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祈舜他们从上马的那一刻起就开始一刻不停的策马狂奔。
虽然之前用了些手段拖延了时间,但跑到一半的时候还是有追兵追了上来。那是一小队出来搜查的兵马,人数并不多,大概二十人左右。
看着对方与自己的距离一点点拉近,祈舜面容冷峻连眼睛都没眨两下,一个眼神递给荆疏,荆疏心里明了,下一刻队伍里脱离出来二十个人,与追兵进行周旋。
而剩余一百八十号人仍旧一言不发的策马狂奔,他们都是训练有素的军人,不会做无谓的抱怨与指责。
队伍里头一片沉默,然而军容赫赫。
只有马蹄落下发出轰隆的踢踏声挟着一往无前的气势撕裂着狂风。
两百人的队伍出去,到最后跟着祈舜回到雁翎关的只有不足五十,所有人都是折在奔逃而回的路上的。
然而他们不能停,只要一停下来所有人都难逃敌手,都会死无葬身之地。
甚至到最后临近雁翎关,祈舜更是不顾底下坐骑的性命,掏出藏于靴中的匕首,狠狠插入马臀,马儿吃痛之下简直是发狂般跑完了最后这段路。
祈舜不会想到,当他九死一生回到雁翎城的时候,迎接他的会死太子被刺,重伤不醒的消息。
他一回到雁西候府就让人把玄澜送下去看大夫,付岩一听他回来立刻就来向他禀报,他脚步一顿,扶着旁边的马身才让自己站稳。
“我知道了。”声音平稳的好像重伤将死的不是太子,不是它亲厚多年的兄长。
祈舜并没有第一时间赶去看望太子的病情,他把玄澜带回自己的院落,这时大夫也已经赶过来了。
如今太子重病,整个雁翎城最好的大夫都在雁西候府候着,来者是一个张姓老者,胡须花白已然上了年纪。
张大夫给玄澜仔细处理了伤口后开来药,细细叮嘱了内侍一番,如果太子有什么三长两短,床上这位那可就是太子殿下唯一的嫡子了,他自然不敢不用心。
祈舜临窗而立,神情莫辨。他一身玄衣尚且未换,透着浓浓的血腥气和一路挟势归来的寒气。
张大夫在他身后踌躇着,有点不敢上前,眼前的人身材颀长沉稳凝练,窗外的光线打在他身上,落下一道阴影。张大夫也奇怪,他这一生也见过不少权势人物,没一个能给他这种感觉的,说起来这九皇子虽然封王,但并没有多少威严,也不曾刻意用气势来压他,但是他一个人站在那里,好像就站出了一方天地。
“九王爷。”张大夫轻轻开口禀报:“玄澜殿下自小底子大的好且都伤在皮肉,并无什么大碍,烧退下去后好生修养半月就行了……只是,那右腿,创口太大……日后恐会留疤。”
“恩。”祈舜轻轻应了一声,留疤不是什么大事,他又问道:“皇兄他病情如何?”
“太子殿下……”张大夫轻轻叹了口气:“太子殿下是箭伤,本未伤及肺腑,奈何箭支淬毒,草民们医术不精,如今也只能用人参拖着罢了。”
许久之后,他才听得眼前的人说:“恩。本王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雁西候府这段时间其实很乱。
太子重伤未醒,唯一的嫡子被犬戎人所劫,深受信任的弟弟深入虎穴去了,就剩下一个没什么威信的庶子。按理说皇家嫡庶是说明不了什么的,但奈何到底不是太子亲自教养长大的,关键时刻还是少了几分远见和魄力。
太子倒下之后,他孝顺倒是孝顺,整日守在床边侍疾,就连从京都带来那二十万大军中某些太子一脉的亲信将领看到也不得不赞一句孝子,但是资历深厚如镇国候这类人还是在叹气——太子遇刺倒下的那一刻起,就应该下令立刻封锁消息的,这样无论怎样都还有应变的余地。
虽说后来也由雁西候府下令封口,但到底晚了一步,虽说消息仍然只是在军队上层流传,但该知道的人都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人也知道了。
如果是翊王——以玄澜皇孙失踪是九殿下的表现看,应该是可以考虑到的吧。
不是他们不看重这位皇长孙,在最初的时候他们也试过在一些事上来向玄河殿下拿主意,毕竟太子突然遇刺,很多事情都要再做安排。太子一脉可以称得上主子的也就这位太子的庶长子了。这位殿下倒是有那个心,可实在没那个力,连太子的布局都不清楚,更罔论总揽全局了。
如今听闻翊王从犬戎王庭归来,还成功救回了玄澜皇孙,他们不禁复杂的松了口气——能挑大梁的终于回来了。
夺储之争向来不是生便是死,对他们这些从属者来说更是如此,既妄想那从龙之功,就要赌上身家性命。如果太子出了意外,那么未来除非是太子嫡系登位,否则无论哪位皇子登位都没他们的好果子吃。
如果九皇子有自己登位的心思那便另说——九皇子本就是太子这一脉的人,陛下又对其宠爱非常,后宫还是他生母一家独大,他们的选择便显而易见了。
当天晚上,几乎所有太子心腹将领都约好了一样,全都赶来了雁西候府。
雁西候府,太子所在院落。
院内气氛沉闷压抑的很,一股淡淡的中药味从屋内飘出来,来来往往的侍女药童全部都低头匆匆走着,不敢交头接耳一句
太子庶长子段玄河正跪在床边侍疾,屋内只有一个他的心腹内侍站着。
段玄河也不嫌脏累,亲自动手替太子擦身换衣,脸上还没有一点勉强之色,他轻轻擦拭自己父亲的手指,温柔的道:“父王,玄河如此孝顺……您有我一个儿子便够了吧。”
屋内他的心腹内侍弓着身子缩在墙边,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恨不得把头缩到衣服里去。
“去看看我要的汤药熬好了没。”内侍如蒙大赦,屁滚尿流的跑了出去。
祈舜换了一套干净的衣裳才过来,月白的颜色倒是把他从草原归来的一身煞气遮盖了几分。
他跨进太子所在卧房,段玄河见他进来就起来行礼:“九皇叔。”眼眶红肿,也不知道哭过几回。
祈舜却连看都没看他一眼,径直走到太子床前,掖了掖被角,然后低声说:“皇兄,九弟不负所托,将玄澜带回来了。”
身后段玄河恨得咬牙切齿,眼里一闪而过不甘和阴狠。
”玄河,你恨死我了吧。”祈舜突然说。
段玄河心里一惊,面上仍然不动声色:“呵呵,九皇叔说笑了,这该从何说起?”
祈舜连转身都不曾转身看他一眼,依旧是淡淡的口气:“你生下来是皇室长孙,皇兄的大儿子,虽说是庶出,但也应该受尽皇室宠爱。但只不过比我晚出生了几个月,父皇有了小儿子对你这个大孙子自然就不怎么看重了,甚至后来母妃把我送去东宫,由皇兄看护,你这个大儿子他也不太顾得上——本该是受尽宠爱,父母长辈娇惯着长大的人,你不怨吗?”
“九皇叔这是说的什么话,能有幸投在皇室,已是玄河前世修来的福分了,怎还能奢求长辈无微不至的宠爱了……”
“你不必辩言,如何处置你,待皇兄醒来再说。”他淡淡的说:“老实在一边呆着。”
“你……!”
“我只是想不通,你也不过才十六,谁给你那么大的胆子,里通外敌谋害亲弟的。”
祈舜顿了顿:“我也不必想通,你身后还站着谁,我也心中有数,他也迟早会付出代价的。”
“你当玄澜和皇兄死了——东宫一脉你就能当家做主了!”祈舜转过头盯着他冷笑道。
段玄河还算稳的住方寸,证据早已全部被他销毁,这事是死也不能承认的,他冷笑道:“玄河还想问九皇叔哪来这么大的胆子,父王还有一口气呢!您就忍不住觊觎东宫这一脉的势力,要对父王的儿子赶尽杀绝了吗!”
“简直枉费父王平日里对您的信任!”他拔高了声音,怒吼道。
院外涌进来一波太子的心腹将领,他们在门口就听见两人的争吵,此刻脸色略微妙。
局势已经脱离了掌控,段玄河暗道不妙,恶人先告状道:“诸位将军!父王还尚在,九皇叔就迫不及待想将玄河置于死地!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玄河倒是不惧一死,只是可怜玄河那弟弟,九死一生至今昏睡未醒,日后恐也逃不过做这贼子的傀儡!”
门外段玄河的心腹内侍端着汤药走进来,被屋内的阵仗吓了一跳,手里的盘子都差点没端稳。他快步走到自己主子身前,将汤药递过去。
“慢着!”祈舜凌厉的眼神划过来,最后落在那一碗汤药上,缓缓道:“皇兄今日的药用过了吧来人——去请张大夫!”
张大夫被药童扶着匆匆忙忙赶过来,还以为太子的病情突然恶化,了解了情况后拿过那一碗汤药仔细一稳,道:“回禀就王爷,药里并无毒,反而尽是些珍贵药材……”他咬咬牙道:“然正如久病之人虚不受补,太子殿下身体虚弱,若用此虎狼之药,只怕清醒几日后便拖不了几日了!”
“尔等庸医!简直胡言乱语!”段玄河强撑这冷喝到:“你等闭门造车医术不精,父王被你等医治数日仍未能清醒过来,此刻有能让父王好转的良药,尔等还出言污蔑,你是和居心!”
没有人注意到,此刻躺在床上的人手指动了动。
“你……!”张大夫涨红了脸气急,被人侮辱了医德,颤抖着嘴唇说说不出来半个字。
“拿来。”身后传来一道淡淡的声音,不容忽视。
所有人都立刻向床上看去,只见太子正挣扎着坐起,又咳嗽了两声,嘶哑着声音说:“把药拿来,孤要喝。”
“孤不过病了两天,如今说话都不管用了?”段祈昭冷冷的扫过庭内众人,眼神冷冽。