中央秀了一只扬翅欲飞的雄鹰——那是犬戎诸部的图腾。
他看着那只雄鹰若有所思,语气却是一片冷漠:“如果他看中的继承人再死在了边关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